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八章

棋玉身体日渐痊愈, 他们脚程比以前快了很多。

但陆雨歇过来会合后,唐烟烟便不大出马车了。

仙域的几位修者都松了口气。

果然还是他们仙尊镇得住场,这下唐妖女不敢再放肆了吧?瞅瞅她这恃强凌弱的小样儿, 哼!

途经遂河一带,众人明显觉察出不对劲。

此处百姓面色憔悴,似染重病。

唐烟烟掀开马车帷幔, 望向清冷街道。

她用神识探查路畔的母女俩, 眉头蹙起, 他们患的应该是瘟疫?

这座城居然有那么多人感染瘟疫?难怪城门口重兵把守,进出都需盘查。

唐烟烟下意识看向骑马随行的陆雨歇,他眉眼疏淡, 看不出异色。

爱搞事的魔修忍不住出言讥讽他们:“哟哟哟, 你们仙域不是号称正义善良的化身吗?这么多遭受苦难的百姓,你们撒手不管?”

陆雨歇没有反应。

楚星津气道:“除妖魔下界作祟, 我们不可插手凡尘之事, 这是天地规则,你不懂吗?”

魔修不屑地翻了个白眼。

马车疾行, 大半日便出遂河城。

黄昏已至,他们驻扎在河岸休息。

唐烟烟透过马车小窗,看到陆雨歇站在河岸岩石上。

越过河面的风鼓动他雪白衣袂翻飞,黯淡天光将他背影染成浓灰色。

浩瀚天地,他孑然一身,有种说不出的孤寂。

几经犹豫,唐烟烟还是选择走出马车。

风里夹杂着脚步声, 陆雨歇回眸, 注视着那抹粉色朝他走近。

莫名的, 他有些紧张, 不复从前的心如止水。

唐烟烟站定在陆雨歇附近的岩礁上,弯腰拾起颗卵石,她用力扔向河面,轻嗤道:“你这人真不得劲,或者说,你们仙域都挺虚伪的。”

陆雨歇眉心微皱。

唐烟烟撇嘴:“你心里是想帮他们的对吧?”

陆雨歇张了张嘴,唐烟烟抬手制止:“我用脚都知道你要讲什么天地规则,可规则不就是用来打破的吗?”

沉默片刻,陆雨歇望向河面道:“数日后,天降大雨,遂河城上游的灵江决堤,首先淹没的便是遂河城。”

唐烟烟:……

陆雨歇竟还会占卜起卦?

似知道唐烟烟的想法,陆雨歇静静看着她:“只可预料凡尘事。”

唐烟烟:……

“你把决堤的事也处理好,不就行了?”

“人生底事,来往如梭,你帮他们一次两次,帮不了他们一辈子。这才是真正的天地规则。”

唐烟烟好笑地看向陆雨歇:“你脸好大。”

陆雨歇薄唇紧抿,轻挑右眉。似是疑惑,似是不可置信。

唐烟烟尴尬清咳:“咳咳,不是说你的脸真大,而是说,你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吧。好像谁稀罕你帮他们一辈子似的?生死有命,难道你在路边救活一只兔子,就要担负起它今后的生老病死?你扛过的责任难道永远都不能再放下?遇到看不过眼的事,出手相助,难道求的不是自己问心无愧?为什么要瞻前顾后?你首先该在意的不是自己的意愿吗?”

陆雨歇眉眼低垂,似在沉思。

唐烟烟又拾起几颗卵石,咚咚咚地扔进河水,激起浪花无数。

她叉着腰撇嘴:“就说吧!你们仙域果然别扭拧巴!好没意思,幸亏我去了魔域,再不用跟着你们作茧自缚咯!”

最后往河面投了颗石子,唐烟烟拍净手上灰尘,晃悠着脑袋,步伐轻快地离去。

收回视线,陆雨歇望向暮色里的唐烟烟。

她背影纤薄,渐渐被夜色吞没。

……

翌日,天光熹微,唐烟烟睡饱了觉,大清早的就催促大家赶路。

裘立冷脸道:“仙尊未归,再等片刻。”

唐烟烟轻蔑地扫了眼裘立:“你老大还是我老大?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裘立气得鼻子都歪了。

唐烟烟懒得搭理他,气势十足地一挥手,下达命令:“同志们,即刻出发!”

出了遂河城,金陵便近了。

又行五六日,唐烟烟和棋玉成功找到棋氲曾经的“老家”。

岁月变迁,此地已沦为荒芜废墟,并没有人居住。

棋玉沟通祖传玉佩,向唐烟烟转达老祖宗留下的话。

老祖宗说:想得到他悉心研究的阵法?那就先找出此地的三个阵法并破解吧。

唐烟烟与众人面面相觑。

据说,棋氲当年提出对石匡月阵法的质疑后,遭受了许多打压。

更有传言,棋氲是死在石匡月后人的手上。

石匡月乃阵法大家,声名显赫,其子孙世代钻研阵法,为修者提供无数法阵,非常在意先人名誉。再加上石匡月阵法一直在灵脉用得很好,所以没人相信一个名不经传的小小阵法师棋氲的话,并不稀奇。

唐烟烟在阵法方面是名副其实的小白,她与棋玉坐在马车旁,边吃水果边看戏。

仙域魔域都拿出看家本领,逐一勘察这片区域。

半日过去,无甚收获。

几个魔修垂头丧气地来到唐烟烟面前,他们都是魔域拿得出手的阵法师,此时却束手无策。

仙域那边也是一筹莫展,但他们还没有放弃,仍在四处寻找线索。

唐烟烟皱了皱眉,随身携带的玉简突然传出动静。

离开魔域前,朝天阙交给唐烟烟三枚玉简,以作通讯。

玉简内朝天阙的声音言简意赅,他问他们进展如何,是否需要加派人手。

唐烟烟撇了下嘴角。

加人手做什么?她都临门一脚了,难道还欢迎别人来抢她的功劳?

唐烟烟随便回了两句,玉简便消失在手心。

把剥到一半的橘子递给魔修,唐烟烟起身,让棋玉拿着祖传玉佩转悠了一大圈。

自然还是毫无感应。

唐烟烟觉得这样也不是事儿,干脆把仙域魔域两边的人捉到一起,摁头开会。

大家把自己的知识面和想法都表达出来,互通有无,说不定就想出办法了呢!

事实证明,团队齐心合力,才是成功的关键。

尽管双方干瞪眼就耗光了半日时间。

待找到阵法所在位置,陆雨歇恰好回来。

唐烟烟漫不经心地朝他投去一瞥,他向来整洁无暇的白衣沾染些许尘埃,眉眼间除了疲惫,亦有几分松懈。

几人稍作商量,决定暂不分组,毕竟棋氲的阵法有多厉害,大家目前都不清楚。

除了留守原地的人,剩下的全部进入第一个找到的阵法。

唐烟烟棋玉与一个魔修,再加上陆雨歇裘立楚星津,总共六人。

阵法玄奥精妙,哪怕岁月更替山河变迁,它亦不会过时,仍散发着神秘幽深的气息。

开启阵法的瞬间,天旋地转。

刹那黑暗逝去,浮现在唐烟烟眼前的是一片花香鸟语的森林。

明明进来的有六人,可她身边只剩陆雨歇。

阵中之阵?还是双重空间?

唐烟烟反正不懂,她坦然地看向陆雨歇,小尾巴般跟随他行动。

陆雨歇显然也没指望唐烟烟能帮忙,他视线静静扫过每一朵花每一片叶,忽地飞身腾上高空,摘下悬挂在树枝的一根红色绸带。

几乎是取下红绸的瞬间,唐烟烟脚下土地震荡,紧接着整片空间剧烈颤抖,陆雨歇唐烟烟被一股劲风裹挟着不知飞向何处。

啪地一声,两人跌落泥潭。

唐烟烟:……

等那股晕晕乎乎的难受褪去,唐烟烟有点懵地看着对面泥人。

对面泥人也有点懵地回望她。

唐烟烟就很生气、很愤怒。

她为什么那么倒霉,偏偏和一个阵法白痴随机组合到了一起。

抹去眼角泥渍,唐烟烟心累地拖着重重衣裳,往泥潭外走。

这处泥潭像沼泽,唐烟烟飞都飞不起来。

好不容易爬到岸上,唐烟烟跟条咸鱼似地瘫坐岸边,根本不想再看到陆雨歇半眼。

两人掐诀恢复衣衫干净,半晌无声。

陆雨歇忽地轻声道:“红绸确实是阵眼。”

唐烟烟朝天翻了个白眼。

他们之间再不存在信任了。

唐烟烟爬起来就往前走,陆雨歇默了默,跟在唐烟烟身后。

这时的环境已然发生改变。

唐烟烟挠着脖颈,看着面前的七只纸鸢,不知该选哪只。

陆雨歇清咳道:“青绿色。”

他不说倒好,既然说是青绿色,唐烟烟万万不会碰这只纸鸢了。就在唐烟烟拾起浅粉色纸鸢时,“美好”状况再度发生。

唐烟烟:……

倒吊在空中,唐烟烟面无表情地用灵力劈开桎梏。

陆雨歇动作比她更快。

两人对视一眼,飞快挪开。

是的,他们谁都没有看见谁的窘态。

唐烟烟赌气地瞪了眼纸鸢,再度抓起青绿色的那只,伴随她动作,地面立即生出许多尖锐倒刺。

倒刺深入脚底,钻心的疼。

唐烟烟面色惨白。

陆雨歇双脚亦是被倒刺刺破,他踩着倒刺,走到唐烟烟身旁,揽着她腰飞上树梢。

唐烟烟疼得直抽气:“你不疼?”明明他双脚都是血,那些黑色倒刺也已被鲜血染红。

陆雨歇把唐烟烟右腿搁在他膝盖,去脱她血淋淋的鞋:“我没有感觉。”

唐烟烟微愣,旋即痛得哇哇大叫:“疼,轻点儿,你快用灵力给我止痛止血恢复原样啊啊啊啊!”

陆雨歇盯着唐烟烟满是血窟窿的足底,蹙眉道:“不行,这阵法之中,我们不能再使用灵力。每使用一次,就会加重惩罚。”

唐烟烟眼泪汪汪:“没听懂,说人话。”

陆雨歇顿了下,淡淡望向四周道:“棋氲前辈是故意捉弄折腾我们,不管选错选对,结果都相差不大。要想通过此阵,我们只能硬抗接下来的所有招数。”

唐烟烟瞬间哭得更大声:“呜哇,我是倒了八辈子霉,才会跟你们进这个阵法。”

陆雨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