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
“闭嘴!”
李清翊刚说一个字, 苏嫔就扯住柳嬷嬷的手,用力把匕首往自己脖颈里捅, 同时喝道:“本宫的命自己选, 想让我儿退让门都没有……有种就真杀了本宫,本宫就不在怕的。”
饶是柳嬷嬷会一些功夫也被看上去柔弱的苏嫔拉扯得有些艰难。
“母妃。”
苏嫔脖颈上划出一道红痕,柳嬷嬷都想骂娘了:这苏嫔有病吧, 一点都怕死吗?
她求救的看向陆太后。
陆太后也委实没料到苏嫔会是这种反应,若是她死了, 什么都不用选,陆氏就完了。
陆太后再三抉择, 一咬牙道:“皇位可以让给你, 苏嫔也可以还给你。但你得封五皇子为永州王, 与朝廷各自为政, 哀家、皇后连同陆氏一族迁居永州。你若是不答应,那就玉石俱焚。”
翊王与苏嫔母子情分深厚,定然是会答应的。
苏嫔倒是不挣扎了,只是静静的看向翊王。
刘成姚一众人高声劝诫道:“翊王殿下不可,这无意于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李清翊不理会朝臣的劝诫,没有丝毫犹豫当头答应:“可以, 陆氏今后无诏不可入上京。”
陆太后面露欣喜, 转而又不放心道:“那翊王殿下此刻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指天发誓,若是违背诺言或是派人追杀, 苏嫔必不得好死。”
这太后还真是会拿捏人心!
李清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发完誓后,陆太后看了眼王晏之还是不放心道:“烦请翊王殿下再下一道旨意, 除了您, 其余人等也不许追击, 否则抄家灭族五马分尸。”
李清翊蹙眉:“太后要求为未免太多。”
柳嬷嬷立刻要动手,李清翊只能继续发誓。
文武百官虽有不满,但翊王殿下是个大孝子他们也很不耐,总不能让他不管苏嫔死活吧。
换位思考,若是有人劝自己儿女别管自己死活,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心里也应该不舒坦。
陆太后摆手,刘嬷嬷放开苏嫔,其余禁卫军和陆家私军纷纷放下手中的武器朝李清翊臣服。
一场夺嫡之战消弭于无形,陆太后被人带走时经过王晏之身边。端肃的面容上含着一抹渗人的冷笑,平静的声音中透着三分嘲讽:“两面三刀、无耻之尤,哀家记住你了!”
王晏之嗤笑:“该说这句话的是我吧,春猎那日将计就计刺杀我,迦叶寺那日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皇帝在利用您,您不是也在利用皇帝和我,论起阴险太后才是高手。纵使不知魏太后杀您亲子之事,您也打算动手不是吗?”
陆太后震住,咬牙问:“一切你都知道?”她蓦的笑了,“枉哀家聪明一世,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她又看向王晏之身边的薛如意,突然道:“薛郡主,王晏之此人心机深沉,不是良配,你若嫁与他今后必定半生凄苦、家破人亡。”
方才还淡定自若的王晏之脸色瞬间变了。
万万没想到,陆太后如此险恶,临走还想摆他一道。他王晏之眸光冷冽,手握成拳有些想掐死这个老妖婆。
薛如意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睁着黑白的杏眼看向陆太后,反击道:“我家晏之好得很,倒是您早年丧子,中年丧夫,老年颠沛流离,别最后病死路途埋骨乡野。”
“你!”陆太后气得胸口闷疼,差点当场厥过去。
看着闷声不响的,好利的一张嘴。
文武百官就差给薛如意鼓掌了,刘成姚差点哭出声,终于不是他一个人被薛如意怼了。
王晏之神清气爽,眉眼间的笑容遮都遮不住。
皇宫的丧钟被敲响,章台殿内后妃哭成
一片,太后、皇后、五皇子连同陆氏一族即刻启程千万永州。
嘉佑帝薨逝,举过哀悼,上京城所有秦楼楚馆、酒楼茶肆歇业一月以示哀思,寻常铺子歇业七日。
也就是说除了百姓日常用品店,所有娱乐、吃酒场所都要闭店,嫁娶都不成。
连三月初的春闱都往后推了一个月。
李清翊先登基处理朝政,登基大典要等嘉佑帝发丧后才能举行。
李清翊登基后第一件事就是封赏这次宫乱的有功之臣,薛忠山和薛二不要封官,只要求要银两。嘉佑帝在世时,国库本就空虚,银两自然是拿不出的,最后一商量,给了薛家迦叶寺山下的五亩地。
其他官员都觉得薛家人疯了,加官进爵、封妻荫子才是人生大事。偏偏薛家人这些都不要,居然要银两铺子或是田地,如意楼和温泉雅舍挣得还不够吗?
除了薛家人,那侯府的王晏之也是有病。那么大的功劳,都够拿回侯爷的爵位了,他居然只是向皇帝讨要免死金牌。
大臣觉得王晏之有病,李清翊却有些心塞:这家伙讨要的不是一块啊,是七块。除了承恩侯夫妇,还有薛家人,人手一块。
这是在他这搞批发呢。
李清翊把一打免死金牌交给他时,不放心道:“你不是想搞事吧?”
王晏之:“你不是答应了三个要求?第一七块免死金牌。”
李清翊叹了口气,“知道,第二,不撬墙角。”
“那第三呢。”
王晏之接过免死金牌:“再说吧。”
李清翊心梗。
王晏之拿了免死金牌立刻出宫往薛家去,刚进门迎面就砸来一只绣花鞋。他侧头躲开,耳朵立刻被揪住,薛如意气冲冲问:“你同翊王暗地里搞这么大的事,怎么不合我们说?”
王晏之捂着她的手讨饶:“不是岳母让我处理好自己的事吗,这事危险,总不能让你们陪我。”
薛如意很生气:“万一骁骑卫打不赢太后的人,万一我二哥没带炸弹去呢?”
“我还有后手。”事实上,他让人去绑了陆府满门,就算这样也没用,他还是有后手的。
薛如意:“果然心机深沉。”
王晏之委屈:“你先前还说……”
薛如意不以为意:“我就是为了气陆太后。”
她气过了,把人放开,又问:“你讨什么赏了,要回侯府了吗?”
王晏之举着七块免死金牌给她看:“讨这个了。”
那金牌在阳光下金灿灿的,格外好看。
薛二围着他左右转转,惊讶的问:“你不是有免死金牌了吗,又讨要这么多干嘛?”
薛家其余人也看稀奇似的看过来,王晏之扬起唇角,开始挨个发金牌。
“住在这也没给房钱,过年过节也没送过什么,送快金牌聊表心意。”
薛家几人:“……”
这是送命啊!
薛忠山警惕的问:“你不是有什么事想说吧?”
王晏之笑得十分真切:“没有。”
吃人的最短,拿人的手软,此后的几日薛家人待他倒是和善,连最看不惯他的薛忠山也能拉着他唠嗑了。
国丧期间,如意楼和温泉雅舍都没开门,薛如意闲的无聊,主动去帮大哥卖瓜。上京城通常要到五月才有瓜,薛家的大棚三月底就有了。
她把瓜摊设在东城门不远处,方便别人进进出出一眼便能看到。王晏之负责摆西瓜,薛如意抱起个圆圆的西瓜敲了敲,手起刀落,绿皮红瓤水汪汪的煞是好看。
她刚拿了块递给王晏之,身后就传来妇人惊喜的声音:“呀,儿啊,上京城就是不一样,才三月天连西瓜都有了。”
嗒嗒的脚步声靠近,清润的男子音传来:“娘,你想吃我买给你。”
薛如意觉得这声音甚是熟悉,扭头看去就对上林文远诧异的脸。
“如意?”
正在吃瓜的王晏之抬头,就见瓜摊前站着林文远母子。
真是见鬼了。
林婆子看清楚王晏之先是惊愕,随后看到薛如意突然反应过来,嘲讽道:“我当你们进京做什么,穷到这里卖西瓜呢!”
起初林婆子听说薛家人去京城还羡慕了好一阵,以为他们飞黄腾达了。不想今日撞到她落魄至此,居然在这里卖瓜,而薛家那个上门女婿居然没有死。
该不会这女婿就是个穷卖瓜的吧?
林婆子越想越开心,眼里的鄙夷和得意都快溢出了。
一旁的林文远乍然见到薛如意眸子里全是欣喜,待看到王晏之时眼里的光立刻暗了下来,迟钝的问:“你没死?”他大概明白为何如意突然走了。
原来是跟他走了。
王晏之还没说话,街道上突然出现一大群意气风发的公子,为首的薛二朝薛如意招手,喊道:“小妹,我带人来买瓜了?”说着带着身后的人挤过来,直接把林文远和林婆子挤到边上。
周建元捧着瓜先啃了一口,笑呵呵的问:“堂堂一个郡主跑来卖瓜干嘛,你家如意楼还不够挣钱?”
陈温几个也跟着起哄:“薛郡主这是想把生意都做尽,还让不让人活了。”
邹礼瞧见王晏之也和善的同他打招呼:“晏之兄也在呢?您不是要准备下月的春闱吗?”
周建元大刺刺道:“晏之兄那文采哪用得着看书,闭着眼睛也能靠状元。”
一群人哈哈大笑,最边上的公子没抢到瓜,瞥见林婆子手上还有一个,一把抢了过去,然后挤进去付钱。
被挤出人群外的林婆子气得要死,但也顾不得这些,她方才听到了不得的事。拉着林文远小声问,“他们喊薛如意什么?”
“郡主?”
林文远点头。
林婆子不可思议道:“才来多久,怎么就成郡主了?”
“他们家又开了一座如意楼?”在上京城开那么大一座酒楼得多有钱。
林婆子一时间有些接受不了这样的反转。
明明刚刚还是两个臭卖瓜的,怎么一下就郡主世子了。
林文远往薛如意那看了看,目光又移到芝兰玉树的王晏之身上。眸子越发暗淡,“娘,天子脚下贵人众多,没什么是不可能的。周安那气度和容貌必定也不是什么等闲人家,不然薛家为何举家进京。”
林婆子目光在那群公子身上圈巡,见他们衣着打扮华贵,容貌气度也不俗,从震惊到慢慢接受。忽而记起以前她对薛家的种种,以及方才的嘲讽,心里忍不住打起鼓来,小心翼翼问:“儿啊,他们如今都是贵人了,该不会同我计较吧?”
林文远摇头:“如意不是那种人,您别去惹她就行。”
“那哪能啊。”林婆子笑开了脸,仗着从前撒泼的劲,使尽往薛如意面前挤。
“娘。”林文远瞧她动作急了,伸手去拉她,然而根本没拉住。
林婆子终于挤到薛如意面前,顶着一众人埋怨的视线,舔着脸笑呵呵同她打招呼:“如意啊,真没想到在这见到你。”
周建元被推开,有些恼火,刚想发飙,瞧林婆子熟稔的模样,不确定的问:“薛郡主,你认识她啊?”
林婆子期待的盯着薛如意。
薛如意摇头:“不认识。”
林婆子急了:“怎么就不认识了,你同村的林婶啊。当初你差点就嫁给我儿子林文远呢,才来上京多久就不认识了?”她又转向薛二,急道:“薛家老二,你妹妹脸盲
你应当认识我的吧?”
薛二:“你谁啊!”
林婆子还要说,周建元不耐烦一把推开她,骂道:“说什么鬼话,薛郡主怎么可能嫁给你儿子,她连晏之兄都看不上和离了,少乱攀关系。”说完又担心刺激到王晏之,赶忙朝他干笑道:“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哎呀,我嘴贱,晏之兄莫怪。”
人群人外的林文远死灰复燃,看向薛如意的眸子又亮了。
王晏之脸沉下来,要笑不笑的看了眼周建元,周建元秒怂,拉着薛二就要走:“快走快走。”他发疯可是会砍人的。
林婆子见所有人都走了,赶忙又挤到摊子前问:“如意啊,你和离了?”
薛如意懒得搭理她,直接问:“买瓜吗,不买就走。”
林婆子赶紧道:“买,买,自然买,多少钱?”
薛如意:“一个十两。”
林婆子掏铜板的手顿住,黑着脸问:“这瓜这么这么贵?”
薛如意:“三月瓜新鲜!”
这还是记恨她吧,林婆子也不想拿热脸贴脸皮股,拉着林文远就走。
次日一早,薛如意同薛大去如意楼拿账本。
俩人下了马车,就瞧见如意楼门口紧挨着两个人,用一条半旧的被子兜头罩住,露在外头的膝盖到小腿都抖得厉害,显然冻坏了。俩人腿边还放着一个大书篓子,里头堆满了书。
薛如意瞧了两眼,疑惑问:“谁啊?”如意楼开业这么久也没瞧见过有乞儿待在门口。
紧挨着的俩人估计是听见声音,立刻把罩在头顶的被子掀开,四双眼睛齐齐望过来,露出两张惶恐不安又惊喜的脸。
“如意啊,你终于来了。”那俩人赫然是昨日上才见到的林氏母子。
薛如意眉头不自觉蹙起,语气不善道:“你来做什么?”
林婆子刚要说,就被林文远扯了一下,她立刻闭嘴。林文远把被子交给他娘,抖着腿站起来,撑着冻得青白的脸往前走了两步,解释道:“我们昨日刚到,原本打算住客栈的,没想到碰到小贼,把我们盘缠全偷了,我们没地方可去,就在如意楼外面待了一晚上,如今全身上下只剩书和一床被子。”
他说完脸色更差了。
“四月我还要参加会试,能不能先借住在你这,你放心,我会抄书挣钱的,有钱就给你。”他实在是无法了。
薛如意眉头越蹙越紧,林婆子以为她不答应,踟蹰上前,小声道:“如意啊,以前都是我不对,你要是怪我打我一顿都可以。我们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只认识你们了,求你帮帮我们,文远耽误不得。”
十年寒窗,确实耽误不得。
到底相识一场,薛如意倒没那么绝情。
她开了门,让俩人先进去,薛大提了炉子上的热水过来,一人倒了一杯,俩人捧着热乎乎的水才缓过来一些。
缓过来的林婆子眼珠子开始四处打量,在上京城开这么大的酒楼得多有钱啊。
薛如意从身上摸出一百两银票推给林文远,“收留还是算了,这一百两你拿去,等你高中还二百两给我,可好?”
林文远垂眸:其实他更愿意待在如意楼。
“可以,多谢。”他刚要伸手去拿,林婆子一把拉住他的手,苦着脸朝薛如意道:“还是让我们住在你这吧,我可以帮忙干活的,什么都能干。二百两实在太多,万一落榜我们实在没能力还,文远老惦记着这二百两,肯定也考不好。”
薛大意味不明的笑笑:“先前您不是说,你儿子一定高中?”
林婆子讪讪:“就怕有个万一嘛,你们可是我瞧着长大的,出门在外总不能真见死不救吧。”
林文远扯了她一下:“娘……”
林婆子推开
他的手,急道:“以前都是我的错,你们要是还记恨,我立刻给你们磕头。”
她就做做样子,没想到薛家兄妹动也不动,就看着她磕了两个响头。林婆子揉着有些麻的腿,爬起来看着薛如意,希翼的问:“我们能住下吗?”
“娘——”林文远苍白的面色现出窘迫的红。
薛如意把一百两银票收了回去,点头:“可以。”反正下个月春闱开始就可以营业了,月底正好要大扫除。
既然撞到她手里,就当多了个免费的劳力好了。
林婆子面露欣喜,手上立刻多了一块抹布。
薛如意道:“既然要干活,就先把屋子里所有的桌子都抹一遍吧。”
林婆子面色僵了一瞬,转而立刻点头:“好,我现在就干。”说着就把林文远往她面前推,语气和善道:“麻烦如意带我家文远去放行礼。”
薛如意带着林文远往楼上走,边走边道:“三楼有个小阁楼一直空置着,你和你娘就先住在上面吧。银子不用你付,你娘愿意干活就当抵债了,也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好好考。”
林文远提着书篓跟在她身后,等到了阁楼门口,才停下步子,满含感激道:“谢谢你,如意。”
“不必谢,你当初也帮我二哥入了县学。”她不是不知恩图报的。
林文远快速放好东西,跟着她往楼下去,俩人一前一后刚到二楼口就听见有人喊。
很快,门口出现一道清瘦的人影,来人手里提着个食盒,眉眼清艳似是拢着清晨最明丽的朝霞,只单单站在那,都满堂生辉。
竟是比在青州时更夺人目光了。
林文远隐在袖子的手微微收紧,侧目去看旁边的薛如意。在见到门口人的一刹那,她眼角几不可查的弯了弯,漆黑的眸子里有光在闪动。
雀跃的让人嫉妒。
门口的人看到林文远时,眉头立刻蹙了起来,不悦的问:“怎么又是你?”
阴云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