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清晏内, 陛下、皇后与太后都已落座了。
太后和皇后见谢景修和颜凝一起走进来,脸色便已沉了三分,皇后还未开口,便听得太后道:“太子回来了?”
谢景修上前一步, 与颜凝一道行了礼, 方道:“是。”
太后淡淡道:“太子这次可是立了大功, 这样厉害的水患只用一个多月便平息了, 倒比大禹还强些,哀家听闻河东百姓都称太子为救星,只怕不出几年, 这河东百姓便只知太子, 而不知陛下了。”
她说着,别有意味的看了陛下一眼, 陛下却看似云淡风轻, 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谢景修浅笑道:“皇祖母言重了。此次赈灾, 全靠父皇运筹帷幄,孙儿只是奉旨而行罢了,既不敢居功, 也不敢与大禹相比,更何况河东百姓人人都记着父皇的圣明, 父皇是天子, 受命于天, 这世上本也没有为逆了天意还能做成的事情。”
太后冷哼了一声,道:“你能这样想,便不枉哀家疼你了。”
陛下摆摆手, 笑道:“今日是家宴, 不谈国事, 都坐下罢。”
皇后见谢景修过了关,也就略略安下心来,她看向谢景修,道:“一路舟车劳顿,累了吧?”
谢景修笑笑,道:“劳烦母后惦念,儿臣不累。”
皇后点点头,命人斟了茶给谢景修,他却直接放在颜凝面前,动作行云流水,自然至极。
皇后面色微沉,道:“听闻颜姑娘染了风寒,这些日子都未见颜姑娘出门,如今病可大好了?”
颜凝知道陛下未曾将她离开行宫之事告诉旁人,便只得道:“是”。
皇后没说话,只幽幽的盯着她看,谢景修却不动声色的将她护在身后,轻轻的握住了她的手。
正说着,便见谢以安走了进来,他面色铁青,唇角隐隐有些苍白。
太后瞧着,还未等他行礼,便道:“既是家宴,也不必拘着了,坐吧。”
谢以安道了声“是”,依旧朝着太后、陛下等人行了礼,方道:“皇祖母体恤臣,只是礼不可废。”
太后笑着道:“是个周全孩子。”
太后说着,招揽谢以安坐下来,又命人上了茶盏给他,心疼道:“哀家瞧着你一头的汗,定是政务繁忙累着了。”
“能为陛下分忧,是臣的荣幸。”
谢以安说着,眼眸却不由看向颜凝,只见她坐在谢景修身侧,捧着手中的茶盏浅浅啜着,眉目间是说不出的温柔缱绻。
他不觉心头一痛,连带着眉头都微微蹙起。
太后打量着他的神色,只当是他恨颜凝水性杨花,看向颜凝的目光也不觉冷了几分,道:“陛下,以安如此辛苦,他虽不说,哀家却不能不为他讨个赏赐。”
陛下笑着道:“太后但说无妨。”
太后道:“以安已快二十岁了,身边却没个可心的人,陛下不若帮他定一门好亲事,也算是犒劳他这些日子的辛苦了。”
陛下道:“太后可有什么中意的人选?”
太后笑笑,道:“哀家久居深宫,能知道什么呢?倒不如听听以安自己的意思。”
她说着,看向谢以安,道:“以安,你心中可有喜欢的女子?陛下应了哀家,无论你想娶哪家的姑娘,都会成全你的。”
谢以安抬起头来,冷凝的眼眸中划过一抹微光,他不觉看向颜凝,喉咙微微一动。
谢景修抬眸看向他,正对上他的目光,谢景修眸中充满了戒备和威势,握着颜凝的手掌则拢得更紧。
颜凝察觉到了谢景修的变化,她轻轻抬起头来,望向谢以安。
只见他突然站起身来,跪下道:“陛下,臣不敢要什么,若得陛下垂怜,臣请陛下将颜凝赐给臣做妻子。”
太后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恨铁不成钢道:“以安,你糊涂了!”
谢以安道:“还请陛下成全!”
陛下看了谢景修和颜凝一眼,道:“这可不成啊。”
“陛下?”谢以安猛地抬起头来。
陛下还未开口,便见谢景修已拉着颜凝站起身来,他将颜凝的手包裹在掌心里,笑着看向谢以安,道:“世子,阿凝与孤心意相通,孤已把她当作妻子了,而她,也已视孤为夫君。”
谢以安瞳孔一缩,冷笑道:“殿下休要哄臣,如今这天下谁人不知,殿下尚未婚配,所谓心意相通,多半也是推脱之言罢了。”
谢以安说着,看向陛下,道:“臣请陛下明鉴!”
皇后怔得说不出话来,只道:“陛下,这……”
陛下笑着道:“此事朕可以作证,颜凝亦是朕认定的儿媳妇。”
谢景修道:“诚然如是。”
谢以安不信,道:“臣并非斗胆质疑陛下和殿下,只是此事天下人皆不知,册立太子妃焉能如此儿戏?”
太后不耐烦道:“不过是个女人,你又何必执着?”
谢以安难得的没有顺从太后,道:“只因颜凝是臣挚爱的女子。”
颜凝听着这话只觉讽刺,忍不住轻笑出声,道:“若世子的爱如此浅薄卑劣,请恕我要不起!”
“颜凝……”
谢以安痛苦的看向颜凝,他实在不知,这一世他虽对颜凝冷淡,又如何称得上“浅薄卑劣”四字,又如何能让颜凝恨自己入骨?难道,她也记起了……
他不觉出了一身冷汗,身行摇晃,几乎支持不住。
太后赶忙命人扶他起身,道:“此事哀家并不知晓,许是陛下唬你的。”
谢景修将颜凝护在身后,道:“此事属实,绝无虚言!”
太后恨恨的看着他,道:“你是当今太子,家事便是天下事,既无三媒六聘,又未昭告天下,谈何属实?”
正说着,便见宫人来报,道:“陛下,工部尚书、侍郎等一众官员求见。”
陛下命众人坐下,方道:“命他们进来罢。此次工部可是立了大功啊!”
宫人道了声“是”,没多少时候,工部的一众官员便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只听他们行礼道:“陛下、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万福金安!”
“你们说什么?”
太后猛地拍了桌子,指着颜凝道:“你们唤她什么?”
领头的官员一愣,忙回道:“太子妃娘娘。”
谢以安死死的盯着他,道:“你从何知晓她的身份?”
那官员越发糊涂起来,道:“世子这话问得蹊跷,太子妃娘娘的身份天下皆知啊。”
话音未落,只听“砰”的一声,谢以安便直直栽了下去,口吐鲜血。
太后将他扶起来,大喊道:“快传太医!”
谢以安没说话,只捂着自己的胸口,目光却死死的落在了颜凝身上,可她却神情泰然,没有一丝关心之意。
他不信,不信他们此生就是这个命……
因着谢以安身子不好,朝政之事便全权还在了谢景修手中。
陛下连夜命人将康王和康王妃召来了行宫,命他们照顾谢以安,由谢景修暂代监国之权。
太后虽极力反对,可陛下说的有理有据,她也只得罢了。
皇后本不满意颜凝,可见谢景修得了监国之权,也就略略冲淡了心头的忧虑。
夜深人静,她将谢景修唤到自己房中,道:“你大了,有主见了,本宫都知道。可这样大的事,你怎能不和本宫商量呢?如今说了出去,你让本宫如何是好呢?”
谢景修淡然一笑,道:“儿臣的妻子,第一要紧的自然是儿臣与她心意相合,旁的事只怕都没那么要紧。若母后当真想做什么,倒不如去颜家提亲,将此事早日定下来。”
皇后看着他,无奈道:“本宫不是说颜凝不好,可颜家只是文臣之家,对你能有什么助力?”
“儿臣说过,儿臣并不需要什么助力。”
他说着,站起身来,道:“明日一早,儿臣和阿凝便启程回京了。还请母后早些歇息。”
皇后见他态度坚决,便道:“慢着!”
她叹了口气,道:“既是看重了人家姑娘,自然要三媒六聘,把人家风风光光的娶进东宫,昭告天下。这件事,本宫会去办的。”
谢景修不觉勾了唇,会心一笑,道:“多谢母后!”
皇后叹了口气,道:“罢了,你喜欢便是了。只盼你没有看错人。”
谢景修眸光坚定,道:“定不会错的。”
“本宫只是不懂,颜凝有什么好?竟值得你和康王世子为了她闹成这样。”
谢景修道:“在儿臣心中,她便是这世上最好的。等将来,母后会明白的。”
皇后笑着摇了摇头,道:“随你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