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沈府前, 赵长璟问了顾姣的意思,是直接去章丘还是在济南找间客栈先休息一晚,等第二天再走……可顾姣觉得从沈府离开已然有些对不起沈大姑娘和沈家老太爷了, 要是再去外头找客栈, 未免也有些太打人家的脸了。
她做不出这样的事。
想着章丘和济南总归也就两个时辰的路程,他们走的又都是官道,就算是夜路, 想来也不会差太多。
就是晚膳得在路上吃点干粮或是到了章丘再吃了。
她把自己的意思说与赵长璟听之后, 赵长璟没有一点异议,只说了声好,顾姣不清楚他是怎么和沈家人说的, 只知道那位沈大姑娘送他们离开的时候给他们准备了不少吃的。
“既然这次时间紧急,我也就不强留你们了。”
“不过以后要是有机会, 你们可一定要在家里多住几天,济南虽然不比京城繁盛, 但也有京城没有的风景和东西。”这句话,她自然是对第一次来济南的顾姣说的。
看着眼前成熟美艳又大方得体的沈迟姜, 顾姣忍不住想, 如果四叔不是已经有喜欢的人的话,这位沈大姑娘倒是和四叔真的很相配。
她在沈府待得时间虽然不长, 但也听说如今沈家全都由这位沈大姑娘在打理。
是个和四叔一样厉害的姑娘啊, 比起她,实在是好的太多了。
她刚才听沈家那几位姐妹的对话, 知道这位沈姑娘也是喜欢过四叔的, 不清楚她有没有和四叔阐述过自己的心意, 但无论有没有, 能在知道自己的心意并知道得不到回应之后还能和四叔这样坦然的相处……顾姣觉得自己即便再活几年, 恐怕也做不到。
“好。”
顾姣收起那些泛滥的思绪后轻轻应了一声,又与人说,“沈姑娘若有机会来京城,也一定要与我说,我带沈姑娘好好逛逛。”
她也想尽地主之谊。
“那我可太有机会了,”沈迟姜笑着说,“我家那个顽劣的臭小子如今还在京城鬼混,不肯回家继承家业呢,估计用不了多久,我就得去京城逮他了。”
顾姣知道她说的是沈老板。
想到沈老板的脾性,顾姣的脸上也不禁露出莞尔的笑容。
直到发觉沈迟姜看着她,她的笑意才收敛了一下,不解她为何这样看着自己,顾姣小声问人,“沈姑娘怎么这样看着我?”她说着,不自觉抬手摸向自己的脸,“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没,就是觉得你应该多笑笑,笑得多好看啊。”沈迟姜看着顾姣,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
她这倒也不是虚夸。
眼前这个小姑娘笑起来的时候,杏眸弯弯,梨窝浅浅,笑容明媚不染尘埃,仿佛这世间之事对她而言都是干净纯澈的。
她忽然有些理解赵修和为什么会喜欢她了。
这样一个小姑娘,和她相处的时候会不由自主地放松那根紧绷的弦吧?就像她现在,虽然只和她相处了这么一小会功夫,却也觉得很轻松。
沈迟姜忽然想起当年跟赵修和表白被拒的时候,问过他为什么。
她以为是横亘在两人之间的身份差距,但又觉得不可能,她眼中的赵修和并不是看重身份的人。
可除了身份还能有什么原因?她自问自己除了家世配不上诚国公府以外,没有一样配不上赵修和的,她聪明有手段,长相也算出挑,比起他那位早逝聪慧却又绵软得如水一般的未婚妻,她更知道怎么帮赵修和,她可以和赵修和对酒吟诗,也能替他操持后院,甚至可以帮他一起对付朝堂那些魑魅魍魉。
可赵修和却与她说——
“太相似的两个人在一起挺没意思的。”
她犹记得那是一个雪夜,青年一身白衣凭栏而坐,雪落在他的脸上,他仰起的侧脸依旧好看的令人心惊,可她却有些茫然。
太相似的两个人在一起没意思,可赵修和看得上蠢笨的女子吗?
显然不可能。
她不解,问他,“你要找什么样的人?”
“不知道,或许等那个人出现的时候就知道了。”
“如果等不到呢?”
“那就孑然一身。”赵修和伸手去接外头的白雪,雪落在掌心化成水,他说得没有一点犹豫。
后来这些年,她放下执念和过往,逐渐把赵修和当成自己的知己好友,前些年在京城相聚的时候,她问过他,“找到你要的那个人了吗?”
青年握着茶,闲落棋子并未回答她的话。
可如今。
她知道她无需再问他,他已经找到他要等的那个人了。
眼前的女孩或许不够聪明,可她身上却有一种格外吸引人的特质,她纯粹干净得像一张白纸,像她和赵修和这样的人,聪明人看得多了,阴谋诡计也经历得多了,所以更向往这样一份不用去猜忌的纯粹。
和这样的人相处,你可以永远不需要去提防她。
倒是忽然有些羡慕起赵修和了。
倘若先前对顾姣好是因为赵修和,如今倒是真的对眼前这位小姑娘起了几分怜爱,她不由说,“我虚长你几岁,你若不介意就唤我一声姐姐吧。”
顾姣能感觉出她的态度比先前更为柔和了,虽然不清楚是因为什么原因,但她也没犹豫。
她挺喜欢这位沈大姑娘的。
“沈姐姐。”她轻声喊人。
“哎。”沈迟姜笑着应了一声,余光瞥见正朝她们走来的赵长璟,笑着和顾姣说道,“以后他要是欺负你,记得和我说,姐姐帮你对付他。”
顾姣愣了愣,一时有些不明白沈迟姜这话是什么意思。
“在聊什么?”
直到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她才回过神,却也没想太多,她还是有些不大能神色自若地面对四叔,刚才脸上挂着的浅浅笑意在无意间又被她压下了,她摇摇头,小声喊了人一声“四叔”,又和沈迟姜说了句,“沈姐姐,我先上马车了,下次再见。”
她说完便上了马车。
看着她几乎有些落荒而逃的身影,沈迟姜挑了挑眉,再一扫身边微微蹙眉的男人,倒也琢磨过来了。
合着闹半天,这两人还没说开呢。
不由有些幸灾乐祸起来。
“赵修和,你也有今天啊。”她压着嗓音冲赵长璟说,面上的看戏藏也藏不住。
她还以为这世上的事没有赵长璟解决不了的,尤其是在女人这件事上,看多了女孩子们铩羽而归,还是第一次看赵长璟这样被人躲着,她看着人戏谑道:“要不要我帮你啊?”
赵长璟目光淡淡瞥了她一眼,并未多语,只说了一句“走了”便翻身上马了。
沈迟姜点了点头。
启程前,顾姣又掀起车帘,和沈迟姜挥手再见。
“下次见啊。”
沈迟姜同样笑着朝顾姣挥了挥手。
马车启程,顾姣正想放下手中的车帘就看到了四叔望过来的目光,四目相对,看着那双漆黑深邃的凤眸,她心下一紧,握着车帘的手也不自觉收紧了一些,偏还想佯装如常一般与人说道:“四叔,我先休息一会。”
“嗯。”
看着四叔颌首,顾姣稍稍松了口气,等车帘落下,看着对面弄琴的脸上也有担忧,逃避的心理让她不得不闭上眼睛。
外头。
武子华和梁大明在开路,曹书凑过来,看了一眼车帘全落的马车,他一向观察细微,自然感觉出了不对。
“您和顾小姐……”他压着嗓音问。
赵长璟也看着马车,闻言,他未多说,心里却想着等到章丘还是和小姑娘聊一聊吧。不管怎么样,他希望她不要再像现在这样,躲着他避着他无所谓,即使明日让他离开也可以,但他实在不想再看到她这副仓惶不安的样子了。
她不该这样的。
赵长璟收回目光,目视前方,“走吧。”
曹书还想再说,但看着主子静默不愿多言的侧脸,到底还是没再开口。
可他们今晚注定是没法到章丘了,马车才走出济南府,天空就忽然轰隆一声下起了暴雨。
“怎么突然下雨了?”顾姣听到动静忙掀起车帘,她看到曹书在分发早先时候在城里买的雨具,但雨下得太大了,即便把雨具披上,那些雨水也还是随着风往人脸上砸,看着四叔脸上很快就蒙了一层雨水,而那雨具遮不到的衣裳上面也全都被淋湿了,这个时候,顾姣也顾不上自己现在不敢和四叔相处的心理了,忙仰着头冲人说,“四叔,您快上马车。”
蒙蒙雨水中,赵长璟看着她摇头,“不用,你坐回去,别让雨水溅到你。”
他说着想替顾姣把车帘拉下,却被人抓住袖子。
“您上车。”小姑娘平时看着软软的一个,真发生什么,脾气却也执拗,这会她不顾雨水砸到自己裸-露的手背上,也不管袖子已经被淋湿,雨水砸在她的脸上,她那张姣美的小脸很快就变得氤氲起来,就连睫毛也湿润了,可她还是依旧执拗地看着赵长璟,似乎他不上车,她就不松手。
赵长璟看了她一会,终是无奈,他轻轻应了声“好”。
顾姣这才松了手。
赵长璟脱掉雨具又绞干衣裳上了马车。
顾姣顾不上弄琴替她擦拭脸上的雨水,看到他进来便立刻倒了一盏热茶给他,看着他即使绞干还依旧湿淋淋的样子,她想替人擦拭湿了的头发,但最终还是按捺着只递了一块帕子给他,而后看着他蹙眉说,“四叔,我们现在怎么办?”
雨下得太大了,别说曹书他们还在外面,就这样大的雨,马儿也会被惊扰,她心里不禁心生后悔,为什么要离开沈府呢?
现在害得大家变成这样。
她情绪摆在脸上,赵长璟自然清晰看到了她脸上的自责。
“别多想,不关你的事。”他宽慰一句后,往外喊了一声,“曹书。”
“主子。”
曹书打马过来。
“你去看看前面有没有什么能避雨的地方。”赵长璟与人交待,这会再回济南府已然不现实,只能看看前面有没有驿站或是别的可以躲雨的地方了。
曹书应了一声便策马离开,没过一刻钟,他就回来了,“主子,前面有间寺庙。”
赵长璟嗯了一声,回头问顾姣的意思,“去寺庙住一晚可以吗?”
顾姣这会哪里还顾得上住哪里,只要能让他们别淋雨,就算是破庙,她也可以,她忙点了点头,一行人便朝曹书说的那间寺庙出发。
到了那,曹书上前拍门。
顾姣坐在马车上掀起一角车帘,看那寺庙外头挂着一块门匾,雨太大,她看了一会才认出那上头写着“济缘寺”三个字,不知道是因为下雨的缘故,还是怎么,曹书拍了好一会也没见人来开门。
“不会没人吧?”顾姣有些担忧。
“门前挺干净的,应该不会没人。”赵长璟也看着外头。
顾姣看了看,的确很干净。
“主子——”曹书也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他回头,正想和赵长璟商量下翻进去看看,就听到身后的大门开了,一个穿着灰色僧衣的僧人撑着伞站在门后面。
看到门前的曹书,他愣了愣,方才问,“这位施主是有什么事吗?”
有人开门了,曹书也就收起了心思,他转身和人客气一礼后同人说道:“我们路过此地,突遇暴雨,想叨扰大师在这暂住一宿。”
“这……”
僧人看着似乎有些犹豫。
但一看曹书手里的刀以及他身后依稀还有几个壮汉的身影,犹豫一瞬,还是点了头,“几位施主进来吧,只是我们寺庙人少简陋,恐怕得怠慢几位了。”
“无妨,有个避雨的地方再有口热水喝就好了。”曹书笑笑。
他让僧人稍等之后,转身去冲赵长璟他们说话,没有注意到僧人朝身后打了手势,雨声太大,遮盖了所有的脚步声,就连一向心细的曹书也未发觉,他神色如常走到马车前,“主子,顾小姐,已经和里面的僧人说好了,我们在这借住一宿。”
“嗯。”
赵长璟点了点头。
“我先下去。”
他和顾姣说完撑着伞下了马车,等顾姣下来后,他把手里的伞往人那边移了一些,雨下得太大,顾姣这会也没说别的,乖乖站在四叔身边跟着他往里头走。
除了梁大明暂且留下停靠马车和马匹,其余人都跟在两人身后往里头走。
曹书还帮弄琴分担了一袋包袱,里面有顾姣的换洗衣服和常用的小枕头,顾姣有些挑地方睡,出行不便,不能把所有的东西都拿全,所以每次出门,她都会带上她的小枕头和阿丑,有了这两样东西,她也就不会太认地方而睡不着觉了。
还有一袋就是沈迟姜为她们准备的吃食了,也亏得有这一袋东西,要不然今晚他们怕是得饿肚子了。
黑夜,又是寺庙,顾姣和赵长璟都没戴帷帽。
走到寺门口,看着站在门边的僧人,顾姣朝人客气躬身,“叨扰大师了。”她嗓音干净明亮,犹如如黄莺一般,僧人不由低头看去,正好瞧见顾姣抬起来的脸。
那张脸明媚夺目,在微弱灯火的照映下,美得仿佛神仙妃子一般。
僧人怔在原地,直到感觉到一双凌厉漆黑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他才忙回过神,“济缘寺广开大门,本就是为了帮人。”他道了句佛号后又朝一群人合十一礼便转身替他们领路。
转身的时候还能感觉到那抹凌厉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没有收回,他脊背僵硬,却不敢回头,也亏得今夜雨声大,压过了他的心跳。
要不然就他这副模样,别说赵长璟,只怕曹书也能察觉到不对。
“四叔?”
顾姣正要抬脚却发现身边四叔未动,不由停下步子,低声喊人。
赵长璟低眉,与顾姣那双困惑的目光对上,听她问“怎么了”,他方才答,“没事。”风雨太大,即便他把头顶的伞移了大半到她的身上,她的衣角和发丝还是被雨水溅湿了,长眉微拧,他暂且压下了心里的那抹异样,说,“走吧,先去歇息。”
济缘寺的确如那僧人说的不算大,一般寺庙都有三个门,可这间寺庙却只有一个门,从大门进入寺庙再走过一段路便是主殿,此处倒是和别处一样,是供奉着释迦牟尼的大雄宝殿,另有两个偏殿供奉着四大天王和弥勒佛。
僧人领着他们往西边走,边走边说,“东边是我们禅修的地方还有僧房,这会其余师兄都还在做功课,斋堂距离几位施主休息的地方不远,这会也还有人,若是几位施主有需要的话可以让人准备一些简单的斋菜,热水夜里都有,若需要,自己去拿便是。”
这些话自然有曹书回答,他笑着说,“多谢大师。”
僧人摇了摇头,“不用。”
休息的禅房很快就到了,顾姣一行总共七人,依旧是按着从前定客栈时一般安排,顾姣和弄琴一间,赵长璟一间,梁、武两个护卫一间,崖时和曹书一间。
“那几位施主便歇息吧,若有事的话……”他说到这似乎停顿了一下,虽然只有一息的功夫,但赵长璟还是察觉到了,“施主可以来东边的禅房找我们。”
曹书未发觉,笑着点了点头,目送僧人离开,他正想去分下吃的,就看到主子还站在廊下看着僧人离开的身影。
“您是觉得这僧人不对劲?”
他自幼跟着赵长璟,自然很容易感觉出他的情绪变化,说话间,他不禁也肃了面容。
“回头去打探下。”赵长璟其实也不确定。
他就是觉得这个僧人刚刚看顾姣的时间太长了,一个出家人,岂会那样看一个女子?想到这,他不由扭头朝隔壁看,顾姣早些时候已经进去了,透过暖橘色的亮光,能看到她的身影,他压低声音,“回头去拿水拿东西都检查下,夜里也警醒着一些。”
曹书点点头,又问,“顾小姐那要不要提醒一句。”
赵长璟听闻此言,却又沉默了一瞬才答,“先不用。”小姑娘原本就因为今天下雨而自责不已,若是让她知道寺庙也许还有问题,以她的性子肯定又要自责了。
……
顾姣并不知道寺庙有问题。
等回到禅房之后,她便立刻在弄琴的伺候下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想着四叔刚才也湿漉漉的,正想起身去看看,但想到自己的那点心思,又有些不敢过去,她重新坐了回去,手放到桌上,嘱咐弄琴,“你过去嘱咐四叔一声,让他记得把衣裳换了,别回头染了风寒。”
想了想,又叮嘱一句,“刚才曹书他们也都淋了雨,你去厨房煮点姜汤给他们送过去,给大家驱驱寒。”
弄琴应声。
正要出去,曹书就过来了,他是来分东西的。
弄琴接过后同人道了谢,又把刚才顾姣的话与人说了一遭。
曹书听完后,稍松了口气,顾小姐既然还肯关心主子,那么问题就不大,他笑着应了好,特地提了声,与里面的人说,“小姐放心,属下回去就叮嘱主子换衣裳。”想了想,他还是提醒了一句,“今夜雨大,寺里也没什么人,小姐吃完东西早些歇息,等明早天亮,咱们就启程去章丘。”
顾姣应了好。
曹书正要退下,看到弄琴也提醒了一句,“你也是,要是有事就喊我,别一个人乱跑。”
弄琴皱眉,她自问和曹书还没熟悉到这种地步,若换作崖时也就算了,不过她也没说什么,看着曹书望过来的目光,她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
等曹书离开,她重新合上门。
沈迟姜准备的东西不仅仅只有糕点,还有一些路上可以吃的熟食,酱牛肉、烤鸭还有一些济南府特有的饼,只不过过去这么久,东西都已经有些凉了。
弄琴自己倒是什么都能吃。
但见顾姣勉勉强强也才吃了几口,不由说道:“您别吃了,奴婢去给您下碗面条吧。”
顾姣摇摇头,她没什么胃口,“不用了,我也不饿,随便吃点就是。”
这种时候,她也不想弄得太麻烦。
“没事,奴婢正好要去熬姜汤。”弄琴笑着说。
顾姣听她这样说,犹豫了下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叮嘱,“那你小心些。”想着刚刚曹书说的,她又跟了一句,“出去的时候看看曹护卫在不在,让他陪你一道去。”
弄琴想也没想就要拒绝,但看着主子担忧的脸,又憋了回去,“好,”她应道,“您好好歇息,别乱走,奴婢很快就回来。”
顾姣嗯声。
弄琴撑着伞离开,走到外面,她看了眼隔壁亮堂的房间,她没按着小姐的意思去找曹书,只是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一手撑伞一手提灯朝刚刚僧人指引的地方走去。
而顾姣——
自弄琴走后,她就一个人坐在椅子上。
夜深人静,衬得外头的雨声更为嘈杂,顾姣本就有些心烦意乱,再听着这些雨声,心便更乱了,平时还可以写字静心,可如今显然没这个条件,本想去床上躺着,弄琴也已经替她收拾好了,但一坐下,想着隔壁就是四叔,她这颗心便越发乱了,犹豫再三,她还是起身走了出去。
她还记着来时的路。
知道大雄宝殿在什么地方。
有些话,她不能说与别人听,便想着说与佛祖听,也许……全部说出来就好了。
出去的时候,顾姣看了一眼隔壁,亮堂的灯火倒映出四叔的影子,他静坐在椅子上,像是在喝茶,也就只有这种无人知晓的时候,她才敢这样放肆地去看四叔,怔怔看着那道影子,直到外头的雨水随风打在她的身上,她才倏然回过神。
想着自己居然看着四叔的影子发起呆,顾姣觉得自己简直疯了。
要再这样下去,恐怕谁都得知道她的心思,不敢想象那样的结果……于是即使有曹书的叮嘱,顾姣还是撑着伞朝大雄宝殿走去。
路上有微弱的灯火,顾姣没有执灯,就这样撑着伞冒雨前行。
等到大雄宝殿,有长明灯在殿中点着,偌大的殿宇被照得十分亮堂,她一面收起伞,一面拿着帕子拂拭自己身上的雨水。
殿中无人,这也正好契合了顾姣的心思,要是有人在侧,有些话她也不好说。
无上的佛祖垂眸看世人。
顾姣跪在蒲团上,轻声诉说自己的心事。
夜雨声声,把顾姣的声音全都掩盖,说是和佛祖祷告自己的心事,但其实顾姣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这边一句,那边一句的,乱七八糟,她原本以为说完,她的心情就会好许多,但没想到还是沉甸甸的,她仍旧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四叔。到后面,顾姣索性也不说了,就跪在蒲团上发着呆,直到听到外头的雨声好似小了一些,想着弄琴回来找不到她,肯定要去找四叔,再让四叔知道,估计都得找来……
她忙站了起来。
可她跪得时间实在太长了,猛地起身,身子一晃又跪坐了回去,荷包也跟着掉在了地上,里面还有四叔给她的信号弹,她忙伸手捡起荷包,刚系在腰上想重新起身离开的时候,忽然发现香案底下有一块纱布。
她摸到一角,看了看,像是女人的披帛,上面还有脂粉味。
顾姣有些惊讶。
这香案底下,怎么还会有女人的披帛?想把披帛捡过来一看,但也不知怎得,里面就像是有什么东西攥着一般,她用力一握,便听到“吱呀”一声,她身下的案板跟着一动,她连带着那块女人的披帛一并掉进了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