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顿下来已是傍晚时候了。
颜凝坐在门口的石阶上, 望着天边的云霞,想起了德妃的话。
原来,谢景修竟在那么早的时候就开始爱恋她了么?
可她却丝毫没有印象,在她的记忆中, 甚至没见过谢景修几次, 偶尔的几次相见, 也是因为出席重要的场合, 他们甚至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她正想着,便见谢以安走了进来。
颜凝见他来了,转身便要离开, 他却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 道:“颜凝,我们心平气和的说说话, 好不好?”
颜凝脚下一顿, 甩开了他的手腕, 道:“世子,我不认为我们之间有什么好说的。”
谢以安凝望着她,半晌, 他突然伸出手来,伸到颜凝鬓边, 可看着颜凝警惕的目光, 他终是没触上去, 只道:“很疼吧?”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是啊。”谢以安苦涩一笑,道:“你都出戏了,我却还在戏中, 你说, 这是什么命数?”
颜凝没说话, 只道:“世子累了,该回去了。”
谢以安道:“我知道依着你的性子,自颜冰入王府的那一天起,你便再难回头了。”
颜凝淡淡道:“世子错了。是从我看穿一切的那一天起,便不会再回头了。”
谢以安上前一步,迫使她看向自己,道:“你看穿了我,却看不穿谢景修?”
“放肆!”
颜凝硬声道:“太子殿下的名讳也是你能直呼的吗?”
谢以安叹息道:“你还真是向着他啊……”
他苦笑一声,不屑道:“你别忘了,他可是太子,在这宫廷浸淫中长大,什么没见过?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有什么真情?颜凝,你聪明一世,别被他骗了!”
颜凝冷笑一声,道:“这是我的私事,不劳世子过问。更何况,从世子口中说出‘真情’二字,也太可笑了。”
谢以安道:“我不管你信不信,我对你的心天地可鉴!”
颜凝几乎忍不住笑出声来,道:“你要了颜冰做侍妾,难不成还想要我也做侍妾?世子,你好大的脸啊。”
谢以安忙道:“你与她怎么相同?我若娶你,自是要八抬大轿抬你进门做世子妃的!”
“那你可是晚来一步了。”
谢以安朝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陛下和皇后走了进来。
“陛下,娘娘。”谢以安和颜凝赶忙行礼。
陛下摆了摆手,道:“起来吧。”
他说着,又看向颜凝,道:“还住的惯么?”
颜凝点点头,道:“多谢陛下关怀,这里很好。”
陛下笑着道:“喜欢就好。”
他说着,又看向谢以安,道:“以安,你怎么在这里?”
谢以安一怔,还未开口,便听得陛下道:“你政务繁忙,就不必闲逛了。”
谢以安道:“是”。
“还有,”陛下看着他,郑重道:“颜姑娘是景修心悦之人,是大宋未来的太子妃,明白了吗?”
皇后忍不住道:“此事还未与颜家定下,陛下如此说,只怕是操之过急了。”
“什么叫没定下?”陛下不耐道:“和朕做亲家,颜宗翰那个老头子还有不肯的?”
皇后见状,忙赔笑道:“倒是臣妾想多了。”
她说着,看了颜凝一眼,见她笑眯眯的站在原地,丝毫没有反驳的意思,心里便全明白了。如今之计,也只有等谢景修回来,再从长计议了。
陛下说着,见谢以安还站在原地,便道:“还不明白吗?”
谢以安笃定道:“陛下所言,臣没有不明白的。只是臣钟情于颜凝,恕不敢从命。”
陛下见他低着头,言辞恳切,不觉道:“你倒坦诚。”
谢以安道:“臣不敢妄言。”
陛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只可惜,你来晚了一步。去吧。”
谢以安猛地抬起头来,不可置信的看着陛下。
陛下沉声道:“退下罢,以后这闲月阁,非诏不得擅入。”
谢以安咬紧了牙关,道:“是。”
陛下见他退了出去,便看向皇后,道:“你也退下罢。有颜姑娘侍奉也就够了。”
皇后挣扎着看了颜凝一眼,道:“是”。
见皇后离开了,颜凝便走上前来,道:“陛下想喝什么茶?臣女虽没有德妃娘娘的本事,烹的茶也勉强可以入口的。”
陛下笑笑,道:“朕说侍奉,不过是唬人的。朕唤你来行宫,不是让你来照顾朕这个老头子的。”
“那陛下……”
“想他了吧?”
“啊……”颜凝反应过来他所指的那个“他”是谁,便微微红了脸,道:“是。”
陛下哈哈一笑,道:“那便去寻他罢。”
“陛下?”颜凝瞪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朕命皇城司的人送你去,今晚上便走。”
“多谢陛下!”
两日后。
“姑娘,快到了。”皇城司的人轻声道。
颜凝趴在马车里,睡得正香甜,听那人说着,便朦朦胧胧的睁开了眼睛。她将帘子掀开,只见天边正泛着鱼肚白,微凉的风吹进来,带着淡淡的水汽和泥土气,让人觉得心旷神怡。
“知道了。”她轻声道。
马车渐渐停了下来,皇城司的人扶了她下车,指着前面的茅草棚子道:“殿下应该就在这里。”
颜凝点点头,踩着泥泞得不成样子的路,急急朝着那棚子走去。
赈灾的大臣和百姓们见颜凝来了,不觉都愣在了原地,齐齐看着她。
几个年轻男子凑上来,道:“姑娘,你是打哪儿来的?”
“京城”。
颜凝淡淡说着,脚下却不停。
众人看出她身份不同,都不敢造次,只有一个男子大着胆子道:“姑娘找谁?我这里熟得很,我带你去。”
他说着,露出一抹笑来,道:“姑娘何必闷头走?倒不如跟着我,定不会让姑娘走弯路的。”
颜凝冷冷看着他,见他猥琐的上下打量着自己,只觉厌恶,道:“你还是走远些,我不是你招惹得起的。”
那男子抹不开面子,便强自跟上来,道:“姑娘怕是我不知道我是谁,我父亲可是咱们这儿的县令。”
正说着,便见谢景修和一众大臣走了出来。
颜凝停了脚步,远远的望着他,唇角不觉勾起。
那男子只当是颜凝动了心,赶忙道:“姑娘放心,我家世虽好,可姑娘貌美,倒也勉强相配了。”
谢景修听得这边有动静,也不觉停下来,朝着这边看来。
与颜凝四目相对的一瞬间,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站在原地,深深的凝望着她。
那县令见儿子身边跟着个美貌女子,忙走过来,道:“她是什么人?殿下在这里,不许胡闹。”
那男子道:“父亲,你瞧她天仙似的,我娶了她做妻子可好?”
话音未落,便见谢景修走了过来,他挡在颜凝身前,紧紧的握住了颜凝的手,冷声道:“顾大人,令公子若再敢口出狂言,对太子妃不敬,便休怪孤无情!”
“太……太子妃……”
那男子一听,当即便愣在了原地,直到县令拉着他跪下来,他才缓过神来,不断的抽着自己的嘴巴,道:“我……我有眼不识泰山,殿下饶命!娘娘饶命!”
颜凝不觉看向谢景修,他眼眸深不见底,明明那样高高在上的一个人,却没有一刻忘记过要护着她。
谢景修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低头看向她,眼里晶亮亮的,道:“没事吧?”
颜凝摇摇头,道:“没事。只是殿下辛苦,好像瘦了许多。”
谢景修笑着道:“不碍事,等堤坝修好了,孤便与你一同回京。”
“好。”颜凝浅笑着道,“殿下不让他们起来吗?”
谢景修道:“若非看在他父亲做事还算尽心,孤便是杀了他都不为过,就让他跪着罢。”
他说着,握紧了颜凝的手,道:“怎么这么凉?”
颜凝道:“不碍事,许是吹了风。”
谢景修见她整个裙子都陷在泥泞里,心中便明白了几分。他猛地将她横抱起来,大步朝着前面走去。
颜凝羞红了脸,道:“殿下这是做什么?”
谢景修浑不在意的笑笑,道:“手呢?”
“嗯?”
“勾紧孤的脖子。”
颜凝脸上红得滴血,赶忙伸出手来勾紧了他的脖子,又把头埋到他怀里去,低声道:“殿下这样,我可再不敢见人了。”
谢景修笑而不语,只轻轻的蹭了蹭她额角的发,道:“孤的阿凝,只见孤一人也不错。”
众人见两人向不远处走去,不觉都有些怔忪。
有京中来的大臣低声问旁边的同僚,道:“未曾听说殿下娶亲啊,这太子妃哪儿来的?”
那人摇摇头,道:“不知道,许是咱们位卑言轻,因此无从知晓。”
“只可能是如此了。”
……
方才那男子看着谢景修与颜凝走远了,忙看向他父亲,道:“父亲,咱们这是跪还是不跪啊?”
他父亲狠狠的打了他一巴掌,道:“自然要跪着!你连太子妃都敢肖想,不要命了!”
“我再也不敢了。”那男子带着哭腔说着,老老实实的跪在了泥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