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灵堂很快就没人了。

赵长璟站在白色的绸布后面, 听到脚步声远去,他才抬脚走了出来,从支起的轩窗往外看, 能看到快走出院落的两人, 知道姣姣是特意把人都引开好让他检查,他也没耽搁,收回目光直接走到了何丞锡的棺木前。

此时已近傍晚。

灵堂被层层绸布围绕, 本就被布置得很难见光, 在最后一丝稀薄的斜阳从屋中撤出之后,灵堂的可见度便更加低了,赵长璟垂眸站在棺木旁。

几个月前还曾与他把酒言笑的人如今静静地躺在棺木里。

何丞锡的双手静静叠放在小腹上, 如果不是面色已经呈现出死后的青白,他这副样子倒像是睡着了。

赵长璟沉默凝望他良久, 方才敛眸动手,虽然陈洵说他已经检查过了, 但他还是打算再仔细检查一遍。

这当然不是他不信陈洵的办事能力。

无论是曹书还是陈洵都是他手上一把一的好手,可他知道这世上有些毒不是死后立刻可以查看出, 而他绝不相信何丞锡真的会因为辛劳暴毙。

他的死绝对有问题, 只是现在还不清楚这个问题在哪。

赵长璟从前在大理寺任过职,也见过不少尸首, 跟着那些年老有经验的仵作学过怎么检查, 口、鼻、手指……他把能检查的地方都检查过了,还是找不出一丝问题, 何丞锡的身上干干净净的, 没有一点伤口, 就连经脉也都完好无损, 断绝了谋杀和中毒的可能。

难道真是因为太过劳累才会暴毙?赵长璟站在棺木旁拧眉思索, 又觉得不可能。

太巧了。

怎么会这么巧,就在何丞锡取得重大线索就快突破私盐案一事的时候,他突然就“辛劳暴毙”了,可如果不是下毒,经脉又都俱全的情况下,怎么才会让一个活生生的人突然去世呢?

天色越来越暗了,屋中已经一点光都没了,烛火摇晃,衬得灵堂越发阴森可怖,可赵长璟依旧站在棺木边,并未离开。

他沉着冷寂的眉眼,看着棺木中的何丞锡,静静思索着。

脑中忽然闪过一个片段,那是当初他刚跟老头学针灸的时候他说的一段话。

“小心点,人体穴位那么多,可不是每一处地方都能扎,你要偏一点,活穴都能变成死穴!”

赵长璟眸光微动。

两刻钟后,就在外面响起脚步声的时候,他也终于在风府穴发现了极小的一个针眼,白色绣鞋踩过门槛,赵长璟把何丞锡的尸身重新放好之后就直接转身跳窗离开了灵堂。

站在窗外。

透过那明晃幽暗的烛火可以看到是那个叫佩兰的丫鬟回来了。

烛火昏暗,照出她苍白没有血色的脸,她好似并不惧怕这样可怖的场景,回来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走到棺木前查看何丞锡的尸身,赵长璟在窗外站了一会,眼见那个丫鬟只是整理何丞锡的尸身并未说一句话,知道不会再有什么有用的消息之后,转身离开。

他没有立刻去找顾姣,而是先去了何丞锡的房间和书房。

……

夜深了。

最后一丝光亮都被抽离了,只留下深沉漆黑的夜,不知道是不是要下雨了,今晚无星无月,风都透着一股子汗津津的腻味。

大暑之后的日子是越发炎热了。

顾姣就算带着杜南兮给她的寒玉也觉得浑身不舒服,她穿着一身夏日的薄衫坐在屋中,她回来已经很久了,四叔一直没有消息传来,她内心焦急不已,虽然相信以四叔的本事绝对不可能让自己出事,但她还是紧张地坐立不安,到底没法再坐下去,她在房间里焦急地踱起步,嘴里还一个劲地念叨着,“怎么还没回来?”

弄琴被她转得头晕,正要劝她坐下歇息。

忽然听到吱呀一声,门被人从外头推开,以为是哪个没规矩的丫鬟,她正要出声训斥就看到四爷正大光明地从外头走了进来。

院子里的灯从他背后照过来,在他身上笼罩了一层淡淡的光晕,他进来得如此坦然,以至于主仆俩都愣住了。

赵长璟长身玉立,手按在门上,正要跨过门槛进来,看着神色怔怔的两人,不由笑着挑眉,“怎么这副表情,很意外?”

话是对着顾姣说的。

然顾姣一时震惊太过显然还没反应过来,还是弄琴先回过神与他问好,赵长璟抬手让人不必多礼,正要跟顾姣说话就看到她涣散的目光终于聚拢,不等他说出一个字,就见她忽然红了眼眶一脸担心地朝他扑了过来。

他笑了笑,想跟从前似的伸手把人抱到怀里。

但一想自己先前才碰过何丞锡的尸体忙收回手,还偏了身子,躲开了顾姣的拥抱。

还是第一次被四叔这样躲,顾姣愣住了,她呆呆地看着四叔,纤长细密的眼睫一颤一颤的,在她那雪白的脸上投落下两片浅浅的阴影,不过很快她就听到四叔跟她解释了,“我刚碰过尸体,身上脏,先别碰我。”

陡然听到“尸体”两字,顾姣瞳孔微睁,脸都变白了,虽然刚才她也去了灵堂,但祭拜和直接触碰还是不一样的,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移到了四叔的手上。

赵长璟也知道她怕这些,让她先去坐着,他则去一旁洗手。

顾姣犹豫了下,还是没去坐着,而是跟个小尾巴似的跟在他身后,赵长璟洗手的时候,她就站在他身边把架子上的帕子拿在手上,等人洗完,她主动给人擦手。

赵长璟低眉看她。

看着她神色认真地替他擦拭手指,“不怕了?”

知道他说的是什么,顾姣没抬头,依旧垂着眼睛一根一根仔细擦拭着,“何大人是好人,好人就算变成鬼也不可怕。”

很孩子气的话。

赵长璟却因她的话心情轻松了一些,他把擦干净的手覆在她的头顶轻轻揉了揉。

“四爷,您把外袍脱下,奴婢去给您熏下。”弄琴站在一旁垂着眼睛说。

赵长璟轻轻嗯了一声,单手解下外袍递给弄琴,等她拿着外袍出去熏香,他牵着顾姣的手走到窗边坐下。

外头天气很闷。

不过屋子里有何府下人送来的冰块,倒也尚可。

顾姣一坐下便按捺不住了,仰着脸,急着问他,“四叔,你有查到什么吗?”

弄琴早在先前就退到了外面,此时屋中除了他们再无别人,赵长璟看着灯火下的顾姣,看着她着急的眉眼,也没隐瞒,“有人在何丞锡的风府穴里下了银针。”

看着她懵懂的眼神,知道她不懂这些。

赵长璟跟她解释,“这处是死穴,中针之后,若不及时取出必死无疑。”说到后面,他的声音淡了下去,脸色也冷了几分。

猜想过何大人的死因,也想过他绝对死于非命,但真的从四叔口中听到这样的话,顾姣的脸还是一下子变得煞白起来,像是失去了所有的血色,她的身体僵直,耳边响起嘈杂的嗡鸣声。

赵长璟知她害怕,伸手把她抱进怀里。

他的大掌贴着她单薄的脊背,安抚着她因为害怕而颤抖的身子。

不知道过去多久,顾姣的情绪才好一些,她细白柔软的手指一路攀升握着四叔的胳膊,看着他,哑着嗓音询问,“那是不是代表何大人是被亲近之人害死的?”

既然是死穴,一般人肯定没办法轻易碰到。

当然也有可能何大人先被下了迷药,但在何府之中,又是这种时候,何大人为了不让人发现都没有跟陈洵他们直接接触过,这样一个细心谨慎的人,想必除了极其亲近之人,他都会有所提防。

赵长璟轻轻嗯了一声。

他比任何人都知道何丞锡的谨慎小心。

可也正是因为知道,想到何丞锡是死于自己最亲近的人手中,他那一向不显山不露水的脸也骤然变得冷寂起来,他薄唇紧抿,眉眼锋利,侧脸轮廓即便在灯火的照耀下也显出几分阴鸷之色。

外头聒噪的蝉鸣仿佛也因为这一份沉寂消停些了。

顾姣的心情也变得很糟糕。

亲近之人带来的伤害从来都要比别人多许多,她难以想象何大人死前在想什么,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直到看到四叔那双漆黑冷寂的眼,知他此时心中必定不好受,她握着他的手,勉强开口,“不过这样的话,倒是容易排查多了。”

看着四叔望过来的目光,顾姣仍仰着头牵着他的手说,“四叔,我们查清案子、查出真凶,告慰何大人的在天之灵。”

赵长璟垂眸看她,良久才轻轻嗯了一声。

何丞锡的死因让凶手的范围一下子缩小了不少,顾姣想到先前了解到的那些事,正想跟人说,外面却忽然传来声音。

“咦,弄琴姑娘,你怎么在外面?”是那个叫做阿菡的丫鬟。

“出来透透风,”很快弄琴的声音也响了起来,她笑着问,“做了什么晚膳?”

阿菡笑着答道:“夫人怕姑娘吃不惯,除了开封菜之外还有京城那边的菜。”

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顾姣心中紧张,怕四叔被人发现。

赵长璟倒是没什么变化,听着外头的动静,他也只是抬手轻轻拍了拍顾姣的头顶,“我先进去。”他说着就直接转过屏风往里面走去。

而顾姣目送他转身,一面整理自己的头发一面平息自己的呼吸。

门开的时候,她也已经收拾好自己的心情。

她很少撒谎。

实在是她撒谎的本事不够高明。

不过好在阿菡等人并不了解她,也不会想到这位京城来的娇客房中竟还藏着别人,她神色如常带着人走进来送晚膳,看到顾姣,因感念她今日念往生经一事,态度都比起先前要亲切许多。

几句寒暄的话后,她才领着人离开。

弄琴看到赵长璟从木屏后面重新转了出来便继续去了外头守着,免得有人过来瞧见端倪。

菜肴很好也很多,像是生怕轻待了她,明明不过她一个人吃,却愣是摆满了一桌子,就如刚才那几个丫鬟所说,豫菜、京菜都有,闻着就知道这菜味道不错,可顾姣这会实在没心情吃饭,看到四叔出来,便要继续之前未完的话。

赵长璟却说,“边吃边说,你中午就没怎么吃。”说到后话的时候,他那双长眉轻蹙了一下,显然不赞同。

他走到桌边入座,给人夹菜,态度强势,不容置喙。

顾姣也只好把喉间的话先给咽了回去,迎着四叔的注视,看着四叔那副她要是不吃便不与她说话的模样,她无法,只好吃了几口才继续抬头看人。

赵长璟知她憋了许久,再不让她说估计也吃不好,便看着她说道:“说吧。”

说完却又给人夹了一筷子菜。

顾姣松了口气,她也没松开筷子的手,“如果算亲近之人,除了何夫人、柳姨娘应该还有那个叫佩兰的丫鬟,也就是灵堂那个烧纸钱的丫鬟,她们三个应该是府中最容易接触到何大人的。”

“不过——”

赵长璟给她夹了一块蟹黄,“不过什么?”

顾姣知四叔是要她边吃边答的意思,便把蟹膏掺着米饭吃下,方才继续答道:“我了解了下,这位何夫人从三年前那位柳姨娘进府后就跟何大人闹崩了,这些年除了必要场合,他们很少会一起出现。她虽然是何大人的妻子,但按照这两人如今的关系,想必何大人应该不至于对她一点都不设防,而且我看府中下人说何夫人已经很久没有主动去见过何大人了,这也就可以排除何夫人动手的可能。”

“至于这位柳姨娘和佩兰……”顾姣拧眉。

“我对这二人了解的不多,但我想,”顾姣碰到复杂为难的事情时会不自觉咬唇,此刻她握着筷子,羽睫微垂,红唇轻咬说道,“这位柳姨娘的荣华富贵全都系在何大人一个人的身上,而且按照府中下人所说,这位柳姨娘十分得宠,她实在没有理由杀害何大人。”

“当然——”

通过今日远距离对这位柳姨娘的“接触”,顾姣知道这位柳姨娘对那位何大人并无多少情意,这样的人贪恋富贵和权势,自然很容易被收买,可若是她真的被人收买,就绝对不会是如今这般作态了。

她把自己的想法与赵长璟说了下,说完,忽然发现四叔垂着眼帘看着她,迎着那双犹如黑玉一般的眼睛,顾姣的声音忽然变得迟疑起来,“四叔,是我哪里说错了吗?”

“没。”

赵长璟把手覆在顾姣的头顶,轻轻揉了揉,看着她的眉眼依旧温柔专注,唇角也含着笑,“我就是觉得我的姣姣越来越厉害了。”

姣姣说的这些和之前陈洵与他说的差不多。

何丞锡的这对妻妾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但要说这两人杀了何丞锡倒也实在没什么道理。

“还有一个呢?”

他问顾姣,打算先听听她的想法。

顾姣被他夸得眉开眼笑,唇角也止不住向上翘,直到听四叔问起她对佩兰的看法,笑意才有所收敛,“这个佩兰,我对她的了解是最少的。”

她握着筷子小声说。

“回来的时候我问过别的下人,除了知道她是何大人的贴身丫鬟,很多年前就陪着何大人了,何大人死后她米水未进在灵堂守了两天,其余的我并不了解。”

“我能感觉出她对何大人的死是真的很难过,但是有一点很奇怪。”

“哪一点?”

赵长璟顺着她的话问。

顾姣答,“我看这个佩兰已经二十五、六了,一般她这个年纪的丫鬟要么收作通房,要么被放出去,要么跟府里的管事指婚,可她什么都没有,至今还云英未嫁,我想不通何大人对她到底是什么感情,如果何大人对她有意,为何不把她收作通房?如果对她无意,又为什么还要把她留在身边?”

这是她之前想了很久都想不通的事。

“还有一件事是我刚才离开灵堂的时候发现的,”顾姣忽然抬头,声音压低几分,“我看到佩兰的手腕上戴着一个血玉手镯。”

“血玉手镯?”

赵长璟挑眉,他不懂这些,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势。

顾姣跟他解释,“血玉是很罕见的玉石,比一般的红玉要难寻许多,我看那手镯成色很新,像是刚刚才买不久,这样的手镯绝对不是她一个丫鬟买得起的。”

“我不知道是何大人送给她的,还是——”

还是后面的话,顾姣没说,但赵长璟岂会不明白,如果真是别人送的,那这个佩兰就很值得好好查查了。

看着四叔沉吟的样子,顾姣又小声补充了一句,“像这样的手镯,一般京城都很少见,想查的话应该不难,可以让人去问下。”

这事宜早不宜迟,赵长璟交待弄琴去找曹书彻查此事,等弄琴走后,他看向身边人,“这三个人里,你最怀疑佩兰?”

顾姣没有立刻回答。

而是轻轻咬了下唇才说,“是,按照现有的证据和情形而言,她的确最值得怀疑,可我又觉得不合理,她脸上的伤心不是作伪的,比起何夫人、柳姨娘,她在何大人死后表露出来的爱意是最深刻的,我实在不明白也想不通她为什么要动手。”

赵长璟却说,“如果真的是她的话,你先前有一句话已经为她的做法提前解释了。”

顾姣愣了下,“哪一句?”

赵长璟垂眸替她夹菜,外头忽然又起风了,屋中烛火轻晃,而他低沉的声音在那明灭烛火的晃动下也变得有些幽深缥缈起来,“她二十五还未嫁。”

没想到是这一句,顾姣呆了下,正欲询问,忽而又听四叔说道:“十年前在京城,我曾见过她。”

惊讶让顾姣脱口而出,“您怎么会见过她?”

因为太过震惊,她再次无意识地用上了您,直到四叔朝她这边睇了一眼,她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却也顾不上,直接握着他的胳膊,“快说呀。”

赵长璟无奈,“十年前,我跟何丞锡参加科考,这个叫做佩兰的丫鬟就陪在他的身边了。”

他给顾姣解了惑。

不等人继续发问,目光点在她面前的碗上,其中意思分明。

顾姣只能又吃了几口,然后继续眼巴巴看着人,嘴里也跟着絮絮说道:“能在十年前跟着何大人赴京赶考,这位佩兰姑娘对何大人的意义怕是不同,可为什么……”

她又不明白了。

赵长璟知她为什么而困惑,这件事,他曾经也同样惊讶过,几年前他跟何丞锡碰面的时候,他还特地问起过此事。

他并非多管闲事的人。

但何丞锡算他在官场上少有的知己好友,他不信他是重色重欲之人。

他不为好奇,而是担忧。

“你难道还不知道我?”月夜下,何丞锡喝得酩酊大醉,他的手肘撑在桌上,手掌覆脸,声音听起来凄苦而疲惫,“可我没办法了,这几年,我但凡和谁接触下,那些女子都会无端出事,我开始以为是意外,可怎么会这么巧,每次都跟她有关……我不能让她查到佩兰的身上,我已经对不起她了,我不能再让她因为我出事。”

“……早知如此,我当初就不该救她。”

“如果没有那年元宵,我也不会被迫娶她,佩兰也不会被我耽误成现在这副样子,是我对不起她。”

记忆戛然而止,赵长璟神情未动替顾姣剥着虾壳,一只完美的虾肉落在顾姣面前的盘子上,他语气平平说道:“何夫人在开封的名声不太好,早些年有女子期慕子康,事后都会无故出事,子康大概是怕佩兰也受伤害才会如此。”

顾姣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原因,所以那位柳姨娘是佩兰的挡箭牌?他让所有人都以为他喜欢的是柳姨娘,这样佩兰就不会再受到迫害?

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只是觉得这个法子实在是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很难理解吧。”赵长璟看她那副好看的眉毛都揪在一起了,抬手轻揉。

“嗯……”顾姣脸色不是很好看地咕哝道,“我并不觉得这是解决事情的好法子。”

“我那会也这么和他说,可他只是朝我苦笑,说我不会懂。”赵长璟指腹细腻而轻柔地抚着她的鬓角,淡淡吐露出这段前尘旧事,到底故人已去,他也没有多说旧友的私事。

“不过这些也只是我们的猜测。”

“没有确凿证据之前,所有的话都不算定数,就算是真的,这位佩兰姑娘到底是因为什么缘故,背后有没有被人指使,我们也不清楚。”

顾姣点头,表示赞同,“先等曹书回来吧。”

……

曹书是在一个时辰后回来的,带来了血玉手镯的消息。

镯子的确是何丞锡所买,这些客人们的隐私原本是不能说的,但曹书一番威逼利诱,那店家哪敢隐瞒,一并带来的还有一个消息,这镯子是何丞锡买来给心上人的生辰礼物。

“心上人的生辰,是佩兰吗?”顾姣问赵长璟。

赵长璟便是再厉害也不可能知道这些琐事,“去了就知道了。”

此时夜已经深了,曹书表示,“属下直接把她绑过来?”

赵长璟未语,长指轻敲桌面,一会后才说,“我亲自去。”

知道四叔这是打算继续夜探灵堂,顾姣犹豫了下,轻轻扯了下四叔的袖子,赵长璟原本已经起身,被她这番动作弄得垂眸,看着她面上的迟疑,他问,“你也想去?”

顾姣点点头,仰头看着他,“可以吗?”

倒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赵长璟只问她,“不怕?”

顾姣摇头。

赵长璟便不再说什么,他点点头,带着顾姣出去,让曹书守着弄琴。

顾姣本来还在想四叔会怎么带她去,他们这样光明正大出去不太好吧,虽然现在夜已经有些深了,但谁知道会不会撞上人?可很快,她就没有这个疑惑了。

她的腰被四叔的大掌箍住,整个人被四叔打横抱了起来,耳边只来得及听到四叔那句“怕的话就闭上眼睛”,她就感觉到自己腾空飞起来了。

她的眼睛还睁着。

看着四叔抱着他飞跃,整个人都惊呆了,人站得高了,风好似都变得凌厉了不少,她在四叔的怀中,看着两旁风景快速变幻,晚风扬起四叔的墨发,他在那稀薄的月色下,犹如下凡的天神。

顾姣的呼吸都不自觉屏住了。

她看过话本,知道四叔这个叫做轻功,可她从没想到,四叔竟然还会轻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感觉到脸颊旁的风好似平稳了不少,她被四叔重新放了下来。

“到了。”

精神还处于震动之际,忽然听到四叔这样说了一句,她神情呆滞着往身后看,他们竟然真的不被人发现到了灵堂!

修长的手指替她理着被风吹乱的头发,看着她还一脸震惊的模样,赵长璟轻笑,“这么惊讶?”

当然惊讶了!

虽然她知道四叔从来不是文弱书生,可也没想过四叔还会飞啊。

太神奇了。

可又很激动。

心情忽然鼓噪起来,脸庞也因为激动而微微泛红,她攥着自己的小拳头,很想再体验一次。

赵长璟仿佛她肚子里的蛔虫,知道她一切的想法,他手指在她后脖颈安抚地轻轻捏了两下,“先进去。”

顾姣立刻想起他们是为什么来的,刚刚还激动兴奋的小脸顿时又变得冷静起来。她被四叔牵着往灵堂走,夜里的灵堂越发可怖了,外头还有几盏灯笼,里面却只有几支半明不灭的烛火,佩兰依旧跪在地上烧着纸钱,听到动静,她也没有抬头,像没有魂魄的木偶,机械地烧着纸钱。

直到一双男人的脚出现在她眼前,她眼睫轻轻动了动,才像是终于清醒过来。

她一点点抬头,先是看到了顾姣的脸,这个傍晚才见过,替何丞锡念过往生经甚至还搀扶过她的少女就站在她的面前,没想到会是她,佩兰有些惊讶,她不知道这位京城来的娇客在这个时间过来做什么,不过很快,她就知道她为何而来了,她看到了站在少女身边的男人,即使许多年不曾见过了,但在看到这张面容的时候,她还是立刻认出了她是谁。

对于两人一起出现,她似乎并不在意,顶多就是看到两人十指相扣的手时,眸光微微动了一下。

但她很快又收回目光了,她的脸上在短暂地怔忡后又恢复成最初那如死水一般的沉寂,既不意外也没别的情绪,只是淡淡说道:“您来了。”

像是早就知道他会出现。

作者有话说:

你们的脑洞也太丰富了吧!!!

居然还有人猜何夫人双重人格的(不错的想法子 qv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