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哑带着磁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顾姣只觉得自己的耳朵又开始痒了,她忍不住偏开脸,心跳却再次加速, 在砰砰砰砰的心跳声中, 她仿佛还是能够感觉到四叔在凝视着她,明明团扇模糊了他的脸,可那双熟悉的深邃凤眸却好像可以破开一切似的, 让她避无可避。
脊背贴在门柱上, 她红着脸,好一会才小声说,“……给看的。”
头顶又传来一声愉悦的轻笑。
顾姣面红耳臊, 说着给看,握着扇柄的手却依旧不肯往旁边移, 仍旧严严实实地挡着自己的脸。
赵长璟竟也没催她,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站在她面前等着她, 握着她手腕的那只手却依旧没有松开,甚至沿着手腕一点点向上延伸, 最后他的手指嵌进了她的指缝里, 又变成中午那个十指交扣的手势。
他仿佛很喜欢这个牵法,自从顾姣试过之后, 之后每次牵手, 他都习惯用这个手势。
带着粗粝的指腹从手心滑过的时候,顾姣只觉得整只手都开始变痒了, 面红心热, 她的心跳得更加快了, 想躲, 想把手收回, 却还是被人牢牢握住,避不开,躲不掉。
她能感觉到四叔牵着她的手抵在了她头顶的门柱上。
楼道静悄悄的,一时只听得到她的心跳声和微微变得有些急促的呼吸。
顾姣拿扇覆面,除了眼前的四叔,她根本看不到别人,也就不知道弄琴和曹书现在在哪,但想着他们应该就在附近,一想到自己这副模样居然还被第三人瞧见,她的脸就烧得更加厉害了,再一次觉得自己真的好丢人,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明明打扮了一下午就是为了重新给四叔一个好印象,谁能想到她居然又又又怂了,连看都不敢看他。
她这样还能给四叔留下什么好印象啊?顾姣有些郁卒。
“我倒是不介意和你这样一直站着,但是姣姣……”耳边再次响起四叔的声音,低哑的,愉悦的,尾调上扬的,“你这样,手真的不会酸吗?”
被提醒后的顾姣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的胳膊真的有些酸,她眨眨眼,正要说酸,忽然反应过来自己感觉到酸的那只胳膊正是被四叔握着的那只,明白四叔是为了哄她移开扇面,她觉得四叔有些学坏了,他以前都不这样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索性撇开脸小声说,“是您一直举着,我才觉得酸,您松开,我就不酸了。”
“唔,被发现了呢。”
“不过怎么办,我还是舍不得松开。”赵长璟说着不仅没松开,反而还朝她更逼近了一些,一边凑近,一边低声问她,“姣姣会不开心吗?”
顾姣眼前的光线很快就被赵长璟高大的身形给笼罩了。
她在他的包围之下,别说移动寸步了,她只觉得四叔身上的雪松香都不知道是何缘故变得强势起来,让她被他的气息包围,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甚至因为他的靠近,她只能被迫仰头,还是第一次从四叔的身上感受到这样的强势,顾姣呼吸微收心跳如擂,脸也越发红了。
“四叔……”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小声讨饶。
可赵长璟却没有因为她的讨饶就松手,甚至离她更近了一些,两人中间只隔了一把薄薄的团扇,好像说话的时候,呼吸都能传到对方脸上,“姣姣还没回答我的话,”他一边说一边俯身低头,一张一合的薄唇凑到她的耳边,看着她的耳垂一点点变粉,“我这样,姣姣会不开心吗?”
平时温柔的四叔就让顾姣难以招架了,更何况是这样的四叔。
顾姣不想回答,她有感觉,无论她回答什么,结果都不是她能承担的,可四叔就像是等不到她的回答就不会罢休,他的薄唇贴在她的耳边,虽然没有直接贴着,但喷洒出来的热气就足够烧得顾姣头晕脑胀了,她有种她再不回答,四叔就会一口咬住她的耳垂。
身形猛地一颤。
她一面为自己的想象而羞臊不已,一面又怕他真的会这样,只能小声回道:“……没有不开心。”
“唔,”
耳边的热气好像变得更加灼热了,“那就是开心了?”
顾姣这会头晕晕的,她感觉到这话和她说的好像不是一个意思,但又反驳不出,只能仰着头继续迷迷瞪瞪地看着灯下的四叔,隔着团扇四目相对,她隐隐觉得四叔的眼睛好像变得更加幽深了,黑漆漆的,像是两个深邃的旋涡,对视久了就能把人吸进去。她还呆呆看着,耳边却又传来四叔似感慨一般的一句,“姣姣真是耍赖。”
嗯?
她哪里耍赖了?
顾姣愣愣地看着他,不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正想询问,便再次听四叔说道:“不过姣姣以后要是再这样直勾勾看着我的话,我可就不止牵你的手了。”
顾姣听完却更加糊涂了。
她哪有直勾勾看着四叔,还有四叔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不止牵她的手,那四叔他还想做什么?脑中闪过几个念头,都是中午四叔亲她的样子,额头和右眼忽然像是感觉到什么似的,一阵滚烫,顾姣心脏再次砰砰乱跳,思绪还乱着,脸也红的不行,忽然感觉到原本举在头顶的手被四叔放下。
紧跟着一只温热的大掌贴在她的手腕上轻轻揉着,然后是胳膊,很快,她刚刚还有些酸乏无力的胳膊就又恢复如常了。
“四叔?”
她还有些懵。
“嗯?还酸吗?”低哑的男声又变成了平日面对她时的语调,就连看向他的目光也没了那股让她害怕的晦暗,就好像刚刚发生的那一切都是她做的一场梦。
四叔一直是温柔可亲的那个四叔,刚才的一切都是她的想象。
脑子有些乱,但要让她问,她又问不出,她在四叔温和的注视下摇了摇头,又犹豫了一会,终于还是把挡在面前的团扇移开了一半。
只是和四叔四目相触,她又莫名变得有些心慌起来,手指轻轻一颤,她下意识又想把脸挡住了,只是这一次她还没来得及实施行动就被四叔握住了团扇。
“很好看。”
顾姣听到这话心里一动,明明刚才害羞不愿给人看的是她,可此刻被人一句话说得心花怒放的也是她,不等她说什么,四叔温和无害的声音便又在耳旁响起了,“姣姣是特意画给我看的吗?”
下意识想否认,但看着四叔温柔的目光又不想欺骗他,顾姣还是迟疑着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她的确……是画给四叔看的。
“我很喜欢。”赵长璟这次没再说那些让人脸红心跳的话,抬起手指轻轻抚了抚她的鬓角后,便看着她说,“走吧,夜市已经开始了,我们去外头看看。”
顾姣这会倒是终于矜持了,没再像中午那会一个劲地想缠着人。
她轻轻嗯了一声,没说什么,任由四叔牵着她的手往楼梯口那边走,眼见四叔一直看着前面没再看她,她悄悄松了口气,脸上的扇面也终于全部移开了,倒也反应过来。
“四叔,曹书和弄琴呢?”她才发现这两人竟然不在楼道上。
“那呢。”
赵长璟往前点了下巴。
顾姣顺着他的动作往前看,便瞧见弄琴和曹书正一左一右站在楼梯口,还背对着他们。
“他们刚刚……”
知道她要问什么,赵长璟低声说,“你拿扇子遮面的时候,他们就离开了。”看着她一脸担忧的模样,他又笑着补充了一句,“放心,没人看到。”
顾姣悄悄松了一口气,但听到四叔的笑声还有他说的那句“拿扇子遮面”,她又莫名有些臊,别过脸不肯看他。
赵长璟也没说什么,只是笑着轻轻拍了拍她的头,没弄乱她的头发。
曹书早就听到动静了,但还是听到两人靠近才转身,再次看到两人十指相扣,他已经没什么反应了,甚至还想翻白眼。
铁树开花也没必要这么秀吧。
他一想到某人刚才挑了一下午的衣裳就想继续翻白眼,声音倒还是恭敬的,“主子,顾小姐。”
弄琴听到动静也转过身,她看到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倒是有些难为情,却也没说什么,只是问安之后说了句,“小姐,还戴帷帽吗?”
顾姣自己戴不戴都无所谓,但想到四叔以前常来济南,要是被人看到就不好了,便点头,“戴吧。”
弄琴点头,正要上前替人戴上,就见赵长璟朝她伸手,知道四爷这是要替小姐戴的意思,她忙把手中的帷帽递了过去。
顾姣也已经习惯了。
任由四叔替她戴帷帽,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在四叔替她整理帷帽的时候,他总觉得四叔好像摸了下她的耳垂,不过这个感觉转瞬即逝,四叔很快就收回了手。
隔着薄纱看了一眼四叔,他还是平日那副模样,顾姣便也只当自己是想多了。
走到门口,崖时已经在外头等着了,顾姣不知道弄琴是怎么和梁、武两位护卫说的,反正这次出行他们并未跟随。
这也让她放心了许多,不然还得在他们面前掩盖她跟四叔的关系。
因为客栈离街市并不远,他们并未套马车,一路向前走着。
最开始顾姣还有些不好意思,不知道是因为和四叔关系变得不一样了,身后又有弄琴他们看着,还是在想自己午间那副丑样子被四叔看到的情形。
但这种情绪并未持续太久,很快,在她看到灯火下的琳琅街市时,就被彻底吸引住了。
济南府不愧是山东最大的州府,他们现在走的这条路叫芙蓉街,这是济南最大的一个街道,也有最热闹最繁华的夜市,沿着芙蓉街往前走,街道两边都有店铺,店铺门前还有走廊,供游人玩累了小坐,走廊里头就置着茶摊、酒肆,大多都是直接从背后的店铺延伸出来的,他们一路过去就见不少人在走廊坐着吃着茶喝着酒高谈阔论。
而店铺后面还有用砖石砌铺而成的河沟,上面漂浮着荷花,再往前,一条石桥连接两处,河道边种着各式各样的桃李杏树,远远望去,几种花互相交错,十分好看。
“四叔,你看那有傀儡戏!”
顾姣手里捧着赵长璟刚才买给她的间道糖荔枝,指着一处地方冲赵长璟说。
赵长璟顺着她的指引看过去,果然瞧见有人拿着几个傀儡在表演,傀儡戏和皮影戏不一样,皮影戏是一种用兽皮裁剪出各式各样的动物、小人,借由灯火照射的一种表演。
而傀儡戏虽然也是需要人来操纵,但比起皮影戏,它更形象也更生动,它不在幕后表演,而是穿上锦衣华服露于人前,傀儡大小也不一样,有的傀儡只有手掌大小,有的傀儡却和人差不多高,此刻映入他们眼帘的就是几个成人高大的傀儡,因为穿了锦衣华服,还梳了发髻,远远看着就跟真人一般。
顾姣以前在京城也见过。
但因为这些傀儡表演大多都是在勾栏瓦舍这样的地方举行,即便她带着崖时他们,家里也不同意她去,她上回看还是七、八岁的时候,她爹背着她偷偷跑去看的。
陡然看到记忆中熟悉的表演,顾姣连东西都忘记吃了,伸手牵住四叔的袖子开始撒娇,“四叔,我想去看。”
赵长璟在这些事体上一向是由着她的,“想看就去看。”
糖荔枝上裹着霜糖,顾姣吃起来没注意,唇角沾了一些糖霜,他看见了便动作自然地地伸手替她擦掉。
顾姣看着他手指上的白,小脸赧然,但这会她更着急去看傀儡戏,于是也就没理会这些,牵着四叔的手就往那边走,生怕去的慢了,抢不到什么好位置。
过去的时候,戏才开始不久。
伴着伶人的声音,一出七仙女的傀儡戏出现在顾姣的眼前。
“这出我看过!”表演才开始,顾姣看着熟悉的故事和傀儡,眼眸都亮了起来,怕打扰到伶人演戏也怕打扰到身边人看戏,她压着声音和身边的赵长璟小声兴奋道,“以前爹爹被我缠着带我去看过一回,就是这出天仙配!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这出戏还这么火!”
赵长璟对这些傀儡表演并不感兴趣,不过看小姑娘一脸兴奋的样子,他也乐得陪她,可表演快结束,身边的小姑娘却没有一开始那么兴奋,甚至还轻轻拧起了眉。
“怎么了?”
顾姣正想说话,但看着来讨赏的伶人便先住了嘴,让崖时上前给了赏钱后,她拉着四叔离开,走远了才说,“我小时候看这出戏只觉得董永和七仙女好般配,觉得王母娘娘好可恶,可现在——”
她的唇角绷成一条直线,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
赵长璟却知道她要说什么,“现在是不是觉得董永很可恶?”
没想到四叔会看穿她的心思,顾姣有些吃惊,但还是点了点头,然后咬着嘴唇应着他的话继续往下说,“对,他偷了七仙女的衣服害她回不了天庭,最后又装出一副好心人的模样把她带回家,就算婚后他们男耕女织生儿育女真的相爱,我还是觉得他欺骗了她。”
“他喜欢七仙女明明可以大胆向她表达自己的爱意,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事?”
她说得很气愤,说完瞥见四叔一直看着她,迎着他的注视,她心里又隐隐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四叔,我是不是太生气了,其实也就是一出表演。”
她嘴里这样说着,可心里又觉得这是不对的。
这不仅仅只是一场表演,就算它只是一场表演,这样的爱情也是不对的,它会蒙蔽很多人的眼睛,就像小时候的她不也是被这段伟大的被人歌颂的爱情故事“蒙蔽”了吗?
“凡是表演,除了给人哄笑娱乐之外,本身也具有让人思考评判的权利。而且你说的也没错,董永本身就做错了事,就算他跟七仙女最后相爱,这也不能抵消他最开始犯过的错。”赵长璟接过她的话。
没想到四叔会应和她的话,原本还有些萎靡不振的顾姣就像是被人重新鼓舞了一般,她忙附和地点头,“对啊,他原本就犯了错,怎么能因为他后续对七仙女好就觉得他是正确的呢?可为什么——”她困惑不解地拧起眉,“还有那么多人觉得董永深情,觉得他们的爱情感天动地呢?”
“因为他们并不像你认知到了他的错误,又或许他们觉得他的错误微不足道,也有可能他们知道他错了却不敢发声,这世上许多时候许多事都是由'大部分人'控制着。”
“他们觉得这是正确的,为他歌颂,也不准其他人觉得他不对,弱小的声音被盖过,就变成了只有一种声音在呐喊。”
顾姣看着身后那些人还在议论傀儡戏的剧情,说着董永的深情,不大高兴地皱了皱眉,她不由扭头,重新看向赵长璟,“四叔也会觉得他的错误微不足道吗,也会觉得那些大部分人是正确的吗?”
“不会,”赵长璟垂眸,手指抚着她披散在身后的头发,摇了摇头,“错误不分大小,对我而言,错了就是错了,再微不足道,他也犯了错。”
能感觉到身前小姑娘心里的气平缓了一些,他牵着她的手,问她,“想不想再听听别的版本?”
“别的版本?”
顾姣瞪大眼睛,“这出戏还有别的版本吗?”
赵长璟颌首。
顾姣根本不知道还有别的,立刻缠着他说,“快说快说。”
倒是一点都不怕他了,赵长璟笑着抚了抚她的脸,他先给她喂了一点先前打包的绿豆甘草冰雪凉水,方才继续与她说道:“你先前看的那个故事的另一个版本,七仙女知道是董永偷了自己的衣裳,她没法回天庭只能暂时同他虚与委蛇,她与董永成亲生子,所有人都觉得他们男耕女织很幸福,但她一日都未真的爱上董永。”
这个故事比原本的版本更吸引顾姣,她迫不及待问道:“然后呢?”
赵长璟知她着急,便继续牵着她的手,边走边说,“董永见七仙女为自己生下了孩子,以为这辈子都能和七仙女在一起,便在七仙女的追问下告诉她藏霓裳的地方,他以为他用孩子和所谓的爱情让七仙女爱上了他,可七仙女在找到自己的霓裳后却毫不犹豫地带着两个孩子回到天庭,自此董永再未见过他们一回,他的一生都在痛苦中度过。”
顾姣听完这个简直觉得大快人心,脸上的神情都变得神采飞扬起来,“就该这样才对。”
说完见赵长璟一直目光含笑看着她,又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她好像……反应太大了?
但她觉得这样才是正确的啊,为什么要爱上一个偷自己衣裳害自己回不了家的小偷?
赵长璟看着她笑了笑,“其实这个故事还有许多版本。”
居然还有别的版本?
顾姣睁大眼睛,有些没想到。
“也有他们从一开始就相爱,七仙女先爱上董永的,也有董永在知道自己配不上仙女,最后又勇敢追求仙女的故事。”看着顾姣怔怔的目光,赵长璟垂眸看着她说,“你看演绎的版本不同,他们的爱情故事也就有所不同。”
顾姣这次沉默了许久才仰头看着赵长璟说,“四叔是想告诉我,这世上许多事,有时候眼见不一定为实,耳听也并不一定是真的,无论在什么事情上,都要有自己的判断力。”
她忽然想起四叔和燕大人的事。
想到四叔在其中所受到的伤害,她不由紧紧地握住四叔的手。
赵长璟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仍与她十指相扣,没有空余的手可以去安抚她的心情,他便垂眸拿下巴抵在她的头上,轻声说,“好了,我没事,都过去了。”
周遭人来人往,这里又是闹市区,前前后后都是人,赵长璟保持这个动作也就没太久,很快他便牵着顾姣继续往前走,嘴里倒是说道:“不过我们刚才看的这个版本的确该让人好好审查下,它的存在会让许多女子以为爱情本来的面貌就是这样的,甚至在受欺负的时候告诉自己这是正确的。”
“这不对。”
他说到这喊了曹书过来,和他吩咐,“给教坊司去一封信,让他们重新审查下天仙配的故事,像今日这样的故事,我以后不希望再看到。”
教坊司隶属礼部,负责演奏乐曲事务,各地的乐坊司以及艺人表演的曲目也都由他们统辖。
曹书应声离开后,赵长璟回头,便瞧见顾姣正目光灼灼望着他,他神色微怔,不过很快就笑了起来,“怎么这样看着我?”
“就是觉得四叔好厉害。”
她根本没想到自己的意见会得到四叔的反馈和回答,更没想到四叔也会赞同她的话,甚至还教了她许多道理,现在还让人联系教坊司让他们重新审改。
四叔厉害到,让她……忍不住想亲他,如果现在没有这么多人的话。
赵长璟心情愉悦地唇角都轻轻翘了起来,“继续逛?”
顾姣点头。
两人继续往前走,沿街的表演还有不少,顾姣一路走一路看,直到被某处地方所吸引,停下了步子。
赵长璟起初不知道她在看什么,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才发现是一个机关比赛,他知道有名的机关师云上先生是姣姣的老师,这件事,京城并无多少人知道,或许就连九霄也不知道他那把臂弩是这位云上大师做的。他也是一次偶然的机会遇见这位云上先生听他说起才知晓他跟姣姣之间竟有此机缘。
看着身边女孩灼灼的目光,他低声问她,“要去试试吗?”
顾姣惊讶回眸,“四叔怎么知道我会这个?”
赵长璟如实道:“我有次去云州的时候见过你师父,听他提起过你。”
这是顾姣不知道的事,她点点头,“原来如此。”
师父脾气大,又不爱拘束,小时候还肯留在顾家陪着她,等她大了之后就天高海阔到处走了,她也有好多年没看到他了,不过师父每次做出一些得意的机关都会派人送过来让她解开,借此看她有没有退步。说实话,顾姣还挺想去看看的,就是……感觉那边人挺多,得花不少时间。
仿佛知道她在犹豫什么,赵长璟开口,“左右也没别的事,你若想去,我们便过去看看。”
四叔温和的嗓音彻底定了顾姣的心,她没再犹豫点了点头,而后主动牵着四叔的手往那边走,过去的时候正听人议论着,“一百文一次,这老板莫不是抢钱?”
“我看就是抢钱,从他摆摊我就已经在了,几个时辰,几百个人,就没一个人能打开这个盒子的,我看他就是拿着根本就打不开的东西让我们花钱!”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居然敢明目张胆抢我们的钱!我这就去告他扰乱市场,抓他进大牢,看他以后还敢不敢!”
“非也非也,我刚才试过了,这的确是个机关盒,只可惜在下才疏学浅,才能打开三格,要彻底打开盒子得开九格才行。”
有人认出他的身份,惊呼,“徐大师?”
徐长明和他们点了点头,继续看着前面比试的人,“我看这位店家也不是此道人,看来这世上除了云上大师之外,恐怕再无人能解开此物了。”
顾姣刚走近就听一位老者说起师父。
她脚步一顿,因为身量矮,前面人又多,她看不到到底是什么机关,跳了几下也只是看到更多的人头。忽然感觉到腰上多了一条胳膊,顾姣吓了一跳,回头看到是四叔,松气之余又有些惊讶,她压着声音小声问,“四叔,你做什么?”
“抱你起来看。”
赵长璟不觉得自己这话有什么不对的,可顾姣听完后却红了脸,眼见身后男人还想继续动作,她忙按住他的胳膊,小声阻拦,“别!”
她又不是小孩,被四叔这样抱着像什么样子?!
好丢人的。
看着四叔挑眉,她压着嗓音说,“看我的。”她说完,主动牵着四叔的手往前走,走到人后,她小声又礼貌地同前面拦路的人说,“您好,我也想参加比赛,可以让我们过去下吗?”
在这的大多都是男人,突然听到一道女声,听着年纪还不大,不少人都转过头。
因为戴着帷帽,顾姣又站在暗影处,他们看不到她的样貌,但看她妆扮也知道是那种富贵人家的小孩,有人以为她是觉得好玩,便与她说,“姑娘,这机关盒就是个幌子,根本没人打得开,这一百文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你还是去买点吃的喝的,别平白给人送钱了。”
“是啊是啊,这钱花在什么地方不好,何必白送给人家?”
没有人相信顾姣会打开盒子,他们都在劝她不要尝试,顾姣也听出他们是好心的,遂笑着答,“无妨,我也就是看个热闹。”
那些人见顾姣不听劝,便也没再多言,让开一条路供她跟赵长璟前行。
穿过拥挤的人群,终于到前面了,这会一个年轻公子正在比试,身边还有一个老者捋着自己的胡须说,“不错不错,少年英才,竟已经到第六格了,看来这位少年郎很有希望通关。”
可他这话才说完,那少年郎就无奈地摇了摇头,他放下手中的盒子,对着坐在躺椅上的老板轻叹,“我认输。”
“啊,这位秦小郎君我记得他从小就爱玩这些机关术,竟然连他也过不了吗?”
“这机关盒真的能打开吗?”
……
周遭议论纷纷,赵长璟却没去理会,而是观察着身边的女孩,见她不言不语,遂低声问她,“怎么了?”
顾姣听到他的声音才回过头,压低嗓音小声说,“好像是师父做的。”
她这会仰着头,能看到灯火下四叔模糊的面容,见他挑眉,她刚想再解释一句四叔做的机关盒上都会雕刻一团云,就见摊子后面的老板开口了,“还有人要试试吗?我这机关盒里面可放着一颗价值千金的东珠,只要能打开,这东珠就是你的。不仅如此,还有这一盏我斥巨资请人打造的琉璃灯,也将一道属于我们的赢家。”
他先前就是用这两样东西吸引别人来比赛。
但此刻,大家看了一晚上,又见所有人都铩羽而归,不免都怨愤起来,“什么赢家,我看今晚最大的赢家就是你,您这都快赢了几百贯钱了吧?”
“就是,你真的不是故意来哄骗我们?什么机关盒,我看根本就打不开!”
那老板被一大帮子人瞪着,也不惧,“哎,我可没骗你们,你们不能因为自己打不开就说我这东西是骗人的,我可告诉你们,我这东西是云上大师亲手所做!你们应该都知道云上大师喜欢在自己的机关上面雕刻一团云,”他边说边拿起盒子给人看,“看到了没?”
“竟是云上大师做的?”
“谁知道是不是你故意刻上去的!”
很快摊位前就变成了两派人,一派感叹怪不得打不开,一派觉得老板在说谎。
顾姣没参与他们的话题,她的目光全被那个琉璃灯所吸引,那是一盏八角琉璃灯,八个角由五颜六色的珠子串制而成,而底下八个琉璃屏面上各刻不同的字画,她认出其中一副字画是杜千岩杜老先生所画。
她看过四叔的文章,知道四叔以前很喜欢这位杜老先生的字画,还收藏了不少。
回头。
果然四叔这会也把目光放在那盏琉璃灯上。
顾姣一时心潮澎湃,除了那只如今挂在四叔腰间的荷包,她就没再送给四叔什么东西过,如今好不容易碰到一个合心意的,她自然不会错过,于是在熙熙攘攘的嘈杂声中,顾姣弱弱地举起了自己的手,“我可以试试吗?”
她的声音并不算响亮,甚至因为有些怯生而放得有些轻。
可在一堆嘈杂的男声中忽然出现这样一道如黄莺般的女声,本来就是一件吸人眼球的事,一时间无论是在感慨云上先生的还是在怒骂老板的都停了下来,他们都回头看向顾姣,摊位后面的老板也看着顾姣。
他以为这又是一个来送钱的冤大头,笑着喊道:“这位小姐请上前。”
顾姣同身前挡着的那些人客气说,“麻烦了,请让让。”等人群往两边散开,她依旧牵着四叔的手往前,走到摊位前,她才松手拿起那只木盒。
木盒看着并不精美,甚至有些粗糙。
可顾姣却认出这是上好的金丝楠木,这东西珍贵,但顾姣并不缺这些,她这次带来的箱笼用的就是金丝楠木,她对里面的东珠也不感兴趣,她只想要那只琉璃盏。
“我若赢了,那只琉璃盏真的归我?”她最后跟老板确定。
老板自是不相信她会赢,爽朗一笑,“当然,你要是赢了,不仅那只琉璃盏,这个盒子和里面的东珠也都会属于你。”
顾姣点点头,没再多说,她仔细研究起手里的木盒。
这样的机关盒子她打小就玩过不少,手里的这只机关盒子只有一面有机关,比起她以前玩过的那些每面都有机关的要简单许多,不过看似简单的东西往往……
顾姣按了下中间那一格。
啪嗒一声,机关转动,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下,最上面那一层缓缓打开,把藏在里面的东珠推到了最上方。
鸦雀无声。
就连赵长璟也目露惊讶。
他低眸看了身边的女孩一眼,她那只在灯火下越显莹白的手举着那只木盒,即便薄纱遮挡住了她的面容,也能听到她轻快的笑声,“现在,琉璃盏可以归我了吗?”
作者有话说:
七仙女那个故事我瞎编的!!!
不要当真当真当真,我看了下这个版本很多,我就是选了一个不怎么好的版本。
姣姣:越简单的东西其实就是……越简单
大道至简,繁在人心,其实还有一个难的解法,后面姣姣会继续解,就让姣姣先大放光彩给自己老公赢个灯笼玩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