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佳宁把手放在纸张上, 她脸色惨白，似乎已经预示到了不好的事情。
“这是什么？”
“你的检查报告，上面是你孩子的影像。”沈黎认真说：“我建议你看看比较好。”
简佳宁手指有点颤抖，她小心翼翼攥住纸张然后翻过来, 在看到影像的那一刻她惊恐的睁大眼睛, 印着影像的白纸从他手中脱落, 她的眼睛紧紧盯着这张检测报告上医生的标注。
【身体骨骼多处畸形, 手足在腹部, 肩膀有翅膀痕迹，生命活动正常，疑似非人类。】
沈黎没有接，而是任由报告落到地上, 简佳宁把手放在自己的腹部，这是下意识的举动，她脑子一片混乱，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眼前全都是那张检查报告上的东西。
八条腿、尖尖的脑袋, 脖子那么长，似乎还能看到它蠕动时露出来的牙齿。
这样的东西现在就在她肚子里。
简佳宁再也忍不住, 她干呕起来。
“你说的没错, 你确实没有基因病, 有基因病的是你肚子里的孩子, 它在诞生的时候就已经是完全的基因变异体，你觉得饿是因为它在汲取你身体里的营养, 让自己一直生长。”
“你不是意识不到自己这段时间不对劲, 吃的越来越多, 却越来越虚弱, 但它影响着你，你被它从内部感染，被生物繁衍天性支配，所以你便不在意这件事，只想着把孩子生下来。”
简佳宁继续干呕，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能呕出点什么来。
她只是忍不住的想吐，感觉嗓子和胃里都被塞进了什么不好的东西，所以努力的想要把它呕出来。
在沈黎的话中，她感觉自己在逐渐崩溃，那些爱意仿佛也在一点点消失。
她呕的满脸都是泪，所以她泪眼婆娑的抬起头看向沈黎。
“锦鲤先生，你是说：我千辛万苦努力爱着的孩子在害我吗？”
“事实上确实是这样。”沈黎声音很平静，他似乎看不到简佳宁的崩溃和痛苦，只是一点点和她讲述事实，“螳螂在温度适宜的环境下20-30天就能孵化完毕，可没有比人类子宫更适宜的温度。”
“但它没有出来，它早就孕育成型却一直躲在你的肚子里，因为它知道没有比你体内更舒服的地方。”
“它会一直待到你身体再也没有营养可以吸收，才会从你的尸体里钻出来。”
简佳宁不想相信，但是她不得不相信。
沈黎不是医生，也不是基因专业的专家，所以简佳宁可以质疑他，可以说：你错了我没有基因病；但沈黎是生物学家，他的专业便是生物的各种习性和本能，她不相信沈黎还能相信谁？
她哭泣着开口，“那我该怎么办？锦鲤先生，求你救救我。”
“我不想死。”
沈黎松了口气，起码现在简佳宁愿意接受治疗，在她的配合下事情起码会顺利很多。
刚打算告诉简佳宁已经安排好医疗局的医生，只需要她点头就能立刻做手术，简佳宁却突然软软的倒下，她睁大眼睛，嘴巴张的很大，手一直摁着自己的腹部。
“好痛，锦鲤先生我好痛！”
沈黎立刻蹲下来试图查看情况，只是还没等沈黎的手放到她身上，简佳宁的黄色长裙便被鲜血染红，在那一刻，沈黎看清了简佳宁的脸。
一团比巴掌大一些的东西从她的肚子里钻出来，带着黑白色的条纹，简佳宁疼到尖叫，在外面的人发现不对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鲜血和奇怪的水渍将简佳宁整个浸透，沈黎面前是一只绽开翅膀飞动的怪异螳螂。
沈黎小心翼翼退后，比巴掌还大的螳螂举起前肢，那是划开简佳宁肚子的镰刀，即使没有任何人类的意识，但沈黎依旧能感觉到这只螳螂想要袭击自己。
好在，就在螳螂扑过来的瞬间，门口一声枪响，子弹将螳螂直接崩出去。
“快走！”安贺在门口喊他，他手中举着枪。
“先救简佳宁。”沈黎蹲下来，却不敢轻易活动她，她已经因为疼痛和失血意识模糊，本身就是低血压和营养不良，短暂几分钟她就连喊叫的力气都没有，安贺也知道利害关系，带着手下迅速往这里铺，一直到能挡在简佳宁身前。
医生迅速过来，他们把简佳宁抬上担架，沈黎和他们一起离开，看着简佳宁被迅速送进手术室。
好在这里本来就是医疗局的基因病隔离区，基因防控科迅速将螳螂逮捕送进更加严密的隔离室，安贺是一路跑来的，他气喘吁吁的确定亮灯的手术室，接着才看向旁边坐着等待的沈黎。
“为什么螳螂会从她肚子里出来？”安贺问他。
“因为它感觉到了危险。”沈黎声音很轻，“并不是每种生物都初生牛犊不怕虎，事实上很多生物在出生时就有躲避危险的本能，在简佳宁被影响的母性消失后它立刻就察觉到，于是它选择提前离开母体，从母体中钻出来求生。”
“这也是生物本能。”
安贺点头，他继续看手术室的灯，“她呢？”
“只要没伤到内脏一切都好办。”沈黎叹口气，“但是，我估计她的子宫被内部侵蚀的很严重，大概率没办法再怀孕。”
她再也不会有孩子了。
“可恶！”安贺狠狠地锤了一下墙，“……要是能在她刚怀孕时发现就好了。”
但安贺知道这根本不可能，甚至发现简佳宁都是意外，如果不是沈黎被安排这次任务，他们一起来A17区调查陈老师，也就遇不到简佳宁，如果螳螂按照人类胎儿的周期一直在她肚子里成长，十个月后，简佳宁估计会被吸成人干。
而螳螂也会剖开她的肚子钻出来，那时候出来的就是一只比人类婴儿还要大的怪物。
在这一刻安贺甚至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为什么有人会这么相信沈黎，相信他是网络锦鲤并许下愿望。
沈黎阻止了最坏的结果，让事情不再变得更糟糕。
这就足够了，这就很厉害了。
“现在还有一件事要做。”沈黎看向安贺，“你准备告诉她吗？”
“告诉她什么？”安贺有点摸不着头脑。
沈黎稍微有些犹疑，片刻后才开口，“关于她在怀孕时就吃掉了她的丈夫。”
“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她当时的意识是被腹中基因变异体支配，情不自禁的想要给孩子补充营养，估计即使被影响她也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事，所以在潜意识里把这部分记忆删除了。”
“她清理掉家里所有关于丈夫的东西，也觉得丈夫抛弃她离开，全心全意只想生下孩子陪伴自己。”
“也就是说：只要我们不说，她就想不起自己吃了人。”
安贺沉默了。
手术室的灯一直亮着，医生正在全力抢救这位虚弱的女孩。
她从来没有主观害人的想法，丈夫欺骗她，和她结婚就是为了A区的房子，好不容易怀孕怀的却是一个基因变异体，孩子盘踞在她身体里支配她的思想，汲取她身体里的营养，甚至让她吃掉自己的丈夫。
现在她终于摆脱这个胚胎，却要告诉她自己曾经吃过人？
这个打击不亚于她肚子里有一只怪物。
“我会去向上面请示，也会和医生商量。”最后安贺这样回应沈黎，“你只是我们这次的技术顾问，你做的很好，完美完成了自己的工作，不用为这种事为难，这方面的沟通应该是我们的工作。”
“她真的很想活下去。”
“我知道，每个人都想过要是大雾没有出现过该多好，我不太了解自然，按照我做人的体验来看我真的很不喜欢现在的环境，连活下去都这么艰难。”安贺笑了笑，笑容却显得有点苦涩。
“但是，我们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人，哪怕她只是一个普通女孩。”
沈黎当然相信安贺说的是实话，他也愿意相信。
手术室的灯灭了，医生从里面走出来，护士们推着车跟在后面，沈黎和安贺过去看，简佳宁因为麻醉已经睡着了，她身上穿着病服，除了脸色苍白之外似乎看不到多少异样。
后来，沈黎在医院里看到了苏醒的简佳宁，女孩乖巧的躺着，看到沈黎来了率先和他道歉，说自己当时真的疯了，不知道为什么就不想失去孩子，所以才会用质疑沈黎的方法保护孩子。
她还要谢谢沈黎，如果不是沈黎她真的会死，怪物还会继续在她肚子里长大，她想想就要怕到颤抖。
她感谢完每一个人，还说出院后给他和安贺寄自己亲手做的糕点。
虽然不再有生育能力，但沈黎依旧能从她的眼睛里看到对明天的希望。
沈黎也不知道特异局有没有把她丈夫的事情告诉她，但就像是安贺说的，那是他们的工作内容，而沈黎的工作已经圆满完成。
就让特异局纠结去吧。
……
帖子：《A17区的基因病有没有后续？》
【后续有，但基因病没有。】
【楼上知道内情？】
【A17区很有名的点心店好几天没开，后来才知道是店主被带走，和之前帖子说的黄色长裙对上了，但是她不是基因病，是被基因病伤到的受害者，前段时间人就回来了，店也重新开业。】
【被基因病伤了？别说沈黎这么紧张，一不小心就是出人命的大事。】
【不过她回来后戴上了基因检测装置。】
【这也很正常，毕竟是被基因病袭击，特异局让她戴一段时间是为她好，也是为我们好。】
【所以A17区是真的有基因病？】
【出公告了，基因变异体已经被隔离，大家不需要惊慌。】
【沈黎普通出个差就找到一个隐藏基因病，是不是应该让他多出出差，他这运气太适合在全国各地跑跑，到一个地方抓一个基因病，把基因病全抓完我们就安全了。】
【……这想法，和出门拜锦鲤，一旦断腿就立刻不出门的人一样逆天。】
【草，沈黎已经沦落成出门探测器？】
【沈黎：你们礼貌吗？】
【可是真的好用，我都没想到这么好用，我上次闲着没事拜锦鲤，出门下一刻花粉过敏，直接哮喘犯了，老公立刻送我去医院，我在医院躺了一天，还没等回家就接到通知，有失控的生物跑到我们家附近，伤了不少人。】
【好玄学的人设。】
……
沈黎很少会在科研局见到班教授，毕竟她真的很忙，很多事情都需要她过目，倒是经常见过她的那个助理荣雨晴。
她年纪小，还带着一股年轻人的冲劲，偶尔会有点转不过弯儿来但是个好人，为了历练到她，班教授选择把她调回科研局不再受自己庇护，于是她也开始适应科研局的庞大工作量。
或许是上次的事情让她觉得自己错的离谱，荣雨晴小心翼翼的不想和沈黎碰面，除了工作层面上再也没有在私下见过。
沈黎也不在意这些，他对班教授一直都是无视状态，对班教授的助理也用同一态度。
工作时可以合作，甚至可以合作的很好，但私底下就算了。
回到科研局后，沈黎偶尔会想起简佳宁，也不知道她现在有没有恢复正常生活，当然他也不可能回去看看，沈黎对公对私分的很清楚，也知道不能有多余的关注，这对简佳宁也不好，也就没有再了解过。
后来他真的收到了简佳宁寄来的点心。
所以，对沈黎来说，一个短暂接触的基因病患者都比班教授更能让他重视。
赵教授一直看着，对此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他认识沈黎的时候他已经成年上大学，是很久之后赵教授才知道他竟然是班教授的独子，包括在学校里他都当这个母亲不存在。
“那件事我听说了。”在借走沈黎一起研究基因病时，赵教授开口了，“她有点欠考虑，性格上也有点太冲，但她不是故意在你面前炫耀。”
沈黎疑惑的看向赵教授，“你说谁？”
“荣雨晴。”
“哦，没事。”沈黎转回头，对此没有多少感觉，“我不介意。”
赵教授卡壳，他知道沈黎并没有说谎。
但就是没有说谎才显得无奈，沈黎早就不在意这个母亲，哪怕是班教授再有一个女儿也无所谓，他已经彻底把班教授划分出自己的世界外，再怎么样也没办法放回去，因为他的世界早就没有了母亲的位置。
也行，这样起码不会受到伤害。
于是赵教授转移话题。
“今年不太好过啊，快到粮食收成的季节却闹了虫灾。”赵教授感叹，“听说农业区那几个老家伙急得要命，却暂时找不到防虫害的办法，只能一点点靠人工处理。”
这件事沈黎也知道，毕竟他们是生物研究区，农作物也是生物，也有派人去H区支援。
谁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前些年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事，今年却突然闹了虫灾，无数害虫从地里翻出来啃食农作物的根茎叶，连还没成熟的果实都被啃的七零八落。
以前能用的农药现在通通没了用处，它们的抗药性越来越强，最后只能人穿上防护服一点点把这些虫子给清理掉。
但即使是清理掉成虫，卵也会留在上面，卵会继续孵化成功，继续啃食粮食。
“今年到底是怎么回事？先是生物入侵又是永夜，现在又来虫灾，这样一来我们的建设计划又要耽搁。”
沈黎停下记录的笔，他想起自己之前和曹宇天的会面，曹宇天告诉他，这场变故不是从十年前开始，而是从三十年前开始，每十年就是一个阶段，而今年是新的十年。
于是永夜发生了，那么还会出现新的变故吗？
没有缘由的虫灾是否预示着什么？
沈黎不知道，怕是只有曹宇天才会知道一点东西。
从赵教授那里开始时天色已经很晚了，沈黎下楼便看到一个人坐在那里无聊的拨弄玻璃杯，沈黎走过去坐在他身边，林奇明这才发现沈黎下来了，他连忙放下手眼睛亮亮的注视着沈黎。
“师兄你下来了？”
“怎么在这里？”
“当然是等你下班，李青出院了，他说要请你吃饭谢谢你，吩咐我一定要带你来。”林奇明还吊着一只胳膊，但另一只手强硬的拉着沈黎往外走，“师兄千万不要拒绝，他真的很期待你能去。”
沈黎有些意外，“他有什么好谢谢我的？”
“师兄不用问这么多，来就好了，反正又不需要我们拿钱。”
就这样沈黎被林奇明强硬拉走。
沈黎很少会和别人一起吃饭，一般也只会去食堂吃，这还是第一次被其他人带出去一起吃东西，明明沈黎睡了十年，这两个人认认真真在这个世界过了十年，却显得比沈黎年轻多了。
他们不客套也不客气，知道沈黎不喜欢喝酒还给他要了白开水，两个还没完全痊愈的家伙其中还有个医生，就这样不遵医嘱的喝起了酒。
“我要上历史书！”林奇明在包厢里喊着，看上去有点喝醉了，“我要成为开拓历史的人！”
“那，那我也要。”李青也喝醉了，说话有点大舌头，“我们是搭档，你不能扔下我。”
两个喝醉的人抱在一起中二，“人类一定会和以前一样征服这个世界！”
沈黎喝着白开水默默打开摄像头，将他们的呐喊一起录在手机里，并确定这对观察人类物种多样性很有效。
不过……
哪怕是遇到再多的困难，确实也没人会放弃等死。
人类在千百年的进化中位居第一位的便是忍耐和坚持，他们会熬过所有难关，继续璀璨的在这个世界上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