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亦非告诉钱菲,她回来的那晚他临时有点事,走不开,所以会叫他哥们去帮忙接她。
钱菲说不用这么麻烦,“干嘛搞这么矫情?前十八年不认识你的时候,我自己拖箱子走出机场也从来没走失过!”
李亦非“嗬”一声说:“你也真好意思对十八这个数字下手!巾巾这不是矫情,这是我对你的爱心的一种释放方式,你感受一下!”
他还告诉钱菲:“对了去接你的我这哥们就是传说中那个傻逼话费小王子,人有点傻,嘴有点贱,心有点花,你到时候就把他当个会喘气的司机就成,不管他跟你聊什么,你都甭搭理他。”
钱菲问:“为什么我不能搭理他?”
李亦非说:“因为这孩子有点赛脸,你一搭理他,他一来劲,就容易一口气说一万字顺便跟你求爱什么的。”
钱菲说:“那感情好,人傻钱多,我就缺这样的男性朋友!”
李亦非默了下,说:“算了到时候你自己打车回吧。”
不过那天晚上钱菲下了飞机后还是大军来接的她。
钱菲第一次近距离接触这个传说中的话费小王子,觉得他的眉眼儿属于越看越萌的那种邻家弟弟型。
这是他没张嘴时,她对他的印象。而等他一张嘴,钱菲立刻服了。
她的生命里,真心没见过比这一位还话唠的人……
大军跟她自我介绍说:“你好钱菲,我叫军丞,军队的军,大丞相的丞,李亦非幼儿园中班同班同学,小学同班同学,初中同班同学,高中同班同学。你一定奇怪为什么我要说的这么详细,而不是一语带过我和他是各种同班同学。因为我觉得这样更能体现我和李亦非认识有多久了,更容易消除你对我的陌生感,这样我们俩接下来的相处就不会太尴尬!”
钱菲现在确实不觉得尴尬了,她觉得头疼。
路上,钱菲说:“我以为你叫什么什么军,没想到你叫军什么什么。你这个姓,挺少见的!”
大军打着方向盘说:“可不是!其实我小名应该叫大丞或者干脆叫大丞相之类的,可是他们非管我叫大军,我好好一个高大上的名字,生生被叫得特屌丝你感觉到了吗!另外钱菲我得纠正你一下,我不叫军什么什么,我叫军什么,我是一个字儿的名。”
钱菲觉得脑仁有点发胀。爱存手机费的人,怎么这么话唠……
她决定不跟他聊他了,她怕他接下来会一万字、一万字的说起没完。她把话题转到李亦非身上。
“你跟李亦非你们俩各种同班同学下来,关系一定特好吧?”她随意地问着。她觉得男的都特爱吹唬兄弟情什么的。
“不好!”结果大丞相如是说,“丫就是一流氓人渣要挟犯!要不是他手里有我的把柄,我理他才怪!从来好事不带着我,脏活累活就留给我做!就说你吧,当年你说你那茶叶,你那看大鹏演出的票,你那春运回家的机票,你那苹果五小手机,还有那两瓶五粮液,哪样不是我去操办的?是,门路都是他铺好的,可最后跑腿的不都是我嘛!怎么到了最后跟你好的就成了他了呢!我还觉得我比他先看上你的呢!然后今天又是这样,切!人渣,禽兽,大牲口!”
钱菲快要汗滴滴了。李亦非说什么来着?这话费小王子果然一来劲就开始顺便表白了吗……
不过她从上述话语中捕捉到了几件事。
“你刚刚说苹果手机是怎么回事啊?”她问大军。
大军百忙中转头瞥了她一眼——准确地说是瞥了她握在手里的手机一眼,“喏,就是你握着那个啊,那是我跑腿去买的呗!”
钱菲呆了呆,“买的?花多少钱啊?”
大军说:“市场价五千多啊!”他顿了顿,惊叫,“糟了,当初套词儿的时候好像不是这么说的,好像应该说你这手机是海关没收的!”
钱菲扭头呆滞地看看他,觉得这话费小王子应该是名副其实地人傻钱多。
“那五粮液又是怎么回事啊?”她又问。
大军说:“李亦非怎么告诉你的?”
钱菲说:“我忘了!”
大军说:“那我也忘了!”
钱菲说:“等到家我告诉李亦非你已经把苹果手机的事说漏了。”
大军嗷嗷叫:“大姐你别这样!那两瓶五粮液吧,是李亦非让我回他们家,借着给他爸拜早年,从老爷子床底下偷的……”
钱菲觉得自己快裂化了……她想眼前这人小时候一定在安定医院儿科待过,一定是的。
钱菲想了想,又说:“你刚才说李亦非从来好事不带着你,脏活累活就留给你做,然后说他今天又是这样,是怎么回事啊?”
大军瞄了她一眼,“哦”了一声,“倒也没什么,就是他今天自己参加商务酒会去了,我也想去,他不让,说他要带的是女伴,我性别不详,直接被pass了。”
钱菲也“哦”了一声,没再说话。
此后的一路上,不管大军再怎么起话头,她都没什么心思搭茬了。
等回到家后,她不知道自己中了什么邪,打开电脑直扑百度,输入了关键词“商务酒会”。
可惜蹦出来的都是些“商务酒会的目的及流程方案”、“商务酒会要注意什么”之类的乱七八糟的东西,没有她想要看到的比如“某年某月某日将于某场地举办商务酒会”的新闻性描述。
她心有不甘地合上电脑去洗澡。洗好后躺到床上。她拿起手机的时候,想起手机的价格,心底一叹。想着过两天一定要补个像样的生日礼物给李亦非。
然后按亮屏幕,时间已经是十一点半。
往天的这个时候,李亦非早就开始骚扰她了。今天的微信却还是一片静悄悄。
她百无聊赖地点着手机屏幕,发了条消息给李亦非。
“我到家了。”
很久后,李亦非才回:“爷知道,大军已经报备过了。我这还有点事没忙完,你早点睡,明天爷再疼你。”
钱菲看着屏幕,“噗”地笑了下。
她按灭手机熄了灯打算睡觉。
可是困意刚刚来袭,手机突然叮一声响。
她胡乱的摸过手机来看,本以为是李亦非发信息给她,却没想到发信人是小媛,她给她发了条语音消息。
困意弥漫,她犹豫着要不要听。挣扎一下后,考虑到小媛从来不会在这么晚骚扰她,怕真的是有什么要紧事,她点开了那条语音消息。
小媛透着兴奋与刺激的声音在一片黑暗的屋子里响起来。
而她听完这条消息后,困意瞬间全无。
小媛说:“菲菲你快上微博!然后搜一个我喜欢的女明星,叫金甜!你快看她刚刚po的照片!你看照片上那个男的是不是合作公司的李亦非?我越看越像!我觉得就是他!”
钱菲耳边又回响起大军接她时说的那句话,那句让她一整晚不管干什么都有点小小心不在焉的话。
“倒也没什么,就是他今天自己参加商务酒会去了,我也想去,他不让,说他要带的是女伴,我性别不详,直接被pass了。”
钱菲一骨碌爬起来,开了灯,抓过手机,用最快的速度登陆微博,搜索关键字“金甜”,点进她的主页。
然后她看到一条图配字的博文。字里行间的文艺范儿逼得人想打哆嗦。
“午夜,让人的心,蠢蠢欲动。喜欢,却不欲说,于是叫他哥哥。哥哥,过了今晚,希望你依然能像现在这样陪伴我……”
文字下的配图,是一张自拍照,照片的左侧是那个叫金甜的美丽的、精致的、上着端庄的宴会妆容的巴掌小脸;右侧,是站在她身后的某个男人的侧脸被她以偷拍的角度摄进了屏幕。
那个男人的侧脸,英俊得叫钱菲眼底发酸。
她点开评论,看到很多粉丝的留言:
“这是小甜甜喜欢的人吗?好帅!快拿下他!”
“小甜甜,加油,没有男人会不喜欢你!偶罢好帅!你们要长长久久哦!”
“小甜甜,你是最漂亮最可爱最美好的姑娘,他一定会被你征服的!”
“小甜甜我无法想象会有不喜欢你的男人哦!哥哥他一定是喜欢死你的啦!不然怎么会跟你一起出席酒会嘛!过了今晚你们一定也会在一起的啦!不,干脆今晚一整晚你们都在一起好了!捂嘴笑!”
“哇叫恋人哥哥!好萌!萌cry!!!!!”
……
钱菲看不下去了。这样的评论多看几条,她只觉得自己越来越渺小。
她退出评论页面,用手指往下滑着,下面还有几条博文,也配着几张照片,是金甜在告诉粉丝,她去参加了一个什么样的酒会。
她点了下刷新页面的按钮,想看看金甜又更新了新内容没有。
结果她发现,金甜把最新发的那条微博删掉了。
她怔了好半天,才想起回复小媛。
“你没看错,那男的,就是合作公司的李亦非。”
钱菲告诉小媛,金甜把微博删了,问她刚刚那照片存了吗。小媛说存了。
钱菲说:“发给我。”
小媛问:“你要它干嘛?”
钱菲强忍心头那股说不出的黯然闷疼的感觉,回复:“留着一起开会的时候勒索当事人一顿饭。”
小媛把图片发了过来,紧跟着又发了条文字:“说实话,我的第六感一直以为他对你有意思呢……”
钱菲回她:“你的第六感浸淫在欢场太多年,早用残了不准了。”
然后她盯着照片又看了半天。看着看着,竟发现图片就要有变模糊掉的趋势。
她赶紧吸吸鼻子,告诫自己,不许那么没出息。
她想强迫自己躺下睡觉,可是怎么也按捺不住蠢动的手指,到底给李亦非发了条信息。
“在哪?还没回家吗?”
过了一会,李亦非回:“在忙点事,送完一个朋友就回家了。很晚了你快睡吧!”
钱菲放下手机,想着他的副驾位上坐着的那位“朋友”,想着她美丽面庞上的笑靥如花,想着她正软语温言地叫着开车的人“哥哥”。那是他在桂黎黎之后的女朋友呢。
不知怎么,她把今晚的印象和她当年去酒店捉汪若海的奸的场景重合了起来。
她问他们在哪,他们告诉他,在加班、在忙点事;他们都告诉她赶紧睡吧。
她忽然眼底发热。
一个又一个,都这样。
他说他已经和那些莺莺燕燕都摘干净了。她想也许他心里的“摘干净”和她心里的标准不一样吧。
说来说去,他们似乎终究不是一路人。
她闭着眼睛安慰自己。
还好,她目前陷得还没有那么深。
还好还好,两路人这个问题她发现得还比较及时。
还好还好还好,她不是在不能自拔的时候才发现,他前女友在叫他哥哥。
钱菲回北京的前一天上午,金甜找到李亦非,求他帮个忙,想让他带着她去第二天晚上的商务酒会。
那个酒会,有很多投资商和影视导演出席,其中有现在风头最劲的一位名导,不久后他将执导一个大型公益广告,投放范围非常广,目前正在海选广告女主角。谁要是有幸能拿下这条广告,谁就有机会和名导合作接下来的一部大制作电影,到时飞黄腾达便指日可待。很多女星都很想得到这个机会,不过名导说了,这次想启用还没有在大银幕上露过脸的新人。
这个名导签约的影视公司是家上市公司,当时这个项目是李亦非他们公司作为保荐人保荐上市的,因此李亦非和公司高层以及参了股的名导都有一些交情。金甜想得到这个广告机会,于是来找他,希望他能带着她参加宴会并向名导帮忙引荐。
大军最初把金甜介绍给李亦非的时候,李亦非是要拿她当女朋友发展的,可是在发展过程中却不知不觉地对钱菲动了心。后来在发展到朋友以上恋人未满的程度时,他及时叫了停,把金甜认作了妹妹,并且答应她,以后她有什么难事来找他时,他会帮她办。
于是对于这回金甜来找自己,他觉得没办法拒绝。而宴会的时间又跟去机场接钱菲撞了车,他只好把大军搬出来救场。
大军知道他的打算后,很不乐意,表示:“我也要去宴会!”
李亦非说:“去宴会我要带也是带女伴,你性别不详,还是老老实实给我接人去!”
大军被灭后表示不服,企图挣扎,被李亦非一句话堵了回去。
“想不想我告诉你妈你打网游?”
大军乖乖地去了机场,而他就带着金甜去了酒会。
他本来想,如果能尽快把金甜引荐给名导,早点完成任务后他就早点抽身回去看一眼他那块心头肉。
可是偏偏名导飞机延误,酒会已经快要过半了,他还没来。
他只好带着金甜耗着。
期间有别的熟人比如老头子的合作伙伴什么的,看到他,都会过来跟他打个招呼,而他忙着和这些人微笑应酬的时候,金甜就乖巧地在一旁或者喝香槟,或者自拍。
后来名导还不来,金甜跟他聊天,问他有喜欢的人了吗。
他点头说有,金甜就问:“是那个女房东吗?”
对于金甜的问题,李亦非笑得坦荡,答:“是。”
金甜仰头望着他,也跟着笑,说:“我真羡慕她!看来感情这东西真的讲不来先来后到,明明我先和你发展的,可偏偏是她得到你的垂青!”
李亦非想了想,决定纠正她:“怎么说呢,我觉得也谈不上你先来她后到,毕竟她每天中午和我斗地主的时候,我还不认识你!”
期间钱菲来了条微信,他掏手机回复。
金甜在一旁问:“是她吗?你今天带我来这,她知道吗?”
李亦非揣起手机,说:“我没有告诉她,她刚出差回来,挺累的,让她好好休息吧。”
金甜看着他,表情里有淡淡的惆怅,“我还以为你就是那种冷酷的性格,对女孩子从来不忍让不体贴。可是现在看来,你也不是不体贴,只是施加体贴的对象不是其他女孩也不是我,而是特定的那一个,说实话,我真的有点嫉妒她!”
李亦非笑:“我体贴她了吗?我觉得我还是和以前一样的!”
金甜也跟着笑,笑容看起来涩涩的。
酒会快结束的时候,名导终于来了。李亦非找机会把金甜引荐给了他。
名导对金甜的个人条件表示很看好,答应下周给她一个面试的机会。
又聊了两句,再待一会儿,酒会结束了。半夜三更,不好打车,金甜央求李亦非把她带到好打车的地方。李亦非本想去看眼钱菲,可是又觉得大半夜把穿着露肩礼服的金甜丢在路边有点不太合适,两厢权益了一下后,他决定明天再去看钱菲,直接好人做到底把金甜送回家好了。
路上钱菲给她发了条信息,他趁着红灯的时候回复了她,告诉她赶紧睡。
把金甜送到家后,她下车时,突然问他:“这次你帮完我,我以后是不是再也没有理由找你了?”
李亦非想了想,挑挑眉,说:“看她,她要是喜欢追星,我就带她来跟你一起玩!”
金甜惨惨地笑:“我真嫉妒她呀!”
那一秒,李亦非怀疑自己是不是有点狠心了,他似乎为了一个女孩伤了另一个女孩的心。
从宴会回到家,按时间算已经是第二天了。李亦非按捺住想给钱菲打电话听听她声音的念头,改给她发了条信息:办完事回家了。少爷我夜观天象,发现我明天心情会很好,于是爷决定带你去吃好的。
然后他洗洗睡了。
可是到了第二天上午,钱菲都没回他信息。
他忍不住发了几条信息问:“收到我的信息了吗?”可是一条回复都没有。
他一整个上午脸都臭臭的。午休的时候,他打电话给钱菲。结果响了两声就变成了忙音。
李亦非盯着手机怔了怔,他的电话居然被她拒接了。
他再打一次,还是响了两声后变成忙音。
他又被拒接了。
他皱了皱眉。再打,情况依旧。
他拿起手机发信息。
“在忙?”
好半天依然没有回复。
他再发:“什么情况?”
还是没有回复。
他心头有点淡淡的烦。他之所以喜欢钱菲,有很重要的一点是因为她不像其他女孩子那样,娇气爱使小性子。他跟别的男人不一样,喜欢女生那种娇柔造作的小脾气,动不动就生点小气闹点小别扭,生什么气闹什么别扭还不说,一闹腾起来就不理人,非要等人来哄个十遍八遍的,才算消停。他在哄女孩这上面几乎没有什么耐心,但凡有女孩跟他用这伎俩,他绝对不理不哄不惯毛病,直到她自己觉得没趣了,收敛了姿态反过来巴巴的重新黏巴他。
现在,他感觉钱菲正在跟她使小性子。
他按捺下心头那缕不爽,发信息给钱菲:“你要是再这样闷不吭声,我下午可就去你公司了!”
这回他终于收到了回复,且回复过来的内容还是图文并茂的。
钱菲发过来一张照片,附文字:替我问她好。
李亦非看着那张照片,脑门上瞬间挂满烦躁。
照片上带着新浪微博的水印,李亦非看到了金甜的名字。他心说坏了,不知道这姑娘胡说八道什么了,还有钱菲平时不是除了大鹏之外根本不关心娱乐圈的事吗,怎么就那么巧让她看到这张照片了呢。
想到这一点后,他在烦躁的肝颤中不由又暗暗一爽。她居然在默默关注她心目中的他的前女友的动向。
李亦非拿气手机登陆微博去金甜的主页看,却没有找到这张照片。
他想了想,去找赵德。他很喜欢金甜,应该关注了她。
赵德正趴在桌子上午睡,李亦非无情地把他叫醒。赵德爬起来的时候一脸痛苦,扶着头迷迷糊糊地问他什么事。
李亦非说:“你关注了金甜的微博没有?”
赵德眨眨眼,神色转换到贼眉鼠眼一系:“关注了啊!话说亦非你之前不是跟她分手了吗?你们是打算复合了吗?昨天我看到金甜发了张和你一起参加宴会的照片,不过没过多久她就删了!我上午还想跟你问问这事来着,不过看你心情好像不太好,就一直忍着没敢问!”
李亦非说:“你还记得金甜发了什么内容吗?”
赵德说:“不记得。”
李亦非皱眉,“你这是什么记性?你这样的脑子能在投行做这么久真是个奇迹!”
赵德一边翻手机一边问:“李亦非你确定你要继续以这个贬低我的姿态跟我聊天下去吗?”他把手机屏幕冲李亦非一举,“我是没记住她说什么,可是我截图了啊!凭我做投行多年的经验,一看就知道她这条微博早晚得删,所以我提前下手截屏了!”
李亦非一边接过手机一边不忘讽刺他:“趴下继续睡你的觉!脸白得跟卫生纸似的还这么能臭白话!”
他低头看手机。
“午夜,让人的心,蠢蠢欲动。喜欢,却不欲说,于是叫他哥哥。哥哥,过了今晚,希望你依然能像现在这样陪伴我……”
李亦非看着这排暧昧的文字,在心里暗暗叫了一声糟糕。
下班前,钱菲又收到李亦非的信息:“下班后见一面吧,关于昨天的事,我有话跟你说。”
这回钱菲没矫情,她觉得有些事是应该当面说清楚的。
她回:“那就百盛的上岛咖啡见吧。”
她赶到咖啡厅的时候,李亦非已经在了。
他开门见山,问:“关于昨晚的事,我想知道你是怎么理解的。”
钱菲怔了怔。他身上气场太足,导致她有种被恶人先告状的感觉。
这样的姿态下,他能觉得他自己有错才怪。
她喝口水,清清嗓子,说:“谈不上什么理解不理解,就是瞪着眼珠子看到你带着你前女友一起去参加了个宴会,纯视觉上的刺激而已,还上升不到感官的那个程度。我妈活着的时候跟我说了,要想长寿就好好吃饭睡觉,别人的事,只看热闹别操心。”
李亦非脸色凝了凝,“别人?”他慢慢吸口气,压下不爽,对钱菲说:“钱菲,咱们别这么使性子闹别扭,有什么话我们说开它。我以前跟金甜说好认了她做妹妹,答应过要帮她一个忙,所以这次她来找我让我带她去宴会,我没办法拒绝。”他顿一顿,又说,“我没觉得这事儿有什么不光明正大的地方,我帮她一次和她之间也就算有个交代了,没告诉你是觉得没有必要,反正以后也未必有机会跟她再打交道,但我没想到她发了微博,又写了点暧昧的话,还让你看到了,然后你就果然多想了。我想说的是,她写的东西,是她一个人的想法,我对她没有别的意思,如果我们因为这个闹别扭,是不是太不值当了!”
钱菲沉默了一会,皱起眉,说:“李亦非,我觉得你可能想错了,你是不是觉得我是在吃醋闹别扭?可其实我想的不是这个,我想的是我们到底是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的世界里,今天是女朋友的人,明天就能变成妹妹;而我的世界里,分手就是分手,男女朋友永远变不成兄妹。”
李亦非看着她,挑挑眉,凝着表情问:“我说过她是我的女朋友?”
钱菲说:“你想告诉我,她从来不是你的女朋友?”
李亦非不置可否。
钱菲呵呵两声说:“那更糟,跟人家暧昧那么久,连个名分都不承认,最后还认了妹妹,所有利害关系一了百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我能说,我觉得,也许这个流水线套路走下来的,金甜她不是第一个,而我,如果我也加入的话,可能我也不是最后一个吗?”
李亦非的脸色越来越沉。
“钱菲,我对别人什么样,对你什么样,你自己感觉不到吗?你是不是这套流水线里的,你自己心里没数吗?是不是女人一矫情起来,男人为她做过什么,她就都看不到了呢?”
钱菲说:“你看,我还没说什么,我们还没怎么样呢,你对你以前女朋友的那个不耐烦零容忍的态度就快要出来了。”
李亦非嘴角一动,某种讥诮的味道油然而生,“钱菲,我真的从来不屑跟女人解释什么,而你是第一个让我肯坐下来花心思去解释的人。如果这样还叫不耐烦和零容忍,我不知道我该说点什么了。”
钱菲说:“你看,你把男女之间本应该是平等交流的一件事理所当然地定位成了你是在纡尊降贵,有这样不平等的高度差横亘着,我真的觉得我们到达不了同一个世界里面去。”
她看着李亦非压抑克制着怒气的脸,继续说:“你现在,还能压着自己的脾气,可是这种压制能维持多久呢?女孩子找男朋友,不光是希望两个人在情绪好的时候他使劲的好,也希望他能在情绪不好的时候也尽量做到包容和体恤。”
她懂这个道理,但是她觉得李亦非真的不懂。他是那种,在动情的时候,爱得不管不顾,恨不得摘月亮下来哄你开心,而在生气的时候,也依然不管不顾,什么狠话都倒得出来的人。
说到底,他还是爱自己胜过爱别人,他把宣泄自己的情感放在第一位。
而她,她不是的。她希望的爱是隐忍又绵长的,不求轰轰烈烈,但求细水长流,她即使生气也是不忘体谅对方的,她即使生气也会顾及到对方的情绪,她会尽量控制自己不去说那些会伤害到彼此的恶言恶语。
所以他活得潇洒,她活得累,而他们,始终不在一个世界。
“李亦非,以前是我脑子笨一根筋,觉得你就是个矫情虚荣扮酷攀富的小屌丝,可其实想想,没准你真是个富二代也说不定,你接触的人,你谈论的事,你游走的圈子,你消遣的场所,你吃喝玩乐的排场,仔细想想,真的跟平常人都不大一样,跟我就更没有一样是接轨的。你活在我头顶上,和我之间不知道隔着多少个level,我们真不是一路人。”
李亦非看着她,眼底有一丝躁,“谁跟你说我是富二代了?谁特么富二代谁孙子!我说了我爸就是个个体户!我们怎么就隔着那么多level了!”
钱菲呵呵一笑:“就算只是个个体户,恐怕也是个不一般的个体户。”
李亦非服了:“钱菲你是不是大姨妈快来了?今天怎么这么矫情?”
钱菲敛了笑:“我不是矫情,我是认真。”
她默了一下,像经过了深思熟虑,慢慢地说:“要不,我们就先这样吧,你就当我没勇气没自信,当我是懦夫,我们还是继续做见面可以点头微笑的朋友吧,非要做恋人的话,我这么畏首畏尾,你那么肆无忌惮,感情也许没几天就会提前见夕阳了。”
李亦非终于铁青了脸。
“就这么点事儿,你就上纲上线成这样?一张照片,就让我为你做过的事全都打水漂了?我们之间也算经历过些事了,金甜发个微博,你就看不到这些了是吗?我的付出,你到底看在眼里过、珍惜在心里过吗?如果要是这样的话,好,就按你说的,我们见面点头微笑好了!”
他生气地一抬腿就先走了。
钱菲坐在沙发上黯然地想,还好,她还没有陷得太深,他到底还是个少爷,总能记着自己付出了多少。而她,她却恰恰相反,她在爱人的时候,总会忘记自己付出了多少。
他们的感情观终究得不到统一,再喜欢彼此又有什么用。
她揉揉发酸的眼角,起身离开。
晚上睡觉前,钱菲给姚晶晶打电话,把事情学了一遍,问姚晶晶:“我借着他认妹妹这事发作,是不是太矫情了?”
姚晶晶干脆地说:“不矫情啊!我觉得女的只要不傻对这种事没有待见得起来的吧!傻孩子你平时嘴皮子不是挺溜的吗,怎么关键时刻说不过人家呢?你给他举个例子,你问问他,假如你认了汪若海做哥哥,然后你这哥哥有天求着你,参加一聚会,想通过你攀上一权贵人士,你瞒着他带着你这哥哥去了,你问他心里会是个什么想法,不就完了吗。他要是说,这很正常,不值得小题大做,我立刻买飞机票回去给他跪下!”
钱菲稍稍放了心,对自己的性格不再表示纠结和怀疑。可是她有点说不出的难过。
姚晶晶问她以后打算怎么办,她说:“凉拌吧,反正我和他到底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姚晶晶“切”了一声:“你哪个世界的?他哪个世界的?不都是贫穷落后的第三世界发展中国家人民吗!怎么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再说2008年人刘欢就唱过了,我和你,心连心,咱们同住地球村啊!全世界人民都是一个村的村民,你和李亦非怎么就那么特殊呢,你们俩当中有一个是来自外星的怎么的?”
钱菲糊涂了:“你能有个固定的观点吗?一会儿顺着我说一会逆着我说的!”
姚晶晶说:“其实我就是想说,哥哥妹妹这事儿上,确实是李亦非做得不对,但是你也没必要一竿子打死他说什么一个世界两个世界的问题。这男的呢,没有一开始就懂事的,你得慢慢调教,你连调教都没调教就直接一竿子拍死了,你自己实话实说,以后就不怕有后悔的时候吗?”
钱菲默了下,问:“那你说应该怎么办?反正我话已经说出去了,以后我们就当平常人相处,他也说如我所愿了。”
姚晶晶叹一口气:“既然走到这步了,就索性继续走下去吧,之后他要是肯放下身段回头来找你,你就考虑着看看他还有没有可调教的余地,要是有,就好好磨磨他的性子,要是没有或者他干脆就不回头来找你,你就直接彻底放下这个人吧。”
钱菲想了想,问:“怎么样算他回头来找我了?”
姚晶晶说:“三天内他给你打电话。超过三天,他找你你也别理他,从此以后该吃吃该喝喝,该相亲相亲,看着他难过你就幸福地给他填把痛苦的柴火,明白了吗?”
钱菲说明白了,挂了电话。
她知道姚晶晶为什么说是三天时间。姚晶晶跟陆泽闹别扭那次跟她说过,为什么那么快就原谅了陆泽。
“他追来得太及时,一天就跟了过来。其实我给他的时间是三天,三天内他无论哪一天能来,我都会考虑给他机会。可是超过三天,就一切免谈。三天时间,足够一个人理清他的感情了,如果他是真心爱一个人,气再大,思念也熬不过三天去。三天之后,就算他来找你,其实彼此的心境也早就有了变化。就像你想吃一样食物,想得不行,简直吃不到就会疯掉那种,然而第一天你就是没有吃到,你会觉得很痛苦;第二天还是没有吃到,你依然会觉得痛苦,可是痛苦已经没有第一天那么锐利;到了第三天,还是没有吃到,这时候痛苦已经变得习惯了,习惯之后的痛苦已经不会让人特别痛苦了,它已经变成一种麻木。而到了第四天,你终于吃到了,可是吃到时对这食物的满足感,显然已经不如第一天迫切了,甚至会觉得,就这东西,吃到了也就吃到了,没什么了不起,真值得我之前日思夜想成那样吗?”
钱菲之前对姚晶晶这个吃东西的比方还不是特别理解。不过接下来的三天,她以自身感受深切体会到了姚晶晶的“三天论”多么富有哲理。
第一天,是她最难熬的一天。一整天她的情绪都深陷在“难过”和“失魂落魄”里。虽然她和李亦非说明白了,不如大家彼此做朋友,他也说会如她所愿,可是她不知道自己是被姚晶晶把心思说活了,还是她在李亦非身上下的心思比她自己想象的其实要多得多,她总想着那个臭脾气的坏小子会不会来找自己。
她总是忍不住翻手机来看,看是不是有漏读掉的信息。有人打电话来,她会一个激灵后飞快拿起电话瞧,而每当看清不是那人时,心里真是一霎间被失落与失望浸个透心凉。
第二天,那个人依然无声无息。钱菲的“难过”和“失魂落魄”已经渐渐变成了麻木与难过参半。
到了第三天,那人仍然没有发来一言片语。钱菲的难过已经彻底变成了麻木,她甚至都哭没有哭,直接告诉自己,真的是时候彻底放下这一段镜花水月了。
而在她下定了决心与故人往事说再见后,第四天早上,她居然收到了李亦非的短信。
李亦非给她发了两条信息,第一条:“下午到我们公司来开会,有些项目上的问题需要讨论。能找到吗?找不到我在楼下接你。”
第二条:“还没消气?”
钱菲看着这两条短信,深切体会到了第四天才吃到那心心念念的食物时的心情。
就这个人,就他发的这两条短信,她至于心心念念地等了三天吗?
和钱菲吵完架的当天晚上,李亦非把大军从他的电脑桌前生扯了下来,把他拖到酒吧逼他陪自己喝酒。
大军一路哀嚎,求李亦非放过自己,“妈的今天要打群架啊大哥!我装备这么牛逼我不上我们战队必死无疑啊大哥!求你放我回去好吗大哥!”
李亦非不管他,拿出手机作势要给他母上大人打电话。大军嚎哭着夺下他的手机。
“李亦非你就是个贱人贱人大贱人!你到底要干什么!!”
李亦非收起手机,说:“不干什么,渴了。”
大军看着他,啧啧两声:“天还没黑透就出来喝酒,不是借酒消愁就是意欲天黑后乱性,我告诉你我很纯洁的,你不要打我的念头!”
李亦非横他一眼,冷冷说:“你家的杜宾都比你有姿色,你家狗还活着,我打你念头除非我瞎!”
大军面容扭曲,“你连畜生都不放过,你可真是畜生不如!”
李亦非兜了他后脑勺一下,“闭嘴!我今天没心情跟你贫!”
大军问他怎么了,李亦非连喝了三杯威士忌后,皱起眉,声音里带着疑惑地问:“你说是不是只要是女的,不管当初看起来多特别多豁达多爷们,处长了之后也会变得矫情?”他又喝光了第四杯,“你说这女的怎么这样,我为她做了那么多也改变那么多,她都看不到吗?一句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就抹杀了一切!好,她不是要算了吗,那就算了,看少爷我惯不惯她脾气!”
大军在一旁听完这一大段话,眨眨眼,贼兮兮问:“你说的是钱菲?你们俩闹别扭了?”
李亦非看着他的表情一时不爽,抬手又兜了他后脑勺一下,“我们俩闹不闹别扭的,你丫那疑似窃喜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大军继续眨眼,“我是在想你跟人家闹到了什么程度,绝交了没,我是不是有机可乘!”
李亦非举手要拍他,被他躲了过去。
“你丫活腻了吧?还没死心呢?没听过朋友妻不可欺?”
大军戒备着,防止又被拍,说:“我就听过朋友妻、不客气!反正你要是觉得她矫情,打算把她认个妹妹什么的,我不介意发展成为你的妹夫!”
李亦非随手拿起一个空杯子冲着大军的脸撇了过去。
“告诉你,想都别想!趁早给我死了这份心!”
过了一会,大军小心翼翼蹭回来,对李亦非说:“你看,我一提要动那谁,给你气的,连我们从幼儿园就开始培养的感情你都不顾了,直接丢凶器!你这么在乎她,干嘛还非绷着你的少爷脾气?你就不怕真把她给绷跑了?你当谁都跟我似的这么贱吗,任你打骂半辈子都不离不弃!”
李亦非沉着脸,说:“跑就跑,没什么大不了,真当少爷我离了她活不下去吗!”
大军在一旁看着他弱弱地说:“我觉得以你现在的表现离活不下去其实也是指日可待的,少爷你可从来没有因为女人喝过闷酒啊呵呵!”
李亦非飞快扬手又拍了大军后脑勺一下,拍得他嗷嗷惨叫。
“我闹不明白,她吃醋就说吃醋好了,为什么要矫情的扯什么一个世界不一个世界的!”
大军默了一会,又弱弱地说:“可我怎么觉得她不是在吃醋,她是在认真的表态和你不合适?我感觉她是个挺真诚的女汉子,她不是矫情,是认真!”
李亦非眯眼看着他,好一会儿看得大军都要发毛了,才阴森森问:“你跟我说实话,你不会真还惦记着我女人呢吧?”
大军白他一眼,“你管不着!反正你轻点得瑟,就算我不惦记,保不齐有别人惦记!你不惯人毛病,难说有别人乐不得惯她毛病!你当心少爷谱摆大了,真把人给弄丢了!”
李亦非默了下来。
过一会大军问他打算怎么办。
李亦非说:“我们都先冷静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