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薛如意乌黑的眸子盯着他, 不高兴道:“你不是说重新开始?什么多没做,中间都省掉,直接提亲?”

见她有些恼, 王晏之心里紧绷的弦蓦然松开,轻笑出声:“不省。”

薛如意梗了一下,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王晏之:“我明白的。”

薛如意拧眉:“你明白什么?”

王晏之但笑不语,薛如意颇为气恼的扯开拽着他手里的衣袖, 道:“你把丁野叫回去,小凤还给我。”

王晏之把小凤提给她,小凤欢快的跳来跳去, 扯着嗓子喊:“你好, 你好。”

跟习惯薛如意的丁野就没小凤那么乐意回来了, 哭丧着脸同廊下的浮乔道:“今后没有好吃的了。”

浮乔盯着他胖了一圈的脸翻了个白眼:“你再这么吃下去, 只怕轻功该退化了。”

丁野不想同他说话,蹲在廊下往书房看。

书房内薛如意往外走, 王晏之也跟着往外走,走了两步,她停下问:“你跟着我干嘛?”

王晏之:“我送你到门口。”

薛如意:“你能吹风?”

“没事的,大夫说别冻着就行。”他披好斗篷,又把桌上的手炉抱在手里, 温声道:“走吧。”他越过她先走了出去, 薛如意狐疑瞧他两眼也跟了上去。

从如意阁到侯府门口的路很短,俩人以前以后行到前院。就在回廊处瞧见杵着龙头杖的老太太。老太太板着脸, 身后跟着目光不善的王玉芳,明显是在这儿等着她。

老太太防她像是防贼似的, 凶巴巴道:“你来做什么?”

薛如意懒得搭理她, 倒是笼子里的小凤来回蹦跶:“老太婆老太婆老太婆……”

老太太正要呵斥, 站在门口目送人走远的王晏之回头,方才还盛着笑意的眸子毫无温度的看向老太太和王玉芳。

老太太抖了一下,突然发现自己有些害怕这个病弱的大孙子。又觉得认怂没面子,于是厉声道:“你要是再与这个祸害往来,现在立刻就分家。”

“分家?”他语气云淡风轻,“好啊,你同二叔他们分出去就好了,现在立刻就走。”

老太太委实没想到他居然说出这样的话,老眼都睁大了几分,“你,你……我是你祖母!”

王玉芳也立刻道:“堂哥,你怎么说这种话?”

王晏之哦了一声:“原来您还知道是我祖母啊!”他呵笑两声,转身回了如意阁。

老太太气得直抹眼泪,拉着王玉芳哭道:“你堂哥就是个没良心的,这种话都说得出来,不愧是沈香雅那个庶女生出来的,目无尊卑啊!”

王玉芳压低眼眸,小声道:“祖母,堂哥这样就算光耀了侯府门楣,也没您什么事,说句难听的话,他巴不得我们二房和您都早些死。之前我听父亲说,大哥被追债的事就是堂哥和薛家人一起干的,他们无非就是想从您手里拿回管家权。”

老太太突然不哭了,惊愕问:“你父亲说的?”

王玉芳点头:“之前三皇子查出来告诉父亲的,父亲怕你伤心一直没说。”

老太太仔细回想,之前的事好像都太过巧合,后来也没听大房提起十万两银子的事。

关键是之后她去要了好几次管家权,都被沈香雅拒绝了。

好啊,大房居然如此歹毒。

王玉芳说着说着开始哽咽:“母亲县主封号没了,变成如今这样也和薛如意有关。三皇子造反,大房的人得了天大的好处,我们二房却这么惨,同样是承恩侯府的人,若不是堂哥说了什么,皇上至于这样对我们。堂哥就是记恨之前我们对他不闻不问,是在报复我们,可是他那是肺痨,也不能怪您啊!”

老太太越听越心惊。

王玉芳眼泪掉了下来:“现在只求堂哥解气了,能让祖母颐养天年,让我们二房苟活。”

“什么叫苟活。”老太太气道,“老婆子好歹还有个太后表妹在宫里,我这就进宫去好好哭哭。”

老太太急匆匆进宫去,然而等傍晚回来时,却决口不再提王晏之不孝的事情。连带把旁敲侧击的王玉芳骂了一顿,让她少管闲事,表情却格外凝重。

王玉芳不解委屈,找成云涟哭了一晚上。

当天夜里下起小雪,原本就很冷的天遽然又冷了几个度。养在笼子里的小凤夜里冻得受不了,从笼子里跑出来飞到薛如意屋子里。

屋子里装了地龙,小凤舒展羽毛格外惬意。绿豆眼在夜里发着光,踩着桌面上高兴得还会不蹦跶:“王晏之傻帽、王晏之傻帽、王晏之傻帽……”

薛如意被它吵得来回翻腾,清早起来时,下眼睑下乌青,恨恨盯着窝在书堆里睡觉的小凤。

这破鸟每晚都这么吵,王晏之那厮到底是怎么睡着的?

她爬起来后发现已经天光大亮,阿爹阿娘和两个哥哥早就出门了。她头脑有些昏沉,王晏之傻帽几个字在脑海里来回晃悠,出门往外走时,吴妈瞧她脸色不好,多问了句。

薛如意摇头:“没事,我身体好。”

如意楼也不远,她干脆披上斗篷,打了伞步行去如意楼。街道上薄薄的雪早就被踩得不成样子,远处有嬉闹的孩童滑倒,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好在她穿了靴子,不滑。

薛如意经过文渊阁时,想去买些笔墨。还不等她走进去,身后冲过来一辆马车,有人大喊:“姑娘,快让开。”

她头有些混沌,反应慢了半拍。人是没躲,在那匹疯马冲过来的一瞬间,抬手用尽全力推了一下,那马连同马车里飞出打算救她的公子一起砸了出去。

那公子欲哭无泪,不是说好的英雄救美吗?那么大的马,怎么还能被个姑娘一掌拍飞。

马和人都往文渊阁砸去,里头正好走出一人,青衣墨发,白裘铜手炉。

薛如意眸子睁了睁,即便脑子再混沌还是一眼认出了瘦削的王晏之。

他那么弱,被砸中了不去半条命?

脑海里一瞬间是他吐血的模样,她眼疾手快一把拉住那公子的腿往回拉。

那公子还来不及高兴,她手一松,把人丢在地上,伸手险险勾住了马车左边轮子。憋住一股气朝呆愣在门口的王晏之喊,“傻帽,走开!”她快拉不住了。

王晏之撑着伞绕到她身边,她手立刻松开,马车哐当砸在地上。

“如意,你没事吧?”

薛如意没好气道:“你怎么一个人在这?”

王晏之刚要说话,那摔在地上的公子立刻爬起来,凑到薛如意身边的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周某愿意以身……”

薛如意回头瞧那人,那人被她黑黝黝的眼睛盯着突然不敢说话了。

她揉揉额头,又瞧了眼自己已经摔烂的伞,干脆从王晏之手里接过伞,道:“伞给我,他给你。”她有些恼恨自己,怎么永远没办法对这人袖手旁观。

那公子愣愣瞧了王晏之一眼,王晏之朝跟出来的余钱道:“这人要以身抵债,拉进去做苦力。”说完他朝着薛如意追去,徒留那摔得鼻青脸肿的公子挣扎解释。

“不是,你们听我说,我是想以身……”

余钱掌柜补充:“抵债!”他朝围观的众人道,“大家都瞧见人,这人把我们门面都砸坏了,既然答应要赔我也就勉为其难了。”

然后趁着那公子惊愕一把把人拉了进去。

薛如意回头瞧了眼追上来的人,语气不善:“你跟着我做什么?”

王晏之抱着一打纸,真诚道:“多谢姑娘方才救我,我姓王,承恩侯府世子王晏之,不知姑娘姓名,日后好报答一二。”

薛如意狐疑:“你吓傻了?”

王晏之摇头:“我们方才重新认识了。”

“我没有伞,自然要同你一起。”

俩人对面恰好有小贩在卖伞,薛如意干脆把伞递还给他,然后去对面摊贩那里买了一把伞。

“伞还给你了,你走吧。”

她往前走,王晏之依旧跟在她身后,俩人一前一后走在小雪纷飞的街道上。

他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她心尖上,她回头瞧了几次,刚想出口骂人,瞧见他那张无辜淸俊的脸怎么都骂不出口。

算了,算了,他是爱吐血的王晏之,爱跟就跟吧。

一路走到如意楼,楼外挤满了人,看情况有点难挤进去。薛如意撑着伞垫脚往里看,问旁边的人:“怎么围了这么多人?”平日里如意楼生意虽然好,但不至于把大门也堵住了。

王晏之走到她身后,收了伞,伸手把她托了托,让她踩在他脚背上往里看。薛如意惊愣一瞬,闻到他身上的药香慢慢放松下来,踩着他的脚往里看。

隔着重重的人头,只看到门口几抬红绸包裹的箱笼。

围着人七嘴八舌的开始议论,“这薛郡主才和离就有这么多人来提亲,不简单啊。”

“废话,她是郡主,父兄又是朝中大员,薛夫人可是神医,娶了她都不愁生病的。”

提亲?向她?

薛如意还没惊讶完,身后又传来喊声:“让一让,让一让,国子监郑大人家前来提亲。”

原本堵在门口的百姓立刻让开一条道,回头看热闹。然后就瞧见薛如意叠在王晏之脚背上也在看热闹。

前来提亲的人自然也看到了,惊讶一秒,又往王晏之瞧了瞧,讪笑两声道:“薛郡主在呢,正好,国子监郑家来向您提亲。”

酒楼里头的薛忠山听到动静先跑出来,“如意,你过来了。”

紧接着三个媒婆连提亲的同三家人也跑出去,围着薛如意笑呵呵道:“左武卫少将军府也来提亲。”

“礼部尚书家也来找薛郡主提亲。”

“还有城西皇商陆家也来提亲。”

好家伙,这薛郡主刚和离就一下来了四家提亲的,关键是前夫王世子还在呢。

这回有好戏看了。

急冲冲跑出去抢人的另外三家人吼完才看清楚薛如意身后站着的人。

那人青衣墨发,笼在狐裘里的脸面若寒霜,一双眼睛乌沉沉的把他们挨个看了一圈。

这王世子不是同薛郡主合离了吗?

不是还吐血了吗?

怎么又出现在这,还和薛郡主如此紧密的挨在一起。

这亲要如何提?

吵闹的如意楼门口一时安静如鸡。

“国子监郑大人府上、左武卫少将军府、礼部尚书府、城西陆府?”王晏之唇轻启,咬字清晰的把四家报了一遍,呵笑着问,“你们……来向薛家提亲?”

那慢条斯理的语调看似平和,却暗含杀气,大有他们敢点头就杀人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