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女人楞了一瞬间,反应过来,转身就跑。
杜春分的手僵在半空中,不敢置信地转向李慕珍。
李慕珍无语又想笑:“这几个怂货。”捡起水桶,“亏我还想拉住你,怕咱俩打不过她仨。”
“难怪只敢在背后说我。”杜春分接过水桶。
李慕珍:“我拎着吧。”
杜春分边走边放下衣袖。
走到荒草边,杜春分不禁停下。
“咋了?”李慕珍问。
杜春分指着被踩踏的荒草。
“这里啥时候多了一条路?”
杜春分:“走的人多了。”
李慕珍忍不住问:“你是说,除了陈月娥她们,还有别人?”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
俩人到河边,目之所及处空无一人。但河边有很多脚印。
杜春分:“嫂子,今儿星期几?”
“好像星期四。咋了?”
杜春分用脚比划那些脚印,“这些应该是咱们家属区上班的那些人的脚印。”
“她们星期天来过?”
杜春分:“我也是猜的。不过不用管。她们的网跟我的一样。”
“你咋知道?”李慕珍问出口,自个也知道了。就陈月娥那个德行的,要知道别人用小网,刚刚压根不可能回去。
杜春分挽起衣袖,李慕珍跟着她下到水边。
水边的螺多的像她们没捡过一样。
李慕珍挑个大的,拿在手里跟小石头一样重,“这里的螺可真大。”
“水质好,还没人吃。”杜春分说话间挑几个扔桶里,“嫂子,我们上次一直朝南,这次朝北去吧。”
李慕珍转过身往北走五六米的样子,发现大螺一个挨一个,“要是搁我们老家……”
“你们老家的螺甭想长这么大。”
李慕珍点头:“是呀。鹌鹑蛋那么大点的都快被吃绝种了。还是这里好,要啥有啥。”
“要不人咋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杜春分又捡几个扔进去,水桶底盖满了,“照着咱们这个速度,半个小时就能回去。”
半小时,杜春分捡了大半桶。
李慕珍不拎不知道,一拎她自个的桶吓一跳,“这么多咋吃?”
“回去问问姜玲?”
李慕珍以前在老家得照顾孩子,还得干家务活和地里的活儿,没空跟乡邻乡亲侃大山。养成习惯,来到这里一时闲下来,也不爱串门子。
人家都去师长家,政委家,她怕被说巴结领导,也怕自己啥也不懂,说错话得罪领导夫人,陈月娥等人喊她出去,她就到门口站一会儿。
整个家属区,跟她有来有往的除了杜春分,只剩姜玲。
见到姜玲,李慕珍要分她一半。
姜玲想尝尝,可她肚子太大,没法弯腰挑螺肉,“我怕吃这东西。”
李慕珍转向杜春分。
杜春分:“我们家再好的东西也只能吃两顿,多了几个孩子就够了。”
李慕珍又转向坐在地上玩儿的几个孩子。
杜春分喊:“甜儿,娘做的鱼好不好吃?”
“我不要吃鱼!”甜儿大声说。
杜春分看向俩人,“听见了?”
李慕珍问:“这是吃够了?”
“是呀。剩的几条被我腌了。糟鱼应该放酒,家里没酒,也不知道能不能成。”杜春分没做过糟鱼。腌糟鱼的法子还是听以前同事说的。得亏鱼不要钱,否则邵耀宗回来又得念叨她。
李慕珍听人说过“糟鱼”,至今没见过,无法回答,“我这螺就不给你们了?”
杜春分:“你明天下午做一顿,后天中午再做一顿就差不多了。”顿了顿,“家里没菜,我得去副食厂。你们去不去?”
李慕珍和姜玲不用伺候孩子,早上就把菜买好了。
杜春分领着四个小不点一进副食厂,甜儿和小美就把她往卖虾的摊位上拽。
螺肉收拾起来麻烦,明天中午肯定来不及。明天中午吃大虾,杜春分就买一条鲈鱼和一把小青菜。
甜儿气得撅着小嘴,哼哼哼哼地闷头往外走。
小美二话不说跟上去。
平平和安安看了看甜儿和小美,又看看杜春分,一脸为难。
杜春分失笑:“去吧。我再买点葱和姜。”
俩孩子拔腿去追。
杜春分向来说一不二,甜儿虽小,但她很清楚这点。妹妹们抛弃娘,追上来“安慰”她,甜儿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跟她娘一般见识。
姐妹四人手拉着手,蹦蹦跳跳晃晃悠悠往家走。
她们人小腿短,杜春分身高腿长,她们走着玩着,杜春分走的快,赶她们到家门口,杜春分就追到了胡同口。
出了胡同就是陈月娥家。
陈月娥打开门,一看杜春分,嘭地一声把门关上。
靠着自家大门等娘的几个孩子吓了一跳。
甜儿反应过来就朝东跑。
杜春分已到廖家门口,拦住小孩,“干嘛去?”
“我看看。”甜儿勾头朝东边陈月娥家看去。
杜春分:“看她干啥?别污了你的眼。”
刷一下,大门又打开。
杜春分回头看去。
陈月娥出来,瞪着眼睛看着杜春分,恨不得用眼神杀死她。
杜春分收回视线,小葱递给甜儿:“拿着。娘开门。”
有娘撑腰,甜儿才不怕她,一边跟杜春分朝家去,一边回头瞪陈月娥。
陈月娥仗着杜春分背对着她,扬起巴掌吓唬她。
甜儿抓起土坷垃就砸。陈月娥吓得条件反射般躲一下,甜儿哈哈大笑,扔下手中压根没扔出去的土块。
陈月娥气得搜一下窜过来。
杜春分转过身。
陈月娥猛地停下脚步。
杜春分把鱼往院里一扔,对几个孩子道:“进去。”挽起衣袖,出来走两步,瞬间离陈月娥只剩一步之遥。
陈月娥比她矮太多,孔营长不在,廖政委家没人,打起来连个拉开杜春分,帮她的人都没有。
“你,你想干什么?”陈月娥虚张声势,“杜春分,这里是部队,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杜春分笑看着她:“还知道撒野?”敛起笑,神色严肃,冷声道,“滚!”
陈月娥吓得打了个哆嗦,又不甘心,抬起胸膛。
杜春分握着拳头,活动手腕。
陈月娥的气焰顿消,结结巴巴道:“我——我懒得跟你这种人一般见识。我做饭去!”三步做两步走,迅速窜回家。
杜春分捡起已经被她摔死的鱼。
鱼收拾干净,抹点盐,姜丝放鱼腹中,给鱼按摩一会儿就去洗葱。
小葱切段,放干净的碗中,加大酱、酱油和少许清水,搅拌均匀备用。杜春分去刷田螺。
等田螺换盆干净的水,鱼腌的也差不多了。杜春分把葱水连同葱浇鱼身上,然后上锅蒸。
厨房里还有一点木柴,杜春分就把大铁锅拎到外面,加水放箅子,中间蒸鱼,空着的地方热苞米饼子。
杜春分忙的时候甜儿和小美不敢捣乱。她一闲下来烧火,甜儿和小美跑过去,稀罕娘的平平和安安也围上去。
“饿了?”杜春分温和地笑着问几个孩子。
平平和安安抿抿嘴。
小美点一下头。
甜儿耍赖搬趴在她背上,“娘,我不要吃鱼。”
杜春分反手朝她背上一巴掌,“站好!”
“甜儿站好啦。甜儿可以吃虾吗?”小孩扒着她的肩膀,勾着小脑袋问。
杜春分想揍她又想笑,“虾太贵。”
“爹发工资啦。”甜儿甜甜地说,“好多好多钱,可以买好多好多啊。”
杜春分想了想,“那是你爹的钱。我们得问问你爹。你爹要说,甜儿想吃什么买什么。娘天天给你们做虾吃。”看向平平和安安,“好不好?”
俩孩子很想违心地说不,可是她们真的很想很想吃虾,就使劲点一下头。
“再过二十天邵营长就回来了。”
甜儿摊开小手,“这么久啊?两把手数不过来欸。”
杜春分看到锅冒白烟,就去炉子上倒热水,给几个孩子洗手。
四个孩子乖乖坐好,杜春分把碗筷放桌上。
没有处理刺的鱼,照例给每个孩子挑一些鱼肉放碗里,浇上一点汤汁,不给她们自个夹鱼的机会。
杜春分本想做红烧鱼。好些东西家里没,副食厂也没有,只能做清蒸鱼。
清蒸鱼和酸菜鲤鱼的味道完全不一样。这边的大虾肉紧实,鲈鱼细嫩爽滑,跟虾肉的口感也完全不同。鲈鱼肉嫩归嫩,肉质一点不面。鱼肉块比带鱼大,几个孩子扒拉一块就把嘴塞满了。肉香充斥着整个口腔,吃的非常满足。
杜春分发现甜儿又眯眼,故意问:“不好吃?”
“好吃!”甜儿扒拉一大口,果断抛弃苞米饼子。
四个孩子扔下四块饼,杜春分放回去三块,最后那一块掰开分别放入孩子碗中。
甜儿嫌弃:“我吃饱啦!”
“饼沾上酱汁也好吃,你尝尝。”
光吃鱼不吃主食,最多三点几个孩子就饿。她不可能那时候做饭。否则八点左右她还得从床上爬起来做一顿。
平平和安安听话,舀一点汤汁浇饼上,扒拉到口中,就忍不住看杜春分。
杜春分:“好吃吗?”
平平弱弱是说:“好吃。”说完就看甜儿。
甜儿相信她,不相信她娘,“好吧。我尝尝。”
加了汁的玉米饼有盐有油有滋有味,肯定比干巴巴的饼好吃。
甜儿太小,不懂这么简单的道理,很是意外的看着她娘,这次居然没骗人。
杜春分又想揍她,“快吃!吃完在家玩儿,娘上山找木柴,咱家的柴快烧完了。”
“娘,我也会捡木柴。”甜儿甜甜地说。
杜春分很不客气拒绝:“你不会!”
甜儿鼓起腮帮子,微微低头,眼睛上翻,深深地看她一下,埋头大口吃鱼。
没等她吃好,姜玲进来。
姜玲这些天经常来串门,不用特意招呼,杜春分给她个板凳,继续盯着孩子吃饭。
饭毕,杜春分跟往常一样刷锅洗碗,收拾厨房和客厅。
姜玲看她半小时就把里里外外弄干净,不禁佩服,“嫂子干活真利索。”
“在饭店练的。”杜春分擦擦手,拿掉围裙,“不快不行。饭店大部分菜现切现做,几分钟就得出一个菜。”
姜玲想象一下大饭店的厨房,烟雾缭绕,热火朝天:“很辛苦吧?”
杜春分:“干啥不辛苦啊。”抬头看了看太阳,顶多一点钟。
她家离山近,上山下山来回两个小时足够了。
不着急去,杜春分把邵耀宗的旧军装拿出来。
“嫂子这是干啥?”姜玲好奇地问。
杜春分拿起剪刀:“拆了给她们几个做衣裳。”
姜玲:“等着穿吗?”
杜春分微微摇头。
“不等着穿就好。”姜玲看了看肚子,“等这孩子出来,我就有空了。”
杜春分愣了一下,想起她跟姜玲说过做衣服,笑了:“其实我也会。虽然做的不好看,但好歹能穿。”
“啥不好看?”
李慕珍见门开半拉,也没敲就直接进来,“聊啥呢?”
杜春分看过去,她拿着一只鞋底,兜里还装一只没纳的鞋底,“嫂子又给谁做的?”
每次李慕珍来找她唠嗑都拿着鞋底。杜春分本以为是一双,仔细留意,有大有小,看鞋底的宽度,有男有女。
邵耀宗结婚晚。余文龙团长结婚也晚,因为早年连着好几场大战,他回到后方都难,甭说考虑婚姻大事了。
俩人两个孩子,都是男孩。老大到秋才上初中。
李慕珍看了看手里的鞋底:“我婆婆。”
“你婆婆?”杜春分记得李慕珍说过,余团长兄弟好几个,还有几个姐妹,“你那些妯娌呢?”
李慕珍:“她们都忙。”
“不是忙不忙的问题。从这儿寄回去够买双新的。”杜春分前后两个婆婆都不是人,她也不会一竿子打翻一船人。
李慕珍笑道:“我知道。姜玲也问过我。这不是过些天得回去接孩子吗。”
“你自己回去吗?”姜玲听她的口气像。
李慕珍以前没出来过,可不敢一个人回去。这些日子跟余团长在一块,余团长每天提点她一点,李慕珍觉得自个能行。
李慕珍点一下头:“别说我了。你俩刚才说啥呢?”
姜玲朝杜春分腿上努努嘴,解释给李慕珍听,“嫂子,你说,要是男孩子,穿成啥样都无所谓,反正调皮,穿不干净,也容易破。甜儿她们几个都是小姑娘啊。”正巧甜儿背对着,“嫂子,你看甜儿的裤子。”
李慕珍早就发现了,针线缝的很大。因为不知道谁缝的,一直没敢问。
“春分妹子缝的?”李慕珍皱眉:“咋不给孩子缝密一点?”
杜春分看一眼甜儿和小美,“天气越来越热,过几天就穿不着了。再说,也穿不干净。”
甜儿和小美同时转过身。
杜春分:“说的就是你俩。早上才换的,看看你们的衣服。”
菜地湿漉漉的,没法再往松软的地上一跪堆土丘。几个孩子也没老实。上午坐在堂屋地上玩儿,吃过中午饭靠墙打滚。墙和地被她们几个蹭的,那叫一个锃亮。
甜儿低头看看,很干净。仰头看她娘,哪儿脏啦。
“转过身去。小美,看看姐姐背后。”
小美看看,姐姐穿的黑裤子,可屁股那一块已经变成土色。腿上也有很多泥土。小美抬手给她拍拍,“干净啦。”
杜春分气笑了,“小美,转过来让姐姐看看你的。”
“我也有啊?”小美惊呼。
杜春分:“问你姐。”
小美也不信她娘,身体转过去,脑袋面向她姐。
甜儿吸溜嘴:“好脏啊。”抬手一拍,尘土飞扬。
杜春分:“平平和安安身上也有。”
俩小孩惊得睁大眼睛,不敢相信她们也那么脏。
甜儿和小美把她俩拽过来,姐妹俩同时拍打平平和安安的衣服,平平安安也想看看,顿时被尘土呛得咳嗽。
杜春分问姜玲:“这跟男孩子有啥两样?”
姜玲脱口说:“还不是嫂子你不管。”
杜春分:“四个孩子管得过来吗?”
姜玲语塞。
李慕珍想起她家俩孩子小的时候,经常把她气的脑充血,“管不过来。”
杜春分朝姜玲努一下嘴,“她还没孩子,说再多也没用。”
李慕珍点头:“话虽这样说,可外人不知道。针眼那么大,就不怕别人说你这个当娘的不尽心?”
“谁说谁帮我缝衣裳。”杜春分看向姜玲,“平平和安安的衣服就是她缝的。嫂子,要不回头我把衣服裁好,你帮我缝?”
李慕珍哑然,继而哭笑不得:“还赖上我了?”
“不帮忙,还说我,我欠你的啊?”杜春分挑着眉头问。
李慕珍服了她了,“行,我帮你缝。不过咱先说好,过些天再去网鱼,可得让我跟你一块。”
“行!”杜春分答应的痛快。
离孩子放暑假还早,李慕珍不急着回老家,就把鞋底装衣兜里,“还有几件都拿出来,我帮你拆。”
姜玲道:“我也能帮你拆。”
“就一把剪刀。”杜春分道。
李慕珍:“线头用牙一咬就断了。”
杜春分不爱干缝缝补补的活儿,她俩这么不客气,她就把邵耀宗的旧军装全拿出来。有冬装有夏装,有外套有衬衣。
十几套衣服,看起来一堆,李慕珍惊讶:“这么多?”
“破的也没舍得扔。太破的撕开留着纳鞋底。”杜春分道。
李慕珍不禁啧一声:“小邵可真会过日子。”
“钱给他爹娘了,不会过可不行。”杜春分阴阳怪气地说出来,李慕珍忍不住看姜玲,啥情况啊。
姜玲微微摇头,我也不知道。
李慕珍试探着问:“给老人点钱,应该的吧?”
“他以前的工资都给他爹娘和平平安安以前那个娘。”俩孩子也在,杜春分没敢说“生母”之类的词,“让他们照顾平平和安安。你看俩孩子瘦的。”
李慕珍不看也知道,“那还给?”
“他那人,在外面可能精明,在家事上糊涂的很。”杜春分摇了摇头。
姜玲不禁问:“这个月工资没给吧?”
杜春分:“廖政委给我了。”
姜玲:“那以后钱都由你拿着。”
李慕珍摇了摇头:“一分不给不现实。再说了,小邵孝顺,也不可能同意。”
杜春分冷笑:“他不同意也得同意。”
李慕珍一看她这样,总觉得邵耀宗回来,俩人能打起来。
“春分妹子,那毕竟是生他养他的爹娘。”
杜春分:“生了。没养。要不是邵耀宗命大,早变成一堆白骨。”
姜玲想想邵耀宗的脾气,“邵营长怕你,嫂子好好说,说不定能说通。”
“懒得跟他废话。”杜春分“咔擦”撕开衣服。
姜玲莫名觉得后背发凉,脖子疼。
李慕珍想到杜春分会两下子,“大妹子,老话说,不看僧面看佛面。小邵再咋说,也是咱们部队的军官。”
杜春分不禁转向她,“嫂子想啥呢。多大点事啊。”
李慕珍听出她潜在意思,还不至于动手。
“那你打算咋办?”李慕珍不放心。
杜春分的办法多得很。要是姜玲和李慕珍没忍住,回头跟蔡副营长和余团长一说,传到邵耀宗耳朵里,她可就白忙活了。
“见机行事。嫂子,先不说这些。你们赶紧拆,我等一下上山。”
李慕珍:“螺还没吃,上山干啥?”
“弄些木柴炖螺肉。今儿的天一会儿多云一会儿晴,我估计这几天得下雨。”
李慕珍抬头看了看天,她来的时候还是晴空万里,现在已是乌云遮日。
“难怪我总觉得鞋底潮,没早几天好纳。”李慕珍不禁说。
姜玲没听懂:“潮?”
杜春分:“这边离江近,离海近,天气不好空气里的水汽重。不过这里不是南方,不明显。听我师兄说,在江南沿海,明天下雨,今天屋里的地就潮的没法看。”
“南方我听说过,到处是水。”姜玲道。
杜春分没过去,没法细说,点了点头:“嫂子,你们先弄着,我现在就去?”
“要不要我跟你一块?”李慕珍问。
杜春分:“不用。我又不弄树。”衣服放小板凳上,找根麻绳,“捡点树枝就回来。”转向几个孩子。
“娘,我听话!”甜儿大声说。
杜春分想笑:“行啊你,会抢答了。”
“不抢,娘,娘说个没完。”小孩嫌弃的皱了皱鼻子。
杜春分虚点点她:“回头再收拾你。嫂子,姜玲,麻烦你们了。”
“没事,没事。”杜春分答应带她网鱼,她要不帮她干点什么,心里也别扭的慌。
姜玲也是这样想的:“嫂子,咱们谁跟谁啊。别瞎客气了。”
杜春分不再客气,到山上转一圈,找几棵枯树,爬到树上掰树杈。让她弯腰一点点捡,她才不干。
十多分钟,地上就满了。
杜春分跳下来,码齐,绳子一捆,又过十来分钟就到山脚下。
来回不过一个小时。
姜玲是真服了:“嫂子,你咋干啥都这么利索?”
你要是会两下子,你也利索。
“大妹子不利索,一个人哪能照顾四个孩子。”李慕珍说出来,脸上的笑凝固,不禁指着外面。
姜玲朝外看去,空无一人:“嫂子咋了?”
李慕珍吞口口水,“小杜,快出去看看。”
杜春分把木柴往路上一扔,跑到外面,朝东,啥也没有,转向西,看到四个女人。其中一个人的背影格外眼熟,正是陈月娥。
“是不是?”李慕珍不等她进来就问。
杜春分:“是她。”
家属区能牵动两人神经,还能让李慕珍失色的人,只有陈月娥。
姜玲好奇:“陈月娥又咋了?”
李慕珍看杜春分,因为她不能确定。
杜春分:“没有网抓鱼,改学我们,拎桶捡田螺去了。”
姜玲顿时忍不住担心:“不会被她们祸害光吧?”
“不会。光河这边她们就捡不过来。”杜春分想起什么,扯了扯嘴角。
姜玲:“嫂子笑啥呢?”
笑陈月娥。
杜春分总觉得陈月娥不会做。否则发现渔网买错,她可以去捡螺。陈月娥反倒像实在没办法了才去。
可惜她没证据。
“现在我也说不准。明儿就知道了。”杜春分把绳子解开,长长的树枝摆成小段,码放齐整搬去厨房。
杜春分做事快,她把木柴弄好,又跟姜玲和李慕珍把衣服全拆了,太阳将将落山。
李慕珍和姜玲回家做饭,杜春分也去洗菜煮挂面。
翌日上午,杜春分带着四个孩子买两斤大虾。
不论售货员还是买菜的军属都忍不住打量杜春分的那一兜子虾。
杜春分一句“给几个孩子补补”。众人一看平平和安安瘦瘦的模样,口气瞬间变成赞同。有人甚至建议杜春分买只母鸡。
杜春分才不会说,她吃鸡不用买,山上多的是。半真半假地表示母鸡太贵,鱼虾没用再买母鸡。随后就带着孩子回家。
姐妹四个不缺伴儿,杜春分到家把门一关,她们就蹦蹦跳跳去卧室玩过家家。
苞米饼子吃完了,杜春分把虾倒菜盆里就去和面,中午蒸窝窝头。
“春分,春分,在家吗?”
杜春分手上全是玉米面,勾头说:“门没锁,直接进来。”话音一落,门打开,“凤仪嫂子?”
“干嘛呢?”江凤仪看她就露出一个脑袋,“这么早就做饭了?”
杜春分整个人出来。
“和面?”江凤仪把东西递过去,“那这给你放哪儿?”
杜春分看过去,粮票、油票和布票,“放案板上吧。我一会儿收起来。谢谢嫂子。”
“客气。我就是管这个的。”江凤仪不禁朝四周看了看,“几个孩子呢?”
“这儿呢。”
稚嫩的童音传过来,江凤仪循声看去,堂屋门口多出个邵甜儿,身上披着一个很大的衣服,拖拖拉拉跟龙袍一样。配上她手舞足蹈的动作,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杜春分又嫌她丢人:“回屋去!”
小孩吐吐舌头,扮个鬼脸,扭身回西卧室。
江凤仪忍不住说:“你家甜儿真是,古灵精怪。”
“古灵?太看得起她。她就是个精怪!”杜春分不禁朝西北方向瞪一眼。
江凤仪失笑:“哪有这么说孩子的。”顿了顿,“你忙吧。我给姜玲送去。”到门口猛地停下——姜玲和李慕珍联袂而来。
这都快做饭了,她俩来干什么啊。
江凤仪心中好奇:“找春分?”
姜玲顺嘴问:“嫂子也来找春分嫂子?”
“给她送补贴。”江凤仪打开包拿出一叠票,“这是你家的。慕珍嫂子,你家那份在余团长那儿。”
李慕珍点一下头:“没啥事了吧?”
江凤仪当然有事,可看到俩人巴不得她快点走的样子,反而决定留下来看看,“春分妹子在和面,找她什么事?”不待她开口就喊杜春分。
三人就在她家门口说话,杜春分早听见了,怕面吹干了不好和,端着和面盆放到外面青石板上。她边和面边问:“啥事?”
李慕珍和姜玲直接往里走。
江凤仪犹豫片刻,跟进来:“要不要我帮忙?”
姜玲不擅长跟领导家属打交道,老实巴交地说:“不用了。一点小事。”
江凤仪一万个不信。
什么事不能等饭后啊。
“嫂子不是外人。”杜春分道。
姜玲看一下李慕珍。
李慕珍是团长家属,廖政委的级别是副团。李慕珍不怕廖政委给她家老余穿小鞋,“这事还得从昨儿说起。”先说陈月娥打算用网眼只有一根手指细的网抓鱼,不巧被她和杜春分拦下来。陈月娥不甘心,又带人抓田螺。说到此,李慕珍怒上心头,大骂:“那个败家娘们,不知道咋做,那么多又大又好的螺全被她们扔化粪池里。缺德玩意,也不怕老天爷劈她!”
轰隆隆!
一阵春雷从头顶划过。
李慕珍倏然住口,像被人掐住喉咙。
江凤仪眨了眨眼睛,抬头看去,一片乌云打西边迅速飘来,顿时忍不住打个寒颤。十分不安地看看李慕珍,又看了看杜春分,视线停在姜玲身上。
姜玲张了张口,半晌没憋出一个字。
杜春分想笑:“看把你们吓的。这几天阴天,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慕珍嫂子,你昨儿还说要下雨。这么快就忘了?”
“可,可——”李慕珍的喉咙干涩,“太,太巧了吧?”
杜春分:“你再说还得打雷。”
咔擦!
一道惊雷把暗淡的天色照亮。
杜春分道:“看见了吧?”
江凤仪回过神,长舒一口气,“吓死我了。”
杜春分好笑:“老天爷就算劈也不可能劈咱们。”
江凤仪不禁说:“对。慕珍嫂子,那些螺现在还在化粪池里?带我去看看。”
“那有啥好看的?”那边太臭,看到那么多好东西还来气,李慕珍不想去。
江凤仪:“我等一下还得回部队。”
李慕珍的眼睛一亮,瞬间精神:“走,我带你去。”
杜春分:“姜玲,你也回去吧。别下大淋了雨,再淋生病。”
蔡副营长不在家,姜玲一个孕妇也不敢托大。
杜春分和好面,出去看了看,不见江凤仪和李慕珍,她就把门从里面闩上。
怕正做着饭下雨,杜春分老老实实用屋里的炉子蒸窝头。
窝头的香味飘出厨房,雨水后的第一场雨落下。
杜春分把虾煮好,弄半碗酱汁,然后把虾和酱汁都放盛窝头的筐里,端着筐拿着筷子跑去堂屋。
雨下的太大,难得没给孩子洗手,用湿毛巾给她们擦擦。吃好饭,杜春分把孩子的外衣脱下来,让她们睡午觉。
甜儿和小美想玩水,趴在窗口往外看,雨一直下,很是失望的滚去床上,闹着玩着玩睡着了。
下雨天温度低,杜春分给她们盖上薄被子,就把小桌子擦干净,在小饭桌上给几个孩子裁衣服。
杜春分打小学厨学武,没空穿针引线。比照孩子的衣服裁,裁的一个袖子长一个袖子短,犹豫片刻,卷吧卷吧塞包里,去隔壁找姜玲。
打开门听到说话声,杜春分停下,循声看去,陈月娥跟几个女人正往东去。在陈月娥旁边还有一个穿军装的年轻小兵。那小兵顶多二十五岁。
杜春分不由得幸灾乐祸——活该!
“姜玲。”杜春分等一行人走远,敲几下隔壁的门,门开了一条缝。
姜玲从卧室出来,“嫂子进来。”
杜春分进去随手带上门:“睡觉呢?”
“没有。”姜玲摇了摇头,“慕珍嫂子刚走。嫂子还不知道吧?陈月娥干的事被部队首长知道了。可能是凤仪嫂子说的。”
杜春分确实不清楚:“咋回事?”
“还能咋回事。她浪费呗。”姜玲朝西看去,“我和慕珍嫂子以为就七八斤。部队后勤带人用铁锹挖出来,有三四十斤,跟小山一样。慕珍嫂子说,后来师长的娘知道,跑过去一看,老人家心疼的快哭了。”
师长的娘没八十也有七十岁。那代人非常苦,头顶三座大山,甭说宛如小鸡蛋大的螺,一把野菜也不舍得扔。再说三年前,有些地方连野菜也吃不上。听说吃观音土。
杜春分:“师长咋说?”
“慕珍嫂子没见到师长。”姜玲摇了摇头,“嫂子说,可能会是交给一团长和政委处理。”顿了顿,“虽说她浪费严重,可那些螺不是部队财产,又是自己人,肯定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杜春分点头:“这么点东西,也不至于让孔营长转业。经此一事,大伙儿知道她啥人就够了。”
姜玲非常意外。
杜春分:“陈月娥还不值得我费心置气。”
“嫂子好度量。”
杜春分笑道:“但愿你等会儿也能这样说。”随即把东西拿出来。
姜玲不禁笑了:“我还以为啥。这个我擅长。嫂子,就放这儿,剪好我帮你做。”
“不用你做,帮我剪好。”杜春分可不敢累着她,“过几天我下河抓鱼给你几条。”
几条大鱼得几块钱,能省下一笔,姜玲很开心。杜春分一走,她就拿着布去卧室,把被子拢到一角,床铺平,在床上裁衣。
这场春雨来得急,走的也快。
翌日下午,天亮堂了。
刚下过雨路上很滑,杜春分艺高人胆大也不敢下河。
四月中旬,星期四下午,吃过中午饭,杜春分就拎着桶跟李慕珍俩人下河。
渔网在桶里,不到跟前看不见,旁人就以为她俩捡螺。
陈月娥没事就满家属区转悠,得知杜春分又去捡螺,逢人就嘀咕,杜春分乡下来的,没吃过好东西,天天捡螺肉。
杜春分和李慕珍上次在桥北边下网,这次跑去巧南边。那边至今无人光顾。俩人等一个多钟头起网,又网了好些条。
杜春分给李慕珍四条,然后用网盖上,其他放她桶里,俩人就抬着桶回家。
收获来的太快,等俩人到家隔壁江凤仪还没下班。
大部分军嫂都很勤快知趣,不知趣的陈月娥等人不敢上前,以至于没人知道她们又弄十几条鱼。
杜春分家啥都缺,就是不缺腌菜的坛子。
三条鱼留着吃,其他的都放屋里阴干,留着做糟鱼。
四月底,杜春分又去一次。没有特意选地方,在别的军属下网的地方撒网,俩个小时抓到七条鱼。
七条鱼三家分,换成钱一家也就一块来钱,这次被人看见也没人羡慕。
杜春分家分三条,一条中午蒸着吃,一条做成鱼丸。还有一条抹一点点盐,留第二天中午吃。
翌日清晨,甜儿趴在杜春分背上歪缠:“娘,我喜欢吃青菜。我们中午吃青菜,晚上再吃鱼好不好?好不好嘛?”
大门被推开。
甜儿的小眉头一皱,谁呀,这么没眼色,不知道甜儿正忙着呢。抬眼看去,惊呼:“爹!”
平平和安安从卧室跑出来。
邵耀宗扔下行李,蹲下去接扑过来的邵甜儿,看到平平和安安,整个人愣住。
“爹,爹,我跟你说话呢。”甜儿朝他肩膀上一巴掌。
邵耀宗回过神,两个眼睛明亮,皮肤红润的小孩并没有消失。
“你俩,胖了?”邵耀宗一脸复杂。
平平和安安被他看得不敢向前。
杜春分正洗衣服,见他回来,起身擦擦手,“她俩不是胖了,是终于有点小孩样。”
邵耀宗喉咙干涩的难受:“春,春分,谢谢你。”
“谢我没用。”杜春分事不关己地说。
邵耀宗眉头微蹙,看看孩子,是胖了。又看看杜春分,不是你养的吗。
“钱堆出来的。”杜春分看一眼孩子,“你走的这一个月,我们平均三天一次虾。没有虾就吃鱼,光买菜买肉你的工资就花了一半。回头把钱给你爹娘,要是还不用我的钱,别说她俩,她们四个都得瘦下来。”
邵耀宗有口难言。
甜儿又朝他肩膀上拍一下,老气横秋:“爹,你爹娘又不好,为啥要给他们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