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问题是一件非常持久性的疾病, 沈黎确定现在的自己并没有,所以排除他有心理疾病。
但精神疾病也不好隐藏,这么多年沈黎都没有异于常人的举动,精神状况良好, 按照自己的记忆和班教授的叙述来看, 他只有五岁大灾变那一年表现反常, 并且忘却那一年发生的事情。
问题到底是出在沈黎身上还是出在大灾变身上?
在自己这里找不到问题, 沈黎试着寻找大灾变的资料, 他还记得曹宇天说过,这场异变开始在三十年前的大灾变,并不是十年前的大雾。
大半夜来到资料库,没想到打开门看到的是几个人在那里对比数据, 其中就包括被抓壮丁的林奇明。
听到门开了他们也不抬头,没有什么比数据更重要。
“你们怎么到这里比对数据?”沈黎开口询问。
他们这才意识到来的人是沈黎,林奇明终于抬起头来打了个哈欠,“因为这里有资料, 这些数据需要对比很多次, 所以索性就搬到这边来了,师兄呢?你怎么大晚上过来?”
“我想找三十年前大灾变的资料。”
“大灾变?”旁边对比数据的同事感兴趣的抬起头来, “那场变故到现在都找不到发生的原因, 这样想想好像和大雾来临一样奇幻, 不过你怎么突然对大灾变感兴趣了?”
沈黎说话直接, 但他也没那么傻,私人问题本来就不应该由公众处理。
“只是听说当时无缘由发生很多灾难, 和现在差不多, 就过来查查, 说不定有什么联系。”他也没有说谎, 在曹宇天说异变产生在大灾变时他就想来查查大灾变,只是当时被各种事情耽搁。
同事点头,“大灾变的文件在最里面的书架上,也有当年的一些猜测。”
沈黎道谢后走进档案室,他越过一层层书架,最后来到标注着‘大灾变’的书架前。
虽然这些都是他在书本上学过的东西,但他依旧把资料拿下来一点点仔细看。
当年大灾变来的突如其来,但起码自然界本身并没有对人类产生太多影响,人类靠着自己的毅力和以前做好的准备措施硬撑过去,那一年全世界颗粒无收,建筑损坏极多,生物尸体铺满整个世界,因为人力有限导致瘟疫四起。
无数人成为那场灾难里的一个数字符号,到处都是失去家人的人,世界笼罩在悲伤中。
后来,人类将世界重新修理完毕,再一点点的恢复以前的生活,也有人对大灾变产生的原因进行分析,可不管哪一边都很难被说服,也找不到具体证据来证明,最后不了了之。
“当年我跟着导师一起研究过大灾变的事情,说真的到现在还记忆犹新。”同事一边比对数据一边和沈黎搭话,“不管是下雨还是打雷,哪怕是地震都会有一些征兆在,人类的感官不敏锐但有些生物比人类敏锐多了,它们可以提前察觉到灾难来临。”
“那时候却没有一个生物发现异常,没有一个生物报警,这才导致那么多生物灭绝。”
沈黎看向同事,“海里也没有异常?”
“没有,海洋生物正在欢快的游动,突然就海底大地震,地震掀起海啸,直接就把一些小海国淹了,这还不是个例。”
“像电影里的大清洗。”对面的同事开玩笑,“不是有些电影这样拍?环境被人类破坏变得极差,星球不堪重负于是末日来临,没有任何理由的天灾就来了,男女主一起携手逃命,再谈个末日时刺激的恋爱。”
“有丧尸吗?”
“看题材。”
沈黎把资料放回书架,“我倒是觉得和大清洗确实很像。”
“啊?我刚才是在开玩笑。”同事惊讶的抬头看向沈黎。
“我不是在开玩笑。”沈黎坐到同事身边,“曹宇天的理论中提到过,自然是一个整体,人类是意外发展扰乱健康的病毒,所以它在试图让人类和其他生物同化,减去人类的毒害性。”
“人生病后的第一步就是先杀毒。”
林奇明想了想,“那曹宇天的意思是说:我们本应该在大灾变中锐减至少一半的数量,但是人类太顽强,竟然硬生生撑过了各种灾难,最后还重新站了起来,没办法,自然只好换药重新杀毒?”
也就是现在,赋予人类各种奇怪基因,基因会引发基因病,最终变成奇怪的生物,还伴随着各种各样的天灾。
“大雾后不管是永夜还是干旱,到一定时间确实会死不少人。”同事皱眉,“但不只是人会死,同样受到影响的其他生物也会死。”
“这就和是药三分毒,治病的时候吃的药会对人体其他部位造成些微损伤类似?”
“就算是这样我们也没什么办法。”同事仰头靠在椅背上,他重重的打了个哈欠,“知道为什么会发生和我们现在的工作没有任何关系,就算是这样我们又不是坐着等死。”
“再困难也得坚持下来。”
“我很讨厌‘大自然的病毒’这种说法。”另一个人开口,“人类也是自然中的一部分,什么时候成了需要被清理的病毒?人类是靠着进化一步步走上来的,说这种话就让我很想把他脑壳给打掉。”
沈黎笑了笑,“那你们到现在都在比对什么数据?”
“我们在推测干旱持续的时间。”林奇明回答:“虽然我们不是专业搞天气的,但现在大家都忙,我们也就帮着整理一下。”
“到目前为止,我们从天空中的水汽浓度、风向、海水蒸发这些层面判断什么时候会下雨,数据很拉胯,这场干旱说不定要持续两个月,沈黎你的蓄水特性也持续不了多久,天空中很快就没有水汽可以用了,到时候也凝聚不了雨云,你这个出门就下雨的锦鲤也会被晒干。”
沈黎点头,“大灾变的时候有出现过干旱吗?”
“没有,只有洪水后遗症,和尸体在脏水里泡完后爆发的瘟疫。”
依旧没有得到什么结果。
从大灾变中没有找到自己反常的原因,当年的大灾变也没有科学解释,只能搁置到现在。
沈黎和他们打声招呼后就离开了档案室,刚走出去没多久沈黎口袋中的手机就响起来,沈黎把手机摸出来的时候看到了一个眼熟的名字:安贺。
这位基因防控科的组员怎么在这个时候给他打电话?
“喂?”沈黎接起电话,“有事?”
“沈黎,你明天有空吗?”安贺也不客套,上来就说事,“我这里和基因区合作查出几个基因不稳定者,你明天过来看看他们确认一下,基因区那边的负责人不放心,一定要你看过才能把人放回去。”
“可以。”沈黎看了一眼手表,“明天几点?”
“越早越好,我们的大筛查还没结束,基因区看的特别紧,一周一次的基因检查都改成两天一次了。”安贺叹口气,“好像是说这样的灾难会刺激一些人基因波动。”
挂断电话,沈黎长长的呼了口气。
或许大家说的没错,不管之前发生过什么,现在的他们不允许人类在这场和大自然的搏斗中失败,他们不会让自己成为所谓的‘病毒’,再随意的被清理掉。
不会让自己轻易赴死,顽强的应对所有困境,这才是人类能进化到现在的原因。
……
第二天,到达地点后,沈黎看到的不只是安贺,还有坐在轮椅上的廖江帆。
廖江帆正在看文件,每看一份眉头都要皱起来更多,安贺在他旁边眼神放空,偶尔廖江帆问他一两句话他就嗯嗯啊啊,一看就是听不懂廖江帆在说什么,但也得回答。
看到沈黎过来安贺就像是看到了救星一样。
安贺一把把沈黎推过去,“我还要去看着基因检测先走了,你们两个聊!”
放下文件,廖江帆无奈的看着跑得比兔子还快的安贺,“哎呀,好像一不小心话多了点。”
“你们刚在在说什么?”
“这次全员基因检测的结果。”廖江帆把综合数据给沈黎看,“你看,就像是我之前担心的那样,觉醒方向为耐旱生物的人有一半出现了基因波动,为了应对这次干旱身体擅自将抗干旱的特性放大。”
“这场干旱持续时间久,所以比永夜时的问题还要突出。”
沈黎看着数据,“基因波动不代表着基因病。”
“我知道,但就算是1%的概率异变成基因病也不是什么小事。”廖江帆叹息,“我真的很担心,现在的环境人类无力改变,只能随着这些天灾一点点走下去,提线木偶一样的感觉真的很不好。”
“我们不就是为了预防这种事情发生。”沈黎推动他的轮椅,“三大局建立到现在,虽然确实有些时候不如想象中那么开明,曹宇天的理论也没被重视过,但它们都是为了大众的利益。”
“是为了让普通人活下去才建立的机构。”
“不管这个世界变成什么样子,我们都是挡在最前面的一批人。”
廖江帆笑了,他说:“是啊,如果真的以种族划分,人类本身就是一个集合体,我们要做的就是保全人类这个集体。”
“一定要剪断提线木偶的那根线。”
来到等待室,廖江帆和沈黎介绍着这一次他认为有危险被隔离的人,沈黎认真听着,和廖江帆一个个和他们见面。
确定没有基因病的人会被戴上设备放离,在经过每个人时廖江帆都会紧张,等沈黎摇头后他又会松口气,然后微笑着和当事人道歉,并让身后跟着的特异局成员送他回去。
这都让沈黎明白:廖江帆和曹宇天是完全不同的人。
曹宇天是个天才,但自恃清高,他的目标很远大,想要做的是把整个人类拽出泥泞,却不在意有普通几个人死去;廖江帆则是以人为本,就算是再普通的一个人在确定没有基因病后他都会高兴。
这样的人失去行走能力真的很可惜。
走到最后沈黎都没有看到一个基因病患者,廖江帆对此显得非常高兴,在他认为:自己判断失误最好,千万不要出现哪怕一个基因病患者。
“我送你回办公室。”沈黎推着他,“说起来,你对大灾变还有印象吗?”
“你说的是三十年前的大灾变事件?”廖江帆思考了几秒钟,“那场大灾变有着和现在相同的特质,是没有理由的天灾,曹师兄和你说过什么吗?”
“他说:这场异变是从三十年前的大灾变事件开始的。”
“现在我们普遍都认同这个观点,毕竟无法解释的事情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廖江帆这样说:“我有时候也会想:是不是找到大灾变发生的原因就能知道我们现在经历的是什么,但三十年过去,加上大雾影响,早就没办法追溯了。”
“沈黎你打算去了解那场大灾变吗?”
沈黎摇头,“找不到数据也没有可以考察的实地,没有方向的事情做了也白做。”
“哈哈,我倒是觉得你可以,毕竟你可是锦鲤,说不定随便去个地方就能发现当年大灾变的遗留废墟。”
沈黎再次表示自己运气不好,只能遇到变异到比楼还大的食人花。
推着廖江帆进了电梯,一路晚上走,就在半路中电梯停下,沈黎看了一眼楼层,是9楼,这里好像是气象部门?这段时间因为干旱问题气象部门忙的脚不沾地,每天沈黎都能看到小跑的部门成员。
也是因为这样,9楼几乎没什么人在,大多都去跑外勤了。
电梯门打开,下一刻沈黎微微睁大眼睛,他下意识挡在廖江帆面前。
“沈黎?”廖江帆有些奇怪。
“应急电话,快!”沈黎挡在廖江帆的轮椅前,“是基因病。”
廖江帆连忙摁响应急铃,这时候才看向沈黎面前的人,那是一个穿着气象部门制服的年轻人,他抱着文件站在电梯口,即不进来也不出去,电梯门无法关闭发出滴滴声。
他灰白色的眼珠一直盯着沈黎,哪怕是廖江帆也感觉到了不对劲。
而在沈黎眼里,他的面前站着一只非常大的仙人掌,仙人掌上的尖刺齐齐对着它,将整个电梯口都霸占。
不只是很难从电梯口出去,沈黎身后还有一个行动不便的廖江帆。
没人想到会有基因变异体在科研局内。
“工作。”年轻人磕磕绊绊说了两句话,“我要去工作。”
刺啦一声,就像是人类的皮囊被撕开,廖江帆第一次实打实的看到基因病异变的瞬间。
那些血红色的是皮肤和血浆,它们迸溅在电梯上,而从皮囊中炸出来的是一根根的尖刺,沾染着红的可怕的血迹,他应该是还没有变异完全,所以还留着人类的体态,看上去更加诡异。
“……好干啊。”那人用已经被撕裂的声带发出嘶哑的声音,“我想要水。”
对水渴望的生物本能已经完全代替人类的理智,而沈黎就是离他最近的可以蓄水的生物。
基因变异体胳膊突然伸长,在猝不及防下一把拉住沈黎的手腕,尖刺深深地扎进沈黎的□□,在那一刻沈黎感受到了尖锐的疼痛感。
不是因为刺扎进手腕,而像是被注入什么东西……沈黎突然想起廖江帆曾经问过他:在接触其他基因时有没有感觉?那时候他说没有,而现在他明白了,这种被强行灌输其他基因时会伴随着极端的疼痛。
“沈黎!”沈黎听到了廖江帆喊他的声音。
但是已经没办法回应,这股难以忍受的疼痛折磨着他,他拼尽全力才把痛呼咽回喉咙,甚至他感觉自己的神志都有点不清醒。
“来人啊!”廖江帆的轮椅摔倒,他一直按着应急呼叫,试图把沈黎拉回来。
他是极易被感染的体质。
这种程度的伤会让他直接感染基因病。
……怎么办?
就在模模糊糊的意识里,沈黎突然想起了什么,好像也曾经发生过这样的事情,那是非常陌生的记忆,记忆里他很小,眼前是昏暗的夜空和瓢泼大雨,好像有个人站在他面前和他说话。
【没关系,你可是最特殊的……】
【你不会死。】
【纯粹的……】
沈黎看上去已经失去意识,他跪坐在地上,手腕还被仙人掌抓着,廖江帆曾经和那些侵入式基因病患者有深入交流,他知道患者被强行注入外来基因时会伴随强烈的疼痛感,沈黎很明显就是在经历这个状态。
他特质特殊,太容易被感染了,荧光草和永恒树没有侵略性,所以能在他体内和平共处,但现在这个不行。
就算是不检查他也能看出这棵仙人掌的侵略性有多强。
廖江帆只能喊着沈黎的名字,“沈黎,清醒一点,不要昏过去。”
“马上就有人来了!”
或许是自己的呼喊有作用,廖江帆清晰的看着沈黎垂在地上的手指动了一下,可还没等廖江帆欣喜,沈黎便抬起头来,廖江帆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只听到砰的一声,仙人掌的尖刺噼里啪啦被折断。
刚才还意识昏迷的沈黎此时站起电梯内,他掐着仙人掌的脖子把他用力的压在电梯壁上,鲜血从他被尖刺穿透的手掌上一滴滴落下来,他的手却越发的用力,还没有完全变异化的仙人掌发出窒息的声音,手腕不断的抓挠着沈黎的衣服。
但这些都无济于事,沈黎用的力气很大,大到仙人掌背后的尖刺弯了折了,仙人掌怎么都无法挣脱,只能被动的发出窒息音。
叮咚,被仙人掌挡住的电梯缓缓合拢,开始慢慢的往上爬。
廖江帆睁大眼睛,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反应,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
在电梯打开的那一刻,廖江帆看到沈黎在笑。
那个笑容里甚至带着一点愉快?廖江帆这样判断着,他观察着沈黎的状态,确定他现在是什么情况,这很显然不太像是正常状态下的沈黎,自己喊他没有回应,看上去也不像是有自我意识,是应激反应?
这种尖锐的应激反应?
廖江帆忍不住关注他现在的样貌,蓝色的长发和金色的眼睛,让他显得……像个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