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凝骑着马, 一路往城门楼的方向跑去。
一路上,都是四散而逃的百姓,颜凝瞧着,只觉心痛。
如此太平盛世, 全因康王一己私欲被搅合的天翻地覆了。
炮火连天, 颜凝还未到达城门前, 马便已受了惊吓, 再不肯往前走了。
颜凝顺势跳下马来,独自朝着人流的方向逆行着。
康王的人攻势极猛,想来是因着康王急于即位, 实在没有多少时间好耽搁了。否则, 等各地的勤王之师一到,他便是回天无力了。
有不少百姓急匆匆的跑了来, 一个老人见颜凝朝着他来时的方向走, 赶忙道:“姑娘快逃命去罢!城门那里都乱成一团了, 别往过走了!”
“大叔,前面那里战况如何了?”
那老人摆摆手,道:“怕是太子殿下顶不住喽!外面黑压压的都是人, 城楼上才有多少人?便是车轮战,咱们也扛不住啊!”
他说着, 便急急走了。
颜凝眉头微蹙, 只盼着援兵能尽快赶到。
也不知, 姚遇安混出城去没有……
她心里不安,脚下却不敢耽误,箭矢不断射在她脚边, 还有连天的炮火, 将整个城门楼都熏得火光一片。
“阿凝, 你怎么来了?”颜予淮站在城楼下,指挥着士兵将城楼用原木堵住,他看到颜凝,不觉诧异,道:“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快回去!”
颜凝没回答,只抿着唇道:“殿下呢?”
颜予淮朝城楼上看了看,道:“殿下在上面,你不许上去,太危险了!”
“援兵何时会到?”
颜予淮摇头道:“说不准的。”
正说着,便听得城楼上厮杀声越来越大,似是有人攻上了城墙。
颜凝再顾不上许多,只在地上捡了一把刀,便向城楼上跑去。
颜予淮在身后拼命喊她的名字,可杀声震天,她什么都听不见。
城门楼如今已成了炼狱,谢景修、霍奉之、霍岩等人与将士们一起,拼死厮杀着。
血顺着台阶一节节的向外流着,颜凝脚上早已是湿漉漉的一片。
她冲上城楼,却不敢再近一步,生怕被谢景修发现,反而分了他的心。
她只是把刀伸在前面,若有敌人来,她也可自保。
谢以安站在城下,却一眼就看到了她。
她其实今日穿得并不显眼,可她甫一出现,他还是敏锐的看到了她。像是刻在骨子里的记忆,再忘不掉的。
他有一瞬间的慌神,想起上一世,颜凝也正是从这里跳下来的。
可上一世她是为了他,而这一次登上城楼,她为的却是谢景修了。
他眸中划过一丝冷厉,道:“给我攻上去!谁能杀掉太子,便可封王!”
士兵们听着,自然更加不要命的往城墙上爬去。
颜凝看着黑压压的人不断爬上来,只觉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阿凝!”
谢景修发现了她,赶忙冲过来将她护在身后,道:“当心!”
他没问她为何而来,却只想护住她的安宁。
他脸上溅了不少血迹,越发显得他面色苍白,想来是昨日毒发的缘故。
他将颜凝带到安全的地方,方道:“别怕。”
颜凝连点头都顾不上,只道:“殿下放心去便是,不必管我!”
战事越来越焦灼,眼看着谢景修等人要抵挡不住,便听得远远的传来战鼓声。
霍奉之抬头望去,大喜道:“殿下!援兵来了!”
将士们士气大振,都更加卖力的厮杀起来。
谢以安本气定神闲,如今腹背受敌,只得被迫应战。
只是来人是霍家军,他们训练有素,绝不是寻常军士能战胜的。
谢以安的人很快便落了下乘,连攻城都顾不上,只顾着反击,甚至说,是只顾着活下去。
登时,城门大开。
谢景修、霍奉之带着人冲了出来,里应外合将谢以安的人死死围在了中间。
谢以安眼看着大势已去,更加不管不顾起来。
“带上来!”
谢以安怒喝一声。
很快便有人将陛下带了上来,他被死死绑在木桩上,可面容依然沉静,有着皇帝该有的威严和体面。
谢以安抽出刀来,比在他的脖颈上,道:“我看谁敢上前!”
众人果然投鼠忌器,再没人敢上前。
“父皇!”谢景修大声道。
陛下见到谢景修,不觉浅浅一笑,道:“景修,你做得很好啊!”
“住口!”谢以安将刀抵得更近,瞬间在陛下脖颈上划出了一道血痕。
他看向谢景修,道:“若不想他丢了性命,便把兵器放下,慢慢走过来!”
颜凝站在城墙上瞧着,心中便已了然。
谢以安使得这出是阳谋,若谢景修上前去,便是失了先机,若他不去,只怕会引起陛下猜忌,就算陛下不说,在场的人心里也会犯嘀咕,毕竟一个失了忠义的太子,实在不值得他们效忠。
“怎么,你自诩正统,却连陛下的命都不要了?”
谢以安嘲讽道。
谢景修将兵器放在脚边,道:“孤可以过去,可你要先放了父皇!”
谢以安冷声道:“事到如今,你没有和我谈条件的资格!”
陛下沉声道:“景修,不必顾惜朕的性命,朕早已和你说过,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陛下说着便往谢以安的刀口上撞去,谢以安赶忙收了刀,恨道:“还不到你死的时候!”
“父皇!”谢景修瞳孔一震,道:“谢以安,如今你大势已去,再无胜算。你若放了父皇,孤可放你一条生路!”
“生路?”谢以安冷笑一声,道:“成王败寇,还有什么生路?”
他早知有一死,可就算是死,他也要拉着谢景修同坠地狱!
“只要你安分守己,孤可保你性命,君子重诺,孤绝无戏言!”
话音未落,只听“嗖”的一声,那箭矢犹如穿云,狠狠的扎在了谢以安胸口。
他抬眸望去,只见霍岩正握着弓箭,站在城门楼上。而颜凝,便站在他身边。
见自己被射中,颜凝脸上平静无波,甚至半点涟漪都没有。
他捂着胸口,唇角不自觉的向外溢出血来,可他的目光却死死锁在颜凝身上。
也许,这是他生平最后一次见她了。
他不甘心……不甘心这样活了两世,还是谢景修的手下败将。
可他再也没了力气,只得恨恨的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