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康三十二年十一月二十,万寿节
今天本该是喜庆热闹的日子,就和往常一样热闹,众多皇子公主,文武百官都会齐聚宫内为永康帝祝寿。
但这一切都终止于一场地龙翻身。
正午时分,京城周边发生地龙翻身,等震动结束,京城有众多旧房倒塌,便是宫内也有大殿倒塌。
所幸震感不算太强烈,百姓们有时间跑出房屋,只有一部分人因为来不及跑被柱子或者家具压住,需要等人救助,但并无性命之忧。
而这些人中便有倒霉的二皇子。
地龙翻身发生时,二皇子正在吏部的案牍房查看公文,等震感传来,放置公文的木架瞬间倒下,正好砸中二皇子的左腿,二皇子根本就没来得及跑。
与他一同被压在下面的还有负责案牍房的小吏。
幸亏六部的房屋都曾修缮过,虽震动得厉害,但房屋并无倒塌,等震动结束,吏部众人立刻进去查看,便看到被木架砸晕的二皇子。
护卫连忙合力抬起木架,背着二皇子就往皇宫跑。
其他人看到二皇子左腿的血迹,心里都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情况看上去并不是太乐观啊。
此时,远在城外庄子的霍谨博,等地震结束,他便扶着成晗菱站起身,扭头看看众人,见无一人出事,彻底松了口气。
方才地震时,马被惊动,若非护卫反应快牵制住马,难保不会发生马踏事件。
虽有意外发生,但好在结果是好的。
也不知地震是不是彻底结束,霍谨博决定在庄子待半个时辰再回京。
成晗菱后怕道:“怎么会发生地龙翻身?”
这种事她只在书中见到,从未亲身经历,据说每一次地龙翻身,都会死很多人,这是上天给人间降下的灾难,以惩戒人类犯下的罪孽。
韩迎蝶道:“地龙翻身从来都是突如其来,我们今日也算是福大命大了。”
霍谨博扶着成晗菱道:“我们先进庄子坐会儿,过一会再回京。”
说罢,几人便走进庄子。
这会儿也没什么茶喝,方才的地龙翻身将所有东西都震到了地上,如今地上已是一片狼藉。
刚发生地震,几人都不敢贸然进屋,就在院外坐了一会儿,几人都有些心绪不宁,竟是忽略了周围的寒冷。
等霍谨博回神,才发现成晗菱的手冰凉,连忙握住她的手,道:“冷不冷?”
成晗菱摇头,她在忧心成国公府的情况。
“看样子地龙翻身应该是结束了,我们回京。”
看出成晗菱的心不在焉,霍谨博开口道。
……
等他们回到京城,已经是一个多时辰后,此时距离地龙翻身已经过去两个时辰。
朝廷已经派出官吏衙役救助周边的百姓,同时安顿房子倒塌无处可住的百姓,如今正值寒冬,若是不好好处理,可能会出现冻死人的情况。
要处理的事情太多,朝廷上下都开始忙起来。
霍谨博将成晗菱送回国公府后,便直奔皇宫,他一进宫便得知二皇子被砸伤,至今还昏迷不醒的消息。
二皇子暂且被安置在贤妃的永宁宫偏殿,永康帝及其他几位皇子都在那里。
霍谨博自然也得赶过去。
等霍谨博赶到,发现气氛很明显不对劲,贤妃和二皇子妃已经哭成泪人,永康帝目光凝重,四皇子正在大发雷霆,“废物,通通都是废物,连二哥的腿都治不好,要你们何用!”
听到这话,霍谨博便知道哪怕多了他这个异数,二皇子的腿依旧是废了。
霍谨博走进去,轻声给永康帝见礼。
永康帝先是将他上下打量一遍,见他无事才道:“你去哪里了?”
“儿臣本想带郡主去庄子上看梅林,结果刚到庄子便发生了意外。”
永康帝颔首:“无事就好。”
霍谨博看向昏迷的二皇子,担忧道:“二哥这是?”
永康帝叹口气,道:“性命无忧,只是他的左腿伤得太重,哪怕太医尽力医治,恐怕也得落下腿疾。”
腿疾,只是文明的说法,直白点就是会变成瘸子。
那么重的木架直愣愣地砸下来,能把二皇子砸得硬生生疼晕过去,便可知这有多重。
霍谨博面露愕然,顿时止住了话头。
殿内无人说话,只有贤妃和二皇子妃的哭泣声,这殿内最伤心的便是两人了,这两人的未来都在二皇子身上,本来前途一片光明,一场天灾,打破了她们所有的美好幻想。
半个时辰后,二皇子才幽幽醒转,一醒过来便看到面前已经哭成泪人的贤妃和二皇子妃,几乎第一时间他就意识到不对劲。
但他还是率先给永康帝见礼。
永康帝温声道:“醒来就好。”
二皇子这才出声问道:“儿臣这是怎么了?”
还不等永康帝安慰他,四皇子便道:“二哥,他们都说你的腿治不好了,我不相信,定是这些人医术太差,我一定能找到神医治好你。”
永康帝怒吼:“闭嘴!”
混账东西,真是光长个儿不长脑子,一点也不会说话。
腿治不好了!
二皇子整个人僵住了。
永康帝安慰道:“老二别担心,一切还没下定论,你先好好养伤,别想太多。”
二皇子机械回应道:“儿臣听父皇的。”
他现在有些魂不守舍,脑子乱乱的。
谁都知道二皇子现在需要安静,永康帝道:“都散了吧,让老二好好休息。”
说罢,霍谨博等几位皇子就陪永康帝离开了。
只剩下贤妃,四皇子以及二皇子妃。
贤妃握着二皇子的手,道:“皇儿,母妃一定治好你,决不让那些幸灾乐祸的人得逞。”
四皇子在一旁重重点头:“二哥,我一定替你找到神医。”
二皇子心里骤然升起一股烦躁,道:“母妃,四弟,你们先回去吧。”
贤妃听言不乐意,她还想留下照顾二皇子呢。
二皇子妃接话道:“母妃,儿媳会照顾好王爷,您到现在还没用膳呢,王爷定不希望您不顾念自己的身子。”
贤妃这才作罢,和四皇子一同离开。
等其他人都离开,二皇子妃坐在二皇子身边,替他擦拭额头上的汗。
二皇子低声道:“幼芷,我的腿是不是真的没治了?”
二皇子妃手下一顿,勉强笑道:“有的治,怎么会没得治,王爷好好配合太医,定能治好。”
二皇子目光瞬间变得黯淡。
两人夫妻多年,他岂能看不出二皇子妃的言不由衷。
二皇子闭上眼睛,垂在身体两侧的双拳握紧,眼角隐隐变得湿润。
从懂事起便开始争那个位置,他不是接受不了失败,他也知道自己性子并不得永康帝喜欢,可他接受不了这么荒唐的失败。
一场地龙翻身,断送了他的未来。
他不甘心啊!
二皇子妃心疼地握住他的拳头,默默地陪着他。
……
昨日发生地龙翻身,再加上二皇子受伤,永康帝已经无心举行万寿宴,直接宣布万寿宴取消,让朝廷众官员好好安排百姓的救护工作。
万寿宴虽然取消了,但二皇子可能落下腿疾的消息,还是传遍朝野内外。
仅仅一日功夫,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一时间,有人欢喜有人忧,也有人觉得可惜。
二皇子的贤名毋庸置疑,这是位品性和能力都极佳的皇子,朝中认同他的人不在少数,哪怕没有公开站队,心里偏向二皇子的人也不少。
可这一切,从今日开始变了。
除非永康帝实在无人可选,要不然皇位绝对轮不到二皇子身上。
皇帝,乃是卫国的统治者,也是卫国的脸面,今后要和不同国家的使节打交道,相貌不端或者身体有疾,都有可能被人嘲笑。
二皇子的腿治不好,其他皇子就轻松很多。
九皇子并不把六皇子放在眼里,他已经决定全心对付霍谨博。
至于六皇子,不管二皇子出没出事,他的目标永远都是九皇子。
九皇子越得永康帝看重,六皇子对他的恨就多一份,眼看着九皇子把他甩得越来越远,六皇子心里阴鸷更甚,隐隐有不惜代价也要把九皇子拉下来的心思。
“王爷,柳公子求见。”
就在六皇子想着怎么和九皇子两败俱伤时,下人进来禀报。
六皇子听言,瞬间恢复理智,忙道:“快请。”
他差点忘了,他还有柳公钊。
他还没输。
柳公钊走进来就要给六皇子见礼,六皇子忙制止他,道:“公钊身子骨弱,你我之间不必多礼。”
被九皇子压得狠了,六皇子也学会了礼贤下士,越来越听得进去意见。
柳公钊,就是他现在最重视的心腹幕僚。
让柳公钊坐下,六皇子道:“公钊今日来找本王有何事?”
柳公钊道:“王爷可知外面的传闻?”
“什么传闻?”
他还真不知道。
柳公钊道:“如今京城街头巷尾都在传上天降下这次天灾皆因皇上罪孽深重,百姓皆是被皇上连累。”
“胡说八道!”六皇子怒道:“这和父皇有何关系,一群愚昧无知的刁民。”
柳公钊饶有深意道:“六皇子莫非忘了皇上的皇位如何得来?”
六皇子瞬间哑然。
哪怕当初封锁消息,可还是有些人知道当年的事,六皇子也是偶然得知此事。
“坊间都在传闻正是因为皇上弑兄夺位,惹怒了上天,才有了这场灾难,如今民间对皇上已经是怨声载道。”
百姓们就是这样,好的时候他们会感念恩情,可坏的时候他们便把恩情忘得一干二净,只记得错处。
永康帝弑兄夺位之事,本只是小部分人知道,如今一来,算是所有人都知道了。
地龙翻身恰好发生在万寿节,这才是传闻能传得飞快,且得到百姓认可的原因。
百姓们都觉得天灾在万寿节降临,就是明摆着上天对永康帝不满。
六皇子不屑道:“不过是寻常的地龙翻身,竟然也能怪到父皇身上,本王看他们就是欠收拾。”
柳公钊见六皇子并未明白他的意思,只得挑明道:“王爷,这对您而言其实是个机会。”
“什么机会?”
“皇上如今想必被谣言弄得龙颜大怒,您若是能帮皇上解决这一困扰,皇上必定对您另眼相待。”
六皇子眼睛一亮:“公钊可有方法教本王?”
柳公钊道:“百姓愚昧,很容易被人误导,但想要百姓改变想法也很容易,只需要降下一场祥瑞便是。”
天灾是上天降下的灾难,证明上天对人间不满,那祥瑞便是上天的奖励,代表上天对人间的认同。
六皇子瞬间就明白了柳公钊的意思,笑道:“还是公钊聪明,本王这就安排人去督办此事。”
“王爷不必着急,此事传闻刚刚开始,王爷大可等传闻最激烈的时候再出面。”
“本王明白。”
昭睿郡王府
霍谨博同样得知了传闻的事。
“王爷,对方很谨慎,且做足了准备,对皇上不利的传闻仅一夜功夫便传开,任大人说他需要时间调查幕后之人。”
霍谨博颔首:“让他尽快查清楚,此事闹得太大对朝廷不利。”
霍谨博实在没想到永康帝还有弑兄夺位的往事,又正好赶上万寿节发生地龙翻身,也难怪百姓的情绪这么容易被调动起来。
猴子禀报道:“王爷,方才柳公钊去了昭德郡王府,恐怕也和京城的传闻有关。”
霍谨博猜测道:“柳公钊估计是想到了处理传闻的方法,去给六哥支招了。”
“那小人让人详细打听一番?”
霍谨博摆手:“不必了,当务之急是找出散布谣言的幕后之人。”
永康帝弑兄夺位的事,知道的人并不多,如今突然被爆出来,对方选的时机非常好,霍谨博怀疑这背后有他不知道的势力存在。
幸亏霍谨博一直让人注意着民间舆论,还算有迹可循,只是需要时间。
就在霍谨博和六皇子都在行动时,民间的传闻愈演愈烈,几日过去,已经演变成要让永康帝下罪己诏的地步,民情激愤,皇宫门前已经有百姓聚集。
如今天气越来越冷,但凡出现一例因为请愿而冻死的百姓,事情就会失控,朝廷不得不重视这件事。
勤政殿
永康帝面无表情,问道:“几位爱卿觉得此事该如何处理?”
兵部尚书邱智喻道:“百姓们敢这般行事,无非是仗着皇上仁慈,等微臣派人将几个领头的抓起来,他们自是不敢再猖狂。”
“然后呢?”
邱智喻道:“然后事情不就解决了。”
“荒谬,”右相秦守洪道:“邱尚书此举只是在堵百姓的嘴,你能堵住他们的嘴,还能堵住他们的心不成?此举治标不治本。”
“那秦相觉得如何?”
秦守洪道:“如百姓所愿。”
百姓的请求是什么?
让永康帝下罪己诏!
柳修严瞪眼道:“你疯了!下罪己诏岂不就是承认自己错了?”
秦守洪道:“皇上只是不忍百姓受苦,甘愿放弃个人荣辱换得天下安稳,这才下罪己诏,此乃心系苍生之举,皇上并没有错。”
秦守洪的意思很明显。
罪己诏可以下,但内容由他们决定。
永康帝是天下共主,如今他的子民受难,他感同身受之下才下罪己诏,而非承认是因他之过害百姓受难。
这个因果关系很重要,永康帝不可能承认百姓因他受难。
柳修严冷笑道:“秦相未免想得太好了,百姓愚昧无知,他们那里会管你罪己诏写得什么,他们只知道皇上下了罪己诏便代表皇上认错了。”
秦守洪沉默一瞬,道:“如今群情激愤,在京城周边还有众多百姓流离失所,他们心中的怨气需要发泄,若是朝廷置之不理,万一激起民变怎么办?”
“京城有数万步军营和巡捕营将士,本相倒要看看哪个敢乱来!”
“武力镇压不可取!”
“朝廷已经在派人安置百姓,皇上一直在督促此事,如此爱民之心还不够吗,皇上没错,为何要受刁民逼迫?”
柳修严和秦守洪各有各的道理,谁都说服不了谁。
这时,礼部尚书江时昆出声道:“皇上,微臣赞同秦相所言。”
“百姓都是健忘的,他们如今只是需要朝廷给他们一个交代,只要朝廷满足他们,百姓就不会再闹,等此事过去,百姓们也不会揪着此事不放,皇上爱民如子,此事有目共睹,百姓届时只会感念皇上的恩情。”
秦守洪和江时昆都倾向息事宁人,只是下罪己诏而已,这并不会影响朝廷的统治,但若是任由百姓的怨气加重,那才是大麻烦。
对于大臣来说,罪己诏不过是一封特殊的诏书,可对于永康帝,一旦下了罪己诏,那便是他一生的污点,他不甘心背上这样的污点。
柳修严正是看出永康帝的心思,才会竭力反对下罪己诏。
不过一群刁民而已,即便杀几个,他们也不敢做什么,有数万将士守在京都,何必惧怕几个刁民。
永康帝静静地听他们说完,才摆手道:“今日暂且到这儿,等明日再议。”
听到这话,几位大臣便躬身退出去。
永康帝站在窗口,仿佛能听到宫门口愤怒大喊的百姓,他在位三十多年,自认从不曾亏待百姓,每一个决策都是为了百姓能安居乐业,卫国能繁荣长久。
但现在,受他庇护的百姓却在指责他的罪过,要他下罪己诏。
就因为他当初得位不正,便抹杀了他的全部功绩。
永康帝揉揉额头,他知道百姓心思浅,很容易被人挑动情绪,和他们生气无济于事。
但他终究是心寒的。
“人找到了吗?”
高应低着头道:“他们藏得太深,还不曾找到。”
“三日之内,朕要见到他们。”
才从天香教那群老东西嘴里得知他们的存在,如今便跳出来给他找麻烦。
永康帝目光一冷,真当他老了不中用了?
……
昭睿郡王府
这几日,霍谨博一直等任居远的消息,直到今日终于有了消息。
任居远站在霍谨博身边,拱手道:“王爷,下官已经追踪到那伙人的踪迹,基本确定他们就藏在南坊井大胡同。”
南坊?
霍谨博惊了,竟然离他这么近。
“井大胡同都住着什么人?”
京城众多的高官府邸以及王府都坐落在南坊和登明坊,这里居住的基本上都是权贵。
任居远已经调查清楚,道:“井大胡同只有两户,一处是梁王府,一处是前朝公主府,这两处目前都是废弃状态,并无人居住。”
梁王啊。
霍谨博幽幽一叹。
永康帝弑兄夺位的消息传开后,很多事情就不再是秘密,霍谨博很快就弄清楚当年的事情。
先帝的长子便是被封为梁王,那座梁王府就是霍谨博大伯的府邸。
当年先帝对梁王和永康帝其实都很喜欢,两个人在朝中的势力旗鼓相当,再加上先帝犹豫不决,虽然有些偏向长子,但对于次子并没有任何打压之举,依旧是该赏赏该罚罚,恩宠不变。
先帝如此作为,自然是助长了永康帝的野心,也让两个儿子私底下的争斗越来越频繁,只是有先帝压着并没有爆发出来。
直到先帝旧疾复发,突然病危,先帝这才紧急召见大臣,将皇位传位于长子梁王。
如此一来,梁王便是名正言顺的新帝,但永康帝不甘心,直接发动兵变,趁着梁王分心处理先帝后事时,直接带兵围住皇宫,杀死了梁王,同时修改了先帝遗诏。
梁王来不及登基便被兵败身死,忽略先帝的遗命,永康帝便是实实在在的卫国第二任皇帝。
当年永康帝为了不留后患,下令诛杀了梁王府所有人,自此梁王府便被废弃,甚至都无人再敢靠近井大胡同。
这件兄弟相残的往事,若是从大义来讲,永康帝并不占理,是非功过自有后人评说,但永康帝无疑是个难得的明君。
而梁王当年跟随先帝南征北战,虽然战功赫赫,可他在政务上并不如永康帝,他擅长带兵打仗,但那时候的卫国并不需要又一个开拓之君。
其实不管梁王如何,霍谨博作为得利者,他天然就和梁王是对立的。
如今那群散布谣言,造成朝野动荡的贼人躲进了井大胡同,莫非和梁王有关系?
霍谨博道:“他们藏在梁王府?”
任居远道:“有八成可能。”
“康伟,带人将井大胡同的出口堵住,决不让一个人逃脱。”
“是。”
霍谨博看向任居远道:“你带人去将他们抓来,尽量抓活口。”
任居远领命离开。
等所有人离开,霍谨博便坐在大堂等着他们的消息。
这就是手底有人可用的好处,不再用霍谨博亲自出手。
霍谨博其实很不喜欢事事亲为,自从回京后,他便在考虑招收门客,只是至今还没找到什么合适的人选。
也就任居远合适一些,但他是翰林院编修,并不适合和霍谨博往来过密,除非霍谨博把他要过来。
霍谨博默默思考这个可能性。
一柱香后,康伟禀报道:“王爷,人已经抓到了,他们就躲在梁王府,一共十人,其中四人因为反抗被杀了,剩下的六人被悉数抓获,任大人正在审问。”
霍谨博颔首:“让他审完来见本王。”
或许这些人真和梁王有关。
这算什么?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片刻后,任居远走进来,霍谨博能嗅到他身上的血腥味,看来审讯过程并不是太顺利。
任居远道:“王爷,这些人皆是梁王旧部,他们谋划这次谣言是为了刺杀皇上给梁王报仇。”
“刺杀?”
“正是,他们利用百姓的愤怒逼迫皇上下罪己诏,待皇上登台祭祀时便伺机刺杀皇上。”
按照规定,罪己诏并非只是写道圣旨那么简单,下罪己诏的帝王要进行祭祀,将罪己诏的内容祭告天地,如此才能证明自己的诚心。
刺杀永康帝,便是他们的最终目的。
霍谨博并不是很理解这种长达几十年的执念。
梁王的尸骨估计都没了,他们竟然还在念念不忘给梁王报仇。
“他们可还有同伙?”
任居远点头:“有,但据他们所说并不在京城。”
霍谨博听到这话就感觉头疼,又一个不稳定因素。
算了,反正幕后之人已经找到,剩下的事交给永康帝去处理吧。
“看好那几个人,本王进宫去见父皇。”
话音刚落,猴子便走进来急忙道:“王爷,小的已经查到六皇子这几日都在忙什么。”
“小的发现六皇子的人去了天安县,结果今日天安县就出现了真龙祥瑞。”
霍谨博瞬间恍然道:“他们是打算用祥瑞将这次天灾的影响压下去。”
“这确实是个不错的办法。”
百姓迷信天灾,自然也迷信祥瑞,只要朝廷大力为这次祥瑞造势,很有可能消除百姓的怨气。
霍谨博沉吟片刻,将康伟招过来,在他耳边吩咐了一件事,道:“立刻去办。”
说罢,霍谨博便进宫去见永康帝。
勤政殿
永康帝被百姓们的请命搞得心情很不好,都没心情批改奏折,霍谨博来时,永康帝正在练字。
“儿臣给父皇请安。”
“免礼。”
霍谨博静静地等永康帝练完字,太监忙端来水盆,伺候永康帝盥洗。
永康帝擦干手上的水滴,道:“来找朕何事?”
霍谨博道:“这几日民间对父皇不利的传闻越来越多,儿臣总觉得此事背后有人在推动,便命人秘密调查,果然不出儿臣所料,此事确有幕后主使,儿臣已经将他们悉数抓获。”
永康帝一愣,面上终于有了笑容,道:“和朕仔细说说。”
霍谨博便把过程和永康帝说了说,最后道:“父皇,儿臣已经审了他们,他们自称是梁王旧部,利用百姓逼迫皇上下罪己诏,便是想在祭祀时刺杀父皇。”
“他们似乎还有不少人,只是那些人并不在京城。”
永康帝冷哼道:“朕早知他们的存在,当年天香教能从朕眼皮子底下逃脱,他们功不可没,便是这些年来,他们也没和天香教断了联系。”
霍谨博没想到这群人的存在感还不低,道:“不过一群败家之犬,他们有这么大的能力?”
永康帝道:“自是有人帮他们。”
霍谨博心中一凛。
永康帝此言,莫非是说他们在朝中有帮手?
谁这么想不开非要找死?
正在这时,宫人进来禀报道:“皇上,顺王求见。”
永康帝颔首:“让他进来。”
顺王大步走进来,扬声道:“皇兄,臣弟有要事禀报。”
刚说完便发现霍谨博也在。
霍谨博拱手道:“见过王叔。”
顺王冲他笑笑:“改日去王叔府上喝酒。”
永康帝道:“有事快说。”
顺王正色道:“方才王大师来找臣弟,说他得了神仙托梦。”
“神仙说此次地龙翻身乃是卫国的命中之劫,不可避免,本该地动山摇,死伤上百万人,远不止现在这般,是仙人有感皇兄对百姓的仁爱之心,这才出手化解了劫难,虽无法阻止地龙翻身,却是护住了百万百姓。”
永康帝听言大喜:“仙人真这般说?”
“句句属实。”
霍谨博马上接话道:“如此说来,是父皇的仁德感动上苍,京城数百万百姓才得以安然无恙。”
顺王点头:“正是如此。”
霍谨博道:“父皇,百姓们被奸人蒙蔽,我们理应尽快向百姓说明详情,以免百姓对父皇的误会更深。”
永康帝颔首:“此事就交给你去办。”
永康帝也不想被人一直骂下去,竟然还想让他下罪己诏。
霍谨博拱手道:“儿臣定不辱命。”
“王叔,侄儿得借王大师一用。”
顺王笑道:“王大师就在他府里,你有什么事尽管和他去说。”
霍谨博便告辞离开。
在霍谨博离开一个时辰后,六皇子进宫。
这时候永康帝心情好了很多。
“老六怎么来了?”
六皇子一脸兴奋道:“父皇,方才天安县县令来报,就在昨天夜里,天安县众多百姓都看到空中有真龙出现。”
永康帝挑眉:“真的?”
六皇子道:“儿臣已经派人调查过了,确有此事,很多百姓都说见到真龙腾空,随后消失不见,而且真龙出现的方向正是京城。”
“父皇,天安县出现如此盛况,足以说明父皇便是真龙天子,是得上天承认的天子。”
这话永康帝听得舒心,笑道:“天安县能看到如此祥瑞,可见天安县百姓都是心向朕的。”
不管这祥瑞是真是假,反正永康帝信了。
六皇子同样很高兴,道:“父皇,我们是不是应该将祥瑞的事公开,让百姓们都知道父皇是得真龙承认的天子。”
听到这话,永康帝沉吟片刻,道:“此事莫要张扬。”
????
六皇子懵了。
“百姓们执意要父皇下罪己诏,若是不公开此事,他们岂会善罢甘休?”
永康帝道:“此事朕已经交给你十一弟处理,老六你就不用操心了。”
有神仙托梦和那几个散布谣言之人,足以安抚百姓的情绪。
公开祥瑞之事,若是锦上添花还好,万一百姓觉得是朝廷在作秀,弄巧成拙就不好了。
永康帝仔细斟酌后,还是觉得不公开祥瑞一事,让其慢慢流传反而更有可信度。
六皇子就这么被打发走了。
他这么用心策划了祥瑞,本来指望着能提高自己的声望,结果就是逗永康帝一乐,什么都没有。
那他折腾这么一圈是为了什么?
想到截胡的霍谨博,六皇子不由得恨得牙痒痒。
他的弟弟们,就没一个让他省心。
……
霍谨博直接让人在午门前搭了一个台子,百姓们很快就被吸引过来,等台子搭建好,周围已经围了一圈又一圈的百姓。
在不远处的茶楼上,柳公钊正看着这一幕。
很快,王大师便在护卫的护送下走上高台。
旁边的护卫扬声介绍道:“这位便是卫国戏法大师——王大师。”
京城的百姓少有不知道王大师的,听到这个介绍,再看看王大师,果然一股仙气,纷纷扬声道:“王大师。”
王大师面色平静,整个人不悲不喜道:“王某本无意理会凡尘俗务,但上天不忍百姓们被人蒙蔽,便给王某托梦,让王某点醒众位。”
“神仙托梦!”
“王大师得神仙托梦了!”
“王大师,神仙都说了什么?”
百姓们听到这话,皆希冀地看向王大师。
王大师道:“仙人说地龙翻身乃是卫国命中之劫,是上天给卫国子民的考验,只要度过这一劫,卫国子民今后数十年都会安稳度日。”
“按照上天的指示,此次地龙翻身本该造成地动山摇,数十甚至上百万百姓都将流离失所,但皇上的仁德感动了上天,上苍才会心生怜悯,不曾让百姓出现伤亡。”
“地龙翻身发生在万寿节,本是上苍给我等的提示,却不想百姓们被奸人蒙蔽,误会了上天的真实意图。”
话音一落,在场的百姓全都沉默了。
“王大师所说神仙托梦,我们无法证实,我们只知道万寿节的地龙翻身害我们没了家。”
“就是,谁知道你是不是故意在替皇帝遮掩。”
“……”
很快就有几个人跳出来反驳王大师,百姓们的神色顿时变得纠结起来。
王大师听到质疑,依旧不悲不喜,空白的手掌往前伸,手中顿时出现一株梅花,本来光秃秃的树枝,很快便长出一朵朵花朵。
“若非神仙托梦,王某不过肉体凡胎,岂能做到这些?”
百姓们看到这一幕顿时惊呆了,这是在太违背常理了,肯定不是普通人可以做到的。
一时间,百姓们心里开始偏向王大师所言。
“来人,把方才挑事之人全都抓起来。”
霍谨博在适当的时候出现,同时派人将跳脚的那几个人抓起来。
他走到王大师旁边,道:“百姓们因天灾受苦,父皇日夜忧心,时刻督促负责此事的官吏尽快解决百姓的难处,本该是官民一心共渡难关之际,却偏偏有人浑水摸鱼,利用百姓们的痛苦来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
“近日坊间的传闻,本王已经抓到幕后主使,他们已经供认不讳,此前种种都是他们所为,为的便是造成朝野动荡,让百姓和朝廷对着干,以激怒朝廷对付无辜的百姓,这些人其心可诛。”
“方才那几个人便是他们的同伙,若是大家不信,尽管问一问他们。”
话音落下,百姓们眼中已满是怒火,纷纷围住那几个被护卫押着的人,眼中的愤怒仿佛要把他们撕碎。
这几人不过是拿钱办事,哪里经受得住这么多人的仇视,纷纷跪地求饶。
“我什么都不知道,是有人逼我这么做的。”
“我们也不想的,我们不做,他们就要杀了我们。”
“就是,我们也是被逼无奈。”
这几人倒是还知道不能说收银子的事,只是百姓们被欺骗的怒火哪有那么容易消灭,他们一想到被人蛊惑着围着皇宫逼迫永康帝,他们就阵阵后怕。
如果不是永康帝仁爱,没有和他们计较,他们恐怕已经是一具具尸体了。
这一连串的后怕和怒火全都发泄在这几个人身上。
霍谨博特意吩咐护卫不要理会,等百姓们发泄完,这几人已经没了人样,勉强还有些呼吸。
发泄完的百姓,纷纷跪地道:“草民愚昧,请皇上恕罪。”
一时间,午门前跪倒一大片百姓。
霍谨博见到这一幕,便知谣言已解,径直下了高台,而守卫宫门的护卫立刻进宫向禀报永康帝此事。
霍谨博刚下了高台,便看到站在茶楼窗前的柳公钊。
柳公钊冲他微微一笑,作出邀请的手势。
霍谨博只是稍稍犹豫,便走向了茶楼。
雅间内
柳公钊道:“王爷不过短短数语便让百姓悔过,公钊佩服。”
霍谨博坐下道:“多亏王大师得神仙托梦,本王所做的不过是件小事。”
柳公钊道:“王爷谦虚了,今日之后满朝文武都会称赞王爷机智过人,这可并非小事。”
霍谨博挑眉:“柳公子邀请本王,就是说几句恭维话?”
“不止如此,公钊有一事请教王爷。”
“但说无妨。”
“阳青琥和天香教勾结之事,王爷可否详细说说?”
“阳青琥?”霍谨博疑惑道:“此人是谁?”
柳公钊皱眉道:“阳青琥是苏州同知,王爷督办天香教一事,竟不知此人?”
霍谨博道:“本王只是调查天香教行踪,抓人的事自有他人去做,本王岂能记得住每个人。”
柳公钊看着霍谨博,目光一沉。
霍谨博淡淡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