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子的话,乍一听是很无理取闹的。
但这是从他的小姐口中说出来的,是从他一贯从容淡漠又纯洁温和的小姐口中说出来的。带着泪水和哀鸣说出来的。
她信任着他。
她依赖着他。
她……爱着他。
禅院甚尔一时间竟然连呼吸都有些紊乱。如果这个时候有敌人,也许就能发现他一身的漏洞。
毫无防备、无法防备。
心脏滚烫、呼吸炽热、思维缓慢。
禅院甚尔知道自己需要弥子——对,仅仅是需要而已。
他被她束缚了,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被她所施舍给他的情感束缚,从此无法离开、无法放手。
但是他从未想过这是不是喜欢、或者爱。
他的情感向来少的可怜,被欺负了就打回去,被好好对待就示好,一直到成年才决定离开禅院家的时候,禅院甚尔表面上不说,心里却一度很迷茫。
他要去哪?他要干什么?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早已习惯了被安排然后反抗,习惯了被动的、随遇而安的人生之后,禅院甚尔主动的能力已经生疏了。
所以,在他的小姐随随便便要带走他时,他也随随便便跟着走了。亦步亦趋,像是跟着家长出来熟悉世界的小雏鸭。
弥子一直对他表现出来了莫名其妙的坚定信任,时不时也会流露出些依赖。她无所顾忌地对他展示着善意,但那些看起来就像是云,晃晃悠悠漂浮不定,难以抓住。
云朵随时都会离去、或者消失。
但他却是实打实地渴望着抓住云朵。
从他意识到的时候,禅院甚尔就明白了,他需要伪装、需要蛰伏,需要不动身色把云朵吹到身边,然后,关起来。
把一片没有根、随意地高高飘荡着的洁白云朵拽下来、抓起来,有多难?
禅院甚尔亲身亲身实践之后发现,只要云朵钟情于人,就很简单。
所以他一直都是被钟情的那个。
所以,他已经抓住了云朵吗?
禅院甚尔含住他的云朵落下的泪水,胸腔里起起伏伏的情绪在此刻达到了顶峰。
明明他心上的人在落泪,他却只觉得连那泪水都是可爱的、甜的。
“……不要哭了,”他终于开口,声音竟然比正在哭泣的女孩子还要沙哑,“今天晚上吓到你了,对不起,是我错了。”
弥子眼圈红着、嘴唇哭的微肿,嗔怒地瞪着他:“你骗了我!”
禅院甚尔不再犹豫,解释道:“因为他们要杀我,要从我身边夺走你。他们甚至想杀了八神。如果我不反抗,你就会被夺走,我就会死掉——这样子,你愿意吗?”
他故意让自己的声音满是落寞与忐忑,压抑住内心的强烈的欲望,垂下暗流涌动的眼瞳,低低的述说着:“……即便到了现在,除了你,还是没有人愿意相信我。”
弥子怔然,咬着下唇不知所措。
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想要说出“我会一直相信你”这句话,话到嘴边又被她硬生生咽下去。
她想质疑、想否认、想控诉,却在他隐约露出来的一丝丝沉寂又压抑的眼神里什么也说不出来——她甚至无法思考。
禅院甚尔轻叹了一声,声音像是从极远极远的天空中飘来,伴随着钟声和风声,令人恍恍惚惚:“……你也不愿意相信我了吗?”
男人将他的匕首递给了她:“那就杀了我,让那些死去的人安心吧。”
匕首的柄还是温热的,握上去的时候,指尖跃动的血液,像是心脏的搏动。
弥子仿佛能感受到生命一条条从手心里逝去的感觉。
她开始颤抖,像是得了什么病。她惊呼一声,丢开比烙铁还要灼热的匕首,紧紧地拽着男人胸前的衣服,握紧他的肌肉。
“请不要死……”
她脸色苍白地请求着,呢喃出口后,再也忍受不了的晕了过去。
禅院甚尔透过她薄薄的睡裙,攀附着她后背的脊椎,压上她细腻的肌肤——宛如雏鸟新羽下的肌肤一样,温热脆弱又颤颤巍巍,可怜的要命。
真的吓到她了。
禅院甚尔低低叹了口气,却没有多少悔意或者内疚。
等八神恢复后,让她带着弥子出去玩吧。
禅院甚尔理所当然地想着,却没有想过,当那个女人感受到危机、跌跌撞撞闯进花店想要报警,却被人抓着威胁着他,而他却毫不犹豫杀死了她身后的那个人时,有多么的害怕、又是多么的……畏惧。
——八神尖叫着打掉了禅院甚尔的手,含着泪小心翼翼包起妙妙的尸体,头也不回离开了花店。
她看也不看蜷缩成一团,坐在楼梯上满心期待地看着她的女孩。
弥子原本恢复了点的精神瞬间就消失了,正如她的脸色,正如被冰雹砸了一下的花朵。
“八神小姐不要我了,”带着哭腔的细小声音戚戚响起,她抱着膝头,闷声道,“甚尔先生,我是个坏孩子。”
禅院甚尔抱起他的女孩儿,耐心安抚着:“不是你,是她不识……”
弥子瞪了他一眼,禅院甚尔只好改口:“是她误会了。”
弥子吸了吸鼻子,期期艾艾地询问:“那、那,八神,八神小姐她还会不会、会不会……”
禅院甚尔笃定地说:“她会理解的。”
见弥子大大松了一口气,他有些吃味又很微妙地问:“弥子就那么喜欢八神?”
弥子毫无防备、有些低落地解释着:“因为八神小姐是个好人啊。看见八神小姐就会觉得很放松呢。”
禅院甚尔揉揉她细软的发,将她抱了起来:“昨天晚上没休息好吧,再去睡一会儿。睡醒了一切都会变好的。”
弥子乖乖闭上了眼睛。
她昨晚告诉禅院甚尔,如果八神醒了一定要叫她,以至于她没睡几个小时又被叫醒,身体的确很疲惫。
要好好休息,才能实施新的计划。
弥子无声地叹了口气,想起一觉醒来就几乎达到满值的好感,觉得有点窒息——她要完成任务,现在只有靠着欺骗和折磨了。
……果然,她就不应该被人喜爱。
结局只是相互折磨而已。
***
八神再次见到宛如营养不足的弥子的时候,怔愣半秒,然后脱口而出一句“对不起”。
“是我要说对不起才是,”弥子苦笑着,给人的感觉似乎更加虚幻了,但也成熟了几分,“吓到八神小姐了吧?我也没想到我会真的亲眼见到追杀这种事。”
“并不是……”八神无意识的呢喃着。
并不是因为这个。
她想起之前被禅院甚尔威胁时,对方眼底冰冷而狂热的神情,再次后悔当初为什么放心把弥子交给对方。
以至于现在,她看见弥子的时候,第一反应居然是害怕和退缩,仿佛不想跟这个女孩沾上关系似的。
太狼狈了。
太可笑了。
八神暗暗唾弃着自己,可她不知为什么,对着弥子那张柔弱精致的小脸时,总能回忆起那晚的场景。
她已经无法正视对方了。
明明在不久之前,她还笑着说觉得她是她的双胞胎姐妹一样的存在。
……
想起禅院甚尔布置的任务,八神强作精神,露出了一个笑容:“……总、总之,难得那个人把你放出来,我们出去好好玩一天吧。”
弥子微微抿着唇,颤着眼睫,极轻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八神能感受到她话语里的沉重。
有一瞬间她以为她会落泪,但最后她没有。她只是眨着湿润的眸子,再一次主动地牵起女孩子的手:“我们走吧!”
弥子浅笑着,不动声色挣开了她的手。
仿佛想起那天的匕首一样。
两人互相配合着玩到最后,八神在弥子有意的努力中,最终放松了不少。
正在八神要告诉弥子以后心情不好就找她的时候,弥子忽然开口。
“离开这里吧,八神小姐。”
弥子将一个信封推在她面前,抿了口果茶,柔柔弱弱地笑了笑:“我希望八神小姐可以无忧无虑、健康安全的,所以,离开这里吧,不然我也会很担心八神小姐的。”
八神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泪珠子往下簌簌地落,她前倾上半身,急切地问道:“那你怎么——”
“甚尔先生会保护好我的。”弥子风轻云淡地回应,“他很强。”
八神的表情滞住了。
虽然没有看见,但她能想象到,自己现在的表情有多精彩、多滑稽。
“我……”
弥子又抿了口茶,神态异常冷静:“我不想再担心八神小姐了。”
“……我知道了。”
八神没有接钱,勉勉强强道:“我那里还有一些存款,正好这边的房子合同也快到了,也是时候去找找新房子了……”
八神看似随意、实际上已经神经紧绷地絮絮叨叨了一大堆,最后,她说:“弥子小姐,你要好好的。”
弥子垂着眸子应了一声。
八神很快就搬走了。不知是因为不好意思见到弥子还是真的迫切想离开,她选在了夜晚匆匆离开。
弥子坐在阳台的椅子上,半阖着眼睛,再次轻轻说了声对不起。
禅院甚尔为她披了件毯子:“你还好吗?”
弥子握住他的手,眼睫轻颤:“我很害怕,害怕八神小姐再被扯进来。”
“不会的。”禅院甚尔感受着她微凉的手掌,干脆从她身后抱住她,捂住她的双手,“不会再有敌人了。”
——因为他已经全部解决了。
弥子勉勉强强笑了笑,只是道:“那就好。”
仿佛为了验证她的话,她偏过头,轻轻吻了下禅院甚尔的下颌——这是她第一次主动亲吻。
禅院甚尔却头一次觉得不安。
他要将人吞吃入腹似的,不断减弱和怀里的女孩子的距离,但在最后,却只觉得距离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
弥子生病了。
她开始做噩梦、梦里不知不觉就会发烧;食欲逐渐下降,无论禅院甚尔做什么、请什么人来做,胃口都只有那么一点点。
弥子的体重也在下降。
禅院甚尔甚至不敢碰她,生怕一碰女孩子消瘦的身体就要折断了。
她老是在发呆。
她会没什么感情地望着天空、荡着秋千,一坐就是一整天,然后在某个夜晚里,紧闭的双眸不知不觉渗出透明的液体。
随着她一点一点的消瘦,内心似乎也一点点地变得死寂。
她仍然是细声细气的说话,但这时却会让人觉得,是因为只要大声说话生命力就会随着音量被带走一样。
她仍然依赖着禅院甚尔,甚至更加黏人,但禅院甚尔每次触碰她的肌肤都能感受到她无意识的的瑟瑟发抖。
她仍然没有自觉,觉得自己还是伪装的和从前别无二致,但禅院甚尔却深深感受到了她的不安和刻入骨子里的畏惧。
禅院甚尔没想过一个人可以这么脆弱,他第一次发现自己也会后悔。
……简直荒谬的令人发笑!
他尝试过带她看医生、给她吃药,用各种方式激发她不一样的情绪。
可即使她不受控制地哭了出来,眼睛里依旧是一片虚无。
禅院甚尔感到前所未有的烦躁。
而弥子也逐渐感受到他的情绪:“……甚尔先生,在生气吗?”
禅院甚尔硬邦邦地否认了。
弥子歉意地看着他:“抱歉,这段时间麻烦甚尔先生照顾我了。”
“你不要想太多,好好养好身体就好了,”禅院甚尔直接道,“我没觉得照顾你麻烦过。”
弥子弯着眸子,笑了一会儿:“甚尔先生,谢谢您啦,一直不放弃我。”
说的跟她已经奄奄一息、马上就要死了一样。
禅院甚尔不爽的咬了口她的唇。
弥子没什么反应,只是忽然感慨道:“甚尔先生,原来是真的很喜欢我啊。”
禅院甚尔拧起眉,揉搓着她的两颊:“你在之前还在怀疑?”
弥子这次倒是没否认,只是道:“因为甚尔先生,根本没有变化啊——喜欢一个人的话,不是会因此而改变吗?”
禅院甚尔嗤笑了声:“我哪里没变?换以前那些老头子在这里看见我这个样子,不知道会不会当场吓死。”
“不是这样的,”弥子静静地摇了摇头,然后平静地看着他,“我的妈妈告诉我,被爱的人会渐渐学着爱自己,但是甚尔先生却一直都没有呢。”
说到这里,她又有些歉意:“可能是我还不够爱您吧,对不起啦。”
禅院甚尔盯着她,宛如野兽盯着猎物,声音低沉:“你想让我学会自爱?”
弥子这个时候倒是没有一丝隐瞒,坦诚的不得了,补充道:“如果可以,然后也爱别人——比如说,看见和我肖似的女性,爱屋及乌地对对方产生好感。以此类推,对女孩子都会产生好感,然后对人类也产生好感……”
见她稍微起了几分兴致,禅院甚尔舌尖盯着牙关,把原本的话语吞下,转而道:“……你倒是异想天开。我为什么要爱人类?”
弥子笑笑:“因为我爱您,您也爱我。”
“……”
禅院甚尔沉默了一瞬后,从她的指尖一路吻过她的心脏,在感受到手底下的皮肤的颤栗之后,没好气道:“……小骗子。”
弥子垂着眸子,顺了顺他的发间,亲亲他透着绯色的耳朵,也平静道:“骗子。”
明明她的指尖发凉,禅院甚尔却只觉得耳尖一阵阵发烫,热度从耳垂往下不断蔓延,最后让他烫脚一样,猛的跳开。
弥子这还是第一次见他有这样的神态,扑哧笑了出声,然后一边咳嗽一边断断续续地笑着,最后,还坏心眼地道:“……甚尔先生,也变得脆弱了呢。”
禅院甚尔看着她笑的眼泪都掉下来,一向苍白的脸色也透着些过于艳丽的绯色,一遍觉得背后发热,一边又觉得心底发冷。
她说的没错。
哪怕是身为天与咒缚的自己,在日复一日的拉锯中,终于也变得脆弱。
弥子笑够了,擦了擦眼泪,对他伸出了手。禅院甚尔以为她要他抱她起来,就弯下腰,然后就听弥子在他耳边轻声呢喃了一句。
禅院甚尔瞳孔猛的缩小。
他原本准备抱住女孩子的手垂下,然后无意识用力,木头椅子哀鸣了一声,就完全报废掉了。
“……不要说傻话。”他近乎咬牙切齿地将人围在椅子里,以手臂做支撑似的,密不透风地关押着她,“你会好、好、的。”
他一字一句地说着,像是威胁,又像是命令。弥子看着他微颤的眼角,弯起眸子,搂住他的脖子:“好,我会努力的。”
禅院甚尔仍然没有安下心来。
当天晚上,他极少见的做了一个梦,梦里的弥子比现实中的还要小许多,在有着老旧的风扇的狭窄阁楼里,抱着膝头哭的稀里哗啦。
他想去拥抱她,去安抚她。
但还没有靠近,女孩子扬起哭肿了的眼睛,金色的眸子像是含着从窗外透过来的光。
她又说了白天的那句话。
禅院甚尔从梦中惊醒。
弥子躺在他身边,表情像是快要消失一样透明而柔弱,但是好像睡熟了。
禅院甚尔捋了把汗涔涔的额发,在夜里显出极其幽深的墨绿色瞳眸像是从哪里来的野生孤狼。
而他的猎物,女性带着哭腔请求的声音还在响,彻夜不息——
“甚尔先生,我不想继续下去了,杀了我吧。”
……
该死!
墨绿色里只剩下化不开的阴戾。
第二日,禅院甚尔难得出了躺门。
弥子躺在垫了软垫的秋千上,出神地望着蔚蓝的高远苍穹。
她伸出了手,想要够一片云朵。
但是晴空万里,万里无云。
弥子笑了起来。
等到禅院甚尔回家的时候,弥子已经躺在秋千上睡着了。
禅院甚尔轻轻抱起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的女孩子,又想起了医生的话。
“……应该是因为惊吓过度,形成了创伤后应急障碍。也就是所谓的PTSD。”医生犹豫了一会儿道,“她这样没有任何剧烈反应的,情绪甚至很平和,只是身体状况迅速下降的,倒是很少见……是有人保护了她吗?”
禅院甚尔不愿解释。
他又怎么解释,让她PTSD的是自己,保护她的那个也是自己呢?
他也不愿意多想,仿佛那样就承认了她在害怕他——弥子分明说过她是喜欢自己的。
禅院甚尔原本以为这只是一时的。
因为弥子对他越来越亲近了。
但她好像得了什么越是接近恋人就越会虚弱的病一样,一天比一天严重。
弥子表面上不显,但是痛苦却一点点加深,直至那一日。他心爱的人请求他,杀了她。
就像上一次他询问她,要不要杀了他一样。
禅院甚尔忽然就明白了。
他不能再继续这样了。
他花了一周的时间。
先是找到八神,请求八神,向她解释了一切由来后,挨了八神一巴掌。
然后开始他的新计划的筹备。
真的放开弥子是不可能的。
他最多只能忍受她逐渐变好、恢复健康的过程,但是在那之后,他不能看再看着她远离自己。
弥子喜欢什么样的类型、想要什么样的感觉,怎样才能让对方一直对自己念念不忘,或者不动声色增加对方的好感,在时隔许久之后如何准确快速的再次抓住对方……
禅院甚尔不断地思考和寻找答案。
最后,八神再次来造访的时候,直接要求弥子跟着她走之后,禅院甚尔看着下意识要拒绝的女孩子,开口了。
“弥子,我们分手吧。”
离开他、思念他、再次见到他吧。
届时,他绝不会再松手,也绝不会再让她感到一丝丝危险。
弥子表情又一瞬失控。
但她最后还是恢复了从容:“……好。”
弥子想了想,又道:“这样也很好……那,甚尔要照顾好自己,要记得我说过的话哦。”
禅院甚尔忍耐着不顾一切反悔的欲望,低低应了一声。
弥子笑笑,揉揉他的头发,一如最初那般温柔又淡漠:“虽然分手了,但好歹还是朋友,甚尔要过来找我哦。”
禅院甚尔垂着头,很快再次应了一声。
等他替弥子收拾好东西,八神叫了车准备载着坐着轮椅的弥子离开时,弥子又朝着禅院甚尔挥了挥手,笑容很温柔:“一定要记得来找我哦。”
禅院甚尔看着她离开,忽然笑起来,笑容中却没多少喜悦之意——
怎么会不记得。
他可是时时刻刻期待着呢。
在漫长的两个月的忍耐后,禅院甚尔终于应当初的约定过去找他的弥子。
但他什么也没找到。
除了两个盒子。
“她好了一周,跟从前差不多。然后第二周就开始写东西,写了很多很多,有时候熬夜都在写。写完之后,她把东西都交给我,然后就走了。”
八神一身纯黑衣裙,头上戴着一朵白色的花,面色沉寂如一潭死水。
“你来了,那按照弥子的话,这两个都归你了。信一定要看,剩下那个……埋了或者洒了,都是你的自由。”
“最后,她让我转告一句:‘谢谢你找到我’。”
***
[恭喜你完成任务]
吉野弥子睁开眼睛,立刻就意识到,这是学校的医务室,她再次回到了现实。
不知为何,在任务世界里待了那么久之后,她非但没有对现实产生半点生疏,甚至还记得刚刚照桥心美喊她名字的样子。
反倒是任务世界的内容,她却忘了大半,只依稀记得这不是个好做的任务,让她伤透了脑筋。
不过结束了就好。
吉野弥子一边想,一边注意到什么,轻声开口:“……是顺平吗?”
窗外的身影和床布外的人影同时僵住。
校医掀开床布,关切又有些不自然地问:“现在感觉怎么样?”
吉野弥子乖乖地细声回复:“好多了。”
“……咳。”见她这样,校医清了清嗓子,也说不了什么重话,只能絮絮叨叨道,“女孩子还是要多关注一下自己的身体……”
吉野弥子耐心地听完,然后解释道:“我刚刚看见班主任好像出去了。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错了,顺平好像也在外面。如果真的是他,那孩子肯定是担心我才来的。”
校医又显得有几分不自在。
“啊,这个……没事的,你弟弟也是关心家人,其他老师应该不会说什么的——你什么时候醒的?有没有……”
“刚刚才醒,一醒来就好像看见顺平,然后您就来了。”吉野弥子乖巧地解释道。
校医微微松了口气:“我刚刚说的你都要记住,千万不能再乱搞了!你的身体受不了的!”
吉野弥子眨眨眼,歉意的点点头:“我知道了,谢谢您,我以后一定会注意的。”
校医也没脾气了:“那你要是还不舒服,就多休息一会儿吧。我先走了,有事打我电话。”
“好。”
吉野弥子笑着回答。
等校医一走,她就离开医务室,在课间回到教室。
同学们看见她又惊又喜,忙不迭问她身体状况,吉野弥子解释了下自己生理期不舒服,男生就都离开了。剩下的女生端水的端水,找红糖的找红糖,熟练的不行。
吉野弥子笑着接受了她们的好意,然后又跟照桥心美单独解释了一遍自己没事。
等放学的时候,原本早就应该离开的吉野顺平在门外等她。也不知道班主任对他说了什么,让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吉野弥子并没有追问。
等他想说了,自然会说的。
而且她也没有这个心思追问——从任务中出来之后,她一直觉得很奇怪,似乎忘记了或者忽略了什么。
但她怎么也想不起来。
很快就是她户籍上的生日,零点的时候很多人都送上了祝福,只有一个格外特殊——
“今天是吉野小姐的生日吧?我没再搞错吧?”
耳边传来一个格外成熟、听起来相当可靠的声音,让人很有安心感。
吉野弥子却仿佛见了鬼,迅速挂掉电话,然后疯狂询问系统:“为什么是七海先生的声音?!没再搞错?他是之前那个!任务奖励就是通过他发放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
[他是来给你送你亲生母亲的遗产的。]
系统的声音有些无奈。
吉野弥子咬咬唇,张了张口,半天才道:“……什么叫亲生母亲?”
[想知道的话,就去完成下一个任务吧。]系统冷静而温和地开口,[按照我们之前的约定,见到那个孩子之后,你会逐渐回忆起来的。]
吉野弥子皱起眉:“……我们之前的,约定?”
系统没再解释,只是问:[是否进入下一个任务世界?]
吉野弥子犹豫了一会儿,电话忽然又响了起来,她不知为何很慌,下意识点点头:“好,我进入下一个世界!”
这一次,她没有之前的记忆。面板资料上也只有两行字:
[姓名:乙骨忧太(?)]
[好感:-50(1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