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间的门吱嘎一声开了, 薛如意心卡在嗓子眼里,犹豫要不要放下立刻出去。
就在太子要跨进来的那一刻,门外有响起一道清冷的声音。
“太子殿下。”
是王晏之。
薛如意狠狠松了口气, 争分夺秒继续认真记。外间的薛忠山盯着睡着的钱崇书也捏了把汗,然后精神高度集中注意外面的谈话。
账房外, 太子转身瞧见一身雪色衣裳的王晏之颇为惊讶的问:“子安, 你怎么在这?”
王晏之没接他的话,而是在户部圈巡一圈后,感慨道:“犹记得当年我时常跟着太子到户部走动, 一晃经年, 户部倒还是老样子。”只是屋瓦器具略有修缮。
太子眉目压了压, 也想起从前,唇角有了点笑意:“当年孤初初学政, 父皇便是让孤到户部历练。孤记得子安宁愿关在家中写太傅交代的大字,也不耐烦待在户部……”
王晏之浅淡的眸子染上笑意:“确实,这么多学问里, 我尤其不喜欢算学。但太子要来, 我还是愿意陪同的。”
孤月高悬, 冷寂带霜, 王晏之背对着他站在月光里, 周身都染上寂寥, 忽而道:“昨日太傅出殡,我沿途送了一路, 总是想起他交代我万不可以与你生份了。殿下出宫建府我也不曾去过,哪日有空我带如意上门叨扰, 不知殿下可否欢迎?”
面对他的示好, 太子笑容扩大:“孤一直不曾与子安生份, 你要来孤自然欢迎之至。”他瞧了眼王晏之手上拿着的狐裘斗篷,疑惑的问:“这么晚了,子安来户部是?”
王晏之道:“如意来给岳父送吃食,下车也不知披一件衣裳,我来给她送。”
太子眸光微闪:“哦,薛县主也在呢,送什么吃食,孤瞧瞧。”他当先一步跨进账房。
账房内摆着两张长桌,户部尚书钱崇书和薛忠山并排坐在一起,正吃着还热乎的饺子,薛如意坐在俩人对面安静的看着。光亮的烛火下,画面静谧又温馨。
钱崇书瞧见他来,立刻站了起来,手里的筷子还没来得及放下,“殿下,大晚上的您怎么来了,要吃饺子吗?”
太子目光在桌上那碟子饺子上扫过,又顺着账册往内室看,走动两步问:“就你们三个了,其他人呢?”
钱崇书道:“都下职了,明日要同皇上汇报今年的田地、赋税、奉饷事宜,今晚本官和薛大人加紧再汇总一下。薛大人家的薛县主真是有孝心,这么晚了,还特意来送宵食。”
薛如意和薛忠山朝太子行礼,太子摆手,温声问:“那忙完了吗?”
钱崇书呵呵笑道:“忙完了,多亏薛大人帮忙。”
“那就好,早些回去休息吧。”
钱崇书吃完最后一个饺子,开始收拾东西。薛如意和薛忠山也跟着收拾,五人一同出来户部,王晏之和太子约好去太子府的日期,才拱手道别。
等承恩侯府的马车走远,太子突然转身又往户部去。钱崇书惊疑,赶紧跟在他身后往回走,边小跑着跟着边问:“太子殿下是有什么事吗?”
太子径自回到户部,推开堆放账册的房门,走到内间,把私账全都查看了一遍。并没有翻动的痕迹,也没有少什么东西,跟在他身后的钱崇书这才反应过来,连忙道:“太子殿下,薛大人每次做事都有人跟着,今晚上本官也是寸步不离。”
太子走出内间,萝卜虾仁的味道还在,他目光落在角落的刻漏上,询问道:“你确定一直盯着他们,中间有没有什么特别的?”
钱崇书仔细回忆了一下,摇头道:“无,方才我们一直在做事,薛县主提了食盒来,我们就停下吃宵食,然后太子您就来了,是有什么不妥吗?”
太子掐住眉心:“没有,大概是最近没休息好。明日要上报的账册拿给孤瞧瞧……”
钱崇书立刻把这几日做出的账拿给他看。
空旷的街道上,马车辘辘而行。薛忠山长长舒了口气,拍着胸口道:“幸好你来的及时,不然就被太子发现了。”给钱崇书的饺子里下了迷药,解药在鼻断轻嗅就能醒来,而且醒来后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如意还没看好账本,若是当时把钱崇书弄醒就麻烦了。
薛如意也舒了口气,疑惑道:“太子大晚上的不睡觉跑来干嘛?还真够小心的。”
王晏之轻笑:“我们不也不睡觉,大半夜的出来吗?”
有惊无险,三人相视而笑。
王晏之把薛忠山送回薛府,然后带着如意回了承恩侯府。薛如意一回去也不睡,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纸笔开始默写看到的内容。王晏之就坐在她身边研磨,安静地陪着她。
她下笔飞快,几乎没有停顿,努力把自己记住的东西写下来。灯火摇晃两下,印在她侧脸,王晏之想了想,起身取过烛台,把仙鹤烛台上的六只蜡烛点亮,移到她左侧不远,把整个桌面都照亮。
做好这一切后,又坐到她身边。
烛蜡滴满烛台,他起身把多出来的灯芯剪掉,又吩咐浮乔去弄一碗面汤来。外头鸡鸣阵阵,薛如意伸了个懒腰,终于吐出一口气。
“三本账册都好了。”
王晏之把面推到她面前,温声道:“吃一些垫垫肚子,你先去睡。”
薛如意胡乱把面吃进肚子里,迷蒙着眼倒进被子里就睡。王晏之走到床边,帮她把没来及除掉的鞋袜脱掉,又把她头发散开,把外衣除了,替她拉好被子才重新坐回桌边。
如意只能默写出账本,自己却是模仿不来笔迹的。先前薛忠山已经拿过户部其他账册给他瞧过,他要模仿那些账册把如意方才写的账册重新再誊写一遍。
灯火下,他拧眉集思,一把一划开始誊抄账本。最后一滴蜡滴干,窗外露出鱼肚白,他伸了伸懒腰,站起来活动了一下,然后又继续坐到桌边誊抄。
直到日头高悬,薛如意终于睡饱睁眼,桌边的王晏之还在誊抄。薛如意爬起来,看了看自己身上,又往不远处的烛台看看,轻声问:“你昨晚上没睡?”
王晏之停笔,侧头瞧她,眉眼里笼着淡淡的疲惫,唇角却微微翘起:“没有,很快就完了。”
她穿好衣服起身,走到他身边翻看他已经誊抄好的账本。那字迹居然与她昨夜看到的一模一样,当着厉害。她目光又移到他正在誊抄的那页上,顺着笔尖往太手指骨移动。
手关节处倒是脆弱,捏笔的地方都红了。
“累了就休息,睡一觉午后再写也是一样。”明明身体不好,还熬夜。
王晏之突然搁笔,凑到她身边,薛如意吓了一跳,微微往后靠,支吾着问:“你要干嘛?”
“给我抱抱吧,抱一下就不累了。”他伸手,薛如意挡住,望进他有些红血丝的眼睛又慢慢松开了。
王晏之把人拢进怀里,下巴搁在她肩膀上,松快的叹了口气,闭眼休息。
时间过了一秒又一秒,呼吸间浅淡的药香萦绕在鼻尖。从前有些冷的身体总算有了点温度,只是圈着她的指尖还是有些冷。薛如意有些不自在,动了动,他搁在肩膀上的脑袋也跟着动了动,鼻尖贴近她脖颈。温温热热,还有些痒,她耳尖一点一点变红,靠着她的人眼睛睁开一条缝,目光柔柔的落在她红得滴血的耳垂上。
“如意……”
他温凉的唇在她脖颈细软处噫动,薛如意被他喊得抖了抖,整个身子绷直,却没有动。
王晏之眼角略弯,唇沿着她下颚线往上一路小心碰触,双手抚上她脸颊,浅淡的吻印在她唇角。
他实在太过温柔,薛如意好像被蛊惑。
蜻蜓点水的吻印在鼻尖眉眼,又顺着脸颊往下,薛如意觉得自己浑身燥热,伸手微微推拒。抱着她的人立刻停下,鼻尖挨着她的鼻尖,哑着嗓音问:“……不可以吗?”
她心跳的奇快,觉得这人太坏了,为什么还要问可不可以。就在他唇又要亲上来时,门突然被敲响,薛如意吓得往后靠。
啪嗒一声,王晏之一时不查,被她带着倒在地上,手只来得及垫住她后脑勺。
门外的人听到动静,喊了两声推门而入,瞧见地上叠在一起的俩人,眸子睁大,把身后的承恩侯推了出去,吧嗒关上门。
承恩侯还在外头问:“怎么了,你不是来喊他们吃早饭的吗,里头刚刚砰咚一声是这么了?”
沈香雅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没什么,小两口在玩闹,我们等等,等等也不碍事的。”
这都是什么事啊,薛如意仰躺在地上与他四目相对,见他还在笑,气恼的一把把他掀翻在地,爬起来就往外走。王晏之翻坐起来,从无声到干脆笑出声,等笑够了,才起身重新坐到桌子边继续誊抄。
眉眼里的疲惫好像尽数去了,整个人都笼在愉悦的情绪中。
早膳倒是没赶上,一家人吃午膳时,王晏之目光时不时就落在薛如意身上,她瞪了他好几眼,他笑意丝毫不减。
薛如意有些恼,狠狠一脚朝他踢去。王晏之没踢到,倒是承恩侯莫名其妙挨了一脚,他疑惑的看看沈香雅又看看王晏之。刚想问谁踢他,沈香雅就先一步堵住他的话,问:“如意啊,要不给你们屋子铺一层绒毯吧,大冬天的地下凉。”
薛如意:“我又不怕冷。”
“那要不……”
薛如意打断她:“母亲有空给夫君做一套厚实些的冬袄吧,抗打耐摔一些最好。”
王晏之呛咳出声。
沈香雅:“……”
如意瞧着不太高兴,好像又不是不高兴,王晏之时刻谨防挨揍。把誊抄好的账册拿到隔壁给薛二做旧时生怕被岳父和两个大舅子群殴。
等了两日见她没动手,提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初六当天,他挑好礼物,带着薛如意上太子府去拜访,马车里薛如意正在练习开锁,她边巴拉锁头,边道:“等会儿我们各自行动,你搜书房,我搜寝殿,太子回来前在正厅会合。”
“行,你自己担心些。”
薛如意白了他一眼,突然出拳往他脸上招呼。王晏之一惊,猛地往旁边移,该来的还是来了。见他还敢躲,薛如意又一脚过去,王晏之整个人撑住座位腾跳起来,双方你来我往在马车里折腾起来。
乒乓叮咚,一只茶壶从里头飞了出来,坐在马车外的丁野和浮乔同时侧头朝两边躲。互看一眼苦着脸想:哎,又来了,好不过三天。
马车里动静一路到太子府才停歇,俩人下马时,一个面色潮红,一个发丝散乱,看得等在门口的太子妃颇为不好意思。
这是在马车里亲热了?
没看出来,谪仙般的王世子与自己世子妃这般恩爱。
端庄的太子妃轻咳一声,她身后的婢女吓得连忙收回目光,脸不自觉红了。太子妃歉意道:“王世子,殿下原本说今日散朝就回来,不知怎么现在还没回,本宫已经让人去请了。”
“无碍,太子妃先陪着如意说说话,我去正厅等殿下即可。”太子此刻只怕正被三皇子殿下缠着,没空回府。
太子妃把人请进正厅,上了茶水后就开始与薛如意说话。聊了些青州县的风土人情,又说了些乡下的趣事。
王晏之静静的听着,把剥好的松子塞到她手里。
薛如意推拒两下,又瞪了他一眼。太子妃将俩人的互动看在眼里,心里羡慕得紧。她虽和太子虽然也是少年夫妻,却过得相敬如宾像老年夫妻一样平淡。
太子待她好像和所有人没有不同。
能让上京城贵女都垂涎的王世子如此喜爱,这薛县主必定有什么秘方。太子妃局促片刻,想与太子贴近的心终究战胜羞怯,轻声问:“薛县主气色这么好,可是薛夫人有什么好的调理秘方?”
“有倒是有,只是……”薛如意看了王晏之一眼,道:“要不我们单独去您寝殿谈?”
太子妃也看了王晏之一眼,立刻明白她的意思:这是不好当着男子的面提?
“嗯,那薛县主同本宫来。”她又朝王晏之福身道:“王世子稍等,殿下应当很快回来。”
王晏之点头,回她一礼。
薛如意跟着太子妃一路往寝殿去,早晨还出了点日头,这个天已经有些潮,看样子似是要下雨。片刻后俩人来到寝殿,太子妃等着她传授秘诀,她左右看看,脸兀得有些红,“要不太子妃还是屏退左右,就我们俩我再和您说。”
她这模样,太子妃更好奇了。屏退左右带上寝殿的门,俩人坐在圆桌前,她从袖带里掏出一琉璃瓶给太子妃看。
那琉璃瓶洁净透亮,里头的液体鲜艳诱人。
“这个,是我阿娘制的玫瑰香,配了依兰和蛇床子,您闻闻。”
太子妃凑过去闻,只觉得一股奇香沁入身体每一个毛孔,令她身心前所未有的愉悦,脸红心跳好似回到初嫁时的春心萌动。她又用力吸了一口,身子突然一软,整个人躺倒下去。
薛如意堪堪把人接住放倒,开始在屋子里翻找起来。床上、床底下、多宝架上、一切可能藏东西或是可能有暗格的地方她都翻找过又恢复原样。
与此同时,王晏之在正厅坐了一会儿,询问下人太子是否回来。管家摇头后他站了起来,道:“坐着也无聊,我还不曾来逛过太子府,不若管家带我转转?”
他开口了,管家自然不敢推脱,带着他在府上四处逛。逛到书房时,他突然开□□代丁野:“有些冷,你去马车上给我拿件斗篷来。
丁野立刻去了。
他带着管家和一大群伺候的人继续前行,一袭青裳的王晏之走哪都像是在发光,府里人连同侍卫目光都落在他身上。路过后花园时,他脚下不甚差点摔了进去,幸好管家扶了一把。
人没事,脚扭了。
管家连忙让人去请大夫,太子府内一阵兵荒马乱。往马车里去拿斗篷的丁野避开人群,悄无声息潜进了书房。
王晏之被人搀扶进正厅,大夫给他脚踝上药后,又用纱布裹了一层,交待近日脚莫要用力就行。大夫刚出府,太子就匆匆而来,瞧见他时连声抱歉,“都是孤回来晚了,子安脚才受伤,孤给子安赔不是了。”
今日朝堂上,皇帝夸赞户部账做得好,总算把东西给整明白了。又特意夸了太子一番,三皇子突然就发疯了,散朝廷后拦着他就找事。
闹得他现在才回来。
“无碍的,不过是扭了一下,反正我也甚少出门。”王晏之目光往外看,询问下人,“薛县主和世子妃还没回来吗?”
下人摇头,正打算去喊,太子笑道:“女人之间总是有许多话要说。要不子安同孤去书房下棋,正好孤有话要同你说。”
太子回来的比预计早,三皇子还真是没用,连个人都拖不住。
王晏之目光落在自己脚踝:“要不就在正厅下吧,我脚……”丁野那边才进去没多久。
“无碍的,乘软轿过去就好,书房正好有棋盘,还是当年你送孤的白玉棋盘。”说着他就招人抬着软轿过来了。
太子站起来,伸手过来扶他:“来,孤亲自扶你吧,以前孤受罚,腿脚跪麻了,子安还背过孤呢。”
王晏之轻笑,借着他的手往外挪。刚挪到门口时,去了许久的薛如意和太子妃转过回廊出现在俩人面前。太子妃一见到太子立刻双颊晕红,眉目含春,轻轻柔柔的喊了一声殿下,然后凑到他身边。
太子总觉得今日的太子妃有些怪,上下打量她两眼后,问:“太子妃今日好像略有不同?”
太子妃心中欢喜:这薛县主给的东西果然是好东西。
薛如意走到王晏之身边,惊讶的问:“夫君你腿怎么了?”
王晏之道:“方才在后花园扭到了。”他主动伸手去拉薛如意的袖子,右眼几不可查的眨了一下。
薛如意立刻又问:“那你们这是要去哪?”
太子目光从太子妃身上移开,温声道:“孤想着许久没同晏之下棋,今日正好下两盘。”
薛如意立刻抱上王晏之手臂,撅着嘴道:“不想去,我饿了,夫君陪我一起用点心吧。”
王晏之故作为难,看向太子:“要不,让厨房先弄点吃食,等如意吃完再过去?”
太子妃有些羡慕的盯着薛如意瞧,也学着她的模样去拉太子的手:“殿下,要不您也吃过了再去?”太子天还未亮就入宫,现在才回来,铁定什么也没用。
太子眸子暗了暗,只得一起在正厅用点心。他们刚吃完,丁野就拿着斗篷过来了,朝王晏之道:“世子,马车上没找到世子妃的斗篷,只有您的。”
薛如意哦了声:“没有我的就算了,反正我也不冷,方才胃里空空什么也没有,吃了碗红油面皮终于暖和了。你们不是要下棋吗,现在就可以去啊。”
王晏之瞬间明白:这是什么东西都没找到。
这里没有,自然可能在东宫。以太子的习惯,接待完他后晚上肯定会回东宫去。他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拖住太子回东宫,这样大部分守卫都会在太子府,入夜后可以潜进东宫找证据。
想到这王晏之也顺口道:“也好,太子我们过去吧。”
天淅淅沥沥下起小雨,北风一吹有些透骨的冷。王晏之和太子临窗而坐,一人白子一人黑子,慢悠悠的下着。
薛如意和太子妃坐在俩人不远处的书案上吃茶聊天。
四人一坐就是一下午,眼看天色渐晚,这俩人还没有告辞的意思,太子妃有些坐不住了。起身询问道:“可否要备晚饭?”
若是不吃晚饭现下就可以回去了,他们还要回东宫呢。
一般人这个时候都应该起身告辞吧,哪想薛如意顺口道:“也好,是有些饿了。”
太子妃盯着还没用完的糕点有些郁闷:她是不是太含蓄了?
薛如意见她不动,疑惑的问:“怎么,太子府没晚饭吃吗?”
太子妃有些尴尬:“有,饭食肯定是有的。”
最后一子落下,王晏之起身:“承让了。”
太子表情没什么变化:“子安棋艺还是这么好。”他看看天色,是应该回东宫了。
然而下一刻,王晏之也道:“我也有些饿了,正好吃晚饭。”
太子妃看向太子,太子只是顿了一秒,道:“备饭吧。”
吃了晚饭总要回去的,宫里还没落钥就成。
这一顿晚饭,王晏之和薛如意硬是从申时末吃到了酉时末。饶是淡定的太子也有些急了,他还要回东宫处理政务,实在无法再陪同。
“子安……”
王晏之放下筷子,看向太子:“殿下还想继续下棋吗?”
客人都来了,出言赶客似乎不好,太子只得委婉道:“这么晚了,承恩侯府会不会担心你没回去,要派人去说一声吗?”
“不必。”王晏之摇头,“我同父亲说了,和殿下十多年没好好聚聚,今日定要促膝长谈。”
太子:“……”
先前太子还期盼着这次小聚能拉近俩人关系,今个儿怎么聚得这样别扭。
王晏之丝毫没觉察到太子表情的僵硬,问:“殿下今夜应该没什么事吧?还是殿下同我生份了,不想促膝长谈?”
太子妃:促膝长谈是什么鬼,那她擦的香岂不是浪费了?
太子很快恢复一惯的柔和:“怎么会,孤求之不得,来人到书房盏灯。”
反正也回不成东宫了,促膝长谈就长谈吧,不信连个病秧子都熬不过。于是太子和王晏之继续下棋,熬到子夜,太子眼睛都有些发花,实在是今早被三皇子吵得太疲惫。
太子妃这边陪薛如意在屋子里打络子,天又冷络子又细,她实在熬不住了。打了几个哈切后,笑都笑不出了。
心道:这薛县主驯服有方不仅是有这玫瑰香,应该是特能熬,把王家二郎熬服气了。
薛如意打完最后一个络子,起身道:“要不今日就到这吧,正好我也困了,太子妃可有备下住处?”
“啊?”太子妃突的站起来,“你们还要在太子府住下?”
薛如意点头:“嗯,下雨了,天太黑,住下最好。”
可是太子府和承恩侯也没几步路,下雨了有马车。原本没想过他们要住下,客房也没怎么收拾。
薛如意疑惑的问:“怎么,太子府没有住处吗?”
太子府连忙摇头:“怎么会,有的,薛县主等等,马上就好。”
太子在书房熬了许久,熬到膝盖弯有些冷终于等到太子妃来了。把人安排住下后,寝殿里,太子妃开始给太子揉摁膝盖,嗔怪道:“殿下明知自己膝盖不行,还学人家促膝长谈,受罪了吧。”
太子早些年被罚跪多了,膝盖一到阴雨天就痛。
“子安好不容来一趟。”太子想到今日陆皇后对自己不冷不淡的态度,忽而又心烦起来,轻声问:“你这几日可有去瞧瞧母妃和小皇弟?”
太子妃道:“有去瞧过,皇后姑母还说殿下先前送她的镯子不小心磕碎了,甚是难过。”
太子眸光微闪,拥着太子妃温声道:“那改明儿你再给母妃送一只过去就是。”
一阵幽幽的香气在雨夜格外的明细,太子凑近她轻嗅,语调变得有些哑:“太子妃身上是什么香,闻着好香。”
他又凑近了一些,太子妃顺势扑到他怀里……鸳鸯锦被,红浪翻滚……
与此同时太子府西屋客房内,王晏之迅速穿好夜行衣,交代道:“你自己小心些,丁野就在外面有什么事喊他。我去东宫转转,浮乔去陆相府上,若是打草惊蛇你帮忙遮掩一二。”
薛如意点头,王晏之翻出窗外快速消失在雨夜里。
寒夜寂寂,东宫失窃,太子在旖旎的梦中被惊醒。近侍匆匆来报,“殿下,东宫侍卫发现有人去了您寝殿,人没逮住跑了,倒是在截住了窃贼一片衣角。”
近侍把衣角呈上来,边道:“这似乎是皇后瑶华宫的布料。”
“瑶华宫?”
屋外传来闹哄哄的声音,有侍卫匆匆来报,有鬼祟的人影翻墙进了太子府。
这人在东宫转了一圈,又跑来太子府了?
太子眸子转了几转,越来越觉得今日奇怪:像是三皇弟莫名其妙阻扰自己出宫,又是王晏之赖在太子府不走,如今东宫又有窃贼,还往太子府来了?
想到这他立刻披衣起身,匆匆往外走。近侍跟在他身后打伞,一行人浩浩荡荡穿过雨夜停在了客房门口。
门内王晏之一身夜行衣还未褪下,门口就传来敲门声以及太子急切的询问声:“子安,府上进了刺客,你们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