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钱菲看见桂黎黎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把手机和笔记本电脑屏幕都调得巨亮,那两股阴森森的光投射在她脸上,看得钱菲一阵惊悚。
看到她回来,桂黎黎就像旧社会的穷人见到了党一样,热泪盈眶地扑了上来。
“钱菲你总算回来了!我还在想等下要是电脑和手机都没电了我可怎么办呀!”
钱菲忍不住翻白眼。
她上楼的时候已经看过了,整栋楼只有她家一家没有电。所以说——
“这不是停电,应该是保险丝爆了!”钱菲告诉桂黎黎。
桂黎黎抬着她那张漂亮的脸蛋,一副不解的表情看着她。
钱菲叹了口气。看来想指望她自己说出来是不可能了。
“你在家是不是同时用了好几样大功率的家用电器什么的了?”她开门见山地问桂黎黎。
桂黎黎脸色一变,一口否认:“你怀疑是我把保险丝用爆了?这怎么可能!我没有同时用好几样电器呀,钱菲!”
钱菲眼皮直跳。她放弃跟桂黎黎较真,到房间里脱了外套,又用手电照着亮,去厨房找工具箱。
在找工具箱的时候,她看到厨房的纸篓里好像有着什么东西。她用手电照了照,是一个小薄本子,拿出来仔细看,发现是个两千多瓦电暖风的说明书,里面还夹着一张小票,小票显示购买日期是一个月前。
她拿着这些东西,忽然明白了为什么这个月的电费会暴涨,她之前还以为是电表出了问题,还打算跟电力公司约个时间让他们过来看看。
她看着手里的说明书想了又想,犹豫要不要和桂黎黎谈一下。
这个空当外面门响,是李亦非回来了。
她听到李亦非问桂黎黎:“怎么回事,停电了?”
桂黎黎冲他娇娇柔柔地“嗯”了一声。
钱菲听着她那声“嗯”忽然就有点来了气。
李亦非回房间去换衣服,她到客厅去,拿着说明书和小票,对桂黎黎说:“桂黎黎,你点电暖风了吧?这东西不能一直点,点久了容易短路,今晚保险丝坏了应该是这么造成的。还有那什么,你看这东西挺费电的,这个月的电费比平时多了很多,要不然这个月的电费我们平摊一下吧!”
桂黎黎歪着头,用那张精致好看的脸对着她,“可是钱菲,咱们在合同上都说好了呀,电费水费宽带费都是你包了的!”
钱菲觉得有点闹心,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学桂黎黎的口气,“可是你用大功率的电器了呀!”
桂黎黎忽闪着大眼睛说:“可你也没在合同上说不让用呀!天这么冷,点电暖风很正常呀,总不能为了省电让人生病呀!你说是不是?”
钱菲一下被噎住了。
她觉得脑仁可真他妈疼。
这功夫李亦非换好了衣服从房间里出来。
“这个月的电费我们来交。”他忽然说。
桂黎黎一下从沙发上跳起来,站在地上冲李亦非嚷嚷:“李亦非你有病吧!黑灯瞎火的我一个人在家担惊受怕,你大半夜才回来,一回来你就给我上眼药,你什么意思啊!”
李亦非也来了脾气,“你自己天天用多少电你心里没数吗?你欺负她?你好意思吗!她比我们穷,你看不出来吗!”他指着钱菲冲桂黎黎说。
钱菲在一边听得心里无比复杂。
居然就这么当着面被人指着鼻子说穷……李亦非他难道不懂什么叫人艰不拆吗!
他们谁也不让谁地又吵起来。钱菲顶着他们的唾沫星子开门下楼去买保险丝。
她特意去了很远的一个五金超市,那个超市营业到很晚。买回来后,又在门外磨蹭了好一会儿,听着里边没了声音,才开门进屋。
她看到李亦非坐在客厅沙发上,他们房间的门关着。
她问李亦非:“没事吧?”
李亦非睨了她一眼,“没事,哭累了也就该睡了。”
她“哦”了一下。
李亦非跟她说:“明天我会请半天假,让物业来换保险丝。”
钱菲想了想,说:“要不,我先试试?”
李亦非拧着眉毛,“你?”
钱菲递了把手电给他,“我保险丝都买回来了!走,到楼道去,你帮我拿着手电,我先试试,要是自己能换好,明天就谁都不用耽误工作了!”
李亦非一脸“你别闹了”的表情,问她:“你用不用先写遗书?万一等下电死怎么办?”
钱菲狠狠白了他一眼,“怪不得他们说北京少爷的嘴损!我说你能说点积极向上的吗!”
李亦非耸耸肩,拿着手电筒跟着钱菲到了楼道里。
此后的几分钟里,他举着手电,看着钱菲三下五除二换好了保险丝,惊得目瞪口呆。
“你怎么还会干这个?你还是个女人吗!”他忍不住发出这样的感叹。
钱菲“切”了一声:“我爸就是他们单位的电工,我从小在家可是看着他换保险丝长大的!”
李亦非“啧”了声,说:“你们家能买点质量过硬的保险丝吗,三天两头的换!是嫌好的太贵吗?”
钱菲忍不住翻白眼,“大哥,我那就是个比喻行吗!”
李亦非“啊”了一下,“你还会干什么?”
钱菲见他主动攀谈的态度良好,也忍不住多说几句显摆显摆,“我会的多着呢!最拿手的是焊收音机,你给我一堆零件,我连电路图都不用,就能还你一台多频道收音机!”
李亦非哼哧了一声:“吹呢吧!那你会焊手机吗?”
钱菲噎了一下:“那倒不会,不过我爸说了,一辈子会焊一样东西就能唬人了。当年我听英语听力的那台收音机坏了,我就跟我爸学了焊收音机。早知道现在英语都要退出高考了,谁还为听力焊这个啊,我早学着焊印钞机去了!”
她说完听到李亦非好像笑了一声。
“你对电这么在行,怎么会做了投行呢?”他问她。
钱菲装模作样地叹气:“为了对得起咱的姓呗!”
李亦非呵呵地笑了声。
两人收拾好工具回了屋,点开门灯试了试,走失的电流成功回归。
钱菲回屋洗漱。洗漱完毕看了看手机,胡梓宁没有给她发信息。看来他还是有些不高兴的。
她想了想,主动给胡梓宁发了条微信:晚安,梓宁。
没有回音。钱菲想他一定是睡了。
她闭了灯上床。
入睡前她忽然觉得有些事挺有意思的。
最初的时候,她以为桂黎黎很随和很好说话,而李亦非鼻孔朝天的样子会很难相处,可是这段日子接触下来,真实情况却恰恰反过来了。
桂黎黎是实实在在的难缠,她现在一想到和她打交道就觉得脑仁疼。反而她和李亦非之间,她倒觉得他们开始变得融洽起来了。
第二天中午吃饭的时候,钱菲问小媛:“你说要是你男朋友想跟你那什么,你没让,他一般会生你气多久啊?”
小媛咬着筷子头,笑得极其淫荡,“他不会生气,他只会立刻跪在地上感恩戴德我肯放过他一天!”
钱菲惊了,“想不到你这么如狼似虎!”
小媛白她一眼,“就跟你没生理需求似的!”她话锋一转,“怎么,你新处那男朋友想那什么你,你没让?”
钱菲点点头,一脸正气地说:“嗯,也不知道怎么了,打从心眼里就想高风亮节一次。”
小媛“啧啧”两声:“就你?想用采阳补阴治胡子呢,还高风亮节?要我看,你就是没打从心眼里喜欢上人家呢!”
钱菲使劲地思考了一下。
“可我觉得我挺喜欢他的!”
小媛眨着眼问她,“怎么,你没让他那什么你,他生气了?”
钱菲放下筷子,脑袋一耷拉,“是啊,昨天开始就不搭理我了!”
小媛说:“这事好办啊,你找个机会让他那什么你一下,你们阴阳一平衡,你也不长胡子了,他也消了火气了,不就完了吗!”
钱菲瞪了小媛一眼,“大姐你能有点贞操观吗!我还不知道最后能不能跟他结成婚呢,就这么随随便便让他睡一下,万一最后跟他分了,我又不能回头跟他要这一睡的钱,亏大了好吗!”
小媛说:“就你这样的还跟我讲贞操观?行了,这事你也不用多想了,我在床上阅男人无数,像你现男友这么矫情的,不用惯着,你越哄他越傲娇,你晾他几天,他就老实了,过几天准巴巴的来找你!”
钱菲一脸不可置信,“真的假的?”
小媛飞媚眼,“真的啊,我还能骗你吗!男人就是不能惯的!”
钱菲说:“不!我是问,你在床上阅男人无数,真的假的?”
小媛扬手把餐巾纸团成团丢到钱菲脸上。
钱菲决定听小媛的,晾胡梓宁几天。
下午临下班前,后台支持部的靳总给她安排了一个活,让她帮忙做一下《投行季度业务信息统计》。靳总跟她说:“这本来是小马的活,可上周开始她回家待产去了,这活一时没人干了!以前就你干过这个,知道怎么统计,所以钱菲,得麻烦你了!”
她原来是后台支持部的,和汪若海分手后才想办法调到的项目部,老上司的拜托她不好意思拒绝,没办法只好接了。
靳总要得急,说最好明早就给他。钱菲只好回到家后熬夜加班赶着做。
不知不觉到了十一点半,她开始来了困劲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打呵欠。
她起身开门去厨房,企图在冰箱里找到点能够提神的东西,比如咖啡或者茶之类。
结果一打开冰箱门,就是铺天盖地地面膜面膜面膜……
她默默地关上冰箱门。
真是困得六亲不认记忆全失了,居然忘记家里的冰箱再也不是冰箱,它已是面膜之乡。
钱菲路过客厅准备回房间时,外面大门响,是李亦非回来了,他手里提着袋东西。桂黎黎没有跟在他后面。
她随口问了句:“才回来?”
李亦非点头。
然后客厅里响起了二重声部。
钱菲:“桂黎黎没一起回来?”
李亦非:“桂黎黎回来了吗?”
钱菲怔了怔,她看到李亦非也怔了怔。
李亦非好像有点生气的样子,一扬手,把提着的袋子给了钱菲,“这是茶叶,我用不上,你拿去喝吧!”
钱菲正好困得要命,她觉得李亦非简直是老天爷派下来拯救她的平时不怎么可爱关键时刻却能露一露头顶光环的傲娇天屎。
“这……合适吗?”她看着茶叶的包装非常精致,有点下不去手接。
“给你就拿着,”李亦非把袋子直接塞到她手里,“怕什么,又不值多少钱,就算我后悔了让你还,你也用不着卖房子卖地!”
钱菲听他这么说,索性接过了袋子。
她回了房间。隔着门她隐约听到李亦非好像在给桂黎黎打电话。他很大声地问:“你在哪,这么晚怎么还不回家?什么我不也总很晚才回家!我是男人,你能比吗!我大半夜应酬没人说我闲话,你大半夜陪你老板应酬我担心别人指着我头顶说闲话!我怎么说话难听了,你不做得难看我会说得难听?桂黎黎你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你还能不能像个正经女孩那样跟我好好过了!你赶紧给我回来,不回来你以后也别回来了!”
钱菲本来还困得想撕袋茶来泡,结果听人墙角一通电话给听得精神了。她觉得李亦非这嘴可真不是一般的损,跟自己女朋友吵架一点都不知道让,当然桂黎黎也不是善茬,每一次都是在用生命往死里掐。
她真是替这两个人觉得累。男的一身的少爷气,是活一手不伸,不顺他心了他就来脾气,天经地义地认为男人就不该干家务。女的不爱劳动爱打扮爱卖萌卖俏,比娇气谁也比不过她。这样都需要人伺候的两个祖宗,在一起能把恋爱谈明白才怪。
她把茶原封不动地放到了一边,继续工作。
大约四十分钟后,桂黎黎回来了。
她听到两个人在吵架,隔着两道门,她断断续续地听到了桂黎黎的喊叫与哭声。
“李亦非,你凭什么这么说我!你不也和你同事他们常去酒吧吗!你敢说你没跟其他女人一起喝酒?我同事说都看到过,你跟一个电影学院的女学生眉来眼去!”
她听到李亦非说:“你能不能不这么歪,那女的又不是我带去的,大家坐在一起喝杯酒怎么了?你同事?我看是你老板吧!他凭什么知道人家是电影学院的啊?是想泡人家没得手吧!再说我去酒吧没人想上我,你去酒吧那是带你去那人想睡你呢,你清醒点吧!”
桂黎黎一直哭,“李亦非,你能不能别老对我说这么难听的话啊!我们能不能好好的啊!为什么回国之后你总是在和我吵架啊!”
李亦非好像踹了茶几一脚,钱菲听到有物体撞到墙壁的声音。
没想到淘宝上的东西也挺抗造,居然让李亦非踹到现在都没散架。她决定明天去网上给店家再追加个好评。
“好好的?我还不够好好的吗?我告诉你我就后悔我太好好的了!你说一起租房子我就跟你租房子了,你说想在国贸附近我就跟你租在国贸附近,结果呢?大半夜的我都回来了,你却还没回来!我问你有什么事非得大半夜陪你老板到酒吧去谈?桂黎黎你真行啊!”
钱菲听他们吵架听得脑仁都发麻。
隔壁又吵了一会,慢慢声音就歇下去了,钱菲根据种种迹象猜像是桂黎黎哭厥过去了。
钱菲觉得自己的同情心应该是半夜里迷路了,她居然一点都不可怜桂黎黎。
她揉揉脑袋继续加班。
第二天一早到了公司,小媛告诉钱菲:“金姐让你等会去找她,她说找你有事。”
把《投行季度业务信息统计》交上去之后,钱菲去找金姐。
金姐把她拉到走廊,神神秘秘地告诉她:“还记得我给你和胡梓宁介绍对象的时候说,他们酒店打算上市吗?我刚听说这个项目好像由我们公司和另外一家券商一起接下了,两家券商可能会做联席保荐人一起给胡梓宁他们酒店做发行上市!现在公司大部分人员都在各个项目上呢,人手比较缺,所以菲菲,这次说不定你有机会能参与到这个项目里呢!”
钱菲到公司的前几年一直在后台支持部,做一些类似文秘的服务类工作。比如传达个会议精神,比如把最新的行业法规挂到公司网站,比如监测一周内市场的变动情况,把整理好的数据资料发到每一位员工的邮箱。后来她发现在后台服务部永远都是最累的,又永远只赚那么点钱,分不到项目奖金,就考了从业资格,想到项目部去。可是汪若海说,一个女人总出差,还要不要过日子了。她就按下了到项目部做项目的念头。直到分手以后买了房子,月供逼得她不得不积极向上地面对人生,她终于和领导申请转到了项目部。
可是在项目部里,一个项目组五个成员还是六个成员,最后分到的奖金是完全不一样的,所以在转到项目部的这一年多里,她一直是个边缘化的人物,没有完整地跟过哪个项目组从头到尾地做完过一个项目。通常都是哪个项目组人手不够的时候,她就冲上去帮帮忙跑跑腿打打杂,整理整理工作底稿,等到分项目奖金的时候,能分给她个万八千的辛苦费,就算是不错的了。
说起来这一年多下来,她做得最拿手的工作,就是整理工作底稿,她已经替几个项目组善后过他们的工作底稿了。她其实挺喜欢听同事们夸她:“咱们公司啊,要论整理工作底稿,谁也弄不过钱菲!她那工作做得,细致!利落!漂亮!”
她也一直以为这是她的一项技能,甚至一度还沾沾自喜过。直到有一次去茶水间倒水时不小心听到两个同事的私聊:“你说钱菲也够可惜的,哪个项目组都想白用她整理底稿,哪个项目组又都不想给她多分奖金!”
“是啊,你说她在项目部这两年,就整理底稿了,在投行整理两年工作底稿,你说这不是浪费时间吗!”
她从这时候才真正开始知道,自己到底处在什么境地。
所以如果金姐说得这个事是真的,钱菲很想抓住这次机会。
她问金姐:“金姐,我特别想正式加入到一个项目里去,不想再做编外的边缘人士了!你教教我该怎么做吧!”
金姐给她支招,“要不你找个机会去探探项目部孔总的口风,看他能不能把你塞进这个项目组去?这个项目要做成了,就算你是再小的虾米,也肯定能分着一笔不错的奖金!”
钱菲听得心砰砰直跳。
“那我该怎么和孔总说呢?”
金姐想了想,“孔总这个人,是人精里的人精,没什么是他不明白的,你也不用跟他兜圈子,绕着说反而不好,你就直接开门见山跟他说你的想法。哦对了,他喜欢喝茶,你给他买点好茶叶!”
晚上回家,钱菲在论坛里提问:给领导送礼的话,什么样的茶能拿得出手?
底下一溜的人排队回复:贵的。
她对着电脑翻白眼。
翻白眼的时候,不知怎么她的视线扭曲着就落在了昨天李亦非给她的袋子上。
她心里一动,把袋子里精致的茶叶礼盒掏出来,礼盒上古香古色地裱着武夷岩茶四个字,她找到条形码,拿出手机用我查查对上去扫。
“哔”的一声后,页面显示出该盒茶叶的价码:18888元。
钱菲膝盖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隔壁那个小败家玩应,还说哪天想让她还的话,她用不着卖房子卖地……这价码,起码她得卖半个厕所了!
钱菲觉得这茶要是一千块钱以下,她昧着良心假装不知道多少钱收了也就收了。可是既然知道了它这么贵,她觉得不把它还回去的话,她肯定夜夜闹心得睡不着觉。
她给李亦非发短信:“听说你昨天随手给我那茶要18888元,太贵了,我不太敢要,你拿回去吧!”
不到一分钟,她收到回信:“哥们给的,没花钱,给你你就拿着吧。”
钱菲撇嘴。
“反正你拿回去吧。”
半分钟后。
李亦非:你直接扔了吧。
钱菲纠结。
“你是没花钱,可你哥们花钱了啊!”
李亦非:他也没花钱,他充话费赠的。
钱菲惊悚地张大了嘴巴而不自知。这是得冲了多少话费啊!!!!!
她真挚而虔诚地在手机上打下一排字,给李亦非发了过去。
“你哥们结婚了吗?或者如果他不幸已经结婚了的话,他还有没有什么没结婚的兄弟呢?”
然后就没有回信了。
直到两个小时后,她都躺下要睡了,结果竟收到李亦非的回复:有,我。
钱菲决定要不还是把茶叶扔了吧。
酒吧里,一群年轻人在摇色子喝酒。
一个发型很潮的年轻人输了,大家起哄:“大军,喝酒,赶紧的!”
叫大军的也不含糊,拿起酒就喝。喝完放下杯子,推了旁边人一把。
“李亦非,你干嘛呢,就你一直发短信,搞得我老输!”
李亦非撇着嘴乐:“你输跟我有什么关系!”
大军呛他:“怎么没关系,为了你我冲了多少次话费才换了那么一袋子破茶叶!结果你拿去了又不珍惜,调个屁股就随便送给了别人!你这不折腾我吗!”
李亦非本来是想把茶叶给桂黎黎、让她拿给她爸喝的。结果桂黎黎大半夜不回家,他一气之下直接把茶叶给了钱菲。
李亦非不以为意,“得了,我就不让你换茶叶你还能少冲了怎么?你当我不知道你背着你妈玩网络游戏呢是吧!”
大军诉苦:“你说我妈她多逗,我都多大了还看着我呢!她看我银行卡看得死死的,扬言要是再从明细上看到我给游戏充值,就提刀砍了我!你说这老太太心多狠呐!对了,你请一周假帮我打通关怎么样?”
李亦非呵一声冷笑:“跪下来求我!”
大军“呸”了一声。
李亦非瞥他一眼,说:“不过你觉得你靠话费冲游戏点卡这事还能干多久?你妈又不傻,你一回冲那么多花费没几天就祸害没,她能不奇怪是怎么回事?”
大军一扫头发,“能多混一次是一次!人生苦短,必须及时行乐使劲作祸!”
李亦非说:“哦,这样啊,那下回记得给我换29999的茶叶,18888的我总觉得有点拿不出手。”
大军用脚踢他,“滚!你想让我到死那天还有千八百万的话费没用完吗!”然后问,“最近你跟你那个真爱小女友怎么样了?还那么天天作死的吵吗?”
李亦非白他一眼。
大军“唉”了一声,“要我说,你就听老爷子的得了!”
李亦非站起来要走。
大军赶紧扯住他,“得得得!我再不提了行吗!”为了分散对方注意力,他换了话题问,“刚刚跟谁发短信呢?”
李亦非耷拉着眼皮:“一个挺有意思的人。”
大军眯着眼看他,贼笑着问:“男的女的?”
李亦非探身去拿色盅。
“赢了我我就告诉你男的女的!”
一晚上,大军出去吐了八回,也没问出来那个有意思的人是男的还是女的。
趴下之前,他扯着李亦非的领口不甘心地叫:“是女的吧?!”
李亦非掰他的手:“是女的,行了吧?赶紧给我松开!”
大军指着他摇摇晃晃傻了吧唧的嘻嘻笑:“你是要……放手你的小真爱……决定红杏出墙了吗?”
李亦非按着他的脸把他一巴掌推到一边去,“出墙你妹!她比你还爷们呢!你对着男人能硬起来吗?我反正不行。少爷我只喜欢水灵灵白嫩嫩娇滴滴软绵绵的漂亮妹子!”
“像你小真爱那样的?”刚问完还没来得及等回答,大军就捂着嘴巴又跑出去吐了。
李亦非低头去看手机上之前没来得及看的短信。
那女汉子问他:“你哥们结婚了吗?或者如果他不幸已经结婚了的话,他还有没有什么没结婚的兄弟呢?”
他忍不住想逗逗她,回复:有,我。
过一会,女汉子发回一条信息给他:要不我还是把茶扔了吧……
他忍不住挑了挑嘴角。
第二天,钱菲提着茶叶去了公司。为了心安理得一些,她决定这个月的电费还是自己出好了。
到了公司,找准时候,趁着孔总办公室没人,钱菲像做贼一样鬼鬼祟祟敲门钻进屋子。
她硬着头皮把金姐教她的那些话表达了一遍,又把茶叶递上去。她看到孔总看到袋子的时候眼睛一亮。那种光芒她看懂了,叫“识货”。
她悬着的心“咚”地一声落了地。
果然下午开会的时候,她也被叫进了会议室。会议由孔总主持,主要内容就是成立酒店保荐上市项目组,项目组负责人是孔总一手带起来的一个保荐代表人刘一峰,成员由她连同另外几个同事组成。孔总说,这个项目会与另外一家券商一起做联席保荐人,还说让大家回去后看一下酒店的资料,不久后他们就得到酒店现场做尽职调查和改制的工作了。
散会后,钱菲心情激动,情绪亢奋,她觉得自己仿佛看到了一张张粉红票票正张开翅膀不管不顾地往她怀里飞。
晚上下班,她给姚晶晶打电话,亢奋依旧地告诉她自己终于进了项目组。电话那头姚晶晶听得直叹气:“你说你这点出息,至于高兴成这样吗?这是你几年前就该办到的事啊!”
钱菲不乐意地哂她:“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不然你来我们公司试试,保准到现在你还进不了项目组呢!”
姚晶晶“切”了一声:“瞅你那点志向!我要是去你们公司,进什么项目组啊,你现在没准得叫我一声领导夫人呢!”
钱菲膝盖一软,差点给跪了。
“大姐,你能不走勾搭人的路线吗?哦对了,说起勾搭人,你在大连怎么样啊?跟你那土豪勾搭到什么程度了?”钱菲问。
她听到姚晶晶长叹一声:“唉,怎么说呢,我感觉土豪对我是有感觉的,可是半路不知道怎么的,杀出来个前女友来,他对这个前女友的态度太暧昧,让我有点看不明白。不过可以确定的是,他前女友肯定是想把他当回头草吃了的。我呢,一直处在与他前女友的高度斗智斗勇中!”
钱菲“啧啧”两声,慷慨地赠予她鼓励:“希望靠你浑然天成的厚脸皮和自诩无敌的狐媚风骚可以击退一切不必要的新欢旧爱!”
姚晶晶气定神闲地道谢:“我谢谢你啊!”然后问她,“你和你那相亲对象处得怎么样了?”
钱菲“唉”了一声,“别提了,正要跟你说呢,上回丫把我带家里去了,想睡我,我那天觉悟太高,顾念着发扬社会主义和谐之风,一时就没从,结果之后他好像挺不高兴的,一直没理我。”
姚晶晶“哈”地笑一声:“这人可真光明磊落啊,可以把欲求不满的不高兴彰显得这么明晃晃!他到底是有多饥渴啊?我告诉你啊狒狒,这是毛病,不能惯,你晾他几天,要是他一直这样你俩就直接拉倒;要是他来找你来了,你再看他的态度酌情考虑要不要和他继续相处下去!”
钱菲听她说得和小媛一样,就更加坚定了信念,决定这几天就不用热脸去贴胡梓宁的冷屁股了。
挂电话前,钱菲想起一件事,赶紧对姚晶晶嘱咐着:“姚晶晶我告诉你,以后不要再跟汪若海汇报我的生活动态!比如撂下我的电话就去告诉他我进了项目组要挣大钱了什么的,知道吗!”
姚晶晶在电话那头笑得花枝乱颤,“哈哈哈!狒狒要不说咱们俩是铁瓷呢,你也太懂我了,这都被你猜到了!行了行了,既然你嘱咐了,我不主动说还不行吗!但是他要是主动犯贱打电话过来问,我可就管不住我这张嘴了哈!”
钱菲无可奈何,“你能别这么看热闹不嫌事儿小吗!”
姚晶晶毫不犹豫地答:“必须不能啊!有生之年我一定要让汪若海深刻意识到他失去的是他这辈子再也找不回来的宝贝!”
钱菲忽然觉得自己有点想哭,不为汪若海,而是为了姚晶晶看上去没心没肺骨子里却处处为她着想的那份心。
钱菲和同事们准备工作差不多做了一个星期。项目负责人对每个人的工作内容做了具体分工。本来钱菲心怀期待,觉得自己终于可以参与改制、辅导和撰写招股书的工作了,可是负责人分配给她的任务,却依然是装订整理工作底稿。
钱菲多少有些失望,可是马上又恢复了斗志。
就算依然是整理工作底稿,可这次她毕竟是名正言顺地整理工作底稿,是可以堂堂正正分到项目奖金的项目组成员。
虽然分到她那里的奖金跟别的成员比不见得多,但总比以前在编外帮人白干活得个千百块的要强几条街。
一个星期里,她看到李亦非也早出晚归,有次加班后回家,他们在地铁站碰到,就寒暄了两句,于是她知道李亦非他们也在准备一个项目。
这一个星期里,李亦非和桂黎黎的争吵依旧。她有时觉得这俩人真是神奇,成天吵成那样了还没分手,真是世界第八大奇迹。她觉得自己也应该被评为北京抗噪先锋第一人,天天听他们嗷嗷的吵来吵去居然还心理健康地活着并且依然贼心不死地向往着婚姻和家庭,向往着那个睡她不遂就不理她了的胡梓宁能给她发条微信。
就这么忙忙叨叨地过了一个星期,一星期后,钱菲和同事们一起,正式进入到酒店现场做尽职调查。
进入现场第一天,钱菲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会看到李亦非——原来他所在的那家券商,就是和她们一起给酒店做上市的联席保荐人。
李亦非见到她,似乎也有些意外,她清楚地看到他对着自己挑了挑眉毛。
两家券商开了碰头会明确了彼此的任务和职责后,差不多该吃午饭了。酒店的董事长和一众高管在职工餐厅的包间里亲自作陪。在去往餐厅的路上,钱菲在酒店职员敬畏与羡慕的眼神里,有点体会到做投行人员的飘飘欲仙了。进了项目组,接触的果然都是有钱有地位的社会成功人士。跟这样的人接触,钱菲有一种虚幻而美妙的感觉,她觉得自己也快成为社会成功人士了。
一顿饭吃下来,酒店领导和项目组成员互相称颂、互相敬酒,钱菲也不可避免地喝下了几杯。到吃完饭时,钱菲觉得自己几乎有些头晕。
从餐厅出来的时候,酒店董事长和每个项目组的成员挨个握手。握到钱菲时,董事长笑眯眯说:“真是英才辈出啊!连这么年轻的小姑娘都可以独当一面做上市了!我不服老都不行喽!看来真是到了趴在沙滩上的时候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