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钱菲觉得李亦非真是一个挺邪乎的人,别人眼里很难的一件事,他总是能用他自己的办法很快就办成。而且这过程里,他到底做过多少努力付出多少辛劳,他从不叫她知道,只在事成之后轻描淡写地对她说一句:这事我给你办成了,想谢我就赶紧以身相许吧。
钱菲觉得这样的李亦非特别爷们。
这次也是一样,没用几天,李亦非就实践了他说过的话,把她弄到他们公司去了,还和他一个部门,他是她的直属部门领导,她和赵德变成了同门同事。
她问李亦非办事效率怎么这么高,李亦非说:“不快一点就错过考试报名日期了!”
保代考试必须通过证券公司来报名,自己以个人名义是无法报名的。钱菲看到李亦非对她的事如此上心,心里暖暖的,有种说不出的感动。
一个星期后,她开始到新公司正式上班,也在李亦非的帮助下为保代考试报上了名。
以前那些议论过她的女职员们,看到她时都是一脸惊讶。
钱菲想她们可能又会在上厕所蹲坑的时候开屙谈会了:
——啊呀那个女的够彻底的,追咱们李总都追得来咱公司了!
想象着这场景,钱菲忽然觉得挺有意思的。
赵德看到她的时候,整个人都不好了,吃惊得不得了,嘴巴张得能生吞个蛋:“菲菲?居然是你!我还猜呢,这人到底谁啊,能让咱李总那天跟老板拍桌子叫板的非要招进来,没想到是你啊!太好了,这回咱仨又能一起斗地主了!”
钱菲呵呵地笑。她觉得赵德真是记吃不记打,这么快就忘了6个2的痛了。
再有两个月就是年底了,正是忙的时候,听说证监会要大刀阔斧地对新股发行政策进行改革,大家都绷紧了弦等着上峰的新动作。
而在这最忙碌的时候,钱菲却被李亦非护得死死的。他让她只管看书就好,什么活也不不用她干。或者说,应该摊到她头上的那份工作,都被他替她干了。他创造一切条件让她安心复习看书。
钱菲其实能感觉到其他部门的一些人对她的做派挺心怀不满的,她跟李亦非提过,要不然她白天跟着他们一起做项目,晚上回家再看书好了。
李亦非没同意。
他说:“你之前得照顾老爷子,跟别人比已经落下太多了,现在就剩下一个月时间,你再不拼一拼,肯定考不过去!你要是考不过去,我很有可能护不住你!我跟上头说,我招这人进来,是因为她一定能考上保代!”
钱菲说:“可是赵德偷偷告诉我,已经有人开始在背后议论了,说不知道公司领导怎么想的,为什么会花钱养个闲人天天不干活就知道看书,她想考保代别人也想啊,凭什么就她能一心准备考试!”
李亦非沉吟了一下,说:“你别管那些碎嘴子,他们那是羡慕嫉妒恨我对你宠爱有加!我宠你爱你我乐意,他们管得着吗!你就安心看书,什么也别管,有什么事我给你担着!”
后来有一天,中午吃完饭,李亦非带着赵德去企业开会,钱菲一个人在办公位看书。不知道什么时候,投行部副总溜达过来,笑眯眯地问她:“钱菲啊,你现在手头上在做什么项目啊?”
钱菲按照李亦非事先交代好的回答他:“我现在主要跟着李总跟进酒店和CBD贸易公司这两个IPO项目!”
副总“哦”了一声,还是笑眯眯的,却叹了口气:“唉,IPO已经一年多没开闸了,公司效益越来越不好,有追求的人都走了。小钱啊,你有没有什么跳槽的想法啊?”
钱菲怔了怔。她不是刚跳到这来么,还跳?弹簧腿么?
她摇摇头,“暂时还没有!”
副总笑眯眯说:“这样啊!啊,你接着忙你的,我就是吃完饭来回溜达溜达!”说完就背着手踱着步子回了他的独立办公室。
钱菲总觉得这通对话有点别的什么意思。快下班的时候,李亦非带着赵德回了公司。
李亦非先去跟领导汇报工作,赵德就扑棱棱地飞奔到钱菲跟前,愤愤不平地说:“都怪你!你这个祸水!以前我们在企业开完会就可以直接翘班回家的,可是今天李亦非那个小犊子非要拉着我回公司来,说什么今日事今日毕,当天的会议就要当天向领导汇报精神,我呸!他就是想接你下班,当我瞎看不出来吗!”
钱菲默默递了瓶矿泉水给赵德。
“补补水吧,喷得到处都是唾沫星子,别等会脱水昏厥过去!”
赵德接过水“哼”一声一甩头,“烦死你们了!真烦人!没你们我早下班了!”
他喝完水脸上表情一变,从义愤填膺一下转换到了八卦贱精的模式,“话说,小菲菲,你们是什么时候勾搭到一块去的?我之前就挺纳闷,你好端端地干嘛连续请我吃两回饭,吃饭的时候还一直拐着弯地问亦非的事!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那之后你们俩就狼狈为奸沆瀣一气偷偷好一块去了?我告诉你啊,我们可是一起从斗地主的硝烟战火中走出来的好兄弟,你这么瞒着我可不仗义!”
钱菲默默举高辅导书挡住了脸。她心里想他对沆瀣一气这个词到底是有多爱……
赵德不依不饶,“哎小菲菲,你躲什么啊!你脸皮有那么薄吗?我在你那连6个2的亏都吃过了,要不好意思那会儿你就不好意思了,还等得到现在!”
钱菲又默默地把书放下,看着赵德呵呵地皮笑肉不笑:“德哥!您宽宽心,下回我一定让您先出2!”她这句话刚一说完,就听一旁有人屌兮兮地接茬,“你喊他哥干什么?得他喊你嫂子!你这么乱叫对得起子看重的伦理道德吗!”
钱菲差点呛了,挣扎着扭头,看到了一脸正气的李亦非。
赵德奸笑:“我就说你们俩有猫腻!臭小菲菲你还诓我!”
李亦非走过来,帮钱菲收好书本,拉着她起来,“走,下班回家!”然后转头对表情有点没跟上节奏略显呆滞的赵德说,“我刚说了,这是你嫂子,以后别叫小菲菲了,你这么没礼貌你哥听了很不高兴!”
赵德怔一怔有点缺心眼的问:“我哥不高兴?谁啊?”
李亦非挑着眉说:“我啊!”
赵德嘴角眼角都开始抽搐。
钱菲噗地笑出来。
走出工位的时候,李亦非突然回头说:“对了赵德,有空你到医院去检查下吧,今天在企业开会的时候我看你脸色发白冒冷汗来着!”
赵德笑笑说:“没事儿!可能最近吃得不好,人有点发虚!”
钱菲看着他顶着一张发白的脸笑得缺心少肺的,心里有点酸溜溜的。他一个人在北京,没人照顾他,他自己也不懂照顾自己,听说每天吃饭都是随便买点什么对付着吃。
她捅捅李亦非胳膊,说:“明天周末,让赵德来家里吃饭吧!”
李亦非低头看看她,挑着眉说:“你当着我的面,想把别的男的往家里领,这事儿好吗?”
钱菲白他一眼,转头问赵德:“我打算邀请你明天来家里吃饭,做点好的给你补补,你来不来?”
赵德小鸡啄米一样狂点头,“好啊好啊!可以点菜吗?我想吃传说中的炒茄条!”
钱菲忍不住乐:“你能有点出息吗?费那么大劲就点个炒茄条!你倒是点个肉菜什么的啊,别怕菜名大,你只要敢点我就做得出来!”
赵德笑嘻嘻地说:“那我明天整只松鼠带过去,你给我做个松鼠上树!”
钱菲喷了:“照你对菜名的这种理解,你明天要是想吃夫妻肺片,还得给我带一套活人来呗!”
回家的路上,钱菲把中午副总和她的对话内容跟李亦非学了一遍。
李亦非沉吟了一会儿,告诉钱菲:“我先把你送回家,然后去办点事。”
钱菲回到家做好饭又等了好一会,李亦非回来了。
钱菲问他干嘛去了,李亦非说:“去副总家坐坐。”
钱菲纠结了一下,终于忍不住问:“你不是去扇他嘴巴子了吧?”
李亦非挑着嘴角笑:“你要是不考试,我就真扇他嘴巴了!他凭什么赶你?但是既然你得考试,不能没有这份工作,那我也就只能先忍着他。我是去他家,告诉他我的项目奖金我不要了,到时候让财务直接把那钱当作项目开拓费打到他的账户上。”
钱菲两眼水汪汪地看着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李亦非抬手捏住她的脸来回晃,“可别这么看着我,我容易冲动,憋不住来个霸王硬上弓落下个房东强迫租客以肉偿租的口实可就不好了!我这么做呢,其实就是想让你知道,我对你多好啊,等考完试就赶紧对我以身相许吧,别绷着了!”
听着他用坦荡的脸讲着猥琐的话,钱菲眼底那些水汪汪的充满感激的小泡泡顷刻间都崩掉了。
吃完晚饭,钱菲让李亦非发短信问问赵德,明天几点过来,除了炒茄条还想吃什么。赵德回短信说可着钱菲会做的菜式,不用多挑成本最高的四道做就成。
李亦非笑骂了一句“这个不要脸的敢这么使唤我女人回头我不neng死他”然后回复了两个字:“好的。”
赵德还问要不要带一副牌过来斗地主,钱菲说好啊,李亦非说好什么好,他来吃完饭就让他滚蛋,你看你的书,等考试过了别说斗地主,斗美国总统都没人管。
钱菲嘻嘻笑着回房间看书去了。
第二天一早,钱菲和李亦非下楼去菜市场买了菜。
九点多的时候,钱菲让李亦非问问赵德起来了没有。李亦非打电话过去,没有人接。
差不多十点的时候,钱菲让李亦非再打打看。电话还是没有人接。
等到中午十二点的时候,两个人都有点等得不耐烦了,可赵德还是不接电话。
钱菲问李亦非:“你说这小子干嘛呢?”
李亦非说:“睡觉呢吧,他的作息出名的乱。”他想了想,跟钱菲说,“你开始动手做吧,我一直打他的手机,等做好了,我就不信他还没起来!”
钱菲就扎上围裙去厨房忙活了。
下午一点,一桌子菜已经做好,李亦非还是打不通赵德的电话。
两个人已经在等待中变得有点不耐和愤怒了。
李亦非忿忿说:“等这小子起来的,看我怎么收拾他!”
钱菲也说:“你是要扇他还是踹他的,都算上我一份!”
下午两点,菜都凉了,赵德还是不接电话。
李亦非和钱菲都已经等得没有了耐心。
“别等了,把菜热热,我们先吃吧,再等下去你该饿得胃疼了。”李亦非说。
钱菲起身去厨房热菜。
热好后把菜往回端的时候,她听到李亦非的手机响了。她以为是赵德,结果听到李亦非叫的是另外一个同事的名字。
她看着李亦非一边接听着电话,一边脸色倏地变得惨白。
她的心也跟着悬了起来。
等李亦非挂断电话后,她紧张地问:“怎么了?”
李亦非看着她,红着眼眶,哑着声音,说:“赵德走了,时间应该是昨天半夜,心梗突发!”
钱菲手里的菜盘子一下摔在了地上。
星期一早上,李亦非和钱菲一起去参加了赵德的葬礼。不少同事也都来了。葬礼上,钱菲哭得很伤心。
这是继母亲之后,第二次,有人从她身边离开。
想着从前中午一起斗嘴斗地主的那些时光,想着大前天他还一脸贱兮兮的来她这里八卦,想着前天晚上他嚷着说一定要有炒茄条,想着昨天她做了一桌子的菜等他,可最后他却一口都没能吃上,钱菲悲从中来。
生命真是太脆弱了,说没了就没了,一点缓冲的余地都不给活人留。
公司领导站在遗体前念悼词的时候,钱菲难过得心口都在痛。那么好的一个人,那么热心的一个朋友,说走就走了,他都不问问这些活着的人舍得他吗。
从殡仪馆出来,钱菲的眼睛已经肿了。李亦非让她请一天假回家休息一下,钱菲摇头,“我不想一个人呆在家里。”
李亦非就带着她一起回了公司。
中午钱菲没有食欲,没有下楼去吃饭。
她走到茶水间,头抵在玻璃上,茫茫然地看向外面。
高楼林立的金融街,此后再也没有那个叫赵德的人。
身后有人走过来。
“在想什么?”
是李亦非的声音。
钱菲鼻子一酸。
“我在想,我们要在活着的时候,对自己好一点,对身边人好一点!如果有想做的事,一定要趁着还活着的时候想做就去做,第一时间就去做,不能矫情,不能顾虑,不能计较得失,不然的话,说不定哪一天就来不及了!”
她站直身体,转过来,抬起头,眼底蓄着泪,看着李亦非,“我现在只想做一件事!”她张开手臂,抱住李亦非,把头枕在他胸口,喃喃说,“我现在就想这么抱着你!”她闭上眼睛,有泪水从她的睫毛下滚落,“李亦非,你也抱抱我吧!”
李亦非收拢手臂,把她紧紧的、紧紧的,箍在怀中。
赵德的突然去世对钱菲的触动很大。
她明白一个道理,人不应该压制自己的情绪,想做什么就勇敢去做,不能犹豫,不要有诸多顾虑,不然万一哪一天来不及做就意外走了,给活着的和死去了的人,都徒留一生无可挽回的遗憾。
她静下心来,仔仔细细想了很多。她觉得自己之前对李亦非的定位与态度真的是有些矫情了。放在以前她觉得自己这是在深思熟虑,是在打磨李亦非,是在甄别这个人到底是不是托付终生的良人。可是现在,她感觉自己就是在浪费生命。
哪有那么多顾虑呢?人生这么苦短,意外不知道在多远的地方等着,怎能够不及时行乐。
早上她和李亦非一起去上班的路上,红灯时,李亦非过来握她的手。那一刻,她心底鼓起了滚滚浪潮。她没有像平时那样,半真半假地说一声“男女授受不亲,别耍流氓”,她反手紧紧握住了他。
李亦非惊奇地转头看她,“咦”了一声:“你今天很乖顺啊!”
钱菲扭头,看着他,认认真真说:“李亦非,我们俩从今天开始,正式谈恋爱吧!”
李亦非一愣,连红灯变绿灯都没看到。
后面的车狂按喇叭,李亦非瞅一眼钱菲,收回眼神挂档前进。
车平稳地开出后,李亦非看着前面,开口:“你什么情况?”
钱菲说:“我本来想的是,等我保代考试考完了,再仔细考虑到底和你以什么关系发展。可是现在,我觉得没有什么比及时行乐更重要了!我不管了,就算以后你有了厌倦我的那天,我也豁出去了。总不能因噎废食,因为怕坏的结果,就放弃享受好的过程!”
李亦非沉默着,没有说话,手指头此起彼伏波浪状敲在方向盘上。
钱菲推推他,问:“想什么呢?我悟了人生,你却在一旁不吱声,这合适吗?”
李亦非抽空睨了她一眼,说:“一直以来都是我追你,好不容易你追我一回,我延长一下被求爱的时间体会一下被求爱的心情折磨一下求爱的人,不行吗?”
钱菲瞧着他那副又贱又傲娇的德行,无可奈何地笑了。
11月30日,钱菲从容赶赴考场。
一个星期后,她从证券协会网站上查到了成绩。
她考过了!
公司北京几个分部这一批只有四个人考过,另外三个人都已经考了好多次,并且年纪也比较大。于是年轻的钱菲一考成名,成为他们部门里唯一的女准保,也是整个公司最年轻的女准保。
知道成绩的当天,副总对钱菲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翻天大改变,直拍着李亦非的肩膀说:“小李呀,你果然说得不错呀!小钱真是一考就考上了!”
钱菲提出晚上下班后想请部门的人一起去吃顿饭。
她跟李亦非说:“我想谢谢大家之前对我只顾看书不干活的担待!”
李亦非冲她挑眉笑,“那你得谢我啊,你的那份活都是我替你干的!”笑过后,他拍拍她肩膀,“想请就请一顿吧,毕竟以后你是要做他们领导的,现在打好关系,将来也好干活。”
钱菲被他说得一愣,问:“我怎么会做他们的领导?咱们部门的领导不是你吗?”
李亦非笑一笑:“我在这行也算做到顶尖了吧?所以我觉得我可能不会在这一行继续做很久了。”他拍拍她的头,“我得尽快把你培养起来!”
钱菲想了想,问:“之后呢?”
李亦非说:“之后这个天下就是你的,我去做我该做的事情。”
钱菲本想问他,什么是他该做的事情,后来想到他在外面开的进出口公司,就没再往下问。
她觉得他说的“应该做的事情”就是壮大那家公司吧。
12月一整个月,李亦非带着钱菲去浙江做了一个私募债项目。这个项目难度不大,做起来很顺手,李亦非觉得没有真正锻炼到钱菲。他最想做的其实是增发项目,这样可以让钱菲作为项目协办人签字,等增发完成后钱菲就可以正式注册为保代了。
12月下旬,私募债项目的现场工作完成了。李亦非带着钱菲和项目组回了北京。
月底之前,他们把发行私募债的材料报送到上交所完成备案。这是钱菲第一次以项目核心人员的身份完整地做完一个项目。虽然项目不大,但是对她来说,意义非凡。
12月31日,钱菲一大早起来,就看到李亦非坐在客厅里。
她问他怎么起这么早。
李亦非答非所问:“你知道1314的说法吗?”
钱菲怔了怔,点头。
这两天网上有无数网友都在微博上疯狂刷屏说:“2013年12月31日,陪你跨年那个人会陪着你从13到14,从此你们俩会一生一世哦!”
钱菲笑呵呵地问:“你这是在间接对我示爱吗?”
李亦非眯起眼睛冲她笑,神色略显轻佻,声音和话语却真挚又煽情:“今天我们俩哪也不去,就在家,就咱们俩,安安静静地跨个年。白天我们在家好好起腻,晚上你给我炒个茄条,我帮你煮米饭。我们给今晚过后的1314,给后面那一辈子,好好起个头!”
钱菲看着他,幸福地笑了。
1月1号,李亦非接了个电话。这通电话后,他沉着脸很不高兴。
钱菲通过隐约听到的零星谈话声,判断那通电话应该是李亦非的父亲打来的。
他们在争执什么她听不清,去问李亦非,李亦非又不告诉她。
元旦后公司总部接到一个新的项目,讨论后决定甩给北京分公司来做,是给一家上市公司做增发。北京分公司几个部门都很想揽下这个项目,李亦非为了让钱菲尽快注册上保代,明里暗里的使劲,终于从激烈竞争中脱颖而出把项目拿了下来。
他带着钱菲和部门其他人组成项目组,一起出差去了外地。
工作的时候,在钱菲看来,是李亦非最魅力四射的时候。他的能力和才干被展现得淋漓尽致,他似乎天生有着领袖的气质,虽然年轻,可是做出的每个分析和决策都果敢准确令人信服。有时候被他发号施令,她甚至觉得是种享受。
这次不同以往,在工作上,李亦非对她的要求异常严格,几乎已经接近苛刻。
最初的时候,她因为粗心,整理企业客户和供应商的财务数据时,把应收和应付科目弄反了。李亦非把她大训了一顿,斥责她怎么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他训她的时候没防着人,当着大家的面,声色俱厉疾言遽色。
她被骂得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
后来回了酒店,李亦非来敲她的门。
她心里憋闷不肯开。李亦非就一直等在门外。
几分钟后,她那股憋闷消散了。她打开了房门。
他进来后第一句话就问她:“生我的气了?”
她点点头,“你损我跟损孙子似的,措辞和语气都太狠了,偏偏又是以工作之名,我只能受着不能像平时那样反扑,太难受了!”
他抬起手,像抚摸小猫小狗那样摸她的头,“巾巾,不是有个成语叫‘爱之深责之切’么,我这样做也是想让你快点成长起来,我了解你,你其实很聪明,但性子太散漫,没人用鞭子抽你,你就不会憋足劲往前跑。我不能护着你太长时间,你得尽快独当一面!”他拍拍她的脸颊,问,“现在还生气吗?”
钱菲想了想,摇摇头,“好像不生气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听了你这一大篇的话有点莫名其妙的伤感,什么叫你不能护着我太长时间?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将要发生吗?”
李亦非冲她挑眉笑:“将要发生的事都是未知的,别胡思乱想,好好做项目!”
从那之后,钱菲很少犯错。她在李亦非的铁血特训下,很快速地成长起来。
有时候钱菲很纳闷,李亦非只比她大了一岁,可是他在工作上的能力却比她强了不知多少倍。她问他这人和人之间的差距是怎么形成的,好歹大家都是吃着大米饭受着同样的九年义务教育长大的,就算他出过国可她也没闲着,在国内念得也是首屈一指的好大学,怎么三百来天的年龄差会造就这么大的人生差距。
李亦非没解释得太复杂,就告诉她一句话:“商场上的事,少爷我从小耳濡目染,能力卓绝一些也是在所难免。”
钱菲觉得这也许和他干个体户的那个爹有些关系吧。
有回话赶话的,她又问一次李亦非他爸到底是干嘛的,问李亦非你到底是不是富二代啊。
李亦非想了想之后,告诉她:“我爸真是干个体户的,就是比一般个体户干得好一点。我吧,说实话其实我对富二代这词挺反感的,如果可以,我想让我自己直接做富一代!我觉得我完全有这个能力!”只是他上面那个富一代老头子不肯给他机会,那老头创下了家业,他总不能为了自己去打天下就撒手不帮他守。不管他们平时怎么斗,好歹那都是他亲爹。
听着李亦非自信满满的话,钱菲觉得自己真是有勇气,万千人海中居然挑了一位这么狂的人。
钱菲在工作上的能力日渐提高。只是她的性格所带来的麻烦依然显著。
企业领导经常提出一些要求,钱菲不懂拒绝的特性为工作带来很多麻烦。为此李亦非非常严厉地训诫了她,告诉她:“你这种性子必须得改!不然总是心软妥协,坚持不了自己的意见,企业说什么你满足什么,为了他们不断修改方案,导致方案几乎开始偏离政策要求,这是绝对不可以的!你应该硬气一些,要学会坚持己见,要由你来根据企业状况提出最合适的方案,而后由企业来尽量配合你!毕竟在发行上,你是行家,是主导者,你要掌握话语权!你必须挺直腰杆,有自己的主见,否则你就算注册了保代,自己也永远担不起一个项目来!”
他的这番话重重地敲打在钱菲的心上。她听他的,努力改变着自己为人处世、工作交际的风格,让自己不再圣母、不再包子、不再无原则地迁就别人。
她渐渐有了自己的脾气和棱角,该和人据理力争的时候,决不再轻言妥协。她也渐渐形成了自己的处事风格,拒绝人的时候,拒绝得婉转有理,让人如沐春风。
而她并不知道,在李亦非的眼里,她已经不知不觉成长为一个富有能力的、充满魅力的、迷人的女人。
一月底,钱菲回家过年。
本来说好李亦非也跟着她一起回的,可是临到出发前,李亦非告诉她,他家里出了点事,老头子做检查又查出心脏不太好,他得回家去。
有了赵德的事情,现在大家几乎谈心变色。钱菲叮嘱李亦非,别玩什么父子绝交了,趁着大家都还健康活着,好好享受一下天伦之乐比什么都强。
过年期间,他们一直打电话联系。
过完年她从家里回来,发现李亦非隐隐变得有点焦虑。
他告诉她,一定得尽快把项目做完,一定得让她尽快注册成保代。
不久后,项目顺利完成。再过不久,企业增发的股票成功发行了出去。
钱菲终于注册为正式的保荐代表人。
钱菲注册为保代的当晚,李亦非告诉她:“巾巾,我得辞职了。”
李亦非告诉钱菲,他得辞职了。
钱菲问他为什么,李亦非停顿一下后,说:“公司遇到了点事情。”
钱菲以为他说的就该是他自己在外面开的那家进出口公司,于是除了“知道了”没再说别的什么。
他那么拎得清的一个人,自己想要干什么,自己得去干什么,他比谁都心里有数,他做的这个决定一定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她犯不上去替他杞人忧天。
其实从很早之前,从他隐隐的焦虑中,她已经开始察觉到,他正在为一些事情所困扰,且并他不想让她知道,扰到他的究竟是什么事。
这两年来,她到底也算是成熟了,不再是从前那种浮躁性子,对什么事都好奇得恨不得刨根问底不问清楚就活不下去。
所以一直以来,李亦非不说他在烦恼什么,她也就憋着不问。她经常用那句俗烂到家的话告慰自己:等他想告诉她的时候,自然就会对她说了。
李亦非告诉钱菲:“我已经跟副总都说好了,我辞职以后,我们部门暂时不会设负责人,副总会代管,等你单独做个项目出来,弄出点成绩,副总就会名正言顺升你做部门负责人了!”
钱菲听到他把事情一件件都帮她安排好,皱皱眉,“我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
李亦非问:“你指什么?”
钱菲说:“我妈当年临走前就是这么一大通交代兜头砸我脸上来。”她瞅瞅李亦非,小心地问,“你嘱咐我的这些事儿实在太有一股交代后事的范儿了,你没瞒着我得什么绝症之类的吧?”
李亦非嗤一声抬手捏她脸,眼底浮起邪恶的光芒:“你见过哪个男的刚尝到了甜头正是食髓知味的时候舍得丢下小jiao娘收拾收拾拎包去死?”
钱菲脸红了,扫开他的手,“滚蛋,别耍liu氓!全国都在扫黄打非,再跟我有身体接触我举报你xing骚扰送你去蹲号子!”
李亦非撇着嘴邪佞地笑:“食髓知味的恐怕不止我一个吧?我赌你舍不得这么做!”
第二天李亦非到公司办理了离职手续。
男女同事们对他的突然辞职,情绪体现的方式比较两极分化。
男同事们大多很乐见其成,女同事们就很恋恋不舍。
钱菲送走李亦非后,在卫生间里又听到了其他部门女同事的蹲谈会。
“内谁,你说二部那个李总辞职,是不是为了躲他们部门的钱菲啊?”一个说。
“我靠内女的也太要命了,倒追得简直没皮没脸了,看吧,到底把咱们花美男李总给追跑了!你说走的人怎么不是她啊!”另一个说。
“最可气的是,好像别的部门有几个男的还挺看好那女的的,你说她哪好啊?不就是考上保代了吗!搁谁天天不干活就看书还考不上啊!”一个又说。
“就是!脸皮够厚的!”另一个又说。
钱菲叹一口气,洗洗手离开。
每当这个时候,她都无比思念赵德。
如果赵德在的话,一定会呵斥住那几个爱嚼舌根的女同事,并且告诉她们:“你们挣开双眼好好看看清楚好么,人家俩人是两情相悦真心相爱!都别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了成吗!”
然而从去年那个冰冷的冬天开始,总是帮她说话的那个老好人不见了。
她有些无奈地想,都怪她和李亦非平时做人太不三俗太健康向上太道貌岸然,觉得同在一家公司最好还是不要让人发现彼此jian情才比较方便开展工作。所以他们从不在公司附近勾肩搭背,就算早上一起上班晚上一起下班也都是走出一个路口去在下一条街趁没人看见时才汇合。说起来公司里除了赵德之外,还真没人知道他们俩早就沆瀣一气狼狈为奸了。
晚上下班前,李亦非发信息告诉她,他今天比较忙,要去公司办一些交接的事情,接不了她了。她就自己坐地铁回了家。
回到家做好饭,菜都凉了,李亦非才回来。
吃饭的时候,他们一起聊天,李亦非告诉钱菲他一天都在到处跑,忙得脚打后脑勺。然后问钱菲,没有他在公司罩着,她这一天过得怎么样。
钱菲调侃地把厕所听闻录学了一遍。
李亦非听完嗤的一声笑。
钱菲问他笑什么呢,是不是在笑那几个女的挺无聊的。
李亦非撇着嘴角说:“我是笑你都做了保代了,脑容量还是那么低,男的能进去女厕所吗?既然进都进不去,就算赵德在又怎么帮你说上话?”
他说到这里,叹一口气。
钱菲问他怎么了,李亦非放下筷子,“我总有种感觉,觉得赵德只是出了趟远差,他其实没离开咱们。”
钱菲也放下筷子,“是啊,我也觉得过两天他就能回来跟我们斗地主了!”
有时候有的人,总让人不愿相信,他已经离开。
第二天晚上,快下班时钱菲接到李亦非的电话。
他在电话里告诉她:“快点下来,少爷在百忙中抽时间来接你了!”
钱菲收拾好东西和几个同事一起进了电梯下了楼。同一电梯走的还有其他部门那几个爱开蹲谈会的女同事。
走出大厦的时候,那几个女同事在钱菲身后“哦”“嗬”“咦”唏嘘声不断,钱菲应声往前看,看到大厦对面的街边上,李亦非正倚在他的凯迪拉克上看向这边。
他戴着墨镜,黑衣黑裤,倚着他的车,长腿交叠,手里还捧着一大束玫瑰,众目睽睽下,他帅得简直丧心病狂。
看到她,他摘下墨镜倚在车上冲她笑。
钱菲耳朵发烫。
在旁边人的注目和嘘声里,她心头漫起带着些窘、带着些羞、也带着些无法言说的幸福感,略略不知所措的抬手往耳朵后面掖着头发。
对面李亦非从他的车身上离开,站直了身体,把墨镜摘下来随意往身前一挂,捧着花迈动长腿,冲着街这边大步走过来。
钱菲看着他心怦怦跳地想,他可真够骚包真够招人眼球的。
她有点纳闷,这种放在别人身上看上去很浮夸很得瑟很臭不要脸的举动,放在他身上,怎么就那么赏心悦目呢!
他直直地走到她面前停下,把那捧鲜红欲滴得几乎刺眼的玫瑰花塞进她怀里,在众目睽睽下捧起她的脸,对准她的唇,快准狠稳地wen了下去。
钱菲觉得自己简直快要飘起来了。
她听到身后传来各种唏嘘声。
她从前最恨人秀恩爱,可这一刻她却觉得,秀恩爱这事可真特么爽。
耳边响起她本部门的人的哄声时,李亦非松开了她。
同门同事笑眯眯地叫着他“李总”,他也笑眯眯地答应着,然后很自然地牵起她的手。
有个同事说:“李总,我前两天没来上班,今天一来就听说你辞职了,为什么啊?”
李亦非就晃晃和钱菲握在一起的手,挑着嘴角笑着说:“为了方便把和这位美女的jian情昭告天下!”他顿一顿,若有似无地瞟了钱菲身后一眼,又转头对着刚刚那个同事继续说,“你们不知道,我追这一位追得有多辛苦,简直费尽心机!”
他这话说得掷地有声,钱菲听得心头发热。
同事们在一旁直嚷嚷还没来得及给领导践行,李亦非笑着说:“来日方长!今儿我先带她走了,等回头看哪天大家都有空我们一起聚个餐!”他说完牵着她招摇过市地过了街。
钱菲能用敏感的后背肌肉清晰地接收到身后那些人投在她身上的目光有多么异彩纷呈。她幻想着那几个蹲谈爱好者的表情,一时爽得不能自已。
直到她坐到了车上,心脏还有点不受控制地扑通扑通跳。
李亦非用一种很骚包的速度起步,把车子“嗖”一下开了出去。
钱菲难掩兴奋地转头,问他:“你今天抽的这是什么风?”
李亦非扭头瞥她一眼,挑挑眉,“没抽什么风,就是少爷我太过秉性纯良,容不得事实被扭曲,我就想告诉那几个厕所聊天爱好者,我们俩之间,是我死乞白赖追的你!”他又挑挑眉,问,“感觉怎么样,爽吗?”
下一秒,钱菲狂放地仰头一笑:“爽得我快要六亲不认了!不过我有个提议,下回你能直接送我那种人民币扎成的花束吗?”
李亦非睨她一眼,撇嘴冷笑:“那你得先认了我做干爹!”
几天后的傍晚,李亦非表情略凝重地对钱菲说:“巾巾,我可能要搬回家里去住一段。”
他告诉钱菲,他家老头子身体欠佳,急招他回去认祖归宗。
钱菲也告诉他:“正好后天我也得去湖北做个私募债的项目,大概要出差一个月,这一个月要把你一个人放在家我还真挺不放心的。”
就这样,两个人各有所忙,两天后,家空了下来。
接下来的日子,钱菲在湖北的项目上忙得昏天黑地。她很努力,她知道这个项目做完之后,她就应该可以升任部门负责人了。
她每天都和李亦非通电话,她有时候能感觉到李亦非有点心烦。
她试探着问他怎么了,他告诉她:“没什么,就是急着看你变成说了算的部门领导。”
这通电话之后,钱菲更加卯足了劲地做项目。
一个月后,她终于圆满完成项目回到北京。
回到家打开门的刹那,她看到一个挽着松松发髻的年轻女人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
听到声音,那女人扭脸看向门边。
那是一张清冷又美丽的面孔,妆容精致,一丝不苟,眉宇间掩着孤傲与疏离。
看着这张面孔,钱菲怔了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