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去找过她？”
空气里有刺鼻的消毒水味道, 季宴穿了一身蓝白条纹的病号服，虚弱的倚在床头，因为生病的关系, 他整张脸泛着病弱的苍白，唇上没有一丝血色，声音低哑暗沉。
王副总心里揪扯，他就没见过颜柠这么绝情的人，既然不可能, 那他只希望季宴可以早点忘的干干净净。
“你生日那天我去找过她, 昨晚也去找过，她听说你病了也没有动容, 趁早忘了吧，你是捂不热一块石头的。”
季宴沉默, 转头看向窗外，已经是秋天，窗外一株银杏树，黄色的叶子片片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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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内医疗器械公司起步晚，大部分还是靠进口, 加上颜柠这个大活宝，盛为觉得这简直是天给他送钱！
在经过周密的考察之后他注资了一家医疗器械公司, 决定先从听诊器这里开始。
东西材料研发出来，还得设计合适的机器生产, 这个盛为当然还是看好颜柠, 没成想，她却是一甩手, 把这些东西都甩给了谢主任。
盛为拍了拍她的后脑勺, “你搞什么呢？”
颜柠无辜的摸了摸脑门, 瞪了盛为一眼，“什么搞什么啊？”
盛为很是不解，“我是说听诊器的事情，后续的事情你怎么不做了？你是不是傻？”
这核心材料是颜柠突破的，她跟踪和医院的临床合作，主持设计后续的成品，以及到设备的研发，整个过程持续下来才是完整主持一个项目，许多搞科研的一辈子恐怕都不能独立主持一个项目，这对没有过人学历的颜柠来说有莫大好处。
现在把这些东西都推出去，这不是生生把名气往外推吗？
“这些事谢主任完全做的来，”颜柠无所谓的道：“我还是对做研究更行。”
盛为，“研究什么这么急？”
颜柠淡淡的，“芯片。”
盛为：“你要转行研究半导体？”
颜柠：“不是转行，你所用的所有关于电的东西都是依靠芯片才能驱动，它是主板的灵魂，这些东西本来就有一定的相通之处，不然你以为芯片厂怎么能生产出来我需要的芯片，最近政府要筹备半导体研究所，加大对这一块的投入扶持，我去鲸淮大的实验室去看看，看看能不能跟那边联动。”
盛为一听说市场这么大，“那我跟你一道去。”
颜柠乐的有司机，“那你开车。”
这件事的促成人是容冽，颜柠到鲸淮大的时候，容冽已经到了，站在校园入口一颗银杏树下，鱼骨纹灰色西装，窄腰长腿，鼻梁上架了衣服金丝边眼镜，儒雅稳重。
出众的成功人士气质，引的路过的小姑娘频频朝他看过去。
盛为把车子停在大门口，示意她先下去，颜柠带上口罩和帽子，突然想，她要是能快点过气就好了。
帽子和口罩把她脖子以上遮的严严实实，容冽还是在颜柠下车的第一眼认出来，朝颜柠走过来，“早。”
颜柠只露出一双眼睛，漂亮的杏眼眨巴眨巴，“早。”
容冽：“半导体的实验室在里头，我们走吧。”
颜柠看向车子，“等一下盛总，他去停车了。”
这边的停车场不算近，两人等了有五分钟左右，盛为才绕了一圈回到校门口。
实验室在最里头的一栋楼，人最少，穿过热闹的校园，越是往里头越安静，容冽提醒道：“你口罩和帽子可以摘了，这里头的人都醉心科研，一般不会拍。”
没谁喜欢一天到晚带着口罩，颜柠利索的摘了口罩，折起来放进口袋里。
鲸淮大这边实验室负责接待的人还是熟人，正是楚沐，一个年岁大约有五十岁的教授，一同接待的还有颜柠第一次在鲸淮大遇见的那个女生。
现在颜柠知道她的名字了，胸牌上写着，白芯。
白芯第一眼看见的是容冽，接着盛为，两人西装革履，昂贵的衣着，出众的气质，一副顶级社会精英模样，看着就很养眼啊。反观颜柠，运动鞋，阔腿裤，修身卫衣，脸漂亮则漂亮。
白芯眉头急不可查的皱了一下。
--就是看着很花瓶。
她不自觉生出一种作为高知的优越感，这是没文化没内涵的娱乐明星比不上的。
自信洋洋的抢在楚沐前头开口，“你们好，我是白芯，在职博士生，这是楚沐，这是我们实验室的宋教授，研究半导体三十年了。”
两边人相互介绍。
两遍各自介绍完毕，白芯站到容冽斜前方一点，为大家介绍各种设备，鲸淮大目前芯片的研究进度。
她音色清脆，长的也不错，知识储备也丰富，是教授的得意门生，枯燥晦涩的专业词语从她口里出来也带了几分动人的温婉。
颜柠一边听着一边注意力都在各种仪器上，耳边忽的传来两声低低嘱咐，“小心。”
容冽和盛为同时出声，一左一右扶住了她胳膊。
颜柠这才注意到，自己看仪器入神，没看到一个嵌入式的插线板。
白芯的声音被打断，不悦的觑了一眼颜柠，下了个结论，戏子戏就是多！
公共场合也不知道什么是庄重。
顿了顿，到颜柠这边的风波过去才继续开口介绍。
颜柠随手拿起试验台上面一根固态半导体二极管看，白芯下意识不悦出声，“实验室重地，有些东西不能乱碰，要是被电到，或者引发电路火灾就不好了。”
颜柠捏着二极管：“这本二极管的电流只有12A左右，不是正在做电流载量匹配测试吗？多线穿管也分布明确，怎么会引发火灾？”
你吓唬三岁小孩呢？
白芯被赌的一噎，颜柠怎么知道这些专业名词。
教授眼里倒是露出疑惑，“颜老师也知道这些？”
颜柠不掩饰自己的目的，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白色的塑封带子，里头有很多小小的芯片，“教授，你看我们国家有能生产出这种级别芯片的厂商吗？”
这是她特意私下里找王副总要的，白芯刚刚那些话其实百分之90%对她来说都是废话，国防重型机器对芯片精准度要求更高，她有时候看不上芯片设计团队，总是达不到她的要求，有时候还固步自封在技术领域里。
比如说颜柠想要一个精准的射程用量操作，芯片设计团队上来就给你否定，“抱歉，这个技术达不到。”
颜柠只好帮他们一起攻克技术难关，真要论起实用性，也许芯片设计的基础设计不如白芯，但是对高级的技术难度恐怕要比白芯懂的多的多。
教授是很多芯片公司的名誉顾问，对国内芯片厂商的水平最是了解，接过来放进手里仔细端详。
别看芯片只是薄薄的一张小卡片，但是一个芯片的成品往往要经过5000道工序，才能将上亿个晶体管按照精密的顺序排布好，这样才能精准的完成指令，操控电子产品工作。
“这是最精细级别的芯片，费心研究出来倒是没问题，我知道奇思芯片就可以做出来，我们缺的是一体化的下游产业链，比如量产芯片最依赖的是EDA自动化工具，这个EDA工具可以快速编译，化简，分割，综合，优化，分线，布线，目前能提供这套编程的三家公司都在英特利，但是产量有限，受限制。”
颜柠掀了掀眼皮看向容冽，终于理解了他当初说的，为什么我们国家在科技上一直被英特利卡着脖子。
他们或是卡着最核心的技术，或是卡着一道重要的工序，或是卡着最重要的原料。
容冽看出她所想，点头。
颜柠很严肃的思考了一会，“教授，你能不能帮我牵个线，我想去奇思看看。”
白芯笑盈盈抢话头，“我们实验室和奇思公司是合作单位，我也在那边研究室挂职，和那边经理很熟，颜女士是想去看看吗？那我就可以安排。”
颜柠，“我是想去看看他们厂子的这台EDA自动化编程软件，这个你能安排吗？”
“颜女士是什么学历，”白芯说完捂住嘴巴，好像很愧疚的样子，“抱歉，我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主要是这个级别的编程软件，就是我们学校的研究生也不太能看的懂的。”
容冽微微皱眉。
娱乐圈里的明争暗斗是最多的，盛为看的最多，无声弹了弹袖口不存在的灰。
茶里茶气的！
等着颜柠的下文亲自去治她。
颜柠不动声色，平静道：“那依你看，弄懂这些芯片得要什么学历？”
白芯再三克制，唇角仍旧有一丝压制不止的优越感：“差不多我这样就可以全弄懂了。”
颜柠：“我职高。”
她垂下眼皮，随手从实验室的台桌上拿起一块新片，“这块应该是典型的手机芯片，你这晶体管电路其实可以设置忽的再完善一点，比如这里……”
白芯一张脸臊的通红，像是当中被人煽了一巴掌，因为颜柠手里的那枚芯片正是她做了一半的作业。
她不懂，颜柠一个职高生怎么会懂这么多。
楚沐抵唇咳一声，编了个理由拽了拽白芯的衣袖，“对了，曹鑫找你谈芯片设计方案，你去吧，这边有我和教授。”
白芯红了眼眶跑了。
好好的事情弄的挺尴尬，容冽出来圆场，“教授，颜老师情况特殊，因为一些特殊原因才没有文凭，但是付出的努力不比任何一个学生少，有真才实学，也是这次芯片扶持的顾问。”
本来就是白芯目中无人在先，虽然是他的学生，教授觉得白芯吃了这个教训对她的未来更有好处。
他更欣赏颜柠这种没有学历还坚持学习的人，这更难能可贵啊。
教授接过颜柠手里的芯片，和她一起探讨研究，然后他发现，颜柠在刻画晶体管电路这一块思想前卫，脑子转的快，在口头理论上都能比得上他这个教授了！
忽然对颜柠要EDA自动化编成软件这一块很看好。
当即掏出电话联系奇思的创始人，言语之中将颜柠捧的非常高。
挂了电话，还痴迷的和颜柠探讨芯片这一块，到完全超过原本抽出来的时间也浑然不觉。
直到系里有很重要的事，教授还意犹未尽，“我去一下，最多半个小时就来，楚沐这边招待你们，你别走啊，我们再接着谈。”
教授一走，闷葫芦楚沐，除了最开始问过一句好，这一刻终于有了一点存在感。
他问道：“邢娜考研准备的怎么样了？”
颜柠放下手里的芯片，睨一眼楚沐，“她底子本来就差，剩下的时间也不多了，你这么关心他，不去当面辅导一下吗？”
楚沐尴尬了一下，“她不是要结婚了吗，我不太合适。”
颜柠皱眉，“我怎么不知道她要结婚了？”
楚沐愣住：“不是吗？”
颜柠笑，“一个人跟谁结啊？”
楚沐面色更难看了，她是有多讨厌自己，还要编个未婚夫出来，嘴角勾起了一个自嘲的笑，“她轴，不会接受我的辅导。”
“是吗？”颜柠若有所思，“我看你哄那个白芯很有一套，我看你们挺亲密的，娜娜的脾气比她好说话。”
楚沐尴尬的咳一声：“我跟白芯是很要好的同学。”
“哦，是吗，连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都觉得你们关系匪浅，”颜柠面无表情的拖长了音调，“你会哄同学不会哄前女友。”
盛为一口茶喷出来。
容冽依旧面无表情。
楚沐一张脸骚的通红，社死！
还有一点自己从来没意识到的羞耻。
“我，我去个洗手间。”
楚沐逃也似的跑了。
楚沐一走，这边又安静下来，倒是盛为指腹摩挲着手里的茶杯，若有所思的问：“你放弃听诊器的后续，跑来研究这劳什子的芯片，不会是为了季宴吧？”
容冽也探究的看向颜柠，用眼神表达了自己的好奇。
颜柠指尖一枚小小的芯片，窗棂照进来的阳光给她渡上一层光晕，薄薄的眼皮垂下来，黑漆漆的眼珠盯着芯片，没有任何波澜。
“也算也不算，我不喜欢欠人，解决他芯片这个掣肘，”她抬起脸，弯唇朝盛为一笑，“大家两清。”
颜柠不知，季宴像一个雕塑，默默僵在实验室门口死角的地方，心脏一下下抽痛。
她连人情也不愿意欠他。
只想和他断的干干净净，没有一丝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