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第一百二十四天

一瞬间宁晚晚以为自己出现了错觉。

谁在哭?林欲雪?

怎么可能。

见证了他从三岁到十五岁的成长, 宁晚晚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了解他。可在今天以前,就算给宁晚晚十倍的想象力,她都难以想象出林欲雪哭的场面。

然而, 那微微泛红的眼眶做不得假。

眼角处的湿润也做不得假。

宁晚晚也跟着开始心痛了。

好像被人拿钝刀子割肉一样,一刀一刀迟缓地处刑,漫长到没有刑期。

宁晚晚当然想问, 为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

然而此情此景, 她半句话都开不了口。

直到林欲雪垂着眸, 低声道:“原来,是你捡了她回去。”

宁晚晚怔了怔,心想, 她又是谁?

不等她想出个答案来。

司雨面色大变:“你是如何得知的!”

不可能的, 这世上不该有第二个人知道此事。

司雨一直装疯卖傻,浑浑噩噩地活了这么多年, 就是为了掩盖这个秘密。

就连界主也不知道这个山洞的存在。

可眼前的这个男人, 这个林欲雪,居然一语道破。

司雨的眼神逐渐狠辣起来:“无论你是如何得知的, 此事若是暴露出去,我绝不饶你。”

林欲雪轻笑了声:“司雨,你老糊涂了。”

司雨皱着眉:“你说什么?”

林欲雪却并没有解释的样子,眼眶的湿润此时也已经消失不见,看上去又恢复了平日里的冷静自持。

然后,宁晚晚便眼睁睁看着,林欲雪向山洞的方向走去。

他用手轻轻一推, 就推开了虚掩着的洞门。

“怎么可能。”

司雨又是一阵心惊, 要知道他可是在这洞门上下了极大的功夫, 至少有数百层结界。就算是他自己也需要不少时间打开。

可林欲雪, 他却这么轻而易举的就打开了。

他到底是谁?

司雨脑海中一瞬间浮现出无数恐怖的猜测。

但这些猜测都没有半点依据,当他回过神的时候,林欲雪和宁晚晚二人已经走进了山洞里。

这山洞也不愧是司雨精挑细选出的藏匿之处。

从外面看还不觉得,进了门,才发觉里面是别有洞天。

矮小破落便不说了,宁晚晚仔细数着,断定他们至少走了二十个弯路,眼前才终于开始逐渐有了光线。

那光线并非是从外界而来的,而是自内部传出。

可以推断是夜明珠一类的物品所发出的幽光。

而伴随着光线越来越强,宁晚晚也意识到自己正在一步一步接近目的地。

不知怎的,见惯了各种大风大浪,也经历了无数次生死危机的宁晚晚这一次竟意外地紧张,心脏没由来就砰通砰通,剧烈跳动了起来。

就连走在前面的林欲雪也察觉了她的不对劲,转头用关照的眼神询问她:“没事吧?”

宁晚晚摇了摇头,坦诚地道:“没事,但不知道为什么,有些紧张。”

林欲雪似乎对她的反应在意料之中,但仍是温声安慰她:“无论发生什么,有我在。”

“嗯!”

这句话让宁晚晚放心了不少。

任何时候,无论遇到什么样的情况,林欲雪总是她安全感的最佳来源。

其实她已经意识到,林欲雪一定有什么事在瞒着她。

但宁晚晚仍然听从本能地信任林欲雪。

这种信任是与生俱来的,不因任何外物而改变。

“要到了。”

林欲雪说。

宁晚晚深呼吸了一口气:“好,进去吧。”

下一瞬,昏暗的视线忽然变得无比清晰起来。

宁晚晚甚至觉得有些乍眼。

而从眼角的余光处她方瞥见,原来这小小的一个洞穴里,司雨竟然用了近上百枚夜明珠装饰。

“至于如此吗?”

宁晚晚忍不住问。

紧随她身后而来的司雨喃喃自语:“你不懂,这不是寻常的夜明珠,若不是这些珠子,尸体早就腐化了。”

“尸体?”

宁晚晚一愣。

所以司雨带她来,是想见一具尸体?

司雨没有回答她的疑惑,而是自顾自爬到了洞穴的最上方,亲自用手,把其中一枚夜明珠抠了出来。

宁晚晚很是好奇:“你不是神君吗?怎么还需要这样动手?”

就算是她,也可以做到以灵力将那枚夜明珠直接震下来。

司雨轻笑了声:“我这机关防的就是像你这样的人。”

话音落下,宁晚晚听见洞穴的墙壁发出咔嚓咔嚓的响声,好似正如司雨所说那样,有什么机关被启动了。

她于是屏息凝神,安静等待着。

只见司雨拿着那枚夜明珠一跃而下,然后惊奇的一幕便出现了,那原本呈现出灰褐色泥土般质地的洞穴表面,竟然像蛇一样,开始蜕皮。

那层皮看上去很薄,不过半个指头那样厚,可是它却成为了其身后之物的最佳掩体。

而当掩体逐渐脱落。

尘封在掩体之下的真实,也渐渐显露出其真正的样貌。

……

“蜕皮”是自下而上的。

因此,宁晚晚首先看到了她的脚。

是的,“她”。

因为这明显就是一具女性的尸体。

她的脚看上去有些小,肤色很白,似乎是因为逝去已久,那是一种死气沉沉,毫无半点光泽的冷白色。

而在这种冷白的肤色下,绑在脚踝处的红绳,就显得鲜艳极了。

视线在往上移,便是她的小腿部分。

宁晚晚本以为这会是一具“单纯”的尸体,然而,眼前的景象很快告诉她,除了脚上没有穿鞋袜以外,尸体的身上,是有完整衣物的。

出乎宁晚晚意料的是,她身上穿的是一件铠甲。

铠甲的样式很轻巧,却又不失锐气,看得出是精心为了这位女将而打造。她的身份一定很高,这样规格的铠甲,不是任何人都有机会穿上的。

然而,正当宁晚晚对她的身份有了新的一重认识,很快,那银色铠甲上斑斑的血迹便映入眼帘。

“过了太久了,血迹也已经干了。”

司雨看着尸体,哀伤地感慨。

林欲雪却道:“还有更多的血流进了海里。”

司雨惊奇:“你连这也清楚?你到底是谁?”

林欲雪抿着唇不说话,只是扭头,看了一眼宁晚晚。

宁晚晚现在却无暇顾及。

她的全部注意力,都被眼前这具尸体吸引住了。

甚至连司雨和林欲雪两人的对话也没有听进去。

着了迷一般,她看着她身上的银色铠甲,看她铠甲上那完全无法掩盖的血迹。那一刻,她冲动地想上去用手摸一摸,想看看那血是否还是温热的。

但理智告诉她,眼前之人早已死去了。

一把利剑,从她的胸口穿膛而过。

血飞溅了出来,像怎样都无法停息的泉眼一般,殷红的鲜血染红了那片海域。无数的鲨鱼争先恐后扑了上来,试图将她的尸体分而食之。

然而尽管她连站都站不稳了,她的剑却仍拼进全力保护着她。

剑光纷飞。

鲨鱼的血,她的血,逐渐融合在一起。

她单膝跪在海岸,发出最后的声音:

“为什么?”

“为什么一定要我死?”

“只有你死了,我的位置才会稳固。”

“可是我从未想过要去争夺,我们是姐妹,不是吗?”

“正因为我们是姐妹。”

……

“好疼——”

无数的画面忽然出现在宁晚晚脑海里,饶是意志力坚强如她,也要崩溃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脑海中会出现这样的场景。

这应当是这具尸体死前最后的回忆。

可宁晚晚却如此的感同身受,就好像自己也被一剑捅穿了一般。

疼,好疼。

“晚晚。”

林欲雪看着宁晚晚此刻的模样,惊得心跳都快停顿。眼看宁晚晚就要摔倒在地,他立刻就上前扶住了她,让她倒在自己怀里。

“你没事吧?发生了什么?”

“没事。”

宁晚晚苍白着小脸,勉强挤出个笑意:“不过到了这个时候了,你就别卖关子了,告诉我,她是谁?”

林欲雪罕见沉默了番。

但他没有直接回答宁晚晚的问题,而是微微抬起头来,看向尸体所在的方向。

宁晚晚意识到什么,下意识地也跟随着他的视线。

然后她便看到了。

看到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