第九十三章

每到过年的时候, 都会去龙山老事业小区那里一趟,可今年却一直等年过了,也没有去的动静。

周子青心里大概知道点原因, 既然大伯没有动静,她自然装作什么都不知道。难得在家清闲几天, 放下学习,放下专业课, 陪着周名博在家下象棋, 要不就是陪着孙蓉蓉去商场。

周子鸣也大了, 过年期间周名博带他参加很多场朋友之间的聚会,这样的聚会场合,哪会少的了酒。周子鸣人生第一次喝醉,喝的一塌糊涂, 到家就吐了,吐完人事不省, 自己昏睡过去。

孙蓉蓉差点没气死, 一向对周名博没脾气的人, 这次难得发飙了。

“这小子从头到尾就喝了一杯, 酒杯都没有小指高的杯子, 谁能想到他就能醉成这样子。”周名博也被周子鸣气笑了。周子鸣是晚辈, 就陪着喝了一点, 喝酒他还上脸。原本小脸白净,抿了没几口, 脸红的像煮熟的虾子。

不过拖周子鸣的福, 今天聚会提前散了。

周名博正在换衣服,看到孙蓉蓉推开卧室门进来,笑着问了声, “安顿好了?这臭小子酒量不行,明天等他酒醒得叮嘱他一回,就这酒量,以后在外头,还是别喝了,省的出事。”周名博说说忍不住就笑了,周子鸣这酒量一看就不像他。

孙蓉蓉狠狠瞪了周名博一眼,多是心疼孩子,喝到吐,肚子该有多难受啊。“你在旁边看着,也不拦着他?他才多大?就让他喝?”

“行了,孩子总要长大,难道你还能凡事都跟着操心?经历这次他以后自己心里有数。”周名博没觉得有什么,总要尝试的,不尝试怎么知道自己行不行?

孙蓉蓉也知道,可还是忍不住生气。

把周名博脱掉换下的衣服,收拾收拾放进装衣服的篮子里。周名博合衣躺在床上,翻看一本养生的书籍,年龄一大,好多事情就特别注意。这要不是过年,聚会喝酒躲不掉,不然能推就推了。

“那个事情,你不准备和青青透个气?”孙蓉蓉心里一直存着这事,她对东山市那家人没有一点好印象,恨不得一辈子不来往才好呢。

可说是这样说,可孩子亲妈毕竟还在。

周名博一听孙蓉蓉提东山市那家人,眉头立马深深蹙着,是一脸厌恶神情。刚刚还好好的心情,这会全没了,心肺还给堵得死死的,喘不上气那种。连带着说话的语气都不好起来,“不是都说好了,这事不要再提了,就当做不知道。想让青青回去看看?看什么?哪天人死了我一定不拦着。”

周名博瞪着眼气呼呼的把书本合上 ,扔到一边,压根没心情看了,心里气到发堵。

“不和青青说一声?她要是自己有想法呢?”孙蓉蓉也不愿意,“青青是个有想法和主见的孩子,她的事情,该和她说一声,让她自己拿主意。”

“不见,这事到我这里就算结束了。你不要对孩子提这事。她本来心思就重。想的多,她要想瞒着你,你长十双眼睛都看不出来。我们以为她没事,可或许都在她心底压着呢。不能给她说东山市那家人,对她来说没什么好事。消停这么多年,我都快把这家人给忘了,这个时候跳出来?想孩子?这话说出来谁信?孩子当初怎么跑出来的?过了六七年,怕是都忘记自己当初做的事了。我告诉你,这事就定死了,在青青跟前一个字都不准露,提都不要提。”周名博是恨死东山市徐家那帮人了。

他心里有迁怒,更多的是愤恨。

周明松的一生毁在那里,青青年幼受到的创伤也在那,他就越发憎恨那家人。

孙蓉蓉微微蹙着眉,张张嘴还想说两句,可一看周名博一副气的狠了的样子,也不想惹他生气,干脆闭嘴不提。

周子青到走都不知道东山市那边来联系的事,周名博给压下,瞒的死死的。法律关系上,孩子是他家的,亲生母亲在又如何,小时候扔下不要,现在想见,晚了。

周名博做的狠绝,家里座机电话都给换了,不光他自己家,就连龙山老事业小区那边,他一块给换了。并放下话:东山市那边什么时候人死了,出于人性道德,他会亲自带着孩子回去看一眼,没死没伤那就别联系。

周子青没什么寒假,在家安生生过了年。就准备动身回学校,人工智能竞赛初赛在四月,两个组的竞赛主题已经拟定好了,她要做的工作多到数不清。

孙蓉蓉一听到周子青要回学校,一开始舍不得,跟着抱怨不止,“这才在家呆了几天,就回学校?学校里能开门吗?不放假?”

周子青笑着,一点点给解释,“向学校递交申请了,这次真的是非常难得的学习机会。我们大一学生,也就我有这个机会,跟着学长学姐身后,能少走很多弯路,能学到更多东西。”机会是真难得的好机会,可过年没几天,她就要走,也知道大伯母会生气。

周子青腆着笑脸哄孙蓉蓉,孙蓉蓉心里生气,可看着孩子这样,再生气也没用。只是伸手摸摸周子青清瘦的一张小脸,“还想着过年期间,把你喂胖点呢,在家还没吃上几顿饭,这就要走了。”

孙蓉蓉忍不住叹息一声,心里酸酸的。周名博有句话说的对,这孩子要是心底藏了事,只要她自己不说,谁都不会知道。

孙蓉蓉是单纯简单的人,想的不多,可她到底是做妈妈的。看周子鸣什么样,再看看周子青,心思在浅,也能知道两个孩子不一样。

周名博先是蹙了蹙眉,可没一会,眉头舒展开来,反而帮着劝说孙蓉蓉。“以后在一起过年有的是,孩子都说机会难得,那肯定要好好抓住。不过,学习再努力,也得好好吃饭和休息。现在不是流行一句话,身体是未来的本钱,可不能现在就给透支了。”周名博不想让周子青接触一丁点东山市那边的人和事,所以她还要提前返校,他觉得也好。

孩子心思细腻,在家时间久了,保不准能看出来点什么。周名博从不怀疑周子青的聪明。孙蓉蓉又是藏不住事的,稍不注意可能就漏了。

周子青噙着嘴角笑了笑。

孙蓉蓉还是在最短的时间里,给周子青收拾出一大包吃的东西来。云海市各式各样的特产,装了满满一袋子。去的时候,周名博开车给送到车站,周子鸣和孙蓉蓉都没让过来,叮嘱的话在家都说过了,路上来回时间长,容易累。

周子青坐在副驾驶,后座上放着她的双肩背包,和一个大手提包,装的吃的和穿的。过年一起逛商场,添置了好几件新衣服,都是孙蓉蓉给买的。

其中还有两件内衣,孙蓉蓉亲自拉着周子青的手进的店铺,还被店员认为是母女俩,把孙蓉蓉高兴到不行。

“青青,学习不要让自己太累了,记得劳逸结合,就是学习变差了,大伯都觉得没关系。”周名博不知道别家家长的心情,过年聚会的时候,他这个年龄岁数的人,大多谈论的还是孩子。有人抱怨自己家孩子不聪明,懒散,不听话?

周子鸣还好,周名博放心不下的是周子青,总是怕她把自己逼得太紧了。成绩越好,背后付出的就越多。可周名博真的从没见过周子青歇息过,似乎一直都在努力向前,向前,没停止过。

周子青听到话,眯起眼笑着说,“大伯,你放心好了,我不会让自己累着的。我能做的都是我觉得自己能承受的范围内,才会去做的。这次真的是非常宝贵的机会。”

“要是有事情,记得和家里说,别自己扛着。”周名博眼睛余光扫了一眼,心里既骄傲又夹杂一丝难过,瞒着东山市那边的事,却是在心头没有一丝动摇。

“嗯嗯,大伯也是,家里要是有事,也要记得告诉我。”周子青仰着脸,笑眯眯的说。

周名博心里却咯噔一下,脸上却笑着,“家里有我,能有什么事啊,年纪一点点,操心的事倒是不少。”

周子青咧开嘴笑个不停,脸上笑容明媚灿烂,任谁都看不出来,她此刻心里藏着事呢。

过年期间,周子青一直在思考杨梅梅的事情,她是信福利院教职工说的话的。可能会有出入,但是事实真相也不会相差甚远。

她也一直在问自己,杨梅梅的情况和她不一样,她想在杨梅梅身上看到什么?又想验证什么?她做的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结果,她比预定返校的时间提前了。

辰光大学即使过年放假期间,学校里也有负责轮值的教职工,周子青找到寝室值班阿姨,把行李放到307寝室,就出去了。

按照杨梅梅给她的地址,她找了过去。

杨集村,一个在上京,又似乎在地图上被埋没的一个地方。根本想象不出来,上京这样的大城市里,还隐藏着这么一个破旧的地方。

未被开发过,狭窄的街道,只能通过一辆脚蹬三轮车的距离。路边房子高高矮矮,像是打了各式各样补丁,又像是小学生手里的橡皮泥捏造出来的。入眼的一切都显得那么粗制滥造,横七竖八错乱搭建晾衣绳子,就像路边竖起的电线杆子一样缭乱。

路边下水道的水泥井盖上,全是剩菜剩饭的残渣。

杨梅梅的家,破落的连个院墙都被砸烂了,锈迹斑斑的铁门上,泼了红漆,写着还钱,去死,等各种恶毒字样,透过塌掉的院墙,能看到堂屋玻璃全被砸了。

周子青站在门口看了一会,隔壁一家大铁门咯吱一声,走出一个穿着厚重睡衣的女人。刚一出来,就看到周子青站那,明显神情一愣,随后张嘴问道:“又是找杨老黑讨债的?”

周子青上下看了她一眼,没承认也没拒绝,只是轻轻笑了下,“婶子,杨老黑有回来过吗?”

“真是要债的,你也自认倒霉吧。年前来了好几拨人找他。他要有钱还能跑?”妇女摇摇头,眼中藏着疑惑上下打量周子青,“不过我看你和那些要债的有点不一样啊?你真是要债的?”

“我不是要债的,我认识杨梅梅,我替她回来看看,她很想她爸爸,想她爸爸能接她回家。”周子青脸色平静的解释。

说话的妇女一听到杨梅梅的名字,诧异了下,随后立马变了脸狠狠往地上呸了一口骂道,“遭天谴的杨老黑,可怜梅妮子都被她爸给卖了,还想她爸呢。”

“婶子,杨老黑平时对她好吗?”周子青听着妇女一顿骂,心里大致知道,自己没有猜错。

“好?好个屁好。见天没饭吃,还要这么点孩子给他洗衣服。他自己一天到晚见不着人,把麻将馆当家,孩子饿的差点送医院。输急眼借高利贷,这家借那家借,输光了,就要卖孩子。你说这是人玩意儿,就该给他一个子弹头……”又骂几句跟着说道,“梅妮子被送去福利院,可比在她爸手里强。”

妇女说完还有事转身回去了。

周子青却抬脚进了院子,冷冷的目光在院子里扫视一圈,堂屋的门锁被砸了,大敞着。屋里像样的家具没有一样,木桌子木椅子被砸稀巴烂,躺在地上挺尸,房子墙壁也被砸里乱糟糟的。

三间房子,周子青走进卧室看了眼,卧室的木床被砸了,只能看到地上横躺着一个木板子,放着一个破烂的棉被,旁边滚落着烟头和酒瓶子,墙角边上还有一些排泄物。

眼神微微眯了眯。

周子青没走,天将黑的时候,找了个避风地方坐着。

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周子青忍不住问自己这话的时候,脑子里想到的却是放假前,自己最后一次去福利院,杨梅梅那一声一声,撕破嗓子的叮嘱和发自内心的期望。

气温渐渐降低,视野慢慢变暗,即使身上穿着很厚实,可手心却在一点点发凉。似曾相识的经历,却是不一样心境。

腿蹲麻了,就站起来靠着墙,周子青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等了多久,感觉脚像是被冻在地面上不能动弹。四周寂静只能听到冷风吹动电线的声音,才看到,一道鬼鬼祟祟的漆黑影子垫着脚步,闪身进了破败的院子。

无声无息的,没有一丁点动静。

周子青活动活动脚,甩了甩手腕,目光逐渐变得幽深冰冷。

杨老黑蜷缩着躺在破棉被上,他之前怕那些高利贷的人找他,也怕派出所的人找他,一直躲着没出来。临近过年这几天,才偷偷回来。

白天不敢再家,怕有人发现,天天穿的破破烂烂,像个乞丐叫花子,油头垢面的,不把脸上打流成结的头发撩开,压根没人能认出来他。

就这么躲躲藏藏,天黑趁人没注意再回来,总不至于大晚上还有要债的人过来吧。

杨老黑一躺下睡得很安心,可突然,堂屋木门似乎被风吹得咯吱一声,一双眼睛猛地睁开,整个人像弹簧似的弹跳起来。惊恐的,背靠着墙,只隐隐约约看到一个瘦高的黑影子,慢慢走过来。

想张嘴问谁,又想着自己回来很隐秘,屋里又黑,只要自己不出声,万一没发现呢?赌徒的心理,即使几率微乎其微,也会觉得有希望。

杨老黑咬着后槽牙,愣是没出声,可小腿肚却止不住打颤起来。

周子青抬脚进来,就看到靠墙的蜷缩一团黑影,稍稍不注意还以为是个什么东西放那里。看不清脸部五官,大约能看出体型是个不怎么高大的男子。

周子青距离黑影只有三米的距离停下,静静看了会,才极小声说了句,“杨老黑,我不是找你要债的?你别紧张,我找你是来给你送钱的。”

杨老黑一听到声音,是个年轻女声,心里的恐惧顿时放下一点。可转念一想,又疑惑起来。这人为什么来他家里?结果听到对方说不是要债,还是给他送钱的?更是满脑子不解。

只要不是要债的,又是女的,杨老黑刚刚还打颤不止的小腿肚,突然好了。

周子青很聪明,说话小声,安抚了杨老黑怕人知道他回来的事。距离保持三米,不远不近,却极大程度的让对方心理安心。尤其说话的时候,嗓音故意放柔,乍一听,像个年轻柔弱的小姑娘,更能让人放下防备。

接着周子青,不仅没走进,反而就地蹲了下来,也不管地上凉不凉,就这么坐下来。

站着总会给人一种随时要攻击的心理暗示,坐着,反而给人一种懒散的心里暗示,起码在杨老黑看到对方突然坐下,不仅没紧张,更是一头子雾水,看不透了。

“你到底找我干嘛?”送钱?他现在都成过街老鼠了,还能有馅饼掉他头上。

“我是外地人,我偶然听到有人说你……有个不大点的小孩。嗯,还有你缺钱。那个我可以给你钱……”年轻女声听着有些紧张,断断续续的,可话里意思杨老黑听明白了。

他当初被要债的逼得没办法,自己都快活不起了。就四处放口风,说想把孩子送人,白白送人是不可能的。好好健康的孩子,总能换点钱。

杨老黑没想到,真有馅饼掉他身上,心里砰砰跟着跳动起来,屋里四处漏风,可浑身却热乎起来。

“你也看到我被人逼债,家里都砸成这样,孩子……孩子让我放亲戚家养着呢,那个……那个你大概能出多少钱啊,我这两天就能把孩子给你带回来?”杨老黑声音透着欣喜和迫切,连带着从墙角轻轻挪过来,坐到木板破棉被上。

“你……你不问问我为什么要孩子么?我不是为了养孩子。”声音突然变得低沉起来。

杨老黑兴奋上头,根本没注意声音的变化来,还沉浸在他可能要转运了。“孩子送你,你怎么养都是你的事,就是这个价格……”

“我要是……需要她身体上的一个器官部件,也没关系?摘掉可能……人就没了?也没有关系?当然,价格我出的更多,一定让你满意。”

杨老黑一直有听说过买卖身体器官的事。心脏,肾,眼睛说是从活人身上摘下来,再给安到其他人身上。没想到还真有这样买卖在。

犹豫沉默了会。

只听到外面风刮的更大了,呼呼的响,在窗外疾驰而过,光是听着就带着一股冰冷的颤栗。

周子青再等回复,可沉默越久,心却止不住往下沉,同时替杨梅梅感到悲哀。

杨老黑一咬牙,狠狠问道,“你……大概能出多少钱?”

一切都尘埃落定。

周子青手冻得发僵,撑着腿,慢慢的从地上站起来,轻轻拍打了裤子上的灰后,站直身子。声音冷冰冰的问道:“能问你一个问题吗?自己亲生的孩子,她伤心难过,哭着喊你爸爸的时候,你……你没有一点感觉吗?”

杨老黑终于听出对方语气上的变化,心里一惊,急声叱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老天真能开玩笑,你这样的人,也能做人家父亲。”周子青心里渐渐愤怒起来,“她和你有血缘关系啊,身上总是能找出和你相似的地方,看着她,就没有一点点心怜,爱护的念头吗?”

周子青脑子里嗡嗡乱响,总是想不明白这个问题,心里充斥委屈和愤怒。杨梅梅稚嫩期盼的嗓音,又在脑子里想起来。满心满眼的期盼,纯碎又纯净的依赖,不是因为别的,就只是因为是爸爸。

冷漠冷血无情,即使一无是处,在孩子心里,这是她独一无二的爸爸,是由衷的期盼着。

可是,这一切它公平吗?

凭什么被你轻易丢弃的人,还要心心念念想着你?还要想着为什么是自己?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没人告诉她,这一切都不是她的错,她却要长年累月一直压抑这个问题,把自己逼到极限,尝试用各式各样的行径来掩盖,她就是这么长大的。

可是,这一切是她的错吗?

内心情绪激烈翻腾着,周子青忍不住攥紧拳头,轻轻呼出一口气,内心告诉自己,这是杨梅梅的父亲,不是她的,这一切和她没关系。

周子青转身出去,杨老黑却是急眼了,搞不清楚这个女人来这的目的。从木板上快速爬起来,伸手就要去拽人,想把人拦住。

周子青像是背后长眼,不等杨老黑的手靠近,转身一记快速侧踢,脚背直接提到对方颈上,带着几分怒气,用了全力。

杨老黑咣当一声,被踹倒在木板上。重物落地声响,在夜里尤其明显。

杨老黑痛苦哼哧两声,嘴里开始谩骂起来。

“再骂,就都知道你回来了。”周子青声音冷硬,在提醒着他。看着躺在地上吓着捂住嘴连喊叫都忍着的人,“我今天来,只是想告诉你,杨梅梅在福利院很想你。为了回家找你,爬树跳墙,把胳膊摔断了。她还不知道她一心期盼能来接她的人,根本不管她死活,只想把她多卖几个钱。”

躺地上扭动着的杨老黑,突然不动了。

周子青却转身走了,她替杨梅梅拿到一个零分的答案。

找了一个便宜低价小旅馆住下,房间逼仄矮小,窗玻璃被风吹得哗啦响。穿着衣服躺在床上,却没有一丝睡意。周子青失眠了。

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念头,横冲直撞着。头一回面对一个问题,周子青感到棘手,杨梅梅的今后人生,会变成什么样?她见着人,该说些什么呢?她说的话是对的是错的,都会直接影响一个人一生。

她自己,是好是坏,她能自己负责到底。可杨梅梅的呢?

她坦诚的说出残酷事实,杨梅梅能懂吗?

一夜没睡,天蒙蒙亮的时候,周子青去公交站坐公交车回了辰光大学。

杨梅梅的事情先搁下,周子青开始忙碌起来,小组活动室里,有很多大二大三的专业书籍,还有其他人想方设法买到的各种资料书。

周子青做任何事,都非常严谨和认真,学习起来,尤其是。至今为止,她还是觉得学习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情。萧红他们返校,直接跟着徐梁知教授进了实验室。每天也很忙碌,只有中午和晚上的时候有空,大家聚集在一起,讨论智能竞赛的事情。

周子青学习进程非常快,她这种纯碎的学习劲头,让孙尧和萧红看着都感觉不可思议,同时又不得不佩服。周子青一个人待在活动室,一待就是一天。

中午饭,晚饭反而换成萧红高林他们给她带进来,有时候忙到会忘记时间。

沾了顾时雨他们的光,周子青去过徐梁知教授的实验室。活动室突然停电不能用,顾时雨和教授说了一声,就把周子青带了过去。

这是周子青第一次见徐梁知教授。

“徐教授好。”周子青像个乖乖听话的学生,面对德高望重,知识渊博的教授,她态度端正且小心。

徐梁知从顾时雨嘴里不止一次听过周子青这个名字,国内第一次举办人工智能竞赛,恰巧竞赛时间和他的实验室工作时间撞了,他也是替顾时雨几个人有点惋惜的,很难得机会。

未来发展人工智能会成为主力,在国外很多学校已经开创这类专业,并取得很多专利成果。而他们国家还正在起步阶段。

结果一个大一学生,竟然会有这样的劲头和魄力。且对这一领域好奇,以及探索的欲望是毋庸置疑的,有欲望,才会有进步的动力。

周子青只待在实验室外围工作,偶尔他们几个中途休息的时候,会出来看看周子青进度,一些更专业的东西,周子青会先找理论了解,然后,顾时雨陈天阳他们实际动手操作演练给她看。

理论背诵烂熟于心,顾时雨操作演练的时候专心致志,一丝不差的看在眼里,然后在一遍遍自己模拟操作。

徐梁知教授很喜欢和年轻学生待在一切探讨问题,一起交流,更多的是和学生一切讨论国际计算机人工智能领域未来的一切可能性。

畅所欲言,年轻人怀有无限激情,对未来充满憧憬,想法更大胆和创新,每个人都诉说着未来人工智能来会给世界带来的可能性。

周子青时常会去图书馆查找国际上最新人工智能报道,她非常清楚现阶段国外国内的差距所在。对于萧红他们畅想研发某个领域专利成果,周子青更像一个追逐者。

所有人的言论,徐梁知都听在耳朵里,同时记在心里。几个年轻学生的发言只要稍稍一对比,就能看出一个问题来。学习同样的一个专业,有的人适合待在实验室搞研发成果,就这谋一个领域研发钻研。而有的人更适合做这一领域的带领人,领军人。

徐梁知在年纪不大的周子青身上看到了她的目标和野心,她也是第一个说要追上国际步伐的学生。即使她说的很隐晦,可徐梁知看到了。很多学生眼里,国外很多方面都要比国内发达,似乎是先入为主的观念,也就因此成为默认的事实。

周子青不知道,因为这次发言,她在徐梁知,国内目前人工智能领域最权威的教授心里留下了名字。

周子青和徐梁知能接触的机会不多,寒假过去,跟着辰光大学开学。

秦枫匆匆过来看了一眼周子青,说了些话,把最近自己的近况,交代一遍。能看得出来,他整个人焕发一新,明明是抱怨的时候,眼睛里脸上却是闪着光辉。

秦枫给周子青带来一堆好吃的,没骑自行车,实在是他的时间被占用太多。骑自行车浪费时间,有那时间,秦枫还想多和周子青说说话呢。

秦枫知道周子青比她还忙,她就是一个闲不住的人。总会给自己找事做,让自己一直处于忙碌的状态。

周子青一直忙碌着,四月份智能初赛,志愿者社团那边,向社团请假了。她已经想过了,等忙完这段时间,她准备去和杨梅梅聊聊天。

一开学,上课专业作业,选修课,忙碌到一个寝室的同学,只有寝室楼门禁到点的时候,才能看到人。

刚一开学,每天和金嘉瑜和吴淑贤,朱玉晴说话见面的时间不多,周子青又整天整天不在寝室。上完课,背着书骑自行车就去活动楼报道,没课的时候就能待一天,直到活动楼十点半熄灯关门。周子青打杂带饭的活,停了。

她自己忙起来,饭都顾不上吃,好在云海市过来,带了一大包特产零食。放了点在寝室,其他全都放在小组活动室里,再有就是秦枫送的,还有萧红孙尧他们各自从老家带来吃的喝的,活动室有个大纸箱子,里面满满都是吃的。

有时候还好,中午上完课是吃饭点,会吃了饭再去活动室。要是下课早,去了活动室忙起来,随便吃点什么对付一下。周子青这样,想胖起来根本不可能。

打电话回家,孙蓉蓉和周名博哪回都会交代她要好好吃饭,休息。周子青在电话里答应的爽利又痛快,挂上电话,忙起来,不饿都想不起来吃饭。

周子青在寝室里洗漱完,没熄灯,趁手拿起一本借来的专业书看。307寝室大多情况都是安静的,大家各自做自己的事情,偶尔也会聊聊天。

金嘉瑜选修课学习了一门心理学的课,还从图书馆里借来一本心理学书籍。用她自己话说,她们这个专业枯燥乏味,得选择一门有意思的课中和中和。

不知道她学的怎么样,反而对于观察人,看人动作反应,然后猜测人的心理想法很好奇,并乐此不疲的在寝室提问。

吴淑贤还是喜欢在其他两个寝室溜达,多过于在自己寝室待着,每每回来都会带来一些新消息。

朱玉晴忙着学习,考证,参加各类比赛。

“你们知道么,男生那边有人竟然想退学了?不想上了。”吴淑贤听到后很震惊,由不得回到寝室又说了一遍。这个问题确实很有爆炸性。

“为什么啊?”朱玉晴想不明白,他们千辛万苦考入辰光大学,才半学期,竟然就有人想要退学?完全没办法理解。

金嘉瑜知道这个问题,在学习心理学课程的时候,心理学的老师头一回上课就说了这个问题。不光是大一学生,还有大二大三的学生想要退学,每年大四毕不了业,拿不到毕业证书的也有很多。

“我们上课的老师说,一般这样都是心理压力太大。原来高中都是一个省,一个市的前几名,风光无限。伴随着掌声和鼓励通过了高考,进了大学。全国顶尖的学生聚在一个班,都是牛哄哄的,谁都不比谁差多少,有第一第二,就有倒数第一倒数第二,这种落后差距,心里承受不了,接受不了,最后就会想要退学,逃避。”实际上不光是她们这个专业,其他专业也都有这样的问题。

心态很好的,就能接受自己就是一般人,放开心态,就会没事。就怕在心理把自己逼死,最后无路可走。

周子青只听了一耳朵,把心思就放回自己书上。

吴淑贤听后,啧啧两声对金嘉瑜说,“金嘉瑜你学习心理学,以后时不时就会很容易猜到我们脑子里想的东西啊?那是不是有些想不通的,有心理障碍的问题,是不是就可以找你疏解?你帮着分析吗?”吴淑贤上学期成绩在班级不算好,中等偏下。

朱玉晴中等偏上。

整个寝室成绩最好的,是周子青和金嘉瑜。

两个人要是对比一下话,周子青是最好的。金嘉瑜次一点,不过吴淑贤偶然偷瞥到周子青看的书本,是大三的专业书。

吴淑贤那个时候心里大致已经知道,周子青要比她们忙碌的原因了。这一点,就连金嘉瑜自己都知道。

而且专业课老师更喜欢周子青多一点。

不过吴淑贤还是觉得周子青这个人很难相处。

金嘉瑜笑着说,“这个可说不准,不过我们心理学老师说了,有心理障碍的人,在某些事情认知上会和别人不一样,我要是发现你有这方面问题,我一准第一个告诉你。”

“我一直挺好奇的,心理障碍,不就是心理有病吗?那不就是精神有问题?为什么现在有人去看心理咨询师,还有去看精神医生的?这不都是一样?”吴淑贤好奇的追着问。

金嘉瑜直接翻书找答案,照着上面念的。心理障碍是指一个人由于生理、心理或社会原因而导致的各种异常心理过程,我们就称之为心理障碍,心理障碍强调是这类心理异常的临床表现或症状,不把它们当做疾病看待。

“可精神病不都是受外界刺激引发的,还不是一样?”吴淑贤摇摇头,还是搞不清楚两者之间的定义界限。

朱玉晴听后,举了一个例子,“我觉得就像是,有人小时候被狗咬了一口,心理上产生怕狗的阴影,从此以后都害怕狗。见着狗都距离远远的。大概属于这种?这种总不能说我怕狗,就当成神经病看吧。”

吴淑贤跟着笑,“你这种解释也算合理,不过这都是小事。有些事大了说,心里障碍还是等于精神病的。”

金嘉瑜看着吴淑贤和朱玉晴跟着讨论起来,就周子青一直沉默着没说话,笑着喊她,“周子青,你觉得呢?”

“你的问题就好比在问,男生送女生的花,到底是月季还是玫瑰?送女同学的是月季,送女朋友的是玫瑰。是去医院看精神科还是心理咨询师?针对的要解决的都是只是事件,而不是纠结这个问题归属哪一类。”周子青一张嘴,吴淑贤和朱玉晴还在笑着各自争论的声音,立马断了。

金嘉瑜扭头看了一眼周子青,“说的有道理。”

四月份的时候,人工智能初赛审核。

参赛者需要按照要求提交项目创意书和团队介绍,里面内容必须包含参赛作品简介,参赛作品创意,以及设计参赛应用场景,工作原理,能实施解决的那些实际问题,技术要案,开发排期,以及团队成员分工。

这些书面上内容,都要周子青来完成。两个竞赛组的,工作量很大。顾时雨和萧红是一组,高林陈天阳孙尧是一组。顾时雨最后有对周子青说过,可以在他这一组上,加上她的名字。这个提议萧红也同意。

可周子青自己拒绝了。因为这是一开始她自己的提议,她的目的就是等价交换的学习机会,她也因此学到很多东西,这点就够了。

周子青实际心里想的更深层一点,就是她不想听到闲言啐语。辰光大学人工智能专业学生就这么多,顾时雨太有名,辰光大学专业第一人,还是徐梁知教授很好看的学生。把她的名字放在顾时雨团队里?她一个大一的学生?

周子青不怕晚一年,或者等两年,国内首届人工智能竞赛,以后还会有第一次,第二次,甚至以后有机会她会参加国际人工智能大赛。她并不在乎这一两年时间,现在就是积累和储备知识阶段。

四月份初赛作品创意书提交。

五月份是复赛,参赛个人以及团队基于初赛的创意完成作品的开发,提供作品说明书,以及拍摄成品工作有效展示视频。

7月份下旬,全国总决赛现场答辩以及公开路演。

四月份提交创意书后,几乎毫无疑问审核通过,在这期间,周子青跟着志愿者社团去了福利院。初赛审核通过之后,就是完成作品的开发,如果之前都是理论上学习,那接下来才是实际操作,周子青更不想错过学习的机会。

辰光大学志愿者社团统一带着黄色棒球帽,鲜亮颜色一进入院里,就格外显得生机勃勃。

杨梅梅一看到那顶黄色鲜亮的帽子,整个人蹦跳起来,一双眼睛在人群里搜索,一眼就看人群里的周子青了,忙不迭的跑过去,跑的又急又快,差点就摔了个跟头。

杨梅梅的绷带手拆了,这么久没见,头发辫子还是歪的。看到她的时候,眼睛里亮晶晶的充满了光。

杨梅梅伸手紧紧拽着周子青的手腕不撒手,激动的在原地蹦了好几下,嘴里呜噜呜噜一直说着,“你怎么才来,怎么才来啊,我都等你好久了,我天天都蹲在大门口等你……”

杨梅梅不管不顾的,硬拉着周子青就往后面走,“你跟我走,你跟我走。”杨梅梅人小个头矮,可力气还不小。院里有教工看到杨梅梅拉着周子青,还笑着解释道,“你不知道,杨梅梅每天都在问你们什么来,天天问,要不就扒着大门等着,天气冷,不敢让她在大门口等太久。好不容易把人拉回来,一个不注意,她又偷偷跑过去等着。”

周子青越是听到,心里越是复杂。

杨梅梅拉着周子青走,距离远了,才停下脚步,仰着脸,神情激动无比的问道,“你去我家了吗,你见我爸爸了吗?他有说什么时候来接我吗?”

周子青眉头不自觉的蹙起,“见到了。”

“真的,你见到我爸了。那你和他说什么时候来接我了吗?你说了吗?”杨梅梅眯着眼睛高兴的一蹦多高,双手拉扯着周子青手臂,激动不已的摇来摇去。

周子青稍稍按住忍不住雀跃激动的杨梅梅,走到一旁水泥台子上坐了下来。杨梅梅跟着坐到旁边上,小手还是忍不住拽着周子青的衣服下摆,眼睛亮晶晶的,张着小嘴,“我爸说他什么时候有空来接我啊?我特别想回家。”

锈迹斑斑的大铁门,猩红粗暴的红油漆,破烂墙院,四处残破漏风的房屋,遍地狼藉的桌椅碎片,那样一个地方,还能是家吗?

周子青神色平静,嘴角微微往下沉,目光盯着杨梅梅,只轻声问她,“你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吗?”

杨梅梅脸上雀跃笑容在触及周子青冷清目光时,有一丝丝迟疑。

那一闪而过的躲闪和不自然,并没有避开周子青的眼睛。她全部看在眼里,最会察言观色的其实是小孩子,大人一丝丝的情绪转变,他们都能感受到。

小到说话的语气腔调,他们是能听出来的。

“我……我爸还活着,我和他们不一样。”杨梅梅撇撇嘴硬是憋出一句反驳的话,这也是她一直压在心里的话。

周子青却一言戳破她的话,“所以,你有爸爸,为什么还会在这?”

杨梅梅突然咬着嘴唇,小手从周子青的胳膊上放开,手指拘束不安的纠缠在一起。支支吾吾解释着,“我……我走丢了,他们把我送到这。”

“你知道家里地址,为什么不让他们送你回去?”周子青像个欺负小孩子的坏蛋,杨梅梅仰着小脸,微微撇着嘴,黑亮的眼睛里,似乎有液体在滚动,似乎只要周子青再追加一句,眼泪就要留下来。

周子青却完全视若无睹,语气冷硬的接着说道:“我去过你家,也见过你爸爸,你想知道他说了什么话,即使这里很疼,比你手臂摔断还要疼,甚至有可能今后都会疼下去,也可能永远好不了。你还想知道吗?”伸出手指轻轻指了指杨梅梅心口位置。

杨梅梅眼眶里液体越滚越大,却突然垂下头,一声不吭起来。

周子青目光扫到她胸前滴落的眼泪。

可下一秒,杨梅梅突然瞪着眼睛抬起头,脸上挂着泪痕,表情又凶又狠的怒视着,像一只咆哮愤怒的小兽,扯着嗓子喊,“你骗我,你根本没去过我家,你没见过我爸。你想骗我,你对我撒谎,你根本就是没去过,你骗我……”

杨梅梅一边咬牙切齿,一边眼泪不止。

周子青看着她愤怒又凄惨的模样,抬手去帮她擦眼泪。

杨梅梅啊的一声,抬手狠狠打在周子青的手面上。“你骗我。”

周子青嘴角噙着一抹冷笑,说道:“你家大门朝南,院墙被人砸了。院子里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三间瓦房一扇木门,屋里什么都没有,桌子椅子没一个完整的,都被砸的稀巴烂,你隔壁家的一个婶子喊你梅妮子,说你爸一天到晚不回家,你天天饿肚子,还要你帮他洗衣服……”

不疾不徐的嗓音一出,杨梅梅小嘴一撇,眼泪顿时成串成串的往下落,表情却更凶。

周子青抬手给她擦眼泪,杨梅梅却突然双手拉住她的手,张着嘴表情又凶又狠的咬了下去。

手面上传来刺痛,杨梅梅一双眼却狠狠瞪着周子青 ,手面上刺痛的同时,也有液体打湿手面。

“我见到你爸,他东躲西藏,像个乞丐一样活着。你的家破烂不堪,他睡在地上,我说我想要个小孩,你爸说只要给他钱,却没问我要小孩子到底干什么,我说我需要你身体的一个部件,摘掉后,人可能会死。他沉默犹豫了下,问我能给多少钱,你明白这代表什么意思吗?”周子青疼到忍不住皱起眉,却没把小孩推开。

手面流血,小孩还呜呜发狠咬着,眼泪却糊了眼,眼泪鼻涕全都落下来。

周子青吸了一口气,抬头望天空看了一眼,冷冷嗓音,“梅妮儿,你这个爸,不能要了。你也没有家可以回去了,在这你能好好活着。”

“呜呜呜呜,呜呜啊呜呜,你骗我啊呜呜。”杨梅梅终于松开嘴,发出呜呜的悲鸣,仰着脸闭着眼睛,呜呜哭起来。

周子青帮她擦眼泪。

“呜呜呜呜你骗我,你骗我呜呜啊。”

周子青安静坐在一旁看着杨梅梅哭,又听到杨梅梅哭声引来的教工,周子青稍稍打了个手势,让对方交给她来处理。

也不出声安慰,直到杨梅梅一直哭到哽咽打嗝,才又伸手把她的脸捏住,帮着她眼泪擦干净。

杨梅梅使劲摇晃脑袋,想要挣开。

周子青的手却像是老虎钳子,怎么挣都挣不开。

“梅妮儿,我告诉过你,我叫周子青,我今天给你说过的话,没有一句是假的。不管是将来三年,五年,还是十年,我都不会后悔今天对你说的这件事,这就是事实。如果你憎恨我对你说的这些话,那就记住我的名字,我允许你将来找我。”

杨梅梅又开始哭了,这次却哭的极小声,压抑里透着悲伤,小小单薄的背脊弯曲着,稚嫩的肩膀塌掉了。

周子青心里突然开始难受起来,她不后悔今天做的事,十年二十年,她依然还会这么做。

良久之后,

“我,小时候挨过饿,他们吵架的时候,怕是和你爸的债主差不多,想把房子都砸了。我有爸有妈,记忆里家里也不缺钱,可就没一个人愿意要我,他们一吵架各自掉头就走,只剩下我一个人。我想着他们总会有人回来找我的,就像现在的你一样。

我差一点点,就把自己饿死了,所以我从小养成了一个好习惯,不挑食,还特别珍惜粮食。

他们不要我,我从小就是轮流着在亲戚家生活的,这家过段时间,就被送去另一家。背着包站在人家家门口,我觉得自己像个叫花子,等着别人施舍收留我,打开门我都不敢抬眼看对方的脸。甚至到最后,我再过去,只会冷冷打开门,却没人和我说话。明明我在,却谁都看不到我。

我之前给你说过,我去敲我爸家的门,天都黑了,又冷。我那个时候,大概十岁多,他笑着来开门,却在看到我的一瞬间,笑容不见了。透着门缝,我都能感受到屋里面是暖的,可门当着我的面,又关上了。我长到十岁才明白一件事,你比我幸运的多。”周子青嗓子有些发堵,低头却看到杨梅梅微微张着嘴,眼泪啪嗒的正看着她。

周子青却噗嗤一声笑出声,抬手轻轻摩挲了几下她毛躁的头发辫子,“好好活着,好好长大。”

杨梅梅哽咽着,小手按在自己胸口,她其实并不是不知道,只是心里有个念想,现在却什么都没了。“我觉得这里,比胳膊摔断还疼。”

“时间久了,就不疼了。”周子青轻笑一声,抬手帮她拆开发辫重新扎。

周子青临走前去了院长室,道了歉。并希望院里最近能关注一点杨梅梅的状态。院长没有怪罪周子青,反而看着周子青被咬的狰狞的手面而道歉,并答应会多关注杨梅梅。

出福利院的时候,杨梅梅跑过来,递给周子青一条她自己用的手帕,帮着裹住她咬的伤口上,低着头,小手拉着周子青的衣摆,呢喃着,“你还会过来吗?”

“希望下次,你的头发辫子不是歪的。”周子青摸摸她头顶,浅浅一笑。

周子青回到辰光大学,先去了校医务室,拿了药水。手面上咬的有些严重,手面被咬烂了。

稍稍撑着手,就像撕裂开似的。

手掌上裹着一层纱布,起码看起来不那么狰狞吓人。

去活动室,桌子上有他们留下的纸条,现在准备的是5月份复赛。纸条上内容写的很详细,交代周子青要干的事情。

一直忙到他们从教授实验室出来,活动室才开始变得热闹起来。

现在基本上,他们谈论专业上的东西,周子青都是能听懂的。偶尔蹦出实验室的一些陌生词汇,也会默默记着,回去查找资料。

产品开发要比书写创意产品介绍难得多。周子青这一块尤其看的仔细,拿着笔记本遇到不懂不会问题,全都先在本子记着,顾时雨他们比较忙,能给她细说的部分,也从不藏私。

周子青记录的问题,有时间她会自己想办法查资料,问专业课老师,要不,就是等他们有空的时候,在一一请教。周子青对待学习的态度严谨又认真。

有时候孙尧看着周子青学习劲头,都会忍不住调侃,“大青你要继续这样学习下去,早晚有一天非得超越我们不可。”

陈天阳和高林非常凑趣的表示,总感觉那一天距离不远了。

几个人说完就笑闹起来。

周子青忙碌的时候,307寝室却发生了一件不太愉快的事情。

从水房打水回来,才发现寝室里氛围不太对。

三个人都在,一般情况下,寝室吴淑贤在的,不会这么安静。吴淑贤话题很多,总会有闲不住的话题聊。即使没有人回她,她自己也能自说自话。

抬眼把几个人悄悄打量一遍,几个人神情都不太对。朱玉晴的眼睛发红,像是哭了。

吴淑贤紧绷着脸,一脸怒色。

金嘉瑜罕见的冷着脸。

没人说话的寝室,弥漫着一股看不见的硝烟,没人说,周子青也不会主动去问。明眼能看出来三个人之间都有问题。

周子青看自己书。

结果最后沉不住气的是吴淑贤,气呼呼把书砸在桌子上,发出砰的一声响动。

这像是一个信号弹,金嘉瑜跟着轻笑一声。

“金嘉瑜你在笑什么?你在笑话我么?”吴淑贤脾气一下子就炸了。

金嘉瑜又笑了一声,“吴淑贤是你和我说,这个月朱玉晴的生活费家里还没有给她打,她快没钱吃饭了。这话是你和我说的,我想着同寝室,有难就帮一把,才会对朱玉晴说,如果她生活费有困难,我可以先借给她。我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至于朱玉晴问我怎么知道,我以为是她和你说的,没想到你是在楼下听到她和家里打电话。”

吴淑贤就是刚好听到一耳朵,听到朱玉晴都快气哭的问家里,这个月生活费怎么还不给她打来。她才知道朱玉晴没有生活费了。就悄悄和金嘉瑜说了一声。

压根没想到,金嘉瑜竟然会主动去问朱玉晴是不是没有生活费了。

朱玉晴窘迫不堪,恼羞质问金嘉瑜怎么知道她没有生活费的事情。

金嘉瑜如实说是从吴淑贤那里听到的。

朱玉晴可怜自尊心爆发,质问吴淑贤她是怎么知道她没有生活费,又为什么随便告诉别人她的隐私。

朱玉晴只觉得难堪不已。

然后三个人都爆发了。

“能别说了么,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会解决。”朱玉晴突然喊了一嗓子。

吴淑贤和金瑜伽争执并没有停止,反而愈演愈烈。

朱玉晴气到哭了。

单在周子青看来,吴淑贤气急败坏,指责金嘉瑜多管闲事,仗着自己家有钱。哪有上去就问别人还有没有生活费,还没有我先借你?

金嘉瑜确实气定神闲,摘脱的一干二净,不顾别人隐私,四处乱说的又不是她,她只是好心。

朱玉晴趴在座位上呜呜的哭,一边觉得难堪,一边觉得自尊心受辱,也觉得自己隐藏的另一面曝光在人前,而直到现在,家里也没有把这个月的生活费打过来而委屈难过。

金嘉瑜和吴淑贤还在吵,周子青只扭头看眼朱玉晴,其实寝室里,大家家庭情况大致都了解,朱玉晴家里的孩子多,家庭条件可能很一般。

吴淑贤跟着也气哭了,她就是听到,随口说了一句,结果现在演变成她里外得罪人。

然后,原本还算和谐的307寝室,突然分崩离析,朱玉晴变得更沉默寡言,吴淑贤能不在寝室就不在,回来也不说话。

金嘉瑜还是老样子。

三个人矛盾形成,各自都不理睬对方,准确的说是朱玉晴不搭理吴淑贤,金嘉瑜。吴淑贤不理金嘉瑜,却不好意思和朱玉晴说话。

这么一来,金嘉瑜变得频频找周子青说话。

换个人,可能会欣喜,觉得自己成了对方重视的朋友。可周子青不是一般人,对金嘉瑜态度依然冷冷淡淡,不热切。反倒是金嘉瑜更热乎上头。

整个寝室,朱玉晴偶而和周子青说个话,其他人都不理。

秦煜看秦枫努力学习表演这么久,也算有点成果。没吱声的,就给走了一趟后门。从朋友那里拿到一个古装剧的男配角,说白了,说是男三都勉强。就是和男主一起长大的侍卫。跟着男主身后一路保护着他。能露脸,戏份不多。

秦煜就这么不声不响的把文件签了,拿了剧本回家甩给秦枫,让他好好研究去。

秦枫一看秦煜又没和他说一声,就搞突然袭击,又气又笑,倒是认真把剧本看了。

还找了教表演的老师帮他一起看剧本。

秦枫心里挺期待的,甚至有点跃跃欲试,向学校请了假,准备进组。还特别去了辰光大学,找周子青和她说这件事。

秦枫到辰光大学,周子青都是在食堂招待他。

秦枫吃饭说话的时候,突然就看到周子青手面上落下的牙印子,过了这么久,手面伤口愈合,却还留下一个牙印子,短期内看是好不了了。

秦枫吃着吃着,就放下筷子拉周子青的手看,皱着眉,“你这手谁给你咬的?”

周子青对秦枫一向不瞒着,“我去福利院做志愿者的时候,见到一个小孩。心里特别有感触,她爸赌钱输光了,想把她卖了。她整天还想着跳墙回家,结果把胳膊摔断了。我多管了一把闲事,去了这孩子老家一趟。

回头对她说,她爸只想她卖了还钱,小孩子气哭了,抓着我的手就咬,泄愤呢。”

周子青抽回自己的手,看着手面上的疤,笑了笑,也没当回事。

秦枫却是有点生气。

“你自己去的?下次要是有这样的事,你得喊上我,我陪你一起去。”说完又瞄了一眼周子青白净手面上那碍眼无比的印子,看的难受。

跟着嘀咕一声,“小孩子咬你,你就不知道推开她?”

周子青轻笑,打断这个话题,“你要好好演戏,能播出的时候,告诉我一声,我一定会看。”

“是不是以后,我拍的我演的,你都会看?”秦枫咧开嘴笑,那张脸笑起来比太阳光还灿烂,周子青看着心情都不由自主的跟着好起来。

“会看,但是我更希望你每一部都能有进步,你知道我眼睛很犀利的,要是看出你退步,我不会客气的。”周子青十分不客气。

秦枫一点不含糊,光是听到周子青以后都会看他演的剧,心里甜滋滋的,嘴角忍不住往上扬。“要是我出名了,有人采访我,我能提你吗?”秦枫一想到将来可能会有的画面,嘴角咧的更大,笑的更欢喜。

周子青抬头看了他一眼,轻笑着,“可以是可以,不过还是等你拿了什么大奖的时候,再说是接受我的鞭策才这么努力上进的会更好 。现阶段,你还是安安稳稳的,不过你可以不提我名,只说你有个朋友如何如何也行吧。”

秦枫光是看着周子青的脸就高兴的不行,还给周子青夹菜,他每次见到周子青,都觉得她瘦了。

两人吃完饭,话也说完,秦枫非要拉着周子青跟他去个地方。

“我没时间,我参与了一个竞赛,马上要复赛了。”复赛要开始了,同时周子青也在准备创新小组成员,面试审核。

正式成为组员,她可以像顾时雨他们一样,跟着徐梁知教授做实验研发。

“不会耽误你很多时间,咱们坐车去,回头我再把你送回来,大概半个小时时间。”秦枫拽着周子青的胳膊,就是不让人走。

周子青都想把秦枫一把甩出去。越是熟悉,越是能察觉到,秦枫作为他家老小,还是有些任性的,虽然平时都是很礼貌,也很有教养。

周子青上了车,秦枫就让司机开车。

秦枫带着周子青去了一个大药房,抓着周子青的手给人家看。然后买了一堆东西,路上还叮嘱周子青别学习忙的忘记上药。

秦枫就是看周子青手面那个牙印碍眼,还笑着和周子青约定,他有时间一定要和她去福利院看看咬她手的小孩是谁。

车开到辰光大学门口,周子青拎着一塑料袋涂的抹的,哭笑不得很,心里却很感激秦枫的心细。

吴淑贤之前说,班上有个男生要退学,五月份的时候,还是退了。班级影响不小。就这个事情,一向很少见面的班主任难得开了一次班会。

像是心理开导课一样,安抚了不少焦躁的大学生。

学习环境不一样,心理认知出现偏差,接受不了,这是一种。还是有一种,高中重点名校,成绩名列前排,到了大学,开始混了,这样的学生也不少。

但是现在社会认文凭,有张名校毕业证书,谁又能注意你每学期是考了61分,还是99分呢?

别人怎么样周子青不管,她完全按照自己的步调再走。

周子青的成绩,不管是专业课还是基础学科,在各科老师眼里,这就是一个优秀的学生。尤其专业课,计算机实际操作,同班学生可能还看不出深浅,但是专业课老师能。

整个计算机实验与人工智能专业的老师,私下闲聊偶尔会说起个别优秀的学生。有人开头提了一句周子青。立马就会有其他老师响应。

“周子青?我知道她,很有意思的学生,她下学年才会上到我的课,结果现在提前跑来找我问问题了。”说起这个老师也觉得好笑。

“顾时雨萧红他们不是参加智能竞赛吗,听说她全程参与了,不光是大二专业书,就连大三的专业书她都看了。这次创新小组正式成员面试审核,她一定会报名参加。”大三的一个专业课老师,有负责指导创新小组,所以知道点。

“听你们这么说,倒是个认真的学习学生。”有老师不认识周子青,有些好奇。

刚才说话的大三专业课老师,笑着说,“不着急,她现在大一,大二大三她要是能冒出来,注定不是一般人。”大一现阶段还属于什么都看不出来,有些学生还没醒悟完,到了大二才知道认真上进,也能后来居上赶上来。

周子青不知道自己在背后被专业老师议论了,她去了图书馆借了几本专业相关的书,多看书总是没错的。

5月份复赛,是在线上递交产品说明书,以及操作手册,工作原理等等。还有拍摄的有效工作展示。

复赛审核要比初赛审核要慢的多,在复赛基础上选出大概只有五十个名额,有机会参加全国决赛以及公开路演。过了复赛这个阶段,周子青参与的过程算告一段落,复赛通过,决赛答辩,路演这些不管她的事情。

剩下只能交给萧红孙尧他们自己来完成。

周子青接下来要一门心思准备创新小组正式成员面试审核,听说这次报名参加的人不少。尤其大三学生,就有十几个人,还是大二的。就连她一个班的同学,就有好几个人找她咨询过。

都知道周子青和创新小组成员很熟悉,流程面试审核应该多少知道点。

孙尧和萧红倒是和周子青说了不少,有人来问,周子青就如实说,只是周子青没想到,金嘉瑜竟然也准备报名参加创新小组面试审核,多少有点意外。

反而一开始很感兴趣的吴淑贤,这次不参加。

到大二的时候,专业课要细致划分。主要有计算机实验专业,还是人工智能专业?实际上这两个专业分不开。很多人学生为了将来就业准备,大多选择计算机专业,单纯选择人工智能专业的人都是少数。

萧红和周子青偷偷说过,顾时雨属于两边都学的代表,都知道两者根本分不开,一个木桶,有一块木板短了一截,其他木块再高也没用,能装的水注定高不了。

周子青悄悄把这话记在心里。

倒是金嘉瑜,周子青回到寝室里,会问她很多专业课上的东西。通过问题,周子青大致了金嘉瑜的水平。平时她专业课成绩在班上属于偏上的。

重点在于,金嘉瑜她不偏科。

另外,金嘉瑜有亲戚在国外,手上有很多只能在国外才能买到的原文书籍,国内还买不到。金嘉瑜自己不看的时候,很大方的借给周子青看。

书上的一些理论和知识确实新颖超前。金嘉瑜笑着表示,周子青如果需要,可以拿书去打印复印。

金嘉瑜的热情,周子青并不拒绝,书确实是好书。同时金嘉瑜找她询问问题就更多了。

两个人都是聪明人,各自心里都有数。

周子青把书拿去创新小组,让孙尧找人复印去,复印一本放在活动室大家一起看。

周子青正在忙着准备创新小组成员的笔试,五月份的人工智能竞赛复赛,顾时雨萧红,以及高林和孙尧他们全都通过了,剩下只要准备7月份的全国决赛答辩和路演。

通过复赛队伍有五十个,来自全国各地。到了复赛这地步,开始陆续有媒体,报纸大肆宣扬,毕竟是国内首届人工智能竞赛。

各省市地区并对这个新新领域专业进行了大肆报道和普及。一时间这个竞赛引起了很多年轻人关注,以及一些科技公司高层关注。

后续这些事情,周子青都是听孙尧说的,越是关注人多,孙尧忍不住就越高兴,他进决赛了么。并且大肆报道曝光的还有辰光大学。这个全国顶尖学府,最牛最厉害的专业。还有它的招生生源,高考分数进行了报道。让全国人民又对它有了新的认识。

再说另一边的云海市,却是出了点事。周名博和孙蓉蓉两个人都被打的措手不及。过年前东山市那边一直打电话过来,想要周子青过年期间能回去看看。周名博给拦下了。还以为东山市徐家得不到回复,自己歇了心思。

为此周名博唯恐以后他们在打电话过来,不止连自己家里,就连龙山老事业小区的电话都给改了。以为事情就这样了。没想到东山市徐家人发现电话打不通之后,竟然过完年,直接买了云海市车票过来了。

去的还是龙山老事业小区那里,闹了一场。周明杨气到不行,给周名博打电话。

来的人不是外人,周子青的亲妈徐长慧,还有周子青舅妈刘桂萍。两个人一起过来的,说是周子青姥姥生病了,实在想孩子想到不行,死前想见见孩子。

周子青姥姥生病后,脑子有些不清醒,整天犯糊涂。天天在家里叫着周子青的名字,喊着喊着,人就在家里哭,哭着说对不起孩子。

徐姥这个样子,可把一家人烦的要死,徐长胜脾气爆,骂骂咧咧的。徐长慧和当初包工头男人登记结婚了,两人多少年一直没孩子。男人在外面有些不规矩,可徐长慧自己没办法。

这么多年,徐长慧没有自己孩子,随着年龄增大,也多少有点后悔当初没听她妈的话。

当时那么不留情面,把孩子给撵了。

架不住后悔,徐姥天天迷迷糊糊这么闹一场,徐长慧就起了心思。一个人不敢来,拉着刘桂萍一起,两人买了车票就过来了。

好在龙山老事业小区的地址一直没变。徐长慧难得多年还记得,打车就过来了。

周名博和孙蓉蓉接到电话,脸色就变了,过来的时候,脸上都挂着怒相,尤其是周名博,脸上阴沉沉的,往下掉冰碴子,周明杨都没敢上前多说话,过年突然改他家里电话,心里有怨气,这会也憋着没敢说。

亲姥姥不行了,一手养大的外孙女竟然连回去看一眼都不去,不像话。

小区里住的都是些相熟的老人家。看的稀里糊涂的,都没看明白这说的什么事。

周名博冷着脸来的路上就报了警。周名博这一身冷硬的气势往那边一站,徐长慧和刘桂萍心里都有些打怵,原本叫喧的话,没再说。

周名博当着面,把话说的很清楚。翻旧账他不怕,孩子当初怎么来的,孩子当初在徐家受的罪,这事都有记录的。并且现在孩子上他户口,是周家的人。孩子人在外地上学,亲姥姥生病了,是该回去看看,可他自己会亲自带着孩子回去的,不用别人上门来请。

这样闹哄哄上门来,怕是来闹事的,就得让警察带走。

徐长慧和刘桂萍在周名博跟前压根不够看的,车轱辘话来回滚。徐长慧嘴里就一句话,她是孩子亲妈,孩子是她生的。刘桂萍呢,就说孩子小时候是姥姥一手带大。

周名博懒的和这样没见识粗妇一般见识,直接把人撵了。至于回去看一眼,声音冷硬的说了句,他会和孩子说一声,抽空会回去的。

说完这些话,周名博和孙蓉蓉气了一肚子火气就回去了,临走前周名博还冷眼看了一眼周明杨,“下次这样的事情,直接报警。你还打开家门让人进来?她和你有关系吗?一毛钱没有的关系,让进来干什么?”

周名博心里,觉得周明杨蠢的不行。

也是巧了,王爱丽今天不在家,不然也不至于闹成这样。

一肚子火气回了家,孙蓉蓉看把人气的不行,给他倒了杯茶,让他消消火气。可周名博越想越气,气的杯子都没拿稳,摔了。

孙蓉蓉是脾气好,涵养好,可心里气到不行,就是不会骂人。自己把自己憋得要死,亲眼见到周子青的妈妈是个什么人,更是心疼到不行。小时候不管不问,现在老了倒是找上门一副想要认孩子的口吻,就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不要脸的人。

周名博和孙蓉蓉气的,饭都吃不下,想想都气。尤其还要和周子青说这事,要怎么说?

等着吧,等到周子青固定时间打电话来的时候,周名博才压着心里火气说了这事。

说是过年前,东山市那边就打电话过来,意思是想让周子青回去看看。周名博过年的时候这事没提,压根不想让孩子过去,心里又憎恨又厌恶那家人。

结果现在人跑到云海市来了。家里老的生病,这么多年一直念叨着她,想见见。

周名博一丝一点都不想让去,可理智上知道,这事还得去,出于对于现在社会风气。周子青十二岁之前是在那里长大的。回去看一眼心里厌恶,可也不会少块肉。更多的是为了周子青的名声。

周名博经历得多,知道一个人的好名声有多重要,之前没说家里老人生病,可以不去,现在不行。周名博不能让周子青名声有一丝受损。

他家孩子很优秀,有大好的前程和未来,谁都不能耽误她。

周子青听到周名博的话,倒是没说什么,声音很平静,隔着话筒说了句,“那就回去看看她,大伯,你别担心我,他们影响不了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