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马上到了,一年一度宇宙最大规模的哺乳动物大迁徙即将开始。钱菲这个自诩淘宝0元秒高手,在买火车票和飞机票的问题上,竟然失手了。
眼看她就要回不去家了。
关键时刻居然又是李亦非拯救了她。钱菲开始觉得李亦非除了臭美装逼嘴损之外,其实还是挺有点道行的。已经有好几件事是她自己想做却做不到,到他那里却信手就拈来的。
钱菲接过飞机票的时候,高兴得有点忘乎所以,张嘴就说:“李亦非,我决定以后对你刮目相看一点了!”
李亦非不动神色地问:“不然你是怎么看我的?”
钱菲已经把他的“特性”在心里编排了太多遍,根本用不着现组织语言,张嘴就可以来:“臭美装逼嘴贱,挑剔娇毛嘴馋,懒惰傲娇脾气大,等等。”
李亦非炸毛:“一张嘴你就秃噜出来九个形容词,最后还要补刀一个等等,卫生巾,你把机票还我,既然我在你心里就是这么一个人,算了我不用你刮目相看了,我得名副其实才对得起你的等等!”
他一边说,一边去抢飞机票。
钱菲一蹦蹦上了沙发,把飞机票高举过头顶,叫:“别这样!冷静!你给我个机会让我重新说行不行?”
李亦非眼梢向上一挑,看着她说:“我就再给你一次机会!”
钱菲从沙发上蹦下来,把自己的眼神硬生生凹成了真诚,“其实,你这个人虽然臭美,但是本身长得确实很美,所以臭一臭也是应该的,谁叫咱有这份姿色呢!
“虽然你爱装逼,但是你的逼格装得都很耐看很有范儿很高大上;不装都对不起你高格调的胚子!
“嘴贱,说明你口才好,别人想嘴贱他也得贱得起来不是!
“挑剔,说明你对待人生充满了认真,不敷衍自己,是个负责任的人呀!
“娇毛的话,这个这个……啊说明你是个有生活品质的人,知道自己要什么、想享受什么,并且努力去要去享受,这是一种正能量的化身啊!
“至于嘴馋,说到这个其实我该高兴,这是你对我的厨艺的肯定嘛!
“而懒惰,你是个注定要做大事的人啊,怎么能被家务这些小事给绑住呢?假如你真是个家务高手,也许你今天就没有给我买到机票的能耐了呀是不是!
“至于傲娇,哎呀这个我就是为了押韵,参照前面娇毛那一项就好了!
“最后一个脾气差,你说我怎么想的,怎么能把这个也加上呢?是,你是老跟你前女友吵架,吵起来也挺下死嘴的,可是你没有跟我这么吵过嘛,我怎么可以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这么正义地指出这一点呢,我又没有亲身经历过是不是!”
李亦非听着前边,觉得她凹得还不错,那些毛病硬能被她扳回成“类似优点”;可是听到她说最后一项时,他忍无可忍决定实事求是地给她“脾气差”一回了。
他抬手趁着钱菲白话得起劲不防备的时候,敏捷果断地从她手里抽出飞机票。
“别回家了,就跟这陪我过年吧!不收拾你你是不知道什么叫错得刻骨铭心!”
钱菲哀嚎一声,扑到他胳膊上,“少爷我错了,我真错了!我就没见过像你这样长得这么好看的人!你原谅我吧,我是被你的英俊美貌闪瞎了理智神经末梢瘫痪了才胡说八道的!我已经知道什么叫错得刻骨铭心了!别说刻骨,我现在连牙齿都刻上我知道错了!你快把机票给我吧,那是我的命啊!”
李亦非被她贫得哭笑不得,把机票甩回给她。
钱菲没有注意到李亦非耳朵尖在悄悄泛红,她还以为是自己的磨工起了作用,美滋滋地抱着机票坐回到沙发上嗑瓜子。
李亦非甩甩胳膊。
这死丫头片子刚才扑上来摇晃他胳膊的时候,他的小手臂好巧不巧地撞进两团软绵绵中间,撞得他竟然有些心猿意马。
李亦非察觉到身体竟悄悄起了一些变化,他不动声色地进了卫生间。
在卫生间里,他双手撑在墙壁的镜子上,等着身体上的变化平复消失。
他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有些迷惘。
他怎么会对那个女汉子起了反应……
李亦非在卫生间里平复身体的时候,接到了大军的电话。
大军的吐槽武力值空前地高:“我说李亦非,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凭什么你就动动嘴,剩下跑腿的事都使唤我去想办法啊?就算咱俩铁,你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啊!明明给你女汉子房东买飞机票这事是我熬着心血办到的,可为什么在她跟前领好的人是你啊!不行这回我不干,你必须介绍她给我认识!我认了我看上一个汉子了,我也豁出去大不了就结婚了!我要和她交朋友谈恋爱!”
李亦非嗤笑一声:“爷地盘上的人你都敢动?活爽了是吗?你忘了中学时候你让一群女生围着扒了裤子是谁解救的你了吗?没关系,你忘了的话,我这有照片存档,它会提醒你想起我给你的大恩大德的!”
大军尖叫一声:“靠李亦非你就是个贱人!你这是大恩大德吗?你这是压迫威胁!你知道不知道我弄一张飞机票费多大劲啊!有本事你和老爷子别闹掰啊,让他给你弄去啊!”
李亦非冷笑一声,阴森森地说:“敢跟我提臭老头,出口日本那笔买卖我估摸着你是不想做了,我回头就打电话给大连那陆泽,告诉他把货都给你退回来好了!”
大军直接在电话里跪了,“哥!我错了哥!你问问你房东还喜欢什么牌子的茶叶,我这就充话费去!”
李亦非得意地冷笑着,挂了电话。
然后他想了想自己为什么要“得意”的冷笑。想了一会,他想明白了。
他成功地捍卫了对女汉子的行使主权没有被大军那个家伙染指。
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嘴角一扬,“得意”地继续冷笑。
钱菲提前跟公司请了两天假,她回家那天是星期四,举国都是上班日。早上她提着行李要出门的时候,居然看到李亦非还在家。
“你怎么没去上班?”钱菲拖着箱子问他。
“你今天不是回家么。”李亦非理直气壮地答。
“我回家是我可以不去上班,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李亦非走过来把箱子拉杆拐到自己手里,“别不识好歹啊!按道理来说,少爷我主动给你送机并且主动帮你提行李,你应该感激涕零跪地谢天才对!你现在的反应完全不对,整理下情绪,来,重新给我个反应!”
钱菲一脸呆怔:“你,要送我上飞机?”她指着自己鼻子问李亦非。
“少爷,您这抽的什么风?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得求我办啊?其实你有事说事就行,千万别搞得这么殷勤,这不是你风格,你突然对我这么富有人文主义关怀,我特别肝儿颤!”
李亦非眯着眼俯视她,“你说我该不该用那俩字形容你吧!”
钱菲知道他指的是“犯贱”,一翻白眼说:“你自己留着用吧,比给我更合适!”然后意图夺过拉杆箱,“我猜到你要跟我说什么事了,是不是想把你女朋友带家里来过年啊?想来尽管来,不用这么难以启齿,我连你都能忍受这么久,还有什么事是不能通融的嘛!不过啊,就一点,你们做事呐,尽量干净利索一点,不要乱丢那种蕴含无数生命体的胶状物质,当然如果丢完你们能自己收拾的话,那就请随意丢弃不用管我;可是如果得我回来收拾,我可跟你说啊,我看见就急眼!”
李亦非反应了一下她说的胶状物质是什么东西,反应过来之后,黑着脸伸出手指头用力去戳她额头,“你还是不是女人?怎么什么都敢跟我说?你当我种马吗!”
钱菲被他戳歪了头,她一边正回脑袋一边揉额头,咕咕嚷嚷的说:“我当你是种马中的种马王!”
李亦非抬手又戳了她一下,力气大得钱菲揉了一路的额头。
“真缺德,闹着玩还带下死手的!”
在出租车上,钱菲忍不住嘟囔。
李亦非没坐到副驾位去,他和钱菲并排坐在后座,斜睨着她,一边甩手一边埋怨:“你那箱子里都装的什么啊?这么沉!少爷我的手腕子都要断了!”
钱菲忍不住奚落他,“哎,你这豌豆王子的小体格,还能干点什么?提这么点东西就唧唧歪歪叫苦叫累,这要让你穿越到六十年代,你不得饿死好几个来回啊!”
李亦非冷哼一声:“我告诉你,别不识好歹,少爷我就没帮人提过行李!”
钱菲走嘴不走心地夸张称赞:“少爷你真棒!少爷你真有人品!少爷你看我的双眼都快被感动的泪泡瞎了!少爷你带着你女朋友随便祸祸房子吧,房东她要是敢有意见看我不抽她!”
他们在车后座臭贫,司机透过后视镜一脸云里雾里地看着他们。
这俩玩意儿到底是什么关系?他完全听懵了……
李亦非斜睨着钱菲,睨了一会之后,说:“三十儿的时候,我的哥们朋友什么的都在自己家过年,我肯定落单,所以如果她不回老家,那我的确可能会让她到家里来,不过也就是陪我吃吃饭看看电视过个年,不会乱来的。”他看着钱菲听得一怔一怔的表情,想了想,又说,“少爷我是个洁身自爱的人!”
钱菲觉得自己但凡这会儿要是手里有瓶矿泉水,她都一准拿起来喝一口再受惊地喷到他李亦非脸上以达到惊诧的效果。
“呵呵,不是,你别说得好像我干涉你私事似的!呵呵,什么不什么的,那是你们的自由,不用跟房东请示报备哈!”钱菲一边挠脸一边说。
李亦非斜她一眼,“瞅你那白痴的样!”他抖抖手腕,又说,“我以前听你跟你爸打电话的时候说起过,他好像爱喝点小酒。我朋友给了我两瓶五粮液我不爱喝,你拿回去给你爸吧。”他踢踢脚边的袋子。
钱菲回想起来,自打出门他手里就一直提着这个袋子,原以为装的是文件,没成想里边的东西是给她的。
她趴过去扒袋子往里边看,贼笑嘻嘻地说:“这多不好意思啊!你瞅瞅你,我就让你帮我在电话里跟我爸演演戏,你还搞得跟假戏真做了似的!这酒多少年的啊?”
李亦非平平淡淡地说:“就五十年的陈酿,这回有点匆忙,你告诉老爷子先对付着喝。”
钱菲扒袋子的动作僵了。她做投行的,跟企业老总吃饭是常有的事,饭吃得多了,对酒也就多多少少有了了解。五粮液五十年陈酿,一瓶没有一两万下不来。
她慢慢直起身,一脸呆滞地看着李亦非,说:“李少爷你快告诉我这酒是高仿假酒!不然我不敢拿!”
李亦非斜睨着她冷哼:“高仿你妹!这酒要是假的,我跟你姓钱!”
钱菲觉得一颗心热火朝天地乱蹦,“大哥你这礼送得有点大我不敢收啊!”
李亦非充满鄙视地看着她,撇一撇嘴角:“就这点东西也算礼大?我看你也是真没见过什么世面。”
到了机场办理托运的时候,钱菲提着装着两瓶酒的袋子一边哆嗦一边犹豫。
“我还是觉得我收这两瓶酒不合适!你还是拿回去吧!”她把袋子往李亦非怀里一塞。
李亦非不耐烦了,“费什么话!磨磨唧唧的,不看看后边多少人排队等你呢!”他直接把袋子递给了办理托运的工作人员。
钱菲战战兢兢地看着工作人员给酒打上了签,哼唧着说:“我收了你这两瓶酒以后,你不会胁迫我去替你办伤天害理的事吧?”
李亦非嗤笑一声:“自作多情一会儿就得了,别没完没了的!这酒我从头到尾都没说是给你的吧?我说得很明白是给你爸的吧!”
钱菲一脸戒备,“那你不会胁迫我爸去替你办伤天害理的事什么的吧?”
李亦非没说话,只是连吃奶的劲都用上了,又狠狠戳了钱菲额头一下。
钱菲到家把两瓶酒给了老爷子之后,老爷子激动得差点涕泪横流,不住嘴地夸他没见过面的“贤婿”真是个好孩子,还一劲逼着钱菲找他“贤婿”的照片给他看。钱菲说没有,老爷子不依不饶说:“你让他现照一张发过来!”
钱菲被逼得没有办法,只好用手机在网上随便下了张刘青云的照片给老爷子看。
老爷子戴着花镜一边使劲瞅一边有点惋惜地说:“长得着急了点,也黑了点,不过没关系,人好就行,再说声音听着还是很年轻的!”
钱菲差一点吐血倒地。
两瓶酒已经彻底改变了老爷子的人生观和审美观。
除夕的时候,钱菲陪着老爷子和后妈一起,一边包饺子一边看春晚。
老两口似乎对人生没有过高要求,什么节目演完都说好,连连夸“今年这个导演可比去年那个强多了就是那个长发马脸的主持人怎么还那么磕碜”。钱菲特别想告诉他们,今年和去年的导演是同一个人,就是那“马脸”的夫人。
饺子包好了,还有几分钟就是十二点,老爷子问钱菲:“怎么都这时候了,赵本山的小品还没演啊?”
钱菲一脸呆滞地问:“您不知道今年春晚没有赵本山的小品吗?”
老爷子怔了怔,一脸委屈地退而求其次说:“那没有他的小品,有他的歌舞也行!”
钱菲想给这老爷子跪了。
几个主持人你一句我一句的串着词,中间那个特别能煽情的男的好像还讲错了一句话。然后十二点到了。一个挂着广告的大钟五四三二一敲响,几个主持人声嘶力竭又有点参差不齐地喊“过年了!”。
钱菲蹦起来说:“我去煮饺子!”
老爷子一把揪住她,“你手机响了!”一边说一边把手机递给她。
钱菲不以为意,继续往厨房冲,“都是拜年群发的短信,不用管!”
老爷子持久地揪着她,“不是短信是李矫情的电话,赶紧接!”
外面有人放鞭炮太吵,钱菲一时没听清老爷子说了谁的名字,纳闷地接过手机看。
手机屏幕显示的居然是“李矫情”三个字。
钱菲有点意外地把手机接通,电话两边同时响起两个不同次元的说话内容。
钱菲:“家里没煤气了还是没电字儿了?”
李亦非:“新年快乐!”
静默两秒后,李亦非爆发:“靠!我给你拜年呢你走点心行不行!”
钱菲哈哈哈地笑:“新年快乐新年快乐!我天,我是怎么也没想到李少爷您能这么尊重房东,居然肯纡尊降贵给姐姐拜年!”
李亦非“切”了一声,颐指气使地说:“把电话给你爸!”
钱菲纳闷:“给我爸干嘛?”
李亦非嗤笑她:“我是好心要帮你做戏做全套,你赶紧体会一下领领情!我不是你传说中的男朋友吗?那有过年的时候男朋友不给老丈人拜年的吗?”
钱菲听到手机里好像隐约传来一声类似盘子掉在地上的声音。她没心没肺哈哈一笑:“你还挺注重情节和逻辑的完整性!”她扭过头,躲着老爷子,压低声音冲着话筒说,“我说你女朋友是不是在家呢?你们俩做饭呢吧?我可听见盘子掉地上的声儿了哈!你们俩可悠着点,别把厨房给我拆了!”
李亦非没好气地说:“少废话,赶紧把电话给你爸!”
钱菲转身把手机递给老爷子。
老爷子一脸狐疑地接过电话,听到对方的声音后,跟表演变脸一样瞬间眉开眼笑:“哎哎!小李啊,谢谢你!也祝你新年快乐!好!好!酒爱喝!就是太贵了,谢谢你了啊!哎可不敢再要了,两瓶够啦!什么时候有空一定到家里来,叔叔阿姨给你包饺子吃啊!给你爸爸带个好!好好,你也注意身体,再见!”
老爷子心满意足地把电话还给钱菲,还的时候还在赞不绝口:“这孩子可真懂事!是个好孩子!”
钱菲差点没忍住翻出个白眼来。
她接过手机问李亦非:“我说哥们,你跟我爸说什么了,给他哄那么乐?”
李亦非答非所问:“你哪天回来啊?”
钱菲问:“怎么着,要接我啊?”
李亦非:“东西多吗?”
钱菲:“多。”
李亦非:“那当我没问。”
钱菲:“……”
挂了电话之后,钱菲到底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老爷子还在一旁念念叨叨着:“……小菲啊,你说这么好的孩子,你干嘛叫人家李矫情啊?你可不能太挑剔啊,你都老大不小了,别挑来挑去变成剩女!”
钱菲强忍着捂耳朵的冲动逃命似的滚去了厨房。
一边煮饺子,她一边愤愤地想:李矫情真是个祸害,太能收买人心了!
金甜听说李亦非不回去跟他父亲一起过年,就把回家的票退了。三十儿下午,李亦非把她接到了家。她趁着他不注意,偷偷去打量了钱菲的房间。
简单甚至毛糙的陈设布置,风格里没有一丝女孩子气,完全没有粉红色系的任何东西。
这简直就是一个男人的房间。她终于有些放下心来。这个女房东的性格看来真的是个女汉子。
一直以来,李亦非对她都若即若离的,让她心里很没底。她是通过大军认识李亦非的,大军是她闺蜜的男朋友的朋友,从大军那里,她知道李亦非不是什么寒酸小子,他家里的财气大着呢。从知道他的家世、又看过他的相貌后,她就下定决心一定要拿下这个男人。
她身边的姐妹有好多在攀了高枝儿以后,都如愿接到了大品牌的广告;有财大气粗的“男朋友”愿意投资的,甚至硬生生捧出来了两三个小花旦。
她自认底子不差,可惜一直没有机会结交贵人。而遇到李亦非,她惊觉这个男人无论家世样貌,都不比那些闺蜜们的情人差甚至条件要更好。
她使尽浑身解数哄李亦非开心,费心费力地去呈现自己最乖巧甜美的一面。本来她觉得李亦非对她也是动了心的,可是说不上从哪一天起,他对她的态度却悄悄地变了。
他们越交往越不像在交往,或者说,其实他们从来都没有正式交往过,仔细回想,李亦非给她营造的关系,真的仅止于恋人未满的程度。
她变得有些焦虑,尤其在看到那个女房东之后。女人的直觉让她敏感的察觉到,李亦非对那个女房东的感觉和相处方式,不同于任何一个女人。
她本来还在苦苦思索该怎么刺激他再向前迈上一步,捅破那层窗户纸,让两个人的关系正式定位于“男女朋友”。正苦于如何突破的时候,没想到他会主动邀请她一起过年。
她觉得自己看到了希望。
可是到了家,他只问她:“你会做饭吗?”
她回答他,只会简单的几样。
他就让她教他。
然后到了十二点,他急匆匆跑进客厅去打电话。
她一边洗盘子,一边听到他说:“我是好心要帮你做戏做全套,你赶紧体会一下领领情!我不是你传说中的男朋友吗?那有过年的时候男朋友不给老丈人拜年的吗?”
她的手一颤,盘子一下摔在了地上。
挂了电话,李亦非走进厨房,看着正在弯腰收拾碎瓷片的金甜,问:“怎么了?”
金甜抬起头,楚楚可怜地看着他说:“我手滑了一下,盘子就掉地上了!对不起啊亦非!”
李亦非一扬眉,“没事,明天我再买几个回来,女汉子不会生气的。”
等金甜收拾完碎瓷片,他又说:“我带你出去吃宵夜吧,吃完顺便送你回家。”
金甜明显一愣,“不用我在这里陪你吗?”
李亦非挑着嘴角一笑:“大军刚才给我发信息让我过去他家呢!”
金甜的心渐渐沉下来。
进了电梯,她终于没能忍住,问李亦非:“亦非,你今天为什么叫我来啊?”
李亦非说:“听你说你也不回家过年,怕你寂寞,叫你来一起看看电视,顺便教我做做饭。”
金甜戚戚地看着他说:“可你知道吗,我是为了你才把回家的车票退了的!”
李亦非低头看她一下,微微蹙了蹙眉。
“其实你大可不必这样,我明天去给你买回家的机票吧。”
金甜眼里蓄了泪,“亦非,我问你一句话,在你心里,我到底算不算是你的女朋友?”
李亦非默了一下,认真地想了想,说:“金甜,你给我当妹妹吧,以后有什么事就来找我,我能帮你办的一定帮你办到。”
电梯到了一层,门“叮”一声打开了。
金甜脸上流着泪,问:“是因为她吗?”
李亦非蹙着眉,答:“说实话,我也不知道。”
他觉得那个“她”各个方面都有悖于他一贯以来的审美标准,她不甜美不娇嗲不撒娇,大大咧咧没心没肺还长着一颗让人鄙视的圣母心。按说她身上集合了他最讨厌的女人的一切特征,可是他却越来越发现自己特别愿意跟她在一起相处,每天抬杠斗嘴臭贫,竟然也很开心。她才走了没几天,他就觉得家里空得什么似的,一点意思都没有。
金甜流着泪,冲他笑:“你记住,你说过以后我有什么事就来找你,你都给我办!”
李亦非点头。
金甜抹干眼泪,“那,送我回家吧,哥!”
大年初五,钱菲居然又收到了李矫情的电话。
电话刚一接通,钱菲就听到李亦非吊儿郎当地问:“卫生巾,你什么时候回来?”
钱菲记得自己好像告诉过他初十回北京,“干嘛,你女朋友不会做炒茄条满足不了你的馋嘴巴子啊?还有你叫谁卫生巾呢!”
李亦非阴阳怪气地说:“你怎么那么不自觉,初九就该上班了你初十才回来,你对得起你领的那份社会主义工资吗?”
钱菲“嗬”一声:“你这受过资本主义腐蚀的纨绔分子还来教育我了!我这一年统共就回家这么一次,还不行多呆两天啊!”
李亦非说:“谁让你十一不回家!”
钱菲争辩:“十一我爸带着我姨旅游去了,我回个毛毛家!”
她忽然醒悟其实这些事她犯不着和李亦非掰扯,李亦非这通电话打得有点让人摸不着头脑。她看着墙上的电子挂钟,红彤彤地闪烁着癸巳年正月初五,2013年2月14日。
2月14日。
钱菲忽忽悠悠地想起来,这一天除了叫“破五”,还有一个镀洋的说法,叫“情人节”。
钱菲想了想,试探地问:“李亦非,你今天跟我打电话,没话找话的,是不是跟女朋友吵架了啊?”
她听到电话里默了一下,随后爆发出一声地动山摇的冷哼:“卫生巾,我在你眼里就这么好战么?我就非得跟别的女人吵架了才能给你打电话吗?”
钱菲已经完全听不懂他说话的逻辑了,只能跟着瞎附和:“不不不,你也可以跟我打完电话再和别的女人去吵架!其实顺序什么的也没有那么重要!”
她听到李亦非在电话彼端呼吸声稍稍加重。一股莫名的愉悦感从心头油然而生……
“卫生巾就你这操行,我也只能祝你情人节单身快乐了!”李亦非阴绵绵地说完这句话就收了线,钱菲被他的大损嘴气得想回拨一个电话过去给他点一首《分手快乐》祝他幸福。
后来想想大过年的还是情人节,这么干多少有点缺德,李亦非不仁不义惯了,她可不能跟他一般“贱”识。
大年初七的时候,钱菲又接到了李亦非的电话。
这一次她都不觉得意外了。
话筒里她听到水龙头哗哗流水的声音,隐约地好像有人在洗碗筷。
李亦非一张嘴就是领导批评下属的一嘴正气:“钱菲同志,你不用回来上班了吗?其他同志都在忙着建设祖国,只有你一个人在家里当寄生虫,你对得起从小到大吃过的那些社会主义粮食吗?”
钱菲哈哈一笑:“你是不是找不着人跟你抬杠嘴巴痒啊?你干嘛呢?跟女朋友在刷碗呐?您二位可悠着点哈,别把我的盘子碗都给我cei利索喽!”
又说了两句,两人收了线。
从水池里伸出一只手,在围裙上蹭了蹭,李亦非按断了耳朵上的蓝牙耳机,然后又把手伸进水槽里,把里面的碗和盘子上面的沫子冲干净。
这是他托人从瓷都某上市公司高管那里弄来的一套新瓷器,据说这些瓷器是特供给中央某些领导用的。
他一边擦着盘子一边愉悦地想,假如傻大姐知道cei掉她的一个盘子,换来的是这样一套瓷器,不知道她端着碗吃饭的时候手会不会哆嗦。
钱菲收了线刚要继续看电视剧《悬崖》,就看到老爷子魂儿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飘过来,正站在自己背后。见她回头,老爷子猫着腰问:“刚才跟谁说话呐?”
钱菲吓了一跳,“没谁,不是,您现在怎么还学会偷听我电话了!”
老爷子哈着腰捂着肚子说:“我没想偷听你说话啊,我一直都光明正大的想听就听哪。只是小菲啊,我这肚子是不是吃坏东西了,里头有点疼!”
钱菲看着老爷子煞白的一张脸,吓了一跳:“什么时候开始疼的啊?”
老爷子说:“昨儿半夜!”
钱菲从椅子上一蹦三尺高,“都疼了大半宿了您怎么才告诉我!”
她急急忙忙穿好衣服,和何姨一起,把老爷子带去了医院。
急诊室的大夫随便按了两下后,胸有成竹地下了诊断,说老爷子是过年吃多了,给打了止痛针又开了促进消化的药,叮嘱说:“记得少给老爷子吃肉,多吃蔬菜,这几天医院已经来了好多同样症状的病人了,都是过年吃得太多不消化造成的!”
钱菲嗯嗯地答应着,还想再咨询一下细节问题时,大夫已经去接待下一位病人了。
钱菲和何姨扶着老爷子走出急诊室。回到家,吃了药,老爷子哼哼着躺下了。钱菲看着老爷子憔悴的脸,总觉得有点不放心。
她把何姨叫出卧室,“姨,我记得您跟我说,我爸之前也这么疼过几次来着。我觉得那个急诊大夫看病看得有点毛毛躁躁的,要不等过完年以后,您再带着我爸去医院好好做一次检查吧!”
何姨也有点担忧,说着“好,一定”,让钱菲放心。
钱菲感激地握着她的手,诚恳地说:“姨,要不是您,我在北京根本买不起房子!现在我不在家,您又得照顾家里又得照顾我爸,您受累了!等我爸彻底退休,我就把你们都接到北京去!姨,以后我就是您亲闺女,我给您养老!”
何姨红着眼眶抬手去摸她的脸,“好孩子,何姨没看错人!”
钱菲想逗她笑,就说:“姨您说我爸那个破厂子,都要倒了,穷得不刮风都能叮当乱响一大阵,我爸怎么还非爱岗敬业地熬到退休呢!您说他多不会享福,早点带着您和我一起去北京多好!”
何姨笑了:“其实就算退了休,我和你爸也不愿意去北京,在那哪有在家好?这里我们天天都能凑起个局打麻将,听说在北京,邻里间住了十来年都互相不太认识的!”
钱菲想想还真是这么个情况。可是每年依然还是有那么多人奔着北京去,明知道那里的生活很累,可是还是咬着牙不想离开,这是为什么呢?
晚上睡觉前,她跟姚晶晶打电话磨牙的时候说起了这件事。
姚晶晶给她解了惑:“因为人们觉得苦过累过之后,总会有收获的,他们,也包括你我,这一类统称为北漂的人,归根结底地说,都是有着野心的。”
钱菲明白了。
这些人想过和别人不一样的生活,想沾染这个城市的气息,想接受大都市的文明,想让他们的孩子将来不用再和自己一样,从小就付出比别人更多的艰辛才到达首都。所以不管现在过得有多累多苦,甚至大好的年华只能窝在出租房的一隅,和很多人共用一个厨房客厅卫生间,也还是挡不住人们追梦的脚步。
这就是北京。人们前赴后继地来,也不断失望落魄的走。留得下的是努力的成功者,留不下的只能怀揣着不甘另谋余生。
钱菲有些恐慌地想,她一定得把工作做得更好更棒才行,不然总有一天,她也会被这个高强度的城市所抛弃。
初九晚上,钱菲手机又响了。看着手机屏幕上显示“李矫情”的时候,钱菲已经完全不觉得惊奇了。
“又怎么了啊少爷?”
李亦非在电话里哼一声说:“你明儿几点到北京?”
钱菲说:“下午一点,怎么着,你要接我啊?”
李亦非说:“看我心情。”
“哟哟哟哟!德行!我说李少爷你这个假期可够黏我的啊,你不是思念我了吧?”钱菲没个正行的逗贫嘴。
李亦非冷笑一声:“卫生巾你脸皮越来越厚了!”
钱菲“呸”了一声,愤怒断喝:“李亦非你是不是活腻歪了,你要是再敢叫我卫生巾我要不让你去五八同城找房子我就改跟你姓!”
李亦非又一声冷笑:“我等着你改跟我姓呢,李钱氏卫生巾!”
初十。
飞机刚停下,钱菲就开了机。信号刚跳出来,手机铃声就开始响,“李矫情”三个字再一次占据手机屏幕。
手机接通后,李亦非告诉钱菲,他就等在T3航站楼外,让她赶紧出来汇合。
“告诉你啊,少爷我没接过人,也没等过人,你赶紧出来,哪怕磨蹭半分钟,少爷我抬腿就走!”
钱菲对着话筒就说了俩字:“再贱!”
她拖着箱子提着袋子挤在人群里磨磨唧唧往外挪。等和李亦非终于汇合的时候,李矫情已经等得一脸不耐烦。
“你也就是这一秒出现了,我告诉你下一秒你再不出现我转身就走!”他一边说着,一边接过钱菲手里的箱子和袋子,接过之后手腕猛地一沉,袋子差点掉在地上。
“卫生巾你在家吃了大力丸吗?”他简直不可思议,看着她刚才提着袋子时一脸若无其事,就像拎着一个海棉枕头一样轻松,没想到袋子竟这么沉。“装得什么啊?”
钱菲翻白眼,“我爸非要给‘小李’同志带点榛子杏仁!”
李亦非一听,表情一变,一脸快快乐乐地提着袋子说:“你说我怎么就这么招人疼呢?8到80岁的女性就不用说了,现在连五六十岁的伯伯都开始喜欢我了!”
钱菲差点吐了。
回到家,钱菲本以为会看到一屋子乱七八糟破败不堪的景象,可没想到里里外外都很整洁干净。
她疑惑地问:“你女朋友帮着收拾卫生了?”
李亦非挑着嘴角哼唧一声:“少爷我亲自动手的,谢谢!”
钱菲感叹地问:“你这是要重新做人啊?”
李亦非磨着牙答:“我这叫纡尊降贵!”
钱菲问:“对了你今天不用上班吗?”
李亦非说:“所以你更要深刻体会少爷我对你的恩情!”
钱菲“呸”了一声,回房间收拾东西。
李亦非走进厨房,大声朝屋里说:“我学了两道硬菜,中西合璧的大餐,你等着,我露一手给你!”
钱菲觉得挺新鲜,一个假期,这矫情王子不仅肯打扫房间,居然还学会了做饭,他现在这样和以前一对比,简直勤劳得令人发指。
看来他的新女朋友对他的正面影响还蛮大。
钱菲对广告少女的印象分加了好多。
她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听厨房里乒乒乓乓地响一边心惊肉跳地等传说中的硬菜。中途她没忍住想去厨房看看李矫情同志折腾成什么样了,有没有把自己的手指头剁下来几根,结果被李亦非一手举着菜刀一手握着西红柿撵出了厨房。
半个小时后,李亦非终于放嗓一吼:“好了!出来吧!”
钱菲满怀好奇地从房间里飞扑出来。
结果在看到饭桌上的两盘菜以后,她的好奇化作了满头黑线。
“这就是你跟我说的硬、菜?!中西合璧的大、餐?!”钱菲不可思议地指着桌子上的糖拌西红柿和蔬菜水果沙拉问。
李亦非一扬眉毛,“难道你觉得不是?”
钱菲看着李亦非眼角眉梢好像略略挂着点失望,心一软,连忙说:“是!必须是!要说你就是贴心呢,知道我过年在家吃腻着了,回来就帮我刮油水!那什么,米饭呢?”
李亦非听她提起米饭,眼底一亮,脸上的得意藏都藏不住,“我跟你说,我煮米饭,就失误过一次,然后就锅锅米饭都煮得白花花香喷喷!”
钱菲去厨房找饭,发现饭锅是新的。她猜李亦非那唯一一次煮饭失败的经历,应该失败得挺彻底的。
她掀开锅盖,米饭果然煮得还不错。她盛了一碗饭,发现新饭碗无比美丽。她一边捧着新饭碗就着中西合璧的两道硬菜生吞米饭,一边昧着良心使劲称赞李亦非是懂事勤劳又英俊的好少年。李亦非一脸受用地听着,只是在尝了几口西红柿和沙拉之后,蹙着眉心放下了筷子。
西红柿被他拌得齁甜齁甜,沙拉味道古怪得就像香蕉里拌了蒜。他都不知道钱菲怎么下得去嘴。
这女人怎么能这样,为了不扫别人的兴,就违背自己的感受?
他夺下钱菲的筷子,“别吃了,一点都不好吃!”
钱菲看着李亦非不知道在跟谁生闷气地脸,嘿嘿地笑:“其实饭煮得真心不错!多吃几口就能把西红柿和蔬菜沙拉上面泛着的蒜味和刀锈味都压下去呢……”
她看李亦非还是嘴角下沉,放下饭碗站起来,走去厨房翻冰箱,“我看看还有什么能吃的不!”
她从冰箱里翻出一条鱼,转回身问李亦非:“家里居然还有这个东西?”她闻了闻,“居然还没臭!”
李亦非挑挑眉,“昨天我刚买的,谢谢!”
钱菲笑了:“然后因为不会做所以供起来了是吗?”
李亦非面无表情地睨着她。
钱菲提着鱼尾摇来晃去,“我教你怎么炖鱼吧!”
李亦非斜了她一眼,一脸的“谁要跟你学炖鱼”的嫌弃表情。他就带着这副表情站起了身,跟着钱菲进了厨房。
他看着钱菲拿菜刀刮鱼鳞,一边觉得胆战心惊一边又觉得不可思议。那么纤细的一双手,握着一柄那么粗犷的大菜刀,逆着鱼尾的方向一点点往上刮,那些鱼鳞像变戏法一样纷纷扬扬地飞落。
他不知不觉看着了迷。
钱菲收拾好鱼回头问李亦非想吃糖醋酱焖还是清蒸的时候,看到李亦非正靠在门框上,静静地看着她。他脸上的表情安静而满足,像晒到了舒服的午后阳光一样。
钱菲一怔,问:“你不是因为一条鱼而体悟到了人生幸福的真谛吧?”
李亦非还是那副安静而满足的表情看着她,慢慢说:“以前都是吃现成的,第一次这样看着你做饭。你说奇怪不奇怪,我忽然觉得你好像离开了很久。”
钱菲也回望着他。
午后,阳光透进玻璃洒满了屋子,他们沐浴在阳光里,他靠在门框上,慵懒而满足地望着她,她拎着鱼和菜刀,报以回望。
空气在阳光中似乎都变得毛茸茸了。
在一片暖萌的气氛里,钱菲开口:“少爷,您真不适合煽情,您一煽情我除了起鸡皮疙瘩还有很不好的预感!来,告诉我,你到底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只要不过分,我都原谅你!”
周围的暖萌气氛瞬间消失殆尽,连阳光也变得如平常冬日一样,不见得带着多少温度。
李亦非面无表情地站直身体,说:“我给你买晚上的机票你回家吧,你干脆过完十一再回来,省得我看见你就糟心!”
鱼最后是酱焖的。鱼焖好了用盘子往外盛的时候,钱菲看着新盘子由衷地称赞:“这盘子真好看!应该摆着,不应该用来盛菜!”
李亦非忽然决定不告诉她新餐具的由来了。因为他觉得她一定会说那五个字:“这高仿的吧?”
他忽然笑了。
这卫生巾可真有意思,活得跟电视剧里的灰姑娘似的,偏偏她还不是故意的,她这样可真叫人忍不住想给她弄只鞋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