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房门突然被推开, 承恩侯的声音传了进来:“你怎么能这样想你母亲?”

王晏之目光落在浮乔和丁野身上,丁野和浮乔浑身不自在。承恩侯道:“你别瞧他们,是我不让他们吱声的。”他虽然不甚聪明, 但儿子是他看着长大的, 方才那眼神瞧着就不对劲。

跟在承恩侯身后的薛家三父子无奈耸肩:承恩侯大智若愚,好像知道他们要干嘛, 刚走到半路就说有事忘记交代了,任他们怎么拉都拉不住。

周梦洁瞪了自家两个儿子一眼:老的拉不住,小的不可能拉不住人,他们定然是瞧出承恩侯知道什么才放任他回来。

听都听见了能怎么办?

承恩侯走近两步, 在沈香雅旁边坐下, 继续道:“十多年前, 是我陪你母亲去的茶楼, 那疯子说完想让你假死的事后,我和你母亲就日夜防范。但你从东宫回来就突然病重, 你母亲曾跑去质问皇帝, 还刺伤了他。他承认下过假死药, 但也不知为何那药没起作用, 你的身体反而垮了。”

“你母亲很是愧疚,但这不是她的错, 年少时碰见那么糟糕的人她已经很难了。”

薛忠山感慨:虽然上京城的人都说承恩侯无用, 但在感情方面倒是比皇帝有担当。

承恩侯接着道:“皇帝说, 假死药是国师给的, 曾经找人验证过,从未出过问题, 不知怎的晏之就出了问题。”

薛忠山嘀咕:“他那药不会过期了吧?”

周梦洁淡淡瞥了他一眼, 薛忠山立刻闭嘴。

“过期?”承恩侯目露疑惑, 问出困扰他许久的问题:“薛夫人说晏之是中毒,到底是何人下的毒?”

王晏之解释:“是二叔联合太子下的毒,与皇帝的假死药混在一起,导致药效错乱。”

承恩侯大惊:“你二叔?他和太子一起下毒?”

王晏之:“我很小时,萧妃应该就无意中知道我可能是皇子。先皇后死的那年,太子也从先皇后中得知我可能是皇子。之后萧妃利用太子给我下毒,又让二叔给我下寒毒,碰巧皇帝又下了假死药,才倒是药效错乱。”

“你等等……”承恩侯有些听糊涂了,信息量太大得捋捋。

“你是说,萧妃和三皇子很早就知道你可能是皇子,先皇后也知道,太子后来也知道了。然后因为听到皇帝想让你假死恢复身份,所以同时对你下毒了?”承恩侯现在的表情和当初薛忠山初次吃瓜的表情一模一样。

有些懵、有些惊讶、不可思议。

沈香雅也很惊讶:他们一直以为瞒得很好,原来除了晏之都知道了。

反应很久的承恩侯突然一拍桌子道:“你二叔也知道了?”

薛如意吓了一跳,帕子里的鸡蛋都吓掉了。

王晏之摇头:“应该不知,若是他也以为我是皇子,应该高兴的。毕竟没有人和他争侯府了,我若是登基,他还能跟着沾光。”这可比儿女联姻牢靠多了。

“倒是祖母,她是不是知道?”不然不至于连他一起讨厌。

承恩侯道:“应该不知,你祖母自小就讨厌我,当年长公主赏花宴上,她曾经瞧见你母亲和皇上拉扯,又因你母亲是庶女一直反对我娶你母亲。你出生她虽没什么表示,后来你聪慧,她也曾看重过你,只是之后你突然病重……”

“倒是你二叔,平日看着和善,没想到这么黑心,你可是他亲侄子啊!”

“不行,我定要找找他理论理论。”

王晏之蹙眉:“父亲,别去。”

承恩侯正在气头上,谁劝都没用:“我必须去,他看不起我这个大哥也算了,甚至承恩侯的位子都可以给他,但他万不能害自己人。”他越说越气愤,往外走了两步。

沈香雅淡淡道:“坐下。”

方才还很气愤的承恩侯哦了声,乖乖坐下,变脸速度之快让薛忠山都叹服。

“你找他理论有什么用,是能说过他还是能打过他,他会承认吗?”

承恩侯憋屈:“夫人说的对。”

承恩侯:“那我去找母亲,我们分家。”

王晏之唇角翘起:“分什么家,分家了多不好折腾他们。他们欺负了你们这么多年,我们不得欺负回来才公平。再说经过太子的事,我和三皇子梁子算是结下了,他之后势必会再出手对付我。既然二叔是三皇子的人,那我们就好好利用一下,承恩侯府也得有挡刀的人不是,二叔正合适。”

薛家几人:小王肯定又在憋坏主意了。

承恩侯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

沈香雅多年的心结终于解开,人也轻松许多,笑道:“你自己悠着点就是,凡事把自己身体放在第一位,莫要再让人害了去。”

王晏之点头:“嗯,我知道的。倒是母亲和父亲,你们今后也不必避着皇帝。我瞧他也是因为只有我暂时对他没威胁才这么急哄哄的想认回我,说不定他已经知道太子和三皇子都知道我可能是皇子的事,就等着他们打起来。”

当了皇帝后虽然万人之上,尊贵无比,但随着皇子成年,他总会忌惮哪天位子被夺了。皇帝应该就是这类人,担心太子太优秀,担心萧家势大,说来说去就是担心皇权不够集中,他在位不够久。

或许皇帝真心喜欢过他母亲,才对他这个可能的儿子,又暂时不能威胁他的存在格外上心。

也许还有当年下药差点害死他的补偿心理。

“他不是觉得我是他儿子吗,我们正好利用这点来弄死三皇子。”

承恩侯有些担忧:“听起来好危险,要不我们一家还是和亲家一起跑远一点吧。躲进深山生活,等皇帝死了再出来?也许到那个时候三皇子忘记我们了,最后登基的也不一定是三皇子,这不还有二皇子,四皇子和中宫嫡子吗?”

王晏之嗤笑:“三皇子那睚眦必报的性子,就是追到天涯海角也会报复。也许、也不一定的事我从来不赌,不管如何,三皇子我是必须弄死的。”不然对不起他这十多年受的苦。

提起这十多年,承恩侯和沈香雅也不再劝他。

他们是亲眼瞧见自己儿子这十多年是怎么过来的,疼起来时浑身骨头都在作响,上好的黄花梨木日复一日都叫他抠出了十个指印。鲜活的少年郎被折磨得黯淡无光,十年一个人最好的年华就这么荒废了。

他谁也没得罪,仅仅因为皇帝的怀疑,几个皇子的猜忌,就让他受了无妄之灾。

即便是父母也不能感同身受,体会他的痛苦。

薛如意赞同的点头:“对,我们薛家人从来不吃亏的。”

薛二附和:“来都来了,不弄死两个实在说不过去。”

薛忠山:“确实,不弄死睡不着啊。”

沈香雅:亲家这一家子心真大,他们对上的可是皇家。

薛大很冷静的提问:“皇上下旨招二皇子回来,如今太子没了,这个二皇子是不是用来平衡三皇子势力的?他人如何,晏之你了解吗?”

众人很快又把注意力转移到即将回来的二皇子身上。

王晏之在脑海里搜索关于二皇子为数不多的记忆:“二皇子李清翊,生母是苏婕妤,外家只是偏远地方的七品知县。因这么多年二皇子母子不得宠,外家也没有升迁。这对母子都是不争不抢安静得很,当年我为太子伴读时曾见过他几面,倒是个洒脱的性子,能屈能伸,说话有些直。多年前说是因为打碎了皇帝最喜欢的玉璧被罚到陇西戍边,之后就一直没回来。三年前的陇西大战,还被羌人掳了去。”

“我也很多年未见过他,不知现在性子如何了。”

薛大分析:“能在军中待这么多年,又经历过九死一生,想来也养出了点血性。还能活着,武艺和智谋应该不差的,就不知具体人品怎么样,且看看吧。”

他们的敌人目前只是三皇子和萧妃,其余人若是不动他们,他们还是很和善的。

王晏之赞同的点头:“这几天大家都累了,趁着太子大丧休息几日。如意楼还需要修缮,过两日我和如意须得上吊念太子。”

讨论完,众人纷纷散去。

屋子里只剩下薛如意和王晏之俩人,她换了一套衣服,对着镜子瞧瞧额头,确定无事后起身往外走。王晏之还坐在桌子前,见她要出去,眸子转了转,问:“去哪呢?”

薛如意:“去隔壁,顺便去如意楼监工。你还‘病重’,记得好好待在家中不要出去。”真是风水轮流转,终于轮到他蹲房间了。

王晏之试探着问:“我‘病重’,你不该留下来照看我吗?毕竟是在御前为我撞墙寻死过。”

薛如意歪头思考:“说得也对,那我只去隔壁,不去如意楼了。”

王晏之:“……”

他不动声色道:“这几日三皇子恐怕会让人送银子过来,万一你不在……”他又起身,走到床边枕头底下摸出一方地契,“先前帮皇帝解决了国库空虚的事,他送了我西郊一块地。据说那地的旁边有一方温泉,除了地契皇帝还特意命人送来一副西郊的舆图,你要不要瞧瞧。”

薛如意眸子微亮:“有温泉?”上京城的冬天太冷了,有温泉这点很令人心动啊。

她凑到王晏之身边,盯着那舆图认真看。王晏之目光从桌上移到她额角的包上,又顺着发丝落在她有些红的耳垂上,浅淡的眉眼略微弯了弯。

然后就听她道:“这地瞧着不错啊,我拿过去给大哥他瞧瞧,说不定能在温泉周围搞大棚。”说完揣着舆图就走。

王晏之:“。”有种搬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接下来的两日,三皇子数次派人送来银两,从一万两加到三万两,都被薛如意打发回去了。直到加到五万两薛如意终于收了,在太子府守灵的三皇子恨得咬牙切齿。

王二三这对夫妻简直太不要脸了。

什么破楼要五万两,直接盘两个还有多吧。

说来说去怪当初自己嘴贱。

下次碰到王二三一定要吐他一脸口水。

这个下次很快就到了,太子停灵第七日,王晏之携薛如意前去吊念。皇帝给废太子恩赐,太子灵堂依旧设在原来的太子府,只是前来吊念的稀稀拉拉没几个人。

太子毕竟被废了,又与陆家决裂。先前谋反一说闹得沸沸扬扬,再加之三皇子看着,谁没事凑上去惹晦气。

人走茶凉,大概就是如此。

去的时候,废太子妃陆氏正被人搀扶着回去休息。系着白绸的棺椁停在正厅,不少小人在哭灵,大部分都是没有感情的干嚎。棺椁旁边点着香和烧纸用的盆,三皇子趴在软榻上拉着脸盯着走进来的王晏之。

太子府的下人见人进来,立刻很有眼色的递上香。

王晏之和薛如意一同鞠躬,然后把香插到了棺椁前。王晏之接过下人递来的香纸,把盆往三皇子软榻边移了移,蹲下开始烧纸。火气和烟气呛得三皇子难受,偏生烧纸的人还毫无所觉,卖力往火盆里多丢了两把。

面露伤感道:“我今日才来看望殿下,殿下莫怪才是。如意,过来同我多烧一些纸钱给殿下,把你带来的那打金元宝也全烧了。”

火光烟气又冲又熏,三皇子被熏得连连咳嗽。借着袖子捂住口鼻咬牙低声威胁:“王二三,你还敢来太子灵堂,不怕他跳起来把你拉进去?”

借着正厅里的哭声,王晏之压低声音,嘲讽道:“你都不怕,我怕什么?今日就是头七了,你……应该要守夜吧,得多注意才是。”

他话毕,恰好一阵阴风穿堂而过,三皇子只觉得脖颈发凉,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眼睛往那还没钉上的棺椁瞧了两眼,怎么看怎么觉得渗人。

他凶着脸看看向王晏之:“本王怕什么,生前都能把他杀了,做鬼不过再杀一次。”

王晏之挑眉:“哦,不怕啊,今夜正好还是阴年阴月阴日,子夜十分你可别睡着了……”

“王晏之!”

见他发怒,王晏之轻笑拉着薛如意起身。

“如意,你不是说要去看看太子妃,我们走吧。”

三皇子气得牙痒:口水没吐出,倒是吃了一嘴的灰。

卯时初,灵堂里渐渐没了人。就连整夜都待在灵堂的太子妃陆氏也因为体力不支躺在寝殿来不了。原本三皇子身边有几个带刀侍卫,但被陆氏以头七还魂怕吓着太子为由,把人赶出去了。三皇子身边只留了两个一起守夜的小厮。

灵堂里点着不算明亮的烛火,即便关着门蜡烛也不安生,摇摇晃晃的连带棺椁影子都跟着晃动。冷风从门缝里挤进来,撞得木门吱嘎作响,门外像是有一只眼睛在不怀好意的窥探。

因着白日王晏之的话,一向不敬鬼神三皇子开始疑神疑鬼起来,盯着那门缝浑身发毛,忍不住招手让两个小厮靠近他一些。两个小厮也有些害怕,毕竟太子这么年轻,算是横死,更何况杀他的人还在灵堂呢。

头七啊,谁不怕。

俩个小厮刚往三皇子靠近,原本紧闭的大门突然哐当一声被吹开。小厮吓得尖叫一声,靠三皇子更近,三皇子吞了吞口水,喝道:“怕什么,去把门关上。”他嘴上这么说,扣住床榻的手却用力到指骨发白。

他说话的功夫,那阵阴风朝着棺椁扑来,直接卷起纸灰扑了三人满头满脸。三皇子更是吃了一嘴的灰,等他睁开眼,屋子里的白幡晃动,影影幢幢,裹挟着风发出低低的桀桀怪笑。

“啊……”两个小厮惨叫,吓得夺路而逃。

三皇子也吓得额头冒汗,吼道:“回来,你们给本王回来,再不回来本王砍了你们的头。”

门外一声惊雷,闪电直直劈到正门口屋顶,瓦片砸下来,刚跑到门口的两个小厮又吓了回来。躲到门后面离棺椁远远的,离三皇子远远的。

三皇子苦于不能动,凶狠瞪着门后面的两个小厮,命令道:“给本王过来,不然明天就杀了你们全家。”

他话音刚落,两个小厮直接吓尿了。盯着那棺椁瞳孔放大,三皇子觉得脖颈有阴风浮动,慢慢扭头往棺椁看去。原本好好盖着的棺椁突然开了,他心里一咯噔,撑着身体爬起来一点。又一阵风吹过,灵堂里的蜡烛全灭。

一阵滴答滴答声自门口而入,好像有人从雨里拖着步子而来。三皇子耳朵竖起来,全身紧绷,牙齿紧叩着,不敢看黑漆漆的门口,又不敢不看……

一个白影夹在着血腥气突然扑了进来,原本被吹开的门又砰咚一声被关上。一阵奇怪尖利的声音混合着太子低低的哭泣声在灵堂里回响。

次日一早,负责打扫灵堂的太子府小厮发现大门紧闭,门上多了两个血手印。推开门,陪三皇子守灵的两个小厮昏倒在地,棺椁被打开,软榻上的三皇子却不见了人影。

小厮吓得连忙喊来太子妃陆氏和管家,众人一齐往棺椁里看,发现消失的三皇子和已经腐坏的太子面对面躺在里面。

管家连忙命人把昏迷不醒的三皇子扶了起来送到他自己府上,等所有人都走后,太子妃慢慢把棺椁合上。眼眶通红,哑着声低泣:“殿下……对不起,臣妾实在是无法了。”

随后她回去寝殿,亲自把薛如意交给她的水琴给掩埋了。又让贴身婢女把一个管状物偷偷送到如意楼。

当天就传出三皇子给太子守灵,头七当夜被吓得尿失禁,人有些恍惚,胡言乱语还乱砸东西,捂着脑袋喊头疼。

知晓其中内情的官员全都静默不语,上京城的百姓也隐隐猜测是三皇子无故杀了太子才被太子索命。

薛如意拿到录音笔哼笑两声:“活该!”她把模仿哭声的那段录音给删掉了。

旁边的王晏之问:“那水琴是何物?”那天他只瞧见外形,看着很普通。

薛如意道:“是二哥弄出来的,会发出很恐怖的声音,你最好别听到。”

王晏之有些好奇:一个乐器能有多恐怖?

如意楼还在修缮,暂时也开不了业,再加上太子出殡,皇上下令上京城所有秦楼楚馆、酒肆酒楼停业七日,以示哀思。

薛家人干脆决定一起去西郊看看王晏之那块地,要是还可以,就问王晏之卖不卖,反正她现在手里有五万银票。

王晏之听后叹了口气,怎么到现在还跟他分得这么清楚。

刚下过雨,官道有些泥泞,薛如意趴在马车里往远处眺望,西郊有大批的草场,不远处竖着高高的围墙,一束天启军旗随风飘荡,里头有跑马的声音。

她好奇的问:“二哥,那是哪里?”

薛二凑过去看,“是骁骑营,周建元曾带我来瞧过。”

薛如意:“是镇南王的骁骑营吗?”

薛大纠正:“现在是皇帝的骁骑营了。”

沿着官道往下,离骁骑营五里地里就到了王晏之说的地方。几人下马,薛二拿着舆图查看,边走边问薛如意:“隔壁小王怎么没来?”

薛如意道:“陪他母亲去迦叶寺上香了,你要是不确定地方问丁野就是了,他之前来过。”

丁野很自觉的凑到薛二身边给他指地方:“就靠近山脚下那块地,地的北边是一大片温泉。”他说着在前头带路,薛家几人立刻跟上去。

小溪绕着田埂弯行,几人顺着田埂往那块地走,走了片刻,丁野才停下:“你们瞧,就是这块地,从这头到那头,足足有三亩。”

那地四四方方的很规整,地面的草已经枯黄,不少鸟雀停在草垛子里探头张望。薛如意绕到山脚下远远的就瞧见一方冒着氤氲热气的池子,她走过去,把手伸进去,池子里头的水温热舒适,泡得人骨头发软。

薛如意双眼放光,扭头问跟过的来薛大:“温泉边种菜是不是和大棚一个效果,大哥还可以在周围种菜呀。”

薛二道:“这块地拿来盖一座温泉雅舍真不错,冬日可以接待上京城的贵人。”以他的设计绝对能一鸣惊人,挣到银子的。

薛父乐呵呵的:“这是想搞温泉度假酒店?”

薛家三父子开始围着地讨论要如何规划,薛如意绕过池子往南边走,忽然见山里窜出一只兔子,她眼疾手快想逮住它。没想到这兔子灵活得很,直接从她脚边窜过往南边的山丘窜。

她立马追了过去,翻过矮丘忽见一人一马靠在斜坡上休息,那只兔子直直撞在他镶铁的靴子上,扑腾着站不起来。

前爪流出点血迹,估计是腿受伤了。

这是给他人做了嫁衣?

她刚打算走,就见那人把兔子抱起来,掏出帕子给它包扎。刚毅的侧脸轮廓掩在树荫下,倒是格外的温柔。

他包扎好后,把兔子放在地上,拍拍它脑袋温声道:“走吧,下次要看路。”

那兔子跑了两步,又一头撞到薛如意脚上,薛如意一喜,抱着兔子就走。

那青年惊讶的站起来,问:“姑娘,这兔子是你养的吗?”这声音倒不算温柔,有种裹着风沙的粗粝感。

薛如意疑惑:“不是我养的就不能吃了?”

青年嘴角抽搐,声音提高了几个度:“倒也不是……”

“哦。”薛如意转身就走。

青年看着她手上那只扑腾的兔子到底没说什么。

回去的路上,薛如意又瞧见青年戴着幕篱牵马前行,她放下帘子奇怪道:“这人有马不骑马,偏生要在水洼里踩干嘛?”

薛大道:“那马一看就是一路奔波而来,看起来很是疲惫,他应该是心疼那马吧。”

薛二感叹:“这人倒是良善。”

马车一路进了京,薛如意回到承恩侯府,王晏之和沈香雅已经回来了。瞧见她手里抱着一只兔子,沈香雅笑问:“如意怎么抱着一只兔子,你想养吗?”

薛如意摇头:“大哥说这兔子太瘦了,养一养等肥了才好吃。”

沈香雅:“。”

王晏之去接那兔子:“要不我给你养?”

薛如意避开他的手,把兔子递给丁野:“要丁野养,小凤都能给他养肥,兔子也能。”

王晏之:“。”

丁野丝毫没感觉到王晏之杀人的视线,眼睛亮晶晶的问:“世子妃,这是母兔子吗,将来是不是能生很多小兔子?生了小兔子能送我两只吗?我也想吃。”

路过他们身边的王钰哇的一声哭了,边跑边揉眼睛,哇哇道:“我,我要告诉阿奶,你们吃兔兔,呜呜呜……小兔兔这么可爱,你们怎么能吃它。”

薛如意满脸黑线,转头看向王晏之:“你觉得它可爱吗?”

王晏之被这么一闹有些想笑:“没有你可爱。”

薛如意:“你想吃我?”

王晏之:可爱和想吃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

沈香雅轻笑出声:“好了,你们赶紧回去吧,好好休息,明日还得进宫呢。”

薛如意问:“进宫干嘛?”

王晏之解释:“皇帝为了太子日夜忧思,听说病了。我多求了一方平安福,给他送去。”

薛如意惊讶:“你给他送去?”

王晏之点头,很认真道:“对啊,毕竟往后用他的地方还多,三皇子没死前,他万万不能先死了。”

薛如意:“……”怎么听着不像是好话。

“你是在讨好皇帝?”

王晏之:“也算吧,听过狗急跳墙没?皇帝待我越好,三皇子和萧妃越着急,他们不动手,我怎好意思先下手。”

薛如意:“有道理。”

次日一早,薛如意梳洗打扮后,同王晏之一同进宫。嘉佑帝在清心殿处理奏折,丝毫看不出忧思生病的迹象。

薛如意在心里排腹:还真是极好名声。

王晏之把昨日求来的平安福送给嘉佑帝,嘉佑帝高兴得眼角都笑出菊花,爱不释手的翻看。

门外突然传来小太监的通报:“二皇子到。”

嘉佑帝呵笑起来:“快宣,清翊回来了,正好你们也见见。”

有人踏步而来,一轻一重的极不规律,像……蹶子走路。

薛如意好奇的回头张望,那人渐渐走近。

身量高挑健硕,一身利落的黑衣,手腕处袖扣束着,腰系金属质地的蟒带,整张脸英气勃发,洒脱风流。

走得近了,皮肤微微泛着浅淡的麦色,左眉骨处有一道细细的疤痕,不仅不损容貌,反而有种男子的凌厉。

一看就是上过战场打过战的。

薛如意低头,目光落在他同样金属质地的靴子上,微微愣住:那靴子好生眼熟。

那人朝嘉佑帝跪下行礼,开口声音裹挟着风沙:“父皇,儿臣回来了。”

薛如意惊愣:二皇子是昨日给兔子包扎的人,昨日腿明明还好好的,今日怎么就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