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
从警察局做完笔录出来, 已经是深夜。
褚念文困得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了。
几个哥哥齐刷刷在警察局门口等着，看见他们出来，大呼小叫地迎上去：“老五！大嫂！”
看着哥哥们担忧的表情, 褚念文有点不好意思。
但是心里又暖暖的。
不管多么晚, 都有家人在为你守候。
这种感觉真好。
他伸出手抱了抱自己的三个哥哥，语气微微颤抖着：“对不起, 哥哥们, 让你们担心了。”
收回手后，褚念文转过身看时安安，认认真真地鞠了一个躬：“还有大嫂，对不起, 以前的我真的是个小混蛋。”
时安安满意地点头。
褚念文反省的速度还是挺快的。
她提议：“很晚了, 我们先回家再说吧。”
五个人一齐回家。
长明巷这间破败的小院，一开始褚念文觉得这里完全不可能住人。
今天远远看见小院里昏黄的灯光, 他突然有种回家的归属感。
那是以前在褚家大宅从来不曾有过的感觉。
在他身边, 褚念白还在絮絮叨叨着：“老五你要记得, 在外面被人欺负了，一定要回来找哥哥们说。哥哥们不能帮你打回去，但是可以帮你报警！别什么事情都自己憋着……”
褚念文连连点头, 很认真地听着。
回到家后, 哥哥们又认真把他检查了一遍, 确认他身上没有受什么伤后，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褚念文终于获准上床休息。
他困得不行了, 闭上眼就睡着了。
再睁眼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清晨。
意外的是, 三个哥哥和时安安居然都在。
他有点懵：“你们今天不上班吗？”
褚念白一边煮早餐, 一边笑着回答：“我们都请假了, 今天就在家陪你。”
这让褚念文又是不好意思又是感动。
吃完早餐后，他在院子里左扭右扭，到底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那个……其实，哥哥们，我今天有点事，必须得出去一趟。”
他也很想和家人们在一起，但是他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必须去做。
这件事情很紧迫，他觉得自己一分钟都等不了。
三个哥哥都有些惊讶，时安安大度地挥挥手：“去吧去吧。”
“谢谢大嫂！那我走了啊！”
得到时安安的同意，褚念文高高兴兴地离开。
被丢下的三个哥哥有点失落。
褚念风担心地问：“老五不会是又要出门捡垃圾吧？”
昨天他知道褚念文给他的那把锁居然是用自己捡垃圾的钱买的，还是在被天宇哥强迫的情况下偷偷省出来的。
难过得他一晚上都没睡好，躲在被子里擦眼泪。
褚云乾一听，眉毛直竖：“他不会真的那么傻吧！？”
他急得立刻就要去拿拐杖，想要出去追回褚念文。
时安安挥挥手安抚他们：“不用担心，我知道他去哪，你们就放心吧。”
-
出门后，褚念文一路小跑，来到了常思家门外。
这会太阳还没升起来，但是天空晴朗无云，可以看出又将是一个大晴天。
他都没跟常思和常思奶奶打招呼，自觉地自己拿桶去接水。
这是褚念文昨天临睡前想好的赎罪方案。
常思腿受伤了，做什么事都不方便。
常思奶奶年纪又大了，腿脚同样不利索。
他可以尽自己所能地帮助他们。
趁着这会太阳还没起来，赶紧浇一浇地——
常思奶奶提着网兜，准备出门买些肉。
路过自己菜地的时候，看见地里那个忙碌的小胖子身影，她有些不太确定地出声呼唤：“……小文？”
褚念文回过头，看见是常思奶奶，笑着打招呼：“哎！奶奶，早上好！”
常思奶奶笑得合不拢嘴，很心疼地去拽他：“哎呀真是的！大清早的，你怎么就在这里忙上了！”
褚念文不好意思：“奶奶，我就是想帮帮常思。”
常思奶奶不由分说地拉上他：“正好奶奶今天打算做黄焖鸡！走，陪奶奶去买菜！对面菜市场有家老店的油条可好吃了，我带你去尝尝！”
常思奶奶和常思完全就是两个极端。常思冷得让人难以接近，常思奶奶却是个热心肠的自来熟。
不等褚念文拒绝，她已经拉起他，一边絮叨着一边往菜市场走。
褚念文这还是人生第一次逛菜市场。
之前都是哥哥们回来的路上顺便买菜，他还没参与的机会。
他一开始还以为菜市场就和超市一样。
等到了那里他才知道，菜市场的烟火气息和超市完全不同。
摊子上摆着新鲜的肉类和蔬菜，小贩们大声吆喝着，招呼着过往的路人。
常思奶奶走到卖鸡肉的摊位前，熟练地挑拣起来。一边挑选，她一边非常流畅地和小贩讲价。
“我买一整只，能不能便宜点？再送我几个鸡蛋，家里两个小子呢，可得好好补补。”
有幸成为“两个小子”之一的褚念文，整个人目瞪口呆。
他以前从来不知道，原来买东西还可以讲价。
关键是还真有用，小贩给常思奶奶便宜了十块钱，顺便给她塞了几个鸡蛋。
常思奶奶眉开眼笑地对褚念文说：“正好，一会奶奶给你们煮几个茶叶蛋，小思最喜欢吃了。”
说完她又带褚念文去买了配菜，最后买了一袋子油条和豆浆。
两人买够了菜，才转身往回走。
褚念文自告奋勇，帮常思奶奶提菜。
到了门口，常思主动打开门。
他手里拿着手机，正在听英语新闻。
“奶奶你又自己去买菜，我都说了，以后我都陪你一起去——褚念文？！”
褚念文有些心虚地往常思奶奶身后躲了躲。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以前他好歹也是校内一霸，现在看见常思怎么会那么害怕……
常思奶奶没察觉到自己孙子和同学之间的暗流汹涌，笑着说：“今天买的豆浆油条，快趁热吃！你都不知道小文多厉害，我大早起来，发现他在偷偷帮我们浇地！”
她点了点自己孙子的额头，“你看小文多懂事，你可别拉着个脸了，快叫小文进来吧！”
常思：“……”
听到奶奶用“懂事”这个词形容褚念文，总有种违和感。
他抿唇，对着褚念文点点头，“进来吧。”
只要奶奶开心，他怎么样都行。
褚念文如获大赦，提着菜进门了。
他不敢招惹常思，只敢跟在常思奶奶身后。常思奶奶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他毫不犹豫就上。
常思也没理他，自顾自地在楼上书房听英语、背单词。
倒也有种奇怪的其乐融融氛围。
在等着黄焖鸡熟的时候，常思奶奶在厨房里，悄悄问褚念文：“小文，你老实说，小思是不是在学校遇到了什么事？”
正在低头研究怎么剥蒜的褚念文手一僵。
常思奶奶满脸担心：“小思是个谨慎的孩子，打小学走路的时候都没怎么摔过，怎么就会从楼梯上掉下来，摔断了腿呢？我老觉得这件事情有点不对劲，但我问他，他又什么都不肯说……”
褚念文的头恨不得埋进垃圾桶里面。
他眼睛左右转动，思考自己该怎么回答。
这件事情，他不想撒谎。
可是他更不敢说出真相。
因为真相是这么残酷，常思奶奶一定接受不了。
就在褚念文结结巴巴时候，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常思及时“拯救”了他。
常思靠在门框边，淡淡地对着自己奶奶说：“奶奶，你就别问了。”
常思奶奶眼眶一红，伸手揪住褚念文：“造孽啊！小文，你看看小思这个样子，肯定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你比小思听话，你告诉奶奶到底是怎么回事。放心，奶奶受得住！”
褚念文手足无措，回头去看常思。
常思冷冷地与他对视，眼中没有什么情绪，像一片黑沉的海。
仿佛在说“这就是你的孽”。
褚念文咬着牙，过了好一会才勉强找到自己的声音。
他转回目光，看向常思奶奶，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一字一句艰难地开口。
“奶奶……常思他不是意外摔下去的，他是被……被人推下去的。”
常思奶奶长叹一口气，抬起手擦了擦眼泪。
她一脸“早知如此”的表情。
常思受伤后，他的父母赶回来照顾他，两人一直都情绪激动，时不时在讨论着什么。
他们虽然都是趁常思奶奶不在的时候讨论，但常思奶奶能从他们低落的情绪中察觉到异常。
见常思奶奶心疼的眼泪，褚念文感觉自己心口一阵阵发闷，有些喘不上气来。
他连忙说：“奶奶放心，学校已经处理这件事。推常思的那个学生已经被开除，还追究了民事赔偿责任……对了，还全校通报批评，当众检讨了！”
他也是做检讨的一员。
被时安安敲打过后，学校在这方面倒是补救得挺及时，检讨是真的当着全校的面做的，半点没含糊。
常思奶奶点点头，心里稍微好受了一些：“我就说小思读的这个学校挺好的，出了事能这么积极处理……”
褚念文：“……”
更难受了。
他忍不住又看向常思。
常思叹了一口气，上来抱住奶奶的肩膀，低声安慰：“奶奶，你不用太担心了，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休养几个月以后，我一样能活蹦乱跳，你就放心吧。”
有常思的安慰，常思奶奶的情绪总算渐渐平复下来。
她突然想起来：“黄焖鸡应该快熟了。来来来，快去餐厅坐好，等着奶奶给你们上菜。”
说到好吃的，常思奶奶又恢复了活力。
常思的腿必须得好好补一补才行。
她挥舞着手臂，打算把两个小子赶去餐厅。
褚念文站起身，把剥好的蒜放在厨房操作台上。
他摇摇头，结结巴巴地说：“奶奶……我……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点事，就……就先不吃了。”
刚经历了这么一出，他现在根本就没有留下来的勇气。
他不是那个伸手推常思的人，但也是个不作为的帮凶和旁观者。
他没有办法面对常思奶奶哭得微微泛红的眼睛。
常思奶奶一愣：“菜都做好了，小文你——”
褚念文不敢看她，盯着地面道了一声歉：“……对不起，奶奶。”
说完这句，他转头开门跑了，头也不敢回。
-
褚念文哭着离开常思家的时候，时安安和金菡萏正在凝重地讨论着电影剧组的事。
金菡萏总觉得最近有些不对劲。
顶峰娱乐自从上次公然出丑之后安分了很多，至少没有再派工作人员过来说风凉话。
但金菡萏能感觉到，在平静的表面下，暗潮正在汹涌。
“安安，我能感觉到顶峰娱乐刘总一定在策划着什么坏点子，但我不知道他会从哪个方面下手。这种只能被动防守的感觉太糟糕了。”
以前在顶峰娱乐的时候还好，金菡萏只专注做自己的事情，不用管外面的风风雨雨。
刘总人品再差，总不会为难自己人。
现在情况却不一样了。
这种明知对手会发难，却只能被动防御的感觉，真的不太爽。
时安安微笑着安慰：“放心吧金姐，你就专心盯着剧组，其他的事情都有我。”
刘总能出什么昏招，她心里大概都有数。
毕竟前世她也在娱乐圈浮浮沉沉，见识过许多见不得光的肮脏手段。
要搞垮一部电影，搞垮一个公司，有些很阴损快捷的办法。
安抚好金姐后，时安安给褚云乾打电话。
“老三，最近仔细注意电影剧组的财务问题，如果发现什么异常，一定要及时回报给我。”
她之前点兵点将，正好点到褚云乾来负责监管电影剧组。根据时安安的观察，褚云乾还是挺努力的，这件事交给他办没问题。
褚云乾很开心地答应了。
安排好褚云乾去跟进后，时安安暂时放下这件事。
一周的时间风平浪静的过去了。
这一周里，褚念文每天跟几个哥哥一样早出晚归。
他早上起来后先跑去常思家浇地，浇完后又帮常思奶奶干点活。
等到了午餐时间，他就会各种找借口离开，不管常思奶奶怎么挽留，都不肯留下来吃午饭。
回家后吃好午餐，休息一会，褚念文就会出门开始下午的工作。
天宇哥一行人被抓起来以后，捡垃圾就没有人管了。
褚念文下午时候会出去捡点纸箱塑料瓶，卖给废品站老板。
经过他的努力，这几天已经通过卖废品存了两百多块钱。所有的钱他都存着，除了偶尔买吃的和喝水之外，其他的一分都没花。
九百块的大餐，五十块的雪糕，对他来说就好像是前世一样久远。
至于电影剧组这边，这一周同样风平浪静。
所有拍摄计划都按部就班地进行着，因为剧组人员极为专业的素质，工作都被极为高效地完成。
进展十分顺利。
然而，有一天，意外还是发生了。
时安安正在帮助楚月和裴若烟顺剧本的时候，金菡萏气冲冲地进来。
能把脾气温和的她气成这样，一定是很严重的事。
时安安抬眼看她：“金姐，怎么了？”
金菡萏在她们三人身边坐下，脸色十分难看：“安安，时卿突然反悔，说明天不来参加拍摄了！”
时卿是娱乐圈内声名赫赫的影后，近年来斩获了几个大奖，属于正当红的一线影星。
在楚月的电影中，有一个十分重要的女性配角。
这个配角出场时间不多，戏份却极为重要——她是星际叛军的最高女统帅，为了夺回自由而不懈奋斗。裴若烟饰演的女主与她有很多观念上的碰撞。她们是敌人，也是惺惺相惜的知己。
电影的最终之战前，这个女统帅和女主再次站在了对立面。
她本来可以一枪杀了女主，但是犹豫很久后，女统帅最终选择放弃，放女主离开。
女主最终成功逃离，女统帅则被愤怒的叛军们处决。
作为女主亦敌亦友，像灵魂导师一样的角色，金菡萏很早就在考虑合适的人选。
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时卿——无论外形、年龄还是资历，时卿都很合适。
经过几次接触后，时卿接下了这个角色。
因为这个女统帅的戏份不多，她是以“特别出演”的方式签的约。不过金菡萏并没有因此减少她的片酬，甚至还给了更多。
楚月也很认可这个酬劳。
女统帅是整部电影的亮点角色，角色背景十分复杂，情绪层次丰富，一般演员不可能驾驭。
时卿的确很合适。
按照原本的行程安排，时卿应该在今晚抵达这里，明天开始正式拍摄。
因为这是一场群戏，需要很多群演参加。
金菡萏早早就把群演和对应装备安排好，光是群演就有几千人，每天耗费的资金至少上百万。
没想到在这个要紧关头，时卿那边居然出了幺蛾子！
楚月一惊，放下手中的剧本站起身：“明天就开始拍摄她的戏了，她怎么到现在才临时反悔？”
金菡萏把合同往桌子上一摔，气得连连冷笑：“她这是故意的，就是想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如果真的是有什么意外因素不能出演，一般都会提前通知剧组，方便剧组做应对。
像时卿这样子临时反悔的很少。
更让金菡萏气愤的是：“她说自己没档期，只能推了我们这边的戏。结果转头就去隔壁剧组客串天后去了！”
这摆明了就是顶峰娱乐的奸计。
明明金菡萏之前去找时卿约时间的时候，她说过自己这段时间没有任何安排。
现在怎么突然就没档期了？
肯定是刘总用高价的片酬打动了时卿，时卿才会选择违约后去隔壁剧组。
当时金菡萏和时卿签约的时候没想太多，违约金定得不算高。
她想着不过就是几天的戏，不应该出什么变数。
谁知道现在变成这样。
时卿违约，虽然掏了违约金，但是剧组其他的损失又该怎么算？！
楚月也着急了：“现在再去找其他合适的演员还来得及吗？”
如果是别的角色也就算了，偏偏这个女统帅的角色极为特殊，一般女演员根本驾驭不了。
如果随便选一个女演员来应付，整部电影的质量都会被拉低！
楚月绝对不能接受。
金菡萏有些沮丧地摇头：“我刚才已经问了另外两个合适的女演员，她们最近都抽不出时间。”
这件事陷入了僵局。
就算事后找到了合适的女演员，这次准备的这些群演和装备也肯定用不上了。
当电影制片人，恨不得把一分钱掰成两半用，每一分钱都要算计得明明白白。
几百万的投资眼看着就要打水漂，金菡萏心疼得要死。
一直在旁边没说话的裴若烟转了转眼珠，开口提议：“金姐，我有一个想法。”
金菡萏一喜，急忙问：“什么想法？若烟，你难道有合适的女演员推荐吗？”
裴若烟微微一笑，扯了扯旁边时安安的衣服。
“我的确有一位演员推荐，就是我们的时姐。”
作者有话说：
时安安：（面无表情）作为一个影后，我早就知道，在这本书里我肯定逃不过演戏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