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会没有否认:“司令员, 这事确实是我干的。”
苏伯义上下打量着郗会,他以为郗会会否认,没想到对方敢做敢当, 这就承认了?
“你当时不劝着点建国, 反而助他, 就不知道这事一旦曝光,对你对建国,都没有好处?”
郗会笑了:“所以我提前写了信, 告诉了苏伯伯啊。”没有再叫司令员,而是直接叫了苏伯伯。
苏伯义一愣, 没有深思他话中的称呼, 而是问:“这举报信是你写的?”接着脸上一沉,“你有什么目的?”
说着, 目光再次望向了郗会。
对方很熟悉, 似乎在他身上看到了某个人的身影。
“你……”
郗会:“苏伯伯, 你忘了我了?我是奇奇, 小时候你还抱过我呢。”
奇奇?苏伯义再次认真地看着他,能叫奇奇,又姓郗……
“你是老首长家的孙子, 郗会?”
郗会点头,“苏伯伯还记得我。”
苏伯义脸上的怒意早就已经不复存在了, 他道:“原来是你小子啊。”
郗会是郗政委长子郗部长的儿子。
当年他新兵入伍的时候,郗部长任排长。郗部长结婚的时候,他还做了伴郎呢。
随后他就娶了宋思宁,可以这么说,他们是同一年结的婚。
只不过郗部长结婚之后,他和他爱人在第二年就生了孩子, 而他和宋思宁结婚,却是五年后才生下了恬恬。
后来他被调到了这白城,郗部长却是军区后勤部的部长。
他没有想到,郗会会在他管辖的下层部队当兵,而且还跟自己的儿子是好兄弟。
“那你为什么要举报建国?”这是苏伯义不明白的地方。
郗会道:“苏伯伯,如果我不提前下手写了一个所谓的举报信给你,梁家肯定会出手,无中生有,然后诬陷建国的。到时候就会说伯父包庇儿子,说不定连伯父都容易受到牵连。”
苏伯义没有说话,这事会不会发生,他不敢保证,但如果发生呢?
一旦发生,有人向上举报。然后再告他一个,纵子行凶,到时候他就是有十张嘴,也未必能说得清楚。
“我和建国当时做的时候,就把一切都设想到了,设想到梁卫肯定会去咬建国。他除了苏家,最近似乎也没有得罪过什么人,不管他有没有看清,他都会咬上一口。”
苏伯义依然没有说话,默认了郗会的分析。
“接着说。”好久,他才道。
郗会道:“只要咬了建国,那么苏家投鼠忌器,说不定就真的让他得逞了。”
不得不说,郗会分析得很有道理,这样的可能性不是没有,完全有可能。
不得不说,郗会把梁家的心理猜了个透。如果郗会不提前来了这么一手,这个举报信就不会出现在苏伯义的桌子上,而是出现在某个大首长的桌子上。
到时候,建国的前途有可能会受到影响,就连苏伯义都会受到牵连。
“我写举报信,写给了伯父,那事情就会控制在伯父手里。如果有人真的再写举报信,自然也不会牵扯到伯父身上。”
苏伯义:“可是真有人写了举报信到军区,建国还是会受惩罚。”
“这就是第二步了。建国七点半从医院出来,九点到达基地,中间有一个半小时的空余。开车,开的快的话,四十分钟能够到基地。”
这事,苏伯义早就想到了。
梁卫说自己是十点以后挨的打,而建国早在九点已经到了基地。
既然这事确实是建国干的,那中间的时间差,必然是有问题的。
“你怎么办到的?”
郗会道:“我让建国先走的,然后中间梁卫晕了一次,再醒来,时间就过去好几小时了。”他什么也没有瞒着苏伯义。
苏伯义秒懂。
就是打的时间差,然后中途让建国先回去。
医院到基地,车子开的话四十分钟就能够到了,这里面绝对有时间作案。
至于梁卫认为的十点,只怕他被打晕了,对于时间观念不太准确。
“伯父,你尽管装作不知情,尽管去调查,最好是明着调查,让所有人知道,他在为这件事情付出。然后再还建国清白,让人想举报,都拿不出证据来。”
苏伯义其实也是这样想的。
他之所以找上郗会,就是想见见这个年轻人,没有想到,竟然会遇到故人的儿子。
“梁家并不知道这件事情是建国和我干的,他之所以说是建国,只是因为想要攀咬。当时我们打人的时候,是套麻袋的,打的时候,也不是两个人同时打的。他不知道,当时打人的是两个人,只会以为一个人。”
“梁卫只要敢攀咬,我就整不死他。”郗会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全是狠劲。
郗会平日里不会说这么多话,也就是对方是苏伯义,他又需要分析,这才说了这么些话。
说完了,他就站在那里,不再言语。
苏伯义满意地点头,郗会真是不错。不愧是郗部长的儿子,有当年郗政委的风范。
他道:“这事我知道了。”
调查他已经开始了。
当时是以为是哪个对手搞的阴谋,他收到举报信的同时,就开始着手调查了。
只不过当时调查的时候,并没有搞得全军俱知,而是私下里调查的。
看来,他不能私下调查,得“光明正大”地调查。
把这事闹得越大,到时候就越不容易有人算计到他头上。
至于告到建国这?
有证据吗?
所有的证据,都在指明建国是无辜的。
“你……不错。”苏伯义突然道。
郗会只是笑笑,并没有因为苏伯义的夸奖,而脸上并没有半点骄傲。
“对了伯父,有人曾经不只一次举报过你,举报信堆在我爷爷的书桌上,都快堆成山了。”
苏伯义“哦”了一声,有人举报他,他不奇怪,只是……堆成小山?
“各种举报都有,都让我爷爷给压下来了。”
苏伯义心里一暖。
他知道郗政委向来向着他,没有想到,竟然顶着这样大折压力,替他扛着吗?
郗会看出了苏伯义心里所想,“爷爷说,他相信自己的部下。更不能因为这些举报信,伤了老部下的心。”
苏伯义和郗会已经从举报的事上,又说到了恬恬身上。
特别是刚才苏伯义刚到的时候,看到郗会在帮恬恬复健。
“你最近在帮恬恬复健?”苏伯义又问。
郗会:“苏伯伯你也知道,我曾经受多挺多伤的,曾经有一次腿断了,差点就要截肢。对于复健,我很有发言权,就跟恬恬说了这事。”
苏伯义倒是没有太关注他口中说的是“恬恬”,而不是苏同志。
“趁着现在我还在医院,就想多帮帮恬恬。”郗会又道。
苏伯义点头:“你这样想,挺好的。”
有人关心女儿,他自然不会拒绝。
倒也没有往其他方面想。
边走边聊,很快就到了苏恬恬的病房。
见苏恬恬正坐在病床上,正在削苹果。
郗会却默默地拿过苹果,帮她削起了皮。
苏伯义看到这一幕,看向刹会的目光,倒是柔和了下来。
有哪个老父亲,看到有人对自己的女儿好,而不高兴的?
至于其他的。
恬恬还小,他从来不会往这方面想。
“爸,郗同志,你们回来了?”见到他们出现在门口,苏恬恬迎了上去。
……
接下来两天,苏伯义更忙了。
这举报的事,既然成立了,那么他就要调查。
而且是“光明正大”地查,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为这件事情而调查。让那些想要算计他的人,都歇了心思。
他连自己的儿子都敢查,哪还有他不敢查的东西?
那些本来想浑水摸鱼,却发现已经不行了。
但梁卫不知道。
他不止一次跟梁父说,伤他的人是苏建国,但是梁父却丝毫没反应。
“爸……”
梁父却道:“那个举报信,是不是你写的?”
“什么举报信?”他不知道啊。
“你这个逆子!”梁父抡起手掌,恨不得就此打下去。
他怎么就生了这么蠢的东西。
“爸,我没有……”举报。
他倒是想举报,但他没有证据。
当时说是建国干的,也只是他的猜测。
他都不知道是不是真是苏建国干的,想来想去,也就只有苏建国恨他,能够下得了手。
所以一着急,他就说了苏建国的名字。
“你跟我说实话,真的是建国干的吗?”梁父沉着脸问他。
梁卫愣了一下,应该……好像……大概是吧。
一见他的表情,梁父就知道他都不确定,说是建国干的,也只是一时气愤,瞎咬的。
“你这是要气死我。”
还想举报呢?幸好他没有听他的,真的就去举报这事。
只不过……
“这事真不是你举报的?”梁父又问。
梁卫这个时候,才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爸,真不是我。我都不知道这事,什么举报?”
梁父:“前两天,司令员收到了别人的举报,说苏建国打了你。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梁卫愣了一下,有人举报了?还指名道姓说是苏建国?
他心里突然舒服了,看吧,别人也这样想,认为是苏建国干的。
梁父看了一眼自家儿子的表情,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了。
“你真以为这事是苏建国干的?”梁父道,“司令员为证清白,把这事公开了,还把苏建国出入基地的记录都给公开了,他是晚上九点到的基地,苏建国没有作案的时间。”
梁卫:“这不可能!”声音有些大,见梁父望了过来,他忙着,“爸,我敢确定这事是他干的,我……”
“行了,以后不要再乱攀咬人了。”
梁卫一股子气被堵在了喉咙口,他这算是白打了?
梁父看了他一眼:“你这伤,白打了!”
心里却在叹气,到底是谁干的?
其实他心里也有点儿倾向于这事跟苏家脱不了关系。
但是苏建国没有作案的时间。
他也是里里外外,都调查了一遍,什么破绽都没有发现。
除非儿子被打的时间,有问题。
可是他们发现儿子被打的时候,是凌晨五点了。
当时他一个人在外面,就这样躺了几个小时。
到底什么时候被打的,连他自己都记不清了,又怎么调查?
总不能无中生有吧?
无中生有……
梁父沉吟。 ……郗会留院观察了几天,在刘医生说终于可以出院了,他才回基地去。
苏建国给他打来电话,是有关于特务的。
郗会就迫不及待想要回去了。
他最后一次来了苏恬恬的病房,看着小姑娘在那里挥汗如雨。
他并没有进去,只在外面站了一会儿,就离开了。
连告别都没有跟苏恬恬说,而是默默地离开。
等到苏恬恬知道的时候,郗会已经回去了基地。
苏恬恬愣了好一会儿,竟有些不适应起来。
她失了会神。
也是在那个时候,她知道了,当初哥哥去套梁卫麻袋的时候,郗会也参加了。
很难想象,郗会那样一个正直的人,竟然会跟着哥哥一起私下去干这样的事。
说实话,挺……感动的。
就像当初,郗会在她面前,抓着梁卫的手腕,将人手打断了。
一声不吭,下手极狠。
她却一点也不觉得,他这样做是不对的。
很快,就到了苏恬恬出院的时间。
“你真的决定好了?”苏伯义突然问。
“爸,我决定好了,高三我不念了,我想当兵。”
这是苏恬恬考虑了很久的事情。
不说现在,高中毕业,也没办法高考。工农子弟兵大学,她又不愿意上。她知道在不久的将来,就能够恢复高考,而工农子弟兵大学,最后会慢慢地不吃香了。
至于工作……
她从来没有想过工作。
现在能找到的工作,无非就是些什么供销社的售货员,哪个国营饭店的服务员,或是哪个工厂的工人,这些都不是苏恬恬想要的。
就目前来说,当兵是最完美的去向。
就是将来运动结束了,改革开放了,有了当兵经历的她,也是一份宝贵的财富,做什么都有加分项。
“爸,我想去参加那个大比武,你能帮我把名额搞到吗?”苏恬恬又道。
苏伯义:“你还想参加大比武?”
苏恬恬:“想。这是难得的一次机会,我想参加。”
苏伯义沉默了。
苏恬恬紧张了。
她知道这是个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