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如意又看了他两眼, 默念‘蓝颜枯骨’。
她越过那明晃晃的背脊,伸手去解那铃铛,铃铛被她扯得叮当作响, 就是弄不下来。她急了转身往外走,王晏之疑惑问:“去哪?”
薛如意快步跑出船舱, 很快找到一把剪刀。王晏之问:“衣服会不会剪坏啊?”
“不会。”薛如意很理所应当的道,“衣服是借的, 剪坏了还得赔,把你头发剪了吧, 反正还会再长。”
王晏之还来不及阻止, 她就咔嚓一声把头发剪了。然后把裙子扯下来, 左右看看, 拍拍庆幸道:“还好, 还好, 裙子没破,叮当也没事。”
王晏之:“……”
他盯着地上一大簇发丝说不出一句话:应该不至于太丑吧,刚刚没剪到发顶吧?
薛如意把裙子递给他:“呐, 现在可以穿了。”见他半天没接, 疑惑的问, “你担心又卡住,还有哪里头发容易卡, 要不提前减掉吧。”
王晏之打了个寒战,磕巴道:“没,没有, 可以了。如意你先出去吧, 我弄好就出来。”
“哦, 那你快些。”
看她拿剪刀出去, 王晏之才大大松了口气,再也不敢大意,小心翼翼把裙子套进去。
薛如意还完剪刀就抱着衣裙在外面等,很快船舱里头传来铃铃铃的铃铛声,她立刻直起身子,伸着脖子往里面看。
里面的人转出来,青色绸衣随着他的动作晃动,腰上和裙摆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他身形瘦削,青色绸衣附在身上丝毫不显突兀,反而有股冷艳的美。好在九月天有些冷,腰间有薄纱,不至于露腰,不然王晏之真的会想死。
为了避免尴尬他直接戴上面纱,只露出一双浅淡的眸子,越是这样反而越是吸引人。薛如意又默念‘蓝颜枯骨’,突然有点怀念以前脸盲看不清楚他脸的时候。
王晏之站到她面前,薛如意面无表情的拉着他转了一圈,然后点评道:“这头发,找前头的姐姐梳一下。”
换好衣裙的丁野急匆匆跑出来,兜着裙摆问:“世子妃,怎么感觉勒得慌啊?”他说完目光转向自己世子,愣了一秒后发出惊天动地的哭声,然后指着他头问:“世,世子您左边怎么少了一截?呜呜呜,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您怎么了?”
薛如意愣住,好像确实有这么一句话。
林二丫小时候头发被小胖剪掉都哭了好久,说是头可断发不可断,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剪掉了是大不敬。
她家没这个规矩,从小到大不知剪了多少次。
眼见她尴尬,王晏之连忙道:“闭嘴,不过一点头发,剪了还会长。”
丁野立刻闭嘴。
薛如意讪讪,抱着衣裙往船舱里走,交代道:“给我守门啊。”
王晏之把丁野赶出船舱,站在门口守着,然后就看到穿着男子胡服朝他走来的浮乔。翻领、右衽、窄袖,衣长至膝,踏着鹿皮靴,干净利落。
王晏之:“……”
“你怎么没穿胡姬的衣裙?”
浮乔看到穿女子衣裳的王晏之脸上表情一点也没变,对他来说世子就是世子,怎么样都是世子。他躬身回道:“世子妃说我可以穿男子胡服。”
浮乔一抬眼也瞧见他头发,惊声问:“世子,你头发?”
“不碍事。”王晏之刚想让他也给自己弄一套,立马反应过来,这事得先问问如意,万不能惹了她不高兴。
他转身往里走,恰好碰见换好衣裙出来的薛如意。她穿着一套色彩艳丽的粉水紫胡姬裙,露出的一截小手藕白纤细,腰间和脚腕上都系着一串细碎的铃铛随着她走动叮当作响。
她边走边扯裙摆,五官在面纱下若隐若现,露在外面的眼睛乌黑灵动。眨巴着长睫问他:“这裙子是不是太长了,感觉哪哪都拖着。”
那声音清清脆脆似玉珠落盘,王晏之觉得没有哪个女子比她还要好看。
他忘记自己要问什么,顺着她的话道:“不长,这样很好看。”
薛如意抬头,眼睛瞪圆:“你头发还没梳?”
王晏之慌了,“不是你说让我守门?”
好像是。
薛如意喊来船上最会梳头的姑娘给丁野梳头,丁野年纪小,虽然有些黑,但五官还是很好的,穿女装扎头发倒还挺好看。
薛如意把王晏之摁坐在凳子上,照着那姑娘的手法给他梳头。她不太会,总是扯到头皮,王晏之被扯得龇牙咧嘴,一动她就一梳子过来,吼道:“别乱动,梳不好就怨你。”
浮乔站在一边很是同情他们世子爷,要是世子妃兴起,每日给世子梳头,世子一定会中年谢顶。再俊的世子也顶部秃头啊,浮乔一想到那场景整个人都不好了。
等丁野那边梳完薛如意那边才梳到一半,她郁闷道:“要不让她给你梳吧。”
那姑娘正要接梳子,龇牙咧嘴的王晏之一把摁住她的手,努力带出笑意道:“不用……你梳就好。”他的头发只能给如意梳,薅没了也认了。
薛如意想:反正也没事,她打络子都厉害,不过一个头发还不信梳不好了。
于是乎,在胡人姑娘的指导下她拆了又梳,梳了又拆,等终于弄好一个像样的头发,王晏之头皮都有些肿,地上一抓一把。夜里睡觉时都格外小心,生怕睡散了,隔天起来又要经历一轮惨无人道的薅头发。
船长待他们很是和善,时常邀请薛如意喝酒聊天,想打听镜子的制作方法。
王晏之顶着冷艳的外表拒绝,薛如意只道这镜子是祖上传下来的宝贝,具体制作方法她也不知。
一来他们只是搭乘便船,没必要说这么多。二来她一家进京前阿娘就交代过,到了上京家里那些稀奇的玩意不是特殊情况万不可以外漏,尤其是电器之类的。
其他的东西她倒是没带,只带了小镜子、梳子还有二哥给的两枚催泪烟雾弹。
她穿着这套衣裳每日在船上叮叮当当倒是吸引不少目光,不少胡人少年大方的朝她丢彩线香包。跟在后面的王晏之也收到不少,他都黑着脸一一丢了回去。
丢完自己的,又来丢薛如意的。薛如意觉得那香包怪好看的,尤其是香包上的彩线。
她拿在手里上下翻看,企图看明白怎么编制。哪想一堆人推着那丢香包的少年邀请她跳舞,跳的还是扭脖子的胡人舞蹈。她吓得赶紧把香包丢回去,少年不解,拿着香包跑到她面前直接问:“你不喜欢我吗?”
王晏之挡在她面前,被她一把拍开。
薛如意直截了当的回:“不喜欢。”她虽然不甚聪明,但喜不喜欢还是明白的。
被拍开的王晏之脸色总算好看了些,凑到她身边问:“如意喜欢这香包,要不我去学然后编给你?”
“你?”薛如意上下瞧他,有些不信,“之前你编同心结都丑得要死。”
丁野手上提着的小凤也跟着喊:“丑得要死,丑得要死,丑得要死!”
那鹦鹉实在太吵,王晏之回头冷冷盯着它,它立马用屁股对着王晏之。跳了两下继续喊:“周扒皮,周扒皮,周扒皮”
王晏之:“……”
丁野吓得赶紧去捂鸟嘴,薛如意急了:“你别把小凤弄死了,那是二哥的鸟,要还回去的。”
丁野想:可真不是好鸟啊,可见薛家二哥平时没少骂世子。
这事薛如意也没放心上,两日后夜里她准备睡时,发现枕头底下塞了个还算过得去的彩线香包。借着微弱的烛火,她左右翻看,好像两处编错了。
离她半米远的铺盖上,王晏之背对着她入睡。她喊了两声,那人没动,她直接问:“喂,王晏之,这香包是你做的?”
依旧没人回答,薛如意把香包往袖带一塞,干脆闭眼睡了。
等她入睡后,王晏之才转过头,看向她的背影。
胡族的彩线香包是用来送给心上人的。
一路又行了十日,几人明显感觉他们又被盯上了。胡商在距离上京还有三站时他们下了船,又包了另外一艘小船重新出发。十月底,天还未亮,江面突起大雾,小船行至距离上京还有一站距离,四面八方突然围拢过来五艘船,五艘船突然射出无数火箭,顷刻间将小船吞没。
江面火光大盛,除了噼里啪啦的断木砸进江面的声音,竟一丝人声也没有。直到整艘船烧完也没动静,领头的黑衣人脸色变了又变,终于忍不住咒骂出声:“艹,又上当了。”
这几个人是属狐狸的吧,接连两次把他们耍得团团转。他们的脸都丢尽了,回去肯定要被责罚。
王晏之带着薛如意换乘小船时就直接上岸,坐马车跑了。刺客烧船那会儿他们已经距离上京城就一日路程。
几人已经换回平常穿的衣裳,薛如意和王晏之坐在马车里,丁野和浮乔驾车。
王晏之手上拿着本册子,温声问靠坐在马车上休息的薛如意:“侯府的人你都记住了?”他把承恩侯府所有人的姓名、年龄、性格和他们大房关系的好坏都整理出一本册子,沿路让她看。
薛如意只从头到尾巴翻看了一遍就把册子还给他了。
虽然知道她记性好,但王晏之还是免不了唠叨两句,侯府水深,多记些总是没错的。
“记住了。”薛如意睁开眼好奇的问,“你不是病重十年,为什么侯府新来的小厮婢女都知道,连众人一应吃食爱好也一清二楚?”
王晏之把册子收好,淡淡道:“先前是不是知道的,后来知道自己中毒,打算回来就开始准备了。那些暗卫也是近半年才训练出来的。”
俩人说着话,外头赶车的浮乔道:“世子,只要过了这片枫树林往前十里就能到上京,入了上京我们就安全了。”
“枫树林?”薛如意撩开帘子往外看,不远处枫叶摇晃,枝头已经有一些浅红,阳光透过树杈红的晃眼。
“林子这种地方通常有些危险。”
丁野乐呵呵的:“没事,一路都过来了,还怕一个林子不成。”
马车往前跑,偶有几片浅红色枫叶飘飘荡荡落下,若不是赶路这地方还真是漂亮。马车走着走着就停了下来,原本还乐呵的丁野面色突然冷下来,浮乔也严阵以待。
气氛凝重。
薛如意和王晏之同时探出头来,就见马车正前方站着一列穿着打扮一模一样的黑衣人,当先那人身姿修长挺拔,一言不发,站在他身边的人,哼笑道:“倒是会跑,可走哪里这条路都是入城的必经之地。”
这群人还真是阴魂不散啊,他们都绕了那么多路,还一路喊打喊杀的。王沅枳那孙子呢,不是说好在这个红枫林等的?
王晏之迅速往四周看,那人又笑道:“别指望有人来救,人都已经被我的人支开了。”
丁野和浮乔手捏紧。
王晏之眸色压了压,淡声问:“能否问问你们为何要杀我,我是承恩侯府世子,一旦杀了我会引来很多麻烦。”
当先那人眼神都不给王晏之一个,看他像是在看蝼蚁,摆手示意弓箭手准备。箭还没射出去,一个圆溜溜的东西就滚到他们面前,还不待细看那东西滋拉拉冒出滚滚浓烟,只是片刻功夫烟气已经漫延整个枫树林。
遮天蔽日伸手不见五指,众人捂着嘴连连咳嗽,呛得眼泪直流,还隐隐发现那烟气里面居然掺杂了迷魂香。似乎是之前他们想用来迷晕薛家人特制的迷烟,沾染一点就手脚发软,很快就会昏死过去。
艹,他们早料到会在这狭路相逢,故意等着他们一网打尽吧。
还有这浓烟怎么制作的,怎么能把整个枫树林都笼在其中,一时半会根本跑不出去。
带头的黑衣人大喝一声:“捂住口鼻,谁带了解药。”
然而没人带解药。
薛如意四人蒙上早就准备好的面巾跳下马车撤离,躲在一棵巨大的枫树下,捂住口鼻竖着耳朵听周围的动静。片刻后果然听见马车被劈开的声音,可能是发现马车里没人,那人气得大吼:“滚出来。”
很快声音小了下去,接着是接二连三重物到地的声音。
薛如意压低声音问:“能迷晕多少人?”
王晏之摇头:“难说,那日只捡到三只迷烟,这么大范围效果可能不好。”
丁野小声道:“迷不晕没关系只要能倒就行,入了上京这群王八羔子就不敢动了。”
又过了片刻,林子里没了声响。王晏之先站了起来,牵住薛如意的手往前走。薛如意捂着鼻子脚下格外小心,还不忘回头吩咐丁野:“你们跟紧。”
她摸索着往前走,刚要摸到马车右手就被人握住。
“丁野?”
旁边没有人回答,她捏着那手感受一下。那手劲瘦修长,食指和中指骨关节处又薄茧,显然是常年执笔的手,是陌生人的手。
她不动声色的扯了扯王晏之的手,前面的王晏之顿住。然后猛然朝她身后踢出一脚。那人动作倒是快,躲了一下右手却没松开。薛如意张嘴一口咬在对方的手腕上,那一口咬得极其凶狠,只要那人不松开能生生咬下一块皮肉。
那人闷哼一声,手腕松了松,王晏之瞅准时机又是一脚,正中那人腹部。那人松开她飞了出去,砸到什么东西砰咚一声倒地。
薛如意被那人带着往前倒,王晏之一把拉住她转了个反向,后背磕在了地上。
他吸了口气,薛如意摸到他手腕处有粘稠的血液,赶紧爬起来顺手把人扯起来。
“世子你们没事吧?”丁野和浮乔退到他们身边,将人送上马车,俩人架着马车一路奔逃,浓雾中偶有箭矢插在破损的车壁上轻颤。
跑了一段路总算逃出升天,丁野和浮乔也不敢怠慢,继续拼命的赶车。
出了浓雾薛如意才注意到马车被劈去了顶部的一角,车帘子和另外一面完全没了。日头斜斜照射进来,暖风呼呼往里面吹,风撩起王晏之青色的衣摆。
他左手手腕处有殷红的血顺流而下,在突出的腕骨下聚集。薛如意把他手翻转,才看到手腕内侧被划伤。好在伤口并不大,用水冲冲,包扎一下应该没什么问题。
薛如意用水给他清理伤口后,直接撕下他衣摆一截给他手腕包上。斑驳的阳光透过摇摆的雕花马车壁投射进来,在她卷翘的眼睫洒下一片碎金,从他这个角度还能瞧见她嫩白的脸上细微的绒毛。
一双黑白分明的眸极其专注,安静包扎的如意显得憨态娇俏,侧颜纯真,浑身散发着楚楚稚气。
她包扎完最后打了个蝴蝶结,一抬头见王晏之目不转睛的盯着她,当即板脸问:“你干嘛?是你要接我的,我可没让你接。”
“嗯,是我要接的。”王晏之略弯了眼睛,温声问:“看在我受伤的份上,如意能不能把平安绳还给我?”
她漆黑的眼珠子左右闪动,“什么平安绳,没带!”
王晏之目光落在她腰侧的荷包上,薛如意顺着他目光下移,就看到荷包外露出一截焰红色的平安绳。
“……我以为丢了。”王晏之想到什么,立马又闭嘴,抬头果然见薛如意脸色很不好。
她扯出平安绳砸到他身上,气呼呼道:“爱拿就拿去吧,反正我打算丢了。”
王晏之扯了扯嘴角,落出一抹苦涩的笑,然后当着她的面,把红绳系在了那只受伤的左手上。
耀目的红,硬生生把青色布料里透出的艳红血迹给压了下去。他拉了拉袖子,把红绳连同受伤的位子一同盖住,薛如意立刻收回目光往外看。
申时三刻,马车终于摇摇晃晃到达上京城南城门。等候在那不住张望的王沅枳欣喜跑上前,“晏之弟妹,你们终于到了。”
欣喜过后他才看清楚两人乘坐的马车少了一面,摇摇晃晃快要散架的模样。
他连忙装模作样的问:“这是怎么了?”心里却暗暗道:还好没同他们一处走,这一看就是被砍的。
他身后侍卫忍不住多看两眼马车。这马车两面有两面没有,棚顶都少了一块,幸好马车里的人没事。
这群受薛如意恩惠的侍卫有些歉疚。
王晏之掩唇轻咳,脸色病白,一副虚弱的模样。薛如意跳下马车,极其默契的配合:“路上碰到几次刺客,险些丧命,夫君受了伤实在不适合坐这破旧的马车。”她往王沅枳身后的马车看。
王沅枳眼皮狠狠一跳,总觉得没好事,忍不住往自己马车前挡了挡。
薛如意眼睛晶亮,像拨破布麻袋一样,一把把他拨开,走到他马车前:“你的马车瞧着不错,不介意换给我和夫君吧。”
介意,非常介意,换给他们,他就要坐只剩下两边的破马车入上京城。上京城就那么大点地方,来往的都脸熟,他堂堂承恩侯府大公子坐在四面漏风的破马车里,被人一路围观像话吗?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坐的是囚车,或是落魄了。要是被他同僚瞧见,他明日还要不要去上任了。
他还要脸啊。
“从这到承恩侯府也没多少路……”
薛如意:“那正好,也不用换多久。”
王沅枳:“……”不是,什么意思?他没打算换啊。
马车里的王晏之幽幽道:“之前不是说好在枫树林等,堂哥怎么出现在城南?我险些死在那……”
“换换换,马上换。”要是让皇上知道他一路没怎么护送,那还得了。
他这个堂弟病了十来年,向来闷声不吭,不至于告状吧?
王沅枳悲催的坐进四处漏风,还缺了两面的马车里,摇摇晃晃进了城。城门口很多百姓围着他的马车指指点点,抿唇调笑。
这是在笑他吧,在笑他吧,笑他吧……
王沅枳以袖掩面:总觉得事情有哪里不对,从接到这堂弟和弟妹就一直在吃瘪。
他巴不得快点回侯府,只要有爹娘和老太君在迟早找回场子。
如此他们算是正式入了上京城,薛如意坐在宽敞的马车里往外看。城门口就异常热闹,街道上更是人流如织,两边房屋楼宇远比青州的恢弘大气。
薛如意睁着漆黑的杏眼感叹:“这就是上京啊,果然很繁华。”怪不得人人都向往上京,确实好大好宽,这路都可以行三辆马车了。
来往的百姓大多衣着华丽考究,身上再穷都会戴些普通的头饰。怪不得沈修说上京城都是有钱人。
大哥,二哥来了肯定也很喜欢吧。
想到这儿,她瞬间又抑郁起来。王晏之察觉到她神色不对劲,她应该是想家了,于是道:“我收到暗卫的信,大哥,二哥他们应该两日左右就到了。”
薛如意惊讶:“怎么这么快?”
王晏之道:“他们在青州收拾了几天,随后一路北上,并没有遇到刺客,自然快。”
他又道:“之前承诺你的三十万两,我先给十万两,你可以先去置宅子,等他们来了就有地方住,之后再慢慢打算。”
薛如意立刻又雀跃起来,扒着车帘子,黑白分明的眼睛不住往外看。
马车晃悠悠,终于停在了一处宅院前。
宅院两边是宽阔的街道,四周挤满围观看热闹的百姓。宅院前摆着两座威严的石狮子,朱红的大门敞开,头戴墨紫色抹额的老太太杵着龙头杖站在最前头,她身后依次站着胖墩墩面露焦急的承恩侯和望眼欲穿的侯夫人。
与他们并排而立的是侯府二房王二叔夫妇。王沅枳夫人牵着四岁大的儿子也等在外面,除去二房的几个嫡,庶女身后是一群乌泱泱的丫鬟婆子小斯。
丁野和浮乔跳下马车,掀开车帘,王晏之跨出来,在丁野的搀扶下下了马车。明明才九月的天,他已经披了防风的斗篷,乌黑的发丝垂直落下,衬的身形越发瘦削出尘。
他容颜太甚,光是站着的那儿整个街道都亮堂了几分。周围看热闹的百姓忍不住感叹,原来这就是王家的二郎。
只是他不是病了十来年?
老太君端着架子没动,等王晏之主动问安。圆滚滚的承恩侯看见好好站着的儿子,先忍不住冲了出去,一把抱住他瘦削的肩,哽咽道:“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先前儿子出去时只剩下一口气,直言若是找不到那神医,就葬在青山绿水间。
如今不仅回来了,还能站了,瞧着也鲜活。
承恩侯一时悲喜交加,忍不住哭出声。
王家老太君最是看不惯老大这窝囊样,龙头杖忍不住杵了杵:“好好的哭什么?”
侯夫人沈香雅红着眼眶上前,把他拉开。
王晏之忍不住荡开一个笑,朝承恩侯道:“父亲再哭叫您儿媳妇瞧见了可不好。”
承恩侯一愣,立刻收了眼泪,往马车里看了看,欣喜道:“你果真带媳妇回来了?”
他声音洪亮,远远的传了出去。
周围不少因着王二郎跑来看的女子惊讶之余都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盯着那马车瞧:不会吧不会吧,病了十来年的王二郎一出来就有媳妇了。
叫上京城为他心碎的贵女怎么办?
究竟是哪个世家贵女,亦或是哪个天仙把他拿下了?
王家众人骚乱了一阵,王老太君喝道:“晏之,你胡说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何时成了亲,祖母怎么不知?”
王晏之丝毫没理会她,而是朝着马车伸出手,温声喊:“如意,到了。”
在所有人殷切的目光中,马车里又下来一少女。那少女鹅儿脸蛋,肌肤瓷白,琼鼻朱唇,一双乌黑的杏眼璀璨生辉,一笑眉眼都弯了起来,犹如三月灼灼桃花,散发着勃勃生机。
王晏之握住她的手把人带下来,又重复一遍道:“薛如意,我的娘子。”他嗓音虽轻柔,但在场所有人都听清楚了。
眼前这个女子,是承恩侯世子王晏之亲口承认的娘子。
王晏之把薛如意领到承恩侯面前:“如意来见过父亲,母亲。”
薛如意眨巴眼,青青脆脆的喊:“父亲,母亲。”
“诶。”承恩侯应得干脆,高兴的不知如何是好,在身上掏了掏好不容易摸出一块玉佩递了过去:“这是见面礼,如意别嫌弃,等回府补给你更好的。”
侯夫人沈香雅也连忙退下手腕上的玉镯塞给她。
薛如意刚伸手要接,台阶上的老太君,用力敲了敲龙头杖,中气十足的喝道:“我还没死呢,这门亲事我们侯府不承认。”她身侧站着不知而是出来,笑得颇为得意的王沅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