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安静一秒,薛家人都用怪异的眼神看他。
“你,做菜?”薛忠山撇嘴,“瘦得就剩一把骨头,抡得动锅铲吗?要不先把家里五亩甘蔗先掰一掰?”
面前的王晏之病气虽然去了三分,但依旧孱弱清瘦,青衣墨发,飘然若仙。实在想象不出抡着锅铲站在灶台前是什么模样。
周梦洁又踢了薛忠山一脚,骂道:“掰什么掰,你那点甘蔗还不够他几副药钱。”
王晏之适时捂唇轻咳:“姑父不是说如意讨厌做菜,最好我做。我已经很少咳了,精神也好了许多,现在学有备无患。”
周梦洁在桌下狂踢他,薛忠山心里别扭:不都说是假成亲,干嘛主动学?
但只要他不同如意天天腻在一起,要学就学吧。
正好磨磨他脾气。
之后几天王晏之中午晚上都在灶房帮忙,上午抄书,午后给如意讲话本写话本,夜里陪着如意一起雕刻。
丁野看了几天啧啧称奇:这真是他那阴郁、日渐冷漠的主子?
学做菜可不简单,拿惯了书本刀剑的王晏之,拿起菜刀愣是不知道从哪开始。好像怎么做都不对,光鱼的切法、做法就有十几种。
好在他耐心肯学,学了十几天做菜总算有模有样,薛忠山觉得自己后继有人,态度好了许多。面对周梦洁都不吝啬夸奖,“谦逊,还聪慧,什么东西一点就通,改明儿教教他牛顿定律、勾股定理、几何奥数如何?”
王晏之委实没料到自己讨好岳父的行为会引发他教书育人的积极性。
第二日他就坐在屋子里学起了几何平面,生物遗传、物理相对论。这些知识与他二十几年所认知的相左,饶是他再聪慧,也完全听不懂。
果子成熟了为什么往下掉?
为什么三角形最稳定?
一对夫妻生孩子是X和Y的排列组合?
X和Y是什么?
小学鸡王晏之坐了几天的‘飞机’后,看到薛如意如同看到了救星,扶着桌子弱弱的喊了一声表妹,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晕过去的瞬间,他想:果然还是自己段位太低了,薛家人杀人不见血啊。
周梦洁又开了好几副补气血的药,薛如意边熬药边心疼自己的银子,看老薛的眼神都冒着冷气。
薛忠山被女儿的眼刀子伤到,找大儿子抱怨:“你说至于吗,我就想扫个盲,那小子绝对是故意的。”
薛大这次也不站在他爹那边了,无语道:“爹,他一个古人学的是之乎者也,念的是天地君亲师,你教他现代的那些,不等于放水冲庙吗?那副身子骨没吐血算是给你面子了。”
周梦洁气道:“老薛,你要是实在太无聊就想想如意生辰要送什么,别折腾安子成吗?”
薛忠山这才想起如意的十七岁生辰要到了。
他的注意力立刻从王晏之身上转移到闺女身上。
从小就不爱学习的丁野看了全程,觉得薛家人太可怕了。他偷偷从窗外跳进来,把方才听到的都学给主子看。
丁野学着薛忠山的模样坐在椅子上,眉头拧成川字,微妙微翘的模样:“这小子智商不行啊,生孩子影响后代基因。”他虽听不懂‘智商’、‘基因’是啥,但总归是骂人的话没跑了。
“世子,那人太不讲理了,我们什么时候带世子妃回上京?”
躺在床榻上的王晏之闭眼深呼吸:“快了。”
丁野又道:“对了世子,方才听说世子妃的生辰快到了。”
王晏之一秒睁开眼:“什么时候?”
“三日后。”
三日后一大早,薛二的声音隔着围墙远远传来。
“小妹,看二哥给你带什么来了。”
薛二能赶回来是意外之喜,周梦洁带着一大家子出门迎接,然后就看见薛二身后带着,一二三四五六七……十一个白底蓝裳的同窗。
十一个年轻书生齐齐朝薛父薛母问好,目光很快转向薛如意:“小妹好,小妹生辰快乐。”
十一个书生依次介绍自己,薛家人都听出来这几个人是花名册上如意夸过的。
周梦洁张罗着把他们请到屋子里,薛忠山又忙着去加菜。薛大把薛二拉到院子外压低声音问:“你带这么多人来干嘛?”
薛二邀功似的:“我特意向巡抚大人告假,带这几个同窗来给妹妹瞧瞧,瞧中哪个我再去打听。”
薛大疑惑:“你在县学没瞧见林文远?没听到什么消息吗?”
薛二点头:“瞧见了,听到什么消息?”
看来小妹成亲的消息还没传到县学,这班书生,还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薛二抬眼四处打量,忽而瞥见廊下挂着几盏红灯笼,于是笑道:“小妹生辰怎么还挂灯笼,整得跟成亲一样。”
薛大眼角抽了抽:“小妹和安表哥前些天刚成亲了。”
“什么?”薛二往屋子里看看,“和……周狗蛋?”
倒霉催的薛二丝毫不知情,还兴冲冲带着一大帮同窗回来给妹妹挑。
薛大把县令来提亲的事说了,又压低声音道:“你自己注意点,估计少不了挨爹一顿凑。”
薛二气得咬牙,“这个沈县令迟早有一天要套他麻袋。”
薛二愁啊,屋里那十几个同窗要怎么办?
俩人聊完一前一后入了正厅,正厅摆出两个方形长桌。薛如意和王晏之坐在一起,十几个书生看看薛如意又看看王晏之,都感觉到强大的威胁。
他们是冲着薛家小妹来的,她旁边这个表哥虽病弱,但长相实在太过出挑。乌发如缎,苍白盛雪,身形清瘦修长,弱不胜衣透着极致清艳。
在他们这一群人中就像绿意枝头的花,山岩峡谷里的白莲,醒目得过分。
众人戒备着他,都争相凑到薛如意面前讨好。
“小妹衣裳真好看。”
“小妹头上的珠花是新买的吧。”
“听子章兄说小妹最喜欢雕刻?我也略懂一二,可以互相讨教。”
薛如意实在不习惯被这么多人围着,王晏之轻咳几声,其余人全都朝他看来。
他看了一圈众人,想起薛家那五亩甘蔗地,眼看着都熟了,实在担心薛父哪天不高兴,让他带着病体去吭哧吭哧刨土。
于是道:“你们让让,家里几亩甘蔗地还等着掰呢。”
十几人就是来表现的,哪能让薛小妹去干活,当即表示甘蔗他们包了。十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拿上工具就往甘蔗地里去,薛如意和王晏之站在田埂上看着。桃源村的地里荒草凄凄,大片的甘蔗地里全是人,其他村民远远瞧见薛家一伙人吭哧吭哧热火朝天。
下巴都惊掉了。
薛家从哪里弄来这么一群劳力?
一群人从早干到傍晚,生怕薛如意看不见他们有多勤快,直接错过午饭,拔完五亩甘蔗地累得像狗。没办法,想娶人家妹妹能不卖力吗?
十几人回到薛家,周梦洁给他们倒茶,一大桌精致的酒菜已经摆上了。薛父招呼大家坐下,乐呵呵的笑道:“希望你们常来啊。”最好农忙的时候来,一大群人就是干活快。
五亩甘蔗他们父子三人要掰好久,这群小伙子比赛似的。
“伯父,应该的,今天如意妹妹生辰,我们厚脸皮来蹭饭,怎么还能让她干活。”带头的肖茂边客气边喘气。
真太太太累了!
来的时候是风流倜傥的书生,这会儿都汗流浃背,头发衣服脏乱。
病弱的王晏之唇角勾起,起身挨个给众人倒酒:“今日辛苦了,你们若是早来几日还能赶上我同表妹的婚礼。”
“婚礼,你同薛小妹的?”累得快趴下的众人齐齐看向薛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