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总是慢半拍

宁檬告诉柳敏荟,如果配套网剧开发游戏,记得先跟作者买版权,别直接就通过网剧改游戏了,几千万咱都投了,不差作者这点版权费。

柳敏荟拍着大腿说:“这是肯定的,我柳大壮也不是那种抠抠嗖嗖的人。”

宁檬顺嘴对柳敏荟问了下游戏公司的名字和日常流水情况。柳敏荟说了公司名字说了个数字。宁檬眼一亮。

“有点搞头。”她对柳敏荟问,“他们打算融资吗?如果他们有这个意向,我想和老板见面聊一聊。”

柳敏荟两天后给宁檬带来回复消息。

“我哥们他们有融资的计划,怎么着,我帮你们约一下?”

柳敏荟很快帮宁檬和游戏公司老板约好了时间地点,是在双井附近的一家高档餐厅。

席间宁檬和游戏公司翟老板相谈甚好,对方也是个性情中人,觉得宁檬对了自己脾气,索性一股脑把公司和行业里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

柳敏荟在一旁一边听一边奸笑。那翟老板倒完自己家门内的事情,看到柳敏荟那副奸笑德行,忍不住问:“你瞎乐什么呢?”

柳敏荟说:“我乐我好像看到了当初和宁檬谈荟影视时的我自己,一张嘴叭叭叭叭的,没完没了拉着人家说。”柳敏荟拍着大腿唏嘘,“也真是奇了怪了,你说我们俩混了这么久的文化圈,不说是人精可也不傻,从来都知道遇人说话留一半,可怎么就一遇到宁檬就破了戒了呢,什么都想往外说,还越说越起劲!”

他纳闷地问翟老板:“哥们,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对方也唏嘘:“可不是,我今天怎么把行业内幕都给顺嘴秃噜出来了!”

他转头对宁檬开启赞美技能:“我们男同志还是肤浅,一遇到漂亮的女同志,就忍不住想和她多说点话!”

宁檬笑起来:“翟总这话说得让人受用。”

翟老板大赞宁檬大气亲和,魅力不是一般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能比的。

宁檬听够了表扬后,为翟老板设计了一个游戏公司后续发展的方案,她告诉翟老板最近可能会派几个人去他公司做尽调,没问题的话会投10%到20%的股份进去。她建议翟老板和荟影视的超级网剧打配合,这边网剧上线了,那边游戏同步上线。至于游戏分发方面她是有资源的,并且之之科技也可以与游戏公司深度合作。

宁檬说:“到时候我会发动各种资源联合进行宣传,网剧和游戏应该都会有一个爆发。”毕竟荟影视做剧的品质摆在那里,爆发也只不过是需要一点推力。剧爆了,游戏也就爆了。

“另外我手头还有个资源,是只主板st股,具体是哪家公司现在还不能说,反正是再不干点什么就奔着退市去了。这是个顶好的壳资源,根据这家公司的财务现况,得往里装一个年利润八千万以上的公司才行。荟影视我考虑过,目前看达到年利润八千万还得再等个一两年。你们公司不错,游戏公司的流水和利润涨起来都很惊人,我觉得你们做个爆款游戏冲一冲,完全可以达到这个标准。到时候你的利润上来了,公司估值做高了,我可以帮你把公司往上市公司的壳里装,我们投进去的钱也可以趁着借壳上市的时候退出,大家皆大欢喜。”

游戏公司翟老板和柳敏荟听得都有点大眼瞪小眼,最后翟老板说:“我听懂了一半,就是如果今年公司利润能达到8000万,你就能帮我把我的公司装进一个上市公司的壳里,以后我就变成上市公司了,是这样吧?”

宁檬点头笑:“是的!”

翟老板立刻伸出充满热情和友谊的双手握住宁檬的右手:“宁总啊,相见恨晚啊!我还单身,你呢,有对象没呢?”

柳敏荟吃在嘴里的锅包肉被一口喷了出来。

宁檬忍俊不禁,柳敏荟和他的朋友真是一个画风的,都爱探讨身边人类是否单身。

宁檬笑着回答翟老板:“不巧,已经有了。”

柳敏荟“啊?”的一声惨问:“什么时候的事儿?你怎么能趁我忙着拍剧的时候自己偷摸找对象呢?!”

翟老板一脸痛惜:“相见恨晚呐,相见恨晚!”

宁檬被他们俩的表演人格大大满足了虚荣心。

饭吃完事情聊完,宁檬低头看表,已经快十一点。

她领略到了文化圈人士的能侃。

三个人从包间往外走,一边走一边互相告别。

宁檬让柳敏荟和翟老板先走,自己留下来买单。翟老板说什么都不干:“怎么能让女士买单?”

宁檬赶紧说:“这不是谈公事吗,其实也不是我买单,我开发票,这是我们公司买单!以后有机会等咱们私人吃饭的,您可劲儿请我!”

翟老板这么一听就高兴了:“行!到时候别带你对象,咱们乐乐呵呵地单独吃!”

宁檬差点喷了。

送走二位文化圈人士,买了单开好发票,宁檬刚要走,一抬头看到斜对面包间的门打开了,从里面前后走出一串人。宁檬在其中看到了几个眼熟的身影。她下意识地往旁边的大盆栽后面隐了隐身形。

从那包间里最先走出来的,是何岳峦和陈晓依。

何岳峦应该是喝多了,脸很红,人也有点晃,陈晓依贴在他身边扶着他。

宁檬看得很清楚,陈晓依对何岳峦的搀扶又小心又呵护。她肯定自己这回没看错什么。因为陈晓依看着何岳峦的眼神,赤裸又热烈,绝对超出了纯洁的男女关系。那眼神里有欲望,有不甘,有对这个男人的征服。

跟在他们后面出来的还是一男一女,男的看上去是个派头很大的老板级人物,女的是个年轻漂亮的长发女孩。大老板也有点晃,不过他还是很小心呵护地扶着比他更晃的女孩。

大老板身后跟着一个西装革履又狗腿兮兮拎包的。那拎包的脸一抬,宁檬有点愣住了。

那人居然是当年的小鞋王邱俊霖。宁檬撇嘴一个无声冷笑。他还真是千副面孔能屈能伸。

宁檬的视线一直胶着在何岳峦和陈晓依身上。她默默地观察着他们的去向。

大老板问何岳峦,接下来去哪?

宁檬提着一口气。她真怕听到一些酒店名字之类的字眼。

还好何岳峦说:“去茶室打打牌醒醒酒吧。”

然后他转头对陈晓依轻声地说:“没事了,不用扶我了。”说着把自己胳膊抽了出来。

宁檬松口气。

她想打车做回福尔摩斯,一探到底何岳峦醒了酒之后还会去干什么,会不会去给哪个五星酒店增加营业额。

可是她打的出租,司机师傅做派小心极了,交通灯没等变黄就开始减速,变黄后正好停在路口不动,拉着宁檬一起眼睁睁等着灯变红,让宁檬眼睁睁看着何岳峦他们的车屁股消失在前方。

宁檬有点生气,可又不知道具体该生谁的气。

于是她掏出手机,打电话给尤琪,有点气咻咻地问:“你干嘛呢?”

尤琪的回答也有点气咻咻的,不过是做运动的那种:“我练瑜伽呢,减肥,怎么啦?”

宁檬:“摄影学得怎么样了?”

尤琪:“还行,挺好的。”

宁檬:“挺好个屁!安中都跟我说了,你就头半个月还像点样,后面就逃课逃课逃课!”

尤琪辩解:“我有艺术天赋啊,学学就会了,不用堂堂课都跟那杵着。有天赋的人为什么要天天和一介庸民一起挨累?”

宁檬更气咻咻了:“你有屁艺术天赋,句号你都画不圆!”

尤琪终于不乐意了:“你今天怎么了,吃炸药啦?”

宁檬深呼吸,缓和了一下语气,问:“哎,就你一个人在家啊?老何呢?”

尤琪说:“他出去应酬去了,怎么啦?”

宁檬听着尤琪在电话里岁月静好的傻白甜声音,泄了气:“没事,我就问问。你接着练你瑜伽吧。”

她把电话挂了。可坐在出租车里,她越想越不对劲。正好司机师傅问她,前头车跟丢了,那咱现在去哪。

宁檬说:“麻烦您,调头,送我去富力城。”

她今天必须给尤琪敲敲小边鼓了。

宁檬到了尤琪住的楼下。她没上去,打了电话把尤琪叫了下来。

两人找了家24小时营业的麦当劳进去坐。

尤琪问宁檬:“这么晚了,你到底发什么疯啊檬檬?”

宁檬也意识到有点晚了,再不说清可能就更晚了。于是她单刀直入,问:“琪琪,你和老何最近怎么样?他有没有什么变化?”

尤琪甜美的一张脸立刻肃了下来:“檬檬,你这么问,是什么意思啊?”

宁檬说:“没有,我就问问。”

尤琪说:“他对我更体贴更温柔更好了,什么都给我买,怎么了?”

宁檬从尤琪的声音语调里听到了她对她男人的维护。因为感受到闺蜜的质疑,那种油然而生的无条件的维护。

一瞬间宁檬有点犹豫还要不要往下聊。但转念想到陈晓依贴在何岳峦身上的样子,以及她看向何岳峦的眼神,宁檬狠狠心,把话题继续。

宁檬很委婉地问尤琪:“你有没有听过这个说法,就是……假如男人忽然对你特别好,比以前更好,那多半就是他在外面做了什么……不太好的事在寻求心理补偿……琪琪啊,老何他不会这样哦?”

尤琪脸色沉了下来:“阿檬,你最近怎么总阴阳怪气的?你要是再这样乱猜老何,我真的要生气了!”

宁檬只好换个角度继续:“好好,不说老何,我们探讨男人。琪琪啊,真的你不能对男人太放心,要一松一紧再一紧一松地看牢他。男人多狡猾啊,让女人呆在家,天天只能对着他一个人,然后他自己在外面对着的好看又自立的小姑娘可多呢!琪琪你真的应该自立一点,干点什么别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未来真有什么突发事件你好也能自己养活自己,有情饮水饱就是个屁,没丁点用的,到什么时候都得自己能赚钱养活得了自己,这才是硬道理!”

尤琪真的生气了:“檬檬,你大半夜来给我上课来了?你到底要跟我说什么啊?是想告诉我老何有可能出轨了吗?你是有证据还是捕风捉影?檬檬,你有点好为人师了,你一个刚谈恋爱没几天的人冲过来对我很多年的恋爱指手画脚的,你觉得我听得下去吗?”

两个人就此聊崩了,不欢而散。

后来宁檬自我检讨了一下,自己那晚到底该不该找尤琪说那些话。

她还上网发了帖子,问假如你发现闺蜜老公或者男友有出轨的迹象,你到底要不要告诉闺蜜知道?

帖子里的各路回答差点掐起来。

有的人说,你一个闺蜜而已,找准自己的位置,别多管闲事成吗。

又有的人说,这怎么能是多管闲事呢?那是楼主的闺蜜,假如该提醒的时候不提醒,以后发生不好的结果了不落更多的埋怨吗?再说提个醒也是为闺蜜好吧。

前边那人又说:有证据吗?没证据就是瞎挑拨,楼主多大脸挑拨人两口子的事?

另一人回ta:戾气要不要这么重?提醒,是发生在有苗头的时候的,都有证据了,还提醒个毛?还来得及?早错过该警惕该遏止的时机了!

然后帖子里就真的吵起来了,有人骂楼主多管闲事,有人站楼主说如果是我我也会选择提醒闺蜜。

宁檬发现这是一道无解题。无解的结局就是她狠狠对尤琪道了顿歉,给尤琪买了很多好吃的,费了很大劲才哄好尤琪。

然后宁檬还是选择做了一个多管闲事的人。为了她的闺蜜,她愿意承下那帖子里有些人说的“楼主多大脸”。

宁檬私下里趁着到何岳峦公司办事,顺便和何岳峦聊了会天。

宁檬以一位故人起了话头,她问何岳峦:“你认识邱俊霖?”

何岳峦一脸疑惑:“谁?”

宁檬笑笑说:“没事,他是我以前一个同事,我有天吃饭,看到你们也在同一家馆子吃着呢,其中就有他。我就是想提醒你一下,邱俊霖这个人做事手法很巧妙,你如果认识他的话就适当留心,不认识的话就无所谓了。”

何岳峦嗯了一声,想了想问:“你是哪天在哪个饭馆看见我的?”

宁檬盯着何岳峦的眼睛,仔细观察着他眼神表情的变化,说了日期,说了馆子的名字地址,说了和他同餐的几个人的长相特征。

何岳峦笑起来,说:“你今天不说那个邱什么也是做项目的,我还以为那是对方老板的司机呢。”

宁檬也笑。笑过之后她话锋一转,杀了何岳峦一个措手不及:“老何你和陈晓依没关系吧?”

她问得很直接。只有直接才能观察到人最直观的反应。

何岳峦怔了一下,倒没生气,好脾气地回:“当然,我和她能有什么关系?”

宁檬笑着,开口时像打着商量似的婉转甚至祈求:“老何,不管你身边有什么样的诱惑,希望你能念着你和尤琪这么多年的感情,只和她们保持工作上的关系。”

何岳峦叹口气,有点语重心长地说:“宁檬啊,你真的想多了,我和陈晓依真不是你想的那样。”

宁檬开玩笑一样地说:“那你敢发誓吗?”她其实一点都没在开玩笑。

何岳峦也笑着回答:“有何不可。”

苏维然知道了宁檬在何尤之间的费心周旋,知道了尤琪因此对宁檬还心生了埋怨之后,感叹说:“她那么说你,你这样默默做事默默承受,值得吗?吃力不讨好的事,何必强做呢,有时候缘分尽了好聚好散未必不是好事。”

宁檬不知道自己这样算不算吃力不讨好,她只知道就算她在扮演一个讨人嫌的角色,她也要尽力去把尤琪可能遭受不幸的机会降到最低。

晚上苏维然送宁檬回家时,宁檬被吻了。

这件事发生在六楼半楼梯平台的黑暗中。

他们从一楼走楼梯上到六楼半,苏维然的脚步忽然就停了。他往上看了看,轻声叫住了宁檬,贴着她耳朵小声说:“等会再上去,再陪我待会,好吗?”

宁檬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点了头。刚要说声好的,她的嘴巴就被他堵上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个吻的感觉。她知道情侣之间早晚要做这件事的,但当这件事真的发生了,她的心情又有点诡异——有点像过去被园子养大的姑娘到了开苞的时节,这一遭是躲不过去的,所以时节到了就干脆闭着眼睛承受。

她被苏维然吻着的时候,一点都没懵,甚至清醒得可怕。那天被那人强吻时的眼前一片晕眩和空白,完全没有出现。

但为了满足苏维然作为男人的虚荣心,不叫他一个人陶醉地唱了出独角戏,事后他从她嘴唇上离开时,宁檬还是低下头出现了一副害羞的样子。

然后苏维然的手机振动起来,他停在楼下的车挡了路,有人按车里预留的手机号码打电话过来催他快去挪车。

苏维然只好意犹未尽地告别,转身飞快下了楼。

宁檬松口气,居然有了点轻松自在的感觉。

她扭身往上上台阶。刚上两级,一道清嗓子的声音把头上的感应灯唤亮了。

宁檬震惊地抬头,看到了坐在最高一级台阶上无声抽烟的陆既明。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竟学会真正的抽烟了。

有一瞬宁檬脑子里懵得不行,那懵很快变成了隐私被人偷窥了的羞恼。有人在黑暗中围观了她与别人接吻的全过程。

宁檬来了气,也不打招呼,直接越过陆既明走到楼梯间门口。

她推铁门的时候听到陆既明笑着打趣:“朋友,下回和人打kiss前记得观察一下周围环境。”

宁檬恨不得一脚把他踹下楼。

她扭身回了家。

楼梯间里感应灯在灭下去的一瞬,照亮了陆既明隐在眼底的疼痛。

然后他和他的疼痛,一起被黑暗吞噬了。

宁檬后续又和游戏公司的翟老板约见了两次。第一次有柳敏荟作陪,三方敲定了《快对我为所欲为》游戏开发合同的内容并签约,合同上注明等网剧开播后,游戏同步上线。

第二次见面只有宁檬和翟老板两个人,谈的是关于翟老板游戏公司融资的事情。敲定了一些相关事项后,宁檬说近期会派几个项目人员到翟老板公司做个尽调,尽调前双方会先签好保密合同。

翟老板对宁檬做事的效率钦赞不已,他对宁檬的出于男性角度的欣赏和喜欢溢于言表。可惜宁檬很明确地对他再次强调:是的我有男朋友,没打算换。

翟老板才不得不按捺住蠢蠢欲动的心,痛心疾首说了几十遍相见恨晚。

此后翟老板隔三差五叫秘书给宁檬邮寄点小礼物。都不贵,但都能叫人看得到那份礼物背后有点暖人的心意。宁檬致电表示感谢,翟老板总是说:和你交不成男女朋友,那就交成铁瓷挚友,和朋友你可千万别客气!

翟老板态度蛮大气,宁檬于是也不再客气,客气过了反成了矫情。其实刨除工作关系,在生活中能交到这样一位行为拿捏适度的好朋友,也不失为一种运气和乐趣。

宁檬去柳敏荟的《快对我为所欲为》剧组探了几次班。说不上为什么,自从验尿事件后,宁檬就忍不住把更多的关心和警戒铺摊到安中身上。她去探班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用来暗中观察安中了。

她很仔细地留意安中有没有精神不济,或者打哈欠流鼻涕。

她以为自己的观察是神不知鬼不觉非常不经意的,没想到还是被这部剧的小鲜肉男主角给发现了。

有回小鲜肉凑过来挤眉弄眼地对她说:“投资人姐姐,对于安中哥哥来说,我可能比你更是他的菜……所以你可千万不要痴心错付呀!”

宁檬转头看了看这位小鲜肉,觉得年轻真好,浑身上下都蹿腾着过剩的精力,大夏天的别人都又热又倦,他倒像吃了兴奋剂一样来劲。不只自己来劲,他还对别人在干什么感到来劲。

宁檬笑笑,走开了。她对于太过来劲的人往往就不怎么来劲了。

后来她观察安中观察得更隐秘了些。总觉得他像有问题,过了中午就瞌睡得鼻涕眼泪一把把的,可再一想,那个时间段她自己也是困得哭爹喊娘的,于是她又想安中应该没什么问题。

宁檬有时候觉得,自己总是太多心,这样其实一点也不好,活着累不说,还要经常对被怀疑对象怀有一种愧疚感。一边愧疚一边忍不住怀疑,宁檬发现自己也是个充满矛盾的人格。

盛夏的七月,天气越来越热,温度一路飙升上去。二级市场的大盘走势却没能像温度那样,一往无前地向上冲。进入七月,二级市场如同坐上了过山车,大盘从鲜红暴涨,直坠绿色深谷,在炎热天气里给股民们带来了一段透心凉的股灾时光。

有人被套牢,有人挣了钱,也有人趁着低价在大举吃进上市公司股票。

没多久宁檬就听到同行们在沸沸扬扬传着一个消息,有家公司在二级市场不停地吃进上市公司钦和股份的股票。

很快宁檬就知道吃进股票的这一方是谁了——是一家叫双勋集团的公司,他们在二级市场举牌买进5%的钦和股份。

钦和股份是全国最牛的上市大企业之一,股权比较分散,持股比例最高的股东是家国企,叫国宇集团,占股15%。

钦和股份的董事长叫陆天行,他和其他上市公司的董事长不太一样,他不是公司的自然人大股东,他更倾向于职业经理人身份。由于很多历史原因,他持有的钦和股份非常少,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他与公司其他管理层总共持有钦和股份3%的股权。

举牌的公司叫双勋集团,老板叫闫双勋,集团公司旗下经营多项业务。

钦和股份是行业内霸主级的企业,双勋集团和它一比起来,真是渺小了不知道多少。而渺小的双勋这么大举吃进庞大的钦和的股份,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情,一时间资本圈的人都对这件事热议了起来,大家都在围观双勋集团是会就此打住还是会继续在二级市场吃进钦和的股份,围观它最后会不会像吉利从福特那里收购沃尔沃那样,来场蛇吞象。

石英和宁檬闲聊的时候也说起了这桩事。说起这事时,宁檬看到有股奇异的神秘之光从石英眼底翻腾出来。

石英问宁檬对这次双勋举牌钦和的事情怎么看。

宁檬实话实说:她暂时还看不出来什么。

石英眼底那些奇异的神秘之光按捺不住了,她对宁檬问:“钦和股份的董事长陆天行,你听说过吗?”

宁檬点点头:“以前不太了解,最近因为举牌这个事就听得比较多了,据说是个风云人物,虽然手里约等于没有多少钦和股份,但作为职业经理人却依然叱咤钦和几十年,说一不二,是钦和绝对的领导者。”

石英笑了,她开始揭秘她眼底的神秘之光:“他就是陆总的父亲。”

宁檬闻声一愣。

石英继续说:“这事一般人都不知道,要不是我跟许思恬一起读了EMBA,听到她有次说漏了嘴,我也不知道。她还请求我不要告诉别人,说如果陆总知道了一定会生气的。”

而现在她把这件秘事告诉给了宁檬。宁檬知道石英的话外音是:看,宁檬,我多么把你当成自己人。

宁檬马上领了石英这份高看她的情。她从去年到现在,做过的和正接触的几个项目都不错,俨然已经快要成为鹰石的顶梁柱之一。她的劳动合同到期后这次她只续签了一年,她想依照她现在的这个水平,石英有时也是会担心一下她要跳槽的这个可能性的。

能让人有这种担心,宁檬觉得这是自己向着人生巅峰前进的又一进步。

她决定收下石英的高看,顺便给她定定心:“跟着石总您,我就是能知旁人所不知!”她送出一顶高帽,哄得石英乐乐呵呵。

回到办公桌前,宁檬在电脑上点开财经新闻。入眼就是双勋举牌钦和的报导。

宁檬顺着这条新闻报导,思绪渐渐有点发散。

她跟着陆既明做了三年秘书,居然到今天才知道他的父亲是陆天行。

现在想想,陆天行找女朋友的风格,还真是跟在x市那个冬夜陆既明的酒后描述对的上。

她想陆既明也确实是个能较劲的人了,瞧他跟他亲爹这“我用不着靠你”的劲较的,连在他身边待了几年的人都不知道他爸是谁。

可宁檬也有点明白,依着陆既明的人格特征,他越是这么划清界限般你过你的我过我的,他心里对他爸的爱与渴望其实就越浓越烈。

一个拧巴的人表达自己的方式,总是矛盾而变态的。

不过这些都和她没关系。她和他注定了都只是彼此人生的看客和旁观者,而已。

午休的时候杨小扬下楼来和宁檬聊天。

宁檬问她不忙吗,一年过去一半了,那么多种年中报告要处理,怎么还有空到处溜达。

杨小扬苦着一张脸吐槽:“不想在上面待了,压抑!”

宁檬没问她怎么压抑了。她知道杨小扬自己就能说,哪怕在她嘴上贴快胶布都堵不住她,她从喉咙眼也能挤出声来告诉你她为什么压抑。

“阿檬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压抑?唉算了算了,我直接说吧。陆总他啊,最近变得忒奇怪,居然不发脾气改发呆了!他这样子搞得公司死气沉沉的,叫人好不适应哦。这么一对比我觉得他还是发脾气比较好,起码生龙活虎啊!”

宁檬听完笑了笑。她想陆既明可能是在想他父亲的事吧。

可她的推断似乎不太准,因为它马上就被杨小扬间接推翻了:“而且最怪的是,陆总现在没事就对着手机发呆,他就举着个手机,对着屏幕看看看一直看。我有一次进去送材料,瞄了一眼,可惜啊,他反应忒快,咔嚓就按了锁屏键。我在那咔嚓之前的一秒钟飞快瞄到了点画面的残影,好像是两个人的合照,一个男的一个女的,女的没看清是谁,反正是长头发;男的么,就很奇了,被打了一脸马赛克。”

宁檬听杨小扬的讲述听得懵懵的。

被打了马赛克的男人和长头发的女人。

她想那长发女人或许是他的阿梦吧。至于被打码的男人,也许是他的情敌也说不定。

宁檬发现平白无故就不能提到谁,一提到就遇到。

下班的时候,宁檬等电梯,电梯从21层下来时,门一打开,里面正装着陆既明。

一共六部电梯,偏偏他们就能在这么同一部电梯的门里门外相遇。这种相遇的概率真不该是太大的,偏偏他们就遭逢了那很小很小的一部分几率。

宁檬踏进电梯,叫了声“陆总”。陆既明屌屌地回应了她一下:“早啊,朋友。”

宁檬:“……?”

早?早个鬼,现在明明是下午下班……

电梯停了一下,门叮一声打开,门口没人。陆既明直接走了出去。

宁檬条件反射般一把揪住他衣服下摆,把他揪回来,而后立刻撒手:“这是十二层啊,不是一层。”

陆既明抬头看了看,果然下早了。

宁檬感受到了杨小扬的话没有夸张,陆既明是有点蔫哒哒的心不在焉。

宁檬脱口问了句:“你……没什么事吧?”

陆既明挑挑眼角:“没事啊。”然后他又挑挑眼角,“也不能说没事。对了,你帮我弄一本笑话大全吧。我自己买了好几本,都不好笑。”

宁檬的眼神从他眼角跳开,也有点心不在焉地问了句:“梦姐用?”

陆既明语焉不详地应了声:“……嗯。”

他的语焉不详其实是在短暂地犹豫着,要不要说实话呢?其实现在是他更需要那东西。

但电梯到了一楼,门打开,他瞄到了苏维然。于是他语焉不详地嗯了一声,吞掉了真话。

他听到宁檬在和苏维然汇合前说了两句话。

倒数第一句是:再见。

倒数第二句是:好的,我帮你问问我爸吧,他的笑话书都比较好笑。

陆既明反应过来说谢谢的时候,宁檬已经和苏维然并肩远去了。

他总是慢半拍。

他对她,总是慢半拍。

几天后,宁檬和柳敏荟又在双井附近的饭馆约了一次晚饭。赴约前宁檬问苏维然要不要一起,苏维然说不了,正好他晚上也有个小应酬。于是两人就各忙各的了。

宁檬觉得其实两个人这样的状态是最好的,有事忙事,别整天腻歪在一起,腻歪这个事也是很累人的。她有时候怀疑自己有这样的反应是不是因为她已经没了少女心。她的少女心死于一个正月十五的晚上。

晚餐席间,宁檬和柳敏荟两个人主要的谈话内容围绕着《快对我为所欲为》网剧展开。

这部几乎是不计投资成本的超级网剧,柳敏荟终于带着人把它给拍完了,接下来就是配音做后期。

这部网剧差不多用掉了宁檬之前操盘投进荟影视一大半的投资款。为了吸引流量,男主角方面,柳敏荟他们特意找了个正急速走红中的鲜肉小生,鲜肉小生此前是拍电视剧的,离一咖只差那么一点了的准一咖。为了请他柳敏荟没少砸钱。至于剩下的那部分投资款,宁檬和柳敏荟一商量,决定正好可以把它花在后面的宣发上。

宁檬看了点柳敏荟带来的片花,柳敏荟他们把这部剧拍得很悬疑奇幻很好玩,剧的品质在网剧中绝对是超一流的,就是拿到电视剧里去比,也绝对算得上是部一流佳作。宁檬直觉这剧上线前后好好宣传一下,一定会爆。

宁檬和柳敏荟两个人正商量着去找哪个视频网站合作的时候,何岳峦的名字跳进了宁檬的手机屏幕。

宁檬把电话一接通,就听到何岳峦用不太好的语气问:“你跟尤琪胡说八道了?我现在正在和客户谈重要的事情,她突然跑来闹,这像什么样子?!”

宁檬一脑子懵地赶紧和何岳峦问清他现在的位置,收了线后,她连忙和柳敏荟说了声抱歉眼下有急事下次再和他接着谈,然后拎着包就冲到了大街上。

她拦了辆出租车,直奔何岳峦说的地方。

还好何岳峦说的KTV不算远,也在双井附近,宁檬打车几分钟就赶到了。

她下了车就往店里冲,各种狼哭鬼嚎的歌声争着挤着地灌进她耳朵。

多么闹人的地方啊。

她原来不太懂大人物们为什么爱来这种地方谈事情,后来还是陆既明嘲讽兮兮地对她说:能指望你这一根筋懂什么?

她本以为陆既明会说:男人不到这里来,怎么借着满屋昏黄找小姑娘的乐子?

结果陆既明说的却是:能用自己的破锣嗓子折磨一下别人,折磨完了还能收到对方睁眼睛说瞎话的夸赞,这种快乐简直不可多得。

当她听到这答案的一瞬间几乎产生过自我怀疑——她是不是思想太复杂了?陆既明的想法可比她想得素多了。

从那以后陆既明凡是到KTV谈事情,都没有叫过她。她以为陆既明是对她听力的保护,她还趁着一次他酒后给他做代驾送他回家时谢了他。

结果那次陆既明说的是:你听力又不值钱,我帮你保护它干什么?我是不想让你清清白白个大姑娘做我的秘书做着做着给做污糟了。

宁檬后来想,陆既明看起来粗枝大叶的什么都没放在眼里,可有的时候其实他比谁都心细。

宁檬甩头,甩掉由KTV牵出的那点关于陆既明的记忆。她冲去前台。

立刻有鲜嫩多汁的旗袍少女赶过来问她小姐有预定吗、几位等等的客套话,此时此刻这些话在宁檬听来都是排山倒海般的耽误时间。

宁檬说了声来找人,刚想问姓何的先生在哪个包间,侧耳一听右侧廊道里传来的各种混乱声音后,她立刻甩了服务员循声奔了过去。

她在各种混乱中听到尤琪的声音了。

她拐过廊道,心突地一沉。

包间门口,尤琪置气而绝望地朝着包间里面问:“何岳峦,我就问你一句,你到底跟不跟我回家?”

宁檬站定在尤琪一米后,没立刻惊动尤琪和其他人。

她往包间里探了几眼,把里面的情况大致了解明晰。

她看到了昏黑的包间里,站着两个人,坐着几个人。站着的是何岳峦,他就站在离门口不远的地方,生气而不耐地和尤琪对峙着。他与尤琪中间,来回蹿哒着个陈晓依,她像只花蝴蝶一样,从这一点的何岳峦,扑腾到那一点的尤琪,再从尤琪那边扑腾到何岳峦这边。

她把自己化身为劝架的和事佬,嗲兮兮地两边劝着。她那样子的劝架在宁檬看来,其实更像是在诱发两口子赶紧把架吵得更凶一点。

房中音乐已经开了静音,电视屏幕明明暗暗地闪变着画面,借着这明暗交替的光,宁檬在那几眼打探中看到屋子里的人绝大部分她是见过的——沙发上最角落的人她有点看不清,挨着他的是上次和柳敏荟翟老板吃饭时遇到的那几个人,有派头很大的老板和那个长发姑娘,以及很愿意给派头很大的老板拎包的邱俊霖。

邱俊霖的视线穿透何岳峦和尤琪与宁檬的视线撞在了一起。他是所有人里第一个发现宁檬的。但撞一撞后,他就把眼神挪走了。

宁檬于是知道,自己外形有了变化,邱俊霖没有认出她来。

宁檬站在尤琪身后,没着急有动作。尤琪没有歇斯底里,这就很好。她要先看下事态是怎么发展的再决定冲上去时说点什么。

尤琪在和何岳峦对峙中问他:何岳峦,我就问你一句,你到底跟不跟我回家?

何岳峦有点生气和不耐烦,回答尤琪:“我跟你说了,我们在谈工作的事,很重要的事!这有什么好值得你疑心的?赶紧回家吧,别闹了!”

尤琪固执地定在那里不肯走:“这里怎么谈事情?我知道这家KTV,我打听过了,1000块一个姑娘!你们刚刚点了两个姑娘,这屋里四个男人,点两个姑娘,你告诉我这说明什么?”

宁檬皱皱眉,推测出她到来之前的几分钟这里都发生了什么——这屋里有两个男人叫了姑娘,在这几分钟里被尤琪给闹走了。

四个男人点了两个姑娘,那就是说其中有两个男人在和两个带来的姑娘配对。现在尤琪正在求证,何岳峦是在和带来的姑娘配对,还是来这里点了姑娘。

何岳峦一副无语的样子:“尤琪,回家去成吗,能别在这丢人了吗??”

陈晓依也凑过来,劝尤琪劝得煽风点火的:“嫂子,那姑娘真不见得是给何总点的,你误会了呀!”

尤琪凌厉地瞪了陈晓依一眼:“那么那姑娘是你点的吗?还有,我们俩的事,你横插一杠子算怎么回事?你跟我说这话的意思是想告诉我,他没点姑娘,他点的是你对吗?”

陈晓依脸色变了:“你这人怎么说话呢?”

何岳峦踏近门口:“尤琪,够了!闭嘴!你最近是不是疯了?”

尤琪肩膀颤抖。她离崩溃可能只剩一步之遥。

宁檬立刻踏步上来,从后面扶住尤琪双肩,她给她足够的力量,让她坚强地站在牛鬼蛇神面前。

宁檬瞪着何岳峦,声音低而厉:“何岳峦,是你够了!你是不是疯了?和外人一起这么说尤琪?”她给足何岳峦面子,没叫他身后那几个人听到她说了什么。

她扭头又看向陈晓依,“尤琪说得没错,他们两口子的事,你一外人就别硬挤进来掺和了,让别人看见掉价!”

宁檬又看回何岳峦:“何岳峦,苍蝇还不叮无缝的蛋,尤琪她不是无理取闹的人,我现在先把她带走,你好自为之!”

宁檬看都不看一眼把脸都气歪了的陈晓依,扶着尤琪走出KTV。

宁檬打车把尤琪带回自己的住处。在出租车上,尤琪一言不发,只是默默掉眼泪。有司机在,宁檬也不好问什么,一直憋到下了车,进了电梯,她问尤琪今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尤琪哇地一声哭出来,哭得话都讲不出。宁檬怕大半夜扰民,一边捂着尤琪的嘴把她的哭声尽量憋在手掌心里,一边手忙脚乱地掏钥匙开门。糟心地她完全没有发现她和尤琪在这边的响动已经把对面住户招引到猫眼后面瞧热闹了。

回了房间,宁檬放任尤琪哭了一会。她知道情人背叛的打击对尤琪有多大。尤琪她当初有多信任何岳峦,今天这怀疑就有多摧毁她的心。

终于等到尤琪不哭了,宁檬赶紧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尤琪带着鼻音,凄凄惨惨地回答:“檬檬,其实你之前跟我说的那些话,我不是不往心里去的,我就是往心里去了,才和你吵,我在用这样的方式掩饰我的心虚害怕!”

尤琪说,其实那天宁檬的话是给她敲了当头一棒的,是让她警觉了起来的。

于是她变得像每一个怀疑老公出轨的女人那样,化身为侦探,处处留意起来。她开始偷看何岳峦的手机,翻他的电脑,每一寸每一寸地闻他的衬衫。

她有次对何岳峦说会出去学摄影,下午不在家。后来她临时犯懒,没有去。结果下午两点多的时候,在何岳峦本该上班的时间,她却听到了何岳峦用钥匙开门的声音。

她跑出房间,看到何岳峦身后跟着陈晓依。何岳峦看到她在家,明显吃惊了。他告诉她,他们回家来取份资料。

她就站在门口看何岳峦到底能从书房找出一份什么资料来。

最后何岳峦就拿了份保密协议。

尤琪带着鼻音对宁檬说:“檬檬,我看得很清楚,那协议没有骑缝章,也就是说还没盖章。没盖章的协议,照着电子版再打一份就是了,用得着回家取?我后来想,要是那天我根本没在家,他和那个女人还是去取资料吗?他们真的不是回去滚床单的吗?!我从那天开始留意他们两个。昨天我看到他手机上有今晚在这家KTV定了房的信息,今天我就给何岳峦打电话问他在干嘛,结果他居然跟我说他在公司加班!他撒谎!他居然对我撒谎!我受不了了才跑去问他的!而他们居然还点了姑娘!!”

宁檬叹口气:“那何岳峦怎么说?”

尤琪又哭了,一边哭一边说:“他说他加完班陪客户到的KTV!”

宁檬沉吟了一会,对尤琪说:“琪琪,我要问你一个问题。假如老何在外面真有什么事,你选择原谅他还是和他分手?

“如果你选择原谅他,就是你没打算以分手做前提,那你今天这样直接冲过去闹的做法就是错的。你这样冲过去直拍他面门,假如他真有什么,正在你和另一个女人之间犹豫,很可能你这一下子就把他拍远了。如果不管老何做还是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你都不选择分手,那你就好好振作起来,做你自己的事,改变你自己,你都让他养废了你知道吗?

“如果你选择分手,并且打算和他从此老死不相往来,以后也没有和他复合的余地,那你尽兴闹腾就好,我甚至可以陪你一起去闹,只要你能解气。但有一点,分手后你还是得改变你自己,你得能养活得了你自己。琪琪,这几年你真的快被何岳峦养废了!”

尤琪陷入了长久的纠结里。纠结无果,她问宁檬:“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宁檬明确地告诉她:“我会选择分手。”

尤琪摇摇头。宁檬一下就明白,尤琪是没听到她想听的答案,所以摇头。她其实是不要分手的,可是没有底气,于是想听宁檬说出不会分手的答案给她点底气。可宁檬却没有做出她想要的决定。

尤琪摇摇头,愁云惨淡地对宁檬说:“你没真正谈过恋爱,你不懂爱的牵绊,所以能轻易说分手。我和他在一起多少年了?我们牵绊得那么深,分得开吗!”

宁檬反驳:“我怎么没谈过恋爱,你不是知道我和苏学长好了吗。还有我怎么就不懂爱的牵绊了?”

她从前比谁都懂这个的呀。就因为懂,才饱受其扰,深受其害。

尤琪说:“你们才在一起多久?分手了都换不来一场痛哭。我和老何不一样的,我如果和他分了,我都不知道自己还活不活得下去。”

宁檬让尤琪不要乱讲话,不要这么颓丧,不管怎样以后自立一点比什么都强。

至此她已经彻底明了尤琪的选择——即便何岳峦真的出轨了,尤琪也不会选择分手。

她不怪尤琪做出这样的选择,人人有做各种选择的权利,旁人的过多干预都是道德绑架。只是既然选择了,就要去承担选择的结果。

宁檬给尤琪铺好床,劝她躺下睡一会。尤琪躺在床上蜷得像只虾。宁檬觉出不对劲来,开了灯。她看到尤琪一整张脸都痛苦地揪在一起。

宁檬连忙问怎么了,尤琪气若游丝地说胃疼。

她最近减肥,不好好吃饭,晚上又狠闹了一顿,体力透支得严重,现在她的胃开始闹革命了。

宁檬看尤琪疼白了脸,要送她去医院。尤琪死活不去,只说想喝点粥。

宁檬立刻换衣服下楼。她心里急,出门的时候关门声有点重,把她自己都震了一下。她站在楼道里等电梯的时候在心里对上上下下的邻居们连声说抱歉。

下了楼,宁檬沿街小跑,终于找到一家没收摊的小吃店,求着老板娘给熬了碗皮蛋瘦肉粥。

粥好了,宁檬拎着奔着附近的药店跑,想给尤琪买点胃药。可惜太晚了药店都关了门。

宁檬怕尤琪等得久胃更疼,又想着也许尤琪喝完粥以后胃就不疼了,于是没再往更远的药店走,转身往回家的方向一路狂奔。

盛夏里深更半夜的北京一点都不寂寞,路边撸串的人们光着膀子拎着啤酒瓶一边扯淡一边看一个姑娘在人行道上飞奔,连衣裙被她跑得像招展开的旗帜一样,烈烈做声。

宁檬路过撸串摊子的时候心里有点忐忑,。大半夜的她真怕某个喝多的大花臂朝她扑过来说老妹来半夜相见即是缘咱哥俩喝两口。这种恐惧让她拔足狂奔在夜色中。她从来没这么晚一个人晃荡在街头过,她想自己上辈子要么是欠了何岳峦的,要么是欠了尤琪的。

她一路拔足狂奔到楼下。

出电梯的时候她累得直喘粗气。开门进屋,把尤琪扶起来,喂她吃了小半碗粥后,尤琪把碗一推,开始在床上打滚说胃更疼了。

宁檬吓得不行,要扶尤琪去医院,尤琪说什么都不肯,拒绝得决绝,一副宁可疼死的样子。

时间太晚,其他租户都已经睡了,宁檬没办法去问人借胃药。她没辙了,只好决定再下楼打车去远点的药店买。

她开了大门出屋,关门的时候特别注意控制音量。可夜里太静,这一声关门声被夜晚的静还是衬托得很出众。

宁檬转身去等电梯的时候,对面的门被打开了。

陆既明穿着T恤衫大裤头,站在门口,皱着眉,冲宁檬问:“大半夜的,你上上下下进进出出好几趟了。你有什么事吗?”

宁檬看到他没睡,眼一亮,连忙问:“你那有胃药吗?”

陆既明皱着眉说:“应该有,上回我发烧之后曾宇航快把药店给我搬回来了。”

宁檬简直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她不用再下楼去做半夜路奔女了。

“能给我几片吗?”宁檬提出请求的时候声都要颤了。

陆既明耸耸眉尖,说:“你知道我从来不吃药吧?我家里虽然有药,但我可不知道胃药长什么样。你自己进来找吧。”他说完侧身让出门口。

宁檬一个箭步冲进去。

她按照陆既明的提示找到药箱,她蹲在地上从药箱里找胃药。

终于找到!

她握着胃药站起来,一转身间却看到陆既明正在她身后直勾勾地看她。那是一种她承受不了的眼神。

宁檬连忙说了声谢谢,逃一样地跑走。

宁檬把药给尤琪灌了下去。她想好了,如果药不好使,等下就算敲晕也要把尤琪带去医院。好在过了一会药劲上来了,尤琪说好受多了。她这一晚上折腾得太狠,胃没那么疼了立刻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宁檬瘫坐在床边,总算放下心。

她想着得去洗漱一下再睡,刚刚在大马路上飞奔出一身的黏汗。刚拿了毛巾准备奔卫生间走,她的手机滴滴滴地在桌子上震。

她走过去,看到是何岳峦给她发信息。

他问:尤琪怎么样了?她如果平静下来了,我这就过去把她接回家。

宁檬在心里默语了声还算你有良心,还记着你女人。

她回何岳峦:她刚刚胃疼得厉害,现在吃了药好点了,不然今晚就别折腾了,让她睡我这吧。

消息发出后何岳峦的电话立马打过来:“琪琪她肯定又没吃晚饭,所以才胃疼,算了,我还是去接她吧,我看着她能放心一点。”

宁檬挂了电话之后松口气。无论如何,何岳峦是关心记挂着尤琪的。

尤琪被叫醒后看到何岳峦时哭得无法自已。何岳峦抱着她轻声地哄,越哄尤琪哭得越惊天动地的委屈。宁檬别开了眼,简直不忍心看。

她到这时才算明白,尤琪胃那么疼都不肯去医院是为什么。不是让她这个闺蜜逞英雄,夜间拔足在街头去买药。尤琪是想让她告诉何岳峦啊。她真是不解风情,差点让尤琪白挨了这遭苦肉罪。

何岳峦把尤琪抱走了。宁檬送两人下楼后,呆呆地站在电梯口,有点神伤,可又说不清在为谁神伤。

对面的门又豁啦一下被打开了。穿着T恤衫大裤头的陆既明站在门口,皱着眉,一副没好气的样子,问:“你怎么还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折腾?这都几点了?”

宁檬被他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回回神,她把陆既明的没好气怼了回去:“朋友,您是搞窃听的吗?光说我,那你怎么也老开门关门地不睡觉?”

陆既明一脸理直气壮地喷:“我睡不着,看会热闹不行吗?怎么,看热闹要收费吗?”

宁檬不理他。他愿意长死在猫眼背后她都管不着。她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她以为自己是睡不着的,没想到经过陆既明刚刚的插科打诨以后,她对尤琪的担心居然缓解了不少,她躺倒在床上居然没用多久就睡了过去。

第二天在公司,宁檬一整天都有点昏昏沉沉的。

昏昏沉沉中她收到尤琪一条信息。

尤琪说知道她在上班就不打电话骚扰她了,发条信息报个平安给她。

尤琪在信息里告诉宁檬不要担心她,她和何岳峦和好了。她说何岳峦对她发了誓,保证和陈晓依今后是没有一毛钱私情的同事关系。至于之前,她不想细问也不想考证了,她怕自己承受不了。最后尤琪对宁檬说:檬檬,我悲哀地发现,我真的离不开他。但我认真想了你说的话,你说的对,我确实应该干点什么。你放心吧,我会改变自己的。

宁檬看完这条长长的信息说不上为什么,鼻头一酸简直想哭。

谁的爱情都不会一帆风顺吧?哪怕是公主与王子也要经过毒苹果的折腾。

尤琪这边总算安顿好,宁檬松口气以为可以松弛一下神经了。然而一波刚平,一波又起。

快下班的时候宁檬接到柳敏荟的电话,柳敏荟用很急的语气告诉她,荟影视那边出事了。

柳敏荟给宁檬带来的这个消息,如当头棒喝,让她直接陷入了一种无我的晕眩中。

柳敏荟说:“我们重金请的那个小鲜肉男演员,吸了!”

宁檬眼前一黑。

吸的人,居然是他!

宁檬强压下眼前的黑,镇定住自己,问:“消息爆出来了吗?”

柳敏荟声音焦急而沉重:“爆出来了!”

宁檬又问:“还压得下去吗?”

柳敏荟说:“压不下去了,这是小鲜肉同咖位某演员的经纪公司塞钱给狗仔跟拍爆出来的,就是奔着想让他死去的!”

宁檬恨得咬牙切齿:“他死不足惜,可他害了全组人和整个荟影视!”

小鲜肉吸了的事情很快就铺天盖地地爆了出来。

微博上官方号也发布了公告,说经朝阳区人民群众举报,抓获一名某姓演员在家聚众吸毒,现人已被带走协助调查。

一时间网络掀起抵触男演员的风潮,大家都义愤填膺,抵制男演员代言过的产品,抵制男演员参演的影视剧,抵制到最后几乎进入疯魔状态,甚至要求请了男演员做代言的公司以及找男演员拍过戏的影视公司站出来道歉。

宁檬坐在柳敏荟的办公室里,牙根都要咬碎了。为保青白做人,大家不知道要付出多少努力,可偏偏这种努力却因为一个人的放纵全盘崩塌,简直可恨!

宁檬很自责自己的先入为主。她一直觉得安中有可能是颗雷,所以一直以来的精力也全都倾斜在安中身上了。没想到她的警觉性还是跑偏了,真正的雷居然爆在更要人命的人身上。她回想着探班时盛夏午后大家都又热又困得发蔫,凭什么小鲜肉精神得像打了兴奋剂一样。

她现在找到解释了。他有那玩意提神啊。

小鲜肉吸那东西的新闻发酵得很快,马上这消息的传播范围就从网民变成了全民。宁檬坐在柳敏荟的办公室里,开始不断地接听起各界各方人士的电话。

首先打来电话的是荟影视的出资人之一,身后有着强劲电商资源的王总。

王总问宁檬,这个男演员被爆出这样的事,剧肯定不能播了,那么投资是不是就打水漂了?

宁檬连忙给他吃定心丸:“王总您放心,我正在着手处理这件事,我之前让荟影视和演员都签了协议,如果发生这种事,给影视方带来的一切损失将由演员承担。是是,他是承担不起全部,但能追回多少是多少,欠缺的部分我们再想办法,总之一切还在掌控之中。”

她好不容易安抚好王总。

石英的电话又追了进来。石英说:“宁檬,我看到有人在要求找这位男演员拍戏的公司站出来道歉,说我们不可能不知道男演员吸,知道还用,简直良心都被钱吃了。对这种言论你怎么看,我们作为荟影视的投资方需要做点什么回应吗?”

宁檬脑子飞快运作,回答石英:“石总,您别担心,稍后我会让柳总在荟影视官网上发个声明,等声明出来证明我们也是受害方就好了。”

宁檬有种百口莫辩的感觉。知道男演员吸还用,这种话简直太荒谬了,她要是知道谁吸都恨不得做回朝阳群众。

石英之后,是苏维然。苏维然问宁檬:“你投的荟影视那部剧不会受到影响吧?”

宁檬说:“影响还是会受到一些的,不过我们会尽量想办法缩小。”

她告诉苏维然,最近可能要减少和他的约会时间了,因为她要全力解决荟影视这边的事情。苏维然说好的,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一定要说话。

宁檬最后一个接到的电话,是来自陆既明的。

陆既明问她:“你怎么样?”

就这四个字。

宁檬一直撑起自己坚强的那股气差点软塌下来。

所有人都在问影视项目怎么样,影视公司怎么样,鹰石投资款怎么样。只有陆既明一个人在问,她怎么样。

宁檬这才发现,自己其实也是需要别人关心的。可是送来这样亲密关心的,不该是陆既明;而他送来的这份关心,她也不敢收。

于是她继续坚强,一点软弱的时间都不批准给自己:没事,很好,谢谢。

她这样回复陆既明。

宁檬和柳敏荟以及荟影视宣传策划一起商量着怎么发布公告。

宁檬捋清了思路,告诉柳敏荟自己的立场:“我投你,就是奔着让这部剧大火来的。这部剧不能就这样算了,无论如何,它一定得爆!”

柳敏荟一脸愁容:“这个美梦你就先不要做了,现在这部剧根本连上线都不可能!”

宁檬静了两秒钟后,破釜沉舟地说:“所以,我们重新拍!”

柳敏荟一下愣在那。

柳敏荟觉得宁檬的提议有点太冒险,如果是他,他会倾向于先把片子放一放,看以后有没有解禁的可能。重拍的话,一切都要再重新投入一次,并且资金压力也太大了。

宁檬告诉柳敏荟,片子不能等,因为她从为人要有良知的角度,不能接受一个吸毒的人做男主演的片子上线,哪怕以后风头过了,她也不接受——那样的话,他将给观剧的青少年带去怎样的影响?

“所以一定要重拍!资金压力大就去解决资金压力!这个交给我!”

她给柳敏荟举例子打强心针:“这几天上映的《捉妖记》,因为之前的男主角吸毒,导致他拍摄的戏份全部不能用。但投资人当机立断,顶住压力,更换了男主角人选重新拍,导致电影成本从一个亿直接上升到三点五亿。之前这在很多人看来绝对是个不可思议的冒险,但是现在你再看,这片子的票房是多少?上映八天,票房已经十亿了!等到片子下映,票房达到二十亿没问题!有这样的例子摆在面前,凭我们这剧的品质,我们有什么不敢干的?”

柳敏荟被宁檬说动了。

两个人计算了一下现有资金和重拍所需资金以及资金缺口。

宁檬说:“让演员的经纪公司赔钱!但他们肯定耍赖,等着我们起诉才肯赔,这么一来一回要很长时间,所以他们赔的这个钱,我们是等不起的。这样,你先用现有的部分资金继续拍摄,剩下的钱我来想办法。记住,不能为了钱委屈品质,我们一定要做精品!”

在宁檬去张罗钱之前,荟影视发布了公告,也找媒体朋友发了新闻通稿。

荟影视强调所有吸毒男演员的戏份一律不计成本的删除,之后会请更积极阳光的人选来重新拍摄这部剧。

公告发布完,舆论走向渐渐有了好转,之前踩剧的人,慢慢转了风口,变成要支持“如此深明大义的影视方”。

一切有了好转的迹象后,柳敏荟托朋友重新签了男演员重新开工,宁檬拿着项目计划书四处找钱。

找钱的过程充满艰辛。很多人表示对剧的内容是看好的,但是对剧本身发生的一切有点望而却步。另外做为一个网剧,如今重新拍第二次,成本比电视剧都高出一大截,现在再往里面继续投钱有点像接盘侠。

宁檬带着项目计划书四处碰壁,一筹莫展。

期间还有另外一件烦心事。翟老板的游戏公司已经把游戏开发得差不多了,就等着网剧一上线,游戏也同步上线。结果却突然发生了男主角吸毒事件。

翟老板找到宁檬,说:“宁总,我们不能再等了,游戏得尽快上线,公司现金流很紧张,再不上线资金就断了!”

宁檬很为难:“我理解你的难处,但游戏还是得同步发。你的好多游戏脚本都是基于网剧剧本内容改的,你先上线的话,一定程度上是把网剧做了剧透。”

翟老板脸很苦:“但我们把钱都投到这部游戏的开发上了,再等下去,见不着回款,我这公司就垮了!”

宁檬说:“你先别着急,你给我三天时间,让我考虑一下解决办法。”

宁檬一边被网剧资金煎熬着,一边被游戏公司催逼着,两方的夹逼让她快喘不上来气了。

这是她有生以来扛过的最大的压力。

苏维然来探望她,两人聊起来,苏维然有点心疼:“其实钱能解决的问题,就不算是问题。而我是你的男朋友,你为什么宁愿带着项目计划书去碰壁,也不找我帮忙呢?”

宁檬一下愣住了。

她还真是没有想过找苏维然帮忙。她发现她的潜意识里从来没有想过,或者说她根本就不想,靠着她的男朋友来让自己的事业扶摇直上。

假如苏维然是个陌生人,她可能会很乐于寻求他的帮助。

宁檬告诉苏维然:“我想看看我不靠身边人,能不能把这个难关度过去!”

顿了顿,她脑子里灵光一闪,对苏维然说:“我接触了一家游戏公司,公司资质很好,也能跟你投的那家VR公司合作开发配套的VR游戏,你要是感兴趣的话,我可以把商业计划书发给你看看。”

宁檬没说这本是她要投的公司,现在倒不开手投了。她怕她这样一说,苏维然本来不想投,但因为她还是会投。

当晚宁檬把商业计划书发给苏维然看。第二天苏维然表示他对这家公司很看好,因为确实可以和他投的那家VR公司做资源整合,前景非常棒。他表示可以和游戏公司老板深入地谈一谈。

宁檬于是把翟老板介绍给苏维然。他们两人见面后聊得很投机很深入,宁檬于是正式把投资游戏公司的项目过手给了苏维然。

宁檬私下里对翟老板说:“等苏总给你们的投资款到了账,你们就能缓解资金压力了,就可以继续开发其他游戏了!所以《为所欲为》的游戏,还是等一等,之后和网剧一起上线吧!”

翟老板对宁檬连声道谢说好的好的。在知道苏维然是宁檬的男朋友后,他开着玩笑对宁檬说:“我要是但凡有其他办法,我都不想靠情敌发家!”

宁檬对他的笑话一笑而过。

翟老板这边的难题解决了。宁檬能够专心攻克依然是一筹莫展的网剧筹资事宜了。

周末下午隔壁房间的租客家来了几个朋友,说说闹闹很吵人。

宁檬拎着本子和笔出了门打算拐去楼梯间坐一会,想想后续的解决办法。两天前王总又打电话过来,和她确认,网剧换角事宜确定不会影响投资收益吧。

她说一定会想办法把影响减至最低到没有,一定力争不让投资人的钱打水漂。

她拎着本子推开铁门在楼梯上坐下,想着怎样实现在王总那许下的诺。

她刚坐下不到一分钟,身后铁门咣当一响。她扭头看,是陆既明。

她下意识地起身想走,再想一想又觉得没这个必要。而想再再想一想时已经来不及了,陆既明一屁股坐在她旁边。他没挨上她,但她依然能从空气这种介质中感受到他传来的体温。

大夏天的。

她下意识地往远离他的方向,不着痕迹地挪了挪,问:“你是碰巧出来的?”

陆既明回答得很直接:“听见动静趴猫眼上看了一眼,跟出来的。”

宁檬:“……有事?”既然是特意跟出来的,难免有什么事吧。

陆既明挑挑眼角,说:“你投的那家影视公司的网剧,我了解了一下,挺好的,我正好手头上有点钱,我想投到你这个剧里。”

听到这个话,宁檬心里一点都不激动。她就像不想动用苏维然这层私人关系一样,她也不想用陆既明的钱。

宁檬问:“你从哪了解到这剧的?”

陆既明挑挑眼角:“新闻上。”

宁檬笑了:“新闻可不知道这剧到底拍了什么,你都不知道剧的具体内容,你怎么能知道它挺好的呢?”

陆既明吊吊的表情出现一丝发囧的裂痕:“能让你这么认真以待的剧,就该就是挺好的。”

宁檬还是笑,但笑容变得越发客气:“我谢谢你抬举了,不过你的钱我暂时还用不到,我已经有办法了。”

为了打退陆既明,宁檬选择说谎话。

陆既明却看着她嗤的一声笑:“宁檬,你可能自己都不知道吧?你一撒谎就会抖眉毛。”

宁檬:“……”

好吧,这毛病她认,毕竟以前老宁同志也这么说过她。

陆既明一耸肩:“成,你不想让我投这事说到这拉倒,那接下来我们聊聊天吧。哎你别那个眼神,跟我对你有什么企图似的,至于吗?咱们就以纯洁的男女朋友关系聊聊天,算是给彼此解解压。”

宁檬纠结要不要聊,纠结的时候却不知不觉问了句:“谁先起话头?”

陆既明说:“你起吧。”

宁檬想到陆既明说给彼此解解压,猜想他最近也应该是过得很有压力。而他的压力多半就是源自于他的女神了吧。于是她问候了一声:“梦姐还好吧?我给你的笑话还管用吗?”

陆既明说:“她还好。那些笑话也好,我看完之后,又知道怎么笑了。”

宁檬问:“那梦姐呢?笑了吗?”笑话大全难道不是为了她准备的吗。

陆既明说:“啊?……哦,她也笑了。”

顿了顿,陆既明说:“轮到我起话头了。宁檬,我想给你讲个故事。”

宁檬犹豫要不要听,陆既明劝她说:“很鸡汤的,听一下吧。”

宁檬想了想,那就听一下吧。

陆既明清清嗓子起了个调,开始讲。

“从前有个人,想喝鸡汤……”

宁檬刚听第一句,就差点喷了。还真是一个很鸡汤的故事!

“……于是他就去买了只鸡回来。可是买了鸡回家之后,他发现家里的锅烂了,炖不了鸡汤了,你说这得怎么办呢?”

宁檬答:“再买个锅咯。”

陆既明挑着调门问:“为了只鸡再去买个锅?”

宁檬说:“话不是这么说的,他看起来是为了只鸡买个锅,可其实锅以后一直都用得着。”

陆既明问她:“那假如不买锅呢?”

宁檬说:“那买鸡的钱就白花了啊。”

陆既明打了个指响,问:“所以你明白了吗?”

宁檬一脸懵逼。她明白什么?

陆既明一脸不耐烦地给提示:“你想想这锅鸡汤,再想想你那影视项目。”

宁檬于是就顺着他的话想了想,一想不得了,她居然灵光一闪,悟了。

宁檬悟了,陆既明是在通过讲鸡汤的故事,告诉她最应该去哪里找钱。

现在,鸡就是荟影视,锅是那部剧。锅裂了就是剧砸了,买新锅就是重新拍剧。

不投资新锅,鸡就白买。

——不再投点钱帮着荟影视把网剧重新拍一遍,之前投资荟影视的钱也收回不来。

陆既明在用鸡汤告诉宁檬:去找出资人王总和唐总追加投资吧,他们如果拒绝的话,可能连之前投的钱也收回不来。

是啊,她应该再去游说一下王总和唐正旺追加投资的。这也许是最有希望达成的办法。而这往往最简单的解决办法,却总是灯下黑的盲区。

宁檬看着陆既明,很认真很认真地对他说了声谢谢。

她觉得他哪里好像不一样了。

宁檬坐在楼梯间里听陆既明给她讲“鸡汤的故事”时,苏维然正走出电梯来找她。

她住的房子最外面大门没锁。苏维然敲敲半开着的门扉,没人应声,于是自己走了进去。找到宁檬房间,敲门无声。他推开门看,原来她不在。给她打电话,手机铃声却成串地响在她的碎花床单上。

隔壁租户出来打招呼,问需不需要帮忙,他笑着摇摇头。

从这番情状看,苏维然推想宁檬应该没有走远,他想或许她是下楼倒垃圾去了。于是他走回到电梯口等着。等得无聊,他无意识地往楼梯间的铁门旁凑了两步,全当是活动一下腿脚。

结果这无意的挪动,却让他从铁门玻璃上看到了格在门那边楼梯间里完整的陆既明,和一部分的宁檬。

宁檬靠在墙壁一边,陆既明挨近楼梯扶手那一侧,两人都坐在台阶上。角度原因,苏维然能看到陆既明的整副表情,但看不到宁檬的。

他们说话声不大,他听不清两人在聊什么。

可他能看清陆既明的眼神和表情。陆既明看向宁檬方向的眼神里,直勾勾地盛着满满的男女之心。那是一个男人在看他心爱女人时所拥有的眼神,一种怎么想掩饰都掩饰不住的眼神。

苏维然握紧了拳,扭身走了。

宁檬听完鸡汤的故事,受到了启发。想起等下约了苏维然,她和陆既明告辞说再见。她不知道跟她嘎嘣脆地说完再见的陆既明,在她身后投注了多么恋恋不舍的一番眼神追随。

宁檬从楼梯间里出来,看到家里大门居然没关。正好招待朋友那个租户出来,看到她后很热心地对她说:“宁檬姐,刚才有个大帅哥找你呢,你不在,他给你打电话你电话在屋里响起来了。然后他好像就走了。”

宁檬连忙回房间找手机。手机正躺在床上休眠着。

按亮屏幕,上面躺着条来自苏维然的未接来电。

宁檬立刻点进那条未接来电,把电话拨回去。

苏维然从宁檬那里离开后并没有走。他坐在楼下车里,没发动车子。因为他倒不开手,他的手现在不握成拳头就会抖。

他坐了一会,宁檬的电话打了过来。

接起电话时,他脑海里有一瞬闪过的画面是他第一次撞见前女友和富二代手拉手逛街的场景。那时做贼的反倒像是他,他立刻躲起来,给前女友打电话,问她,你在哪?前女友很镇定地回答他说,在和同事加班呢。他收了线后看那两人贴在一起继续逛,手抖得无法自抑。他只好把手握成了拳头才能好一点。

苏维然接通宁檬的电话,笑容和煦声音温柔:“我刚刚上楼找你,你不在,打你电话你也没带在身上。”陈述完这些,他若无其事般,问了句,“你去哪了啊?”

他握着手机贴在耳朵旁,一瞬间哪哪都是他的心跳,他胸膛,他耳朵里,他脑门,他握着手机的掌心下,全都是他心跳的搏动。

他惧怕着她也会说出“我在和同事加班”这类的话。

宁檬的声音穿透话筒:“刚刚和一个朋友在附近聊天,忘记了随身带手机。“

苏维然含笑地轻问:“哦?男朋友还是女朋友,男朋友我可能要吃醋的。”

宁檬赶紧说:“男的朋友。”说完她坦坦荡荡地补充,“其实就是陆既明,我们在楼梯间遇到了,就聊了两句。”

天气热得叫人心焦。苏维然握着手机,用了很大力才让自己表现得声音里一点都不着力道:“哦,那你们在聊些什么啊?”

宁檬实话实说:“聊了些关于荟影视的事。”

苏维然还是不着力道地问:“他要帮你筹钱?”

宁檬连忙说:“没有没有,他只是启发了我一下最适宜的筹钱方法是什么。”顿了顿,她决定还是给苏维然吃一颗定心丸,“学长,你放心吧,我们聊得特别绿色健康,你……不会真吃醋了吧?“

苏维然笑得温暖阳光:“傻姑娘,我哪有那么小气。快下来吧,我就在楼下停着呢。”

苏维然放下电话后,发现自己的手还是有点抖。他握着拳,又松开,握拳,松开,直到宁檬从楼洞里小跑出来。

夏日天光里,她穿着连衣裙,有少女的甜也有熟女的媚。她的白胳膊白腿被太阳晒得娇嫩嫩的,那么一小步捣过一小步地向他跑过来。

苏维然狠狠握了下拳,再松开时,终于不抖了。

宁檬坐上车,绑好安全带,问苏维然,他们去哪,还是去看电影吗。

苏维然对她眨眨眼,笑着说:“还是看电影,不过今天换个地方看!”

他告诉宁檬,他买了套投影设备,专为她买的。以后有了好片子,他们就可以在他住的地方看了,不用再去电影院忍受有熊孩子踢她的椅子背。

“今天就去我家里坐坐,享受一下我新买的投影,效果绝不比电影院差!”

宁檬于是跟着苏维然去了他的家。

说是他家,其实也是暂时的——房子是他租的。虽然海归符合申请北京户口的条件,但申请需要时间,他暂时还没拿到北京户口,社保又没交够五年,虽然买房的钱是有的,但资格还不够。

苏维然把设备调试好,把窗帘拉上。屋子里立刻黑下来。

投影一开,宁檬坐在沙发上,还真找到了点在影院观影的感觉。

苏维然放了一部唯美的爱情片。

调好设备,他挨着宁檬坐在沙发上一起看片。坐下来后他手臂一抬,搂住了宁檬。

宁檬的脊背无形地向上挺直。

影片渐渐演到男女主角在雨夜里忘我地抱在一起,宁檬听到苏维然的呼吸渐渐发沉。他搂着她的手臂也在暗暗收力。

他今日的吻无限狂野,充满掠夺,像在宣誓主权一样的侵占索取。

宁檬从开始的猝不及防到后来变得手足无措,再到后面已经是在隐忍承受。

苏维然一边吻着她,一边探手到她连衣裙下摆,宁檬终于不堪承受了。她忍不住内心对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的抗拒和惊恐,用力地推开苏维然。

“不要,学长!”

她后退一点,手脚凌乱地整理好连衣裙。电影里,一夜过后,激情已经得到释放和平息。

电影外,宁檬低下头,轻声地说:“太、太快了……”

苏维然耙了下头发,仰头靠回到沙发上,叉着腿,笑着。

身体不适消失后,他抬手抚摸宁檬头顶。

“还不是时候是吗?吓到了?别怕,太快了我们就慢慢来,慢慢来。”

他说完收拢手臂,把宁檬又往怀里抱。宁檬靠在苏维然胸口时,浑身都紧绷绷的。

她有种怕他又要野性大发的恐惧。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对他野性的抗拒。

晚上回到家,宁檬躺在床上,瞪着眼睛看着眼前的一片黑暗虚空睡不着。她怀疑自己是不是性冷淡,对鱼水之欢居然一点都不向往不冲动。以前看小黄文的时候她觉得挺刺激的,可现在自己亲身上演小黄文里的桥段时,她却只觉得抗拒和恐怖。

她翻了个身,想着这会不会是她处女的矫情。

宁檬首先联系了唐正旺。她按鸡汤故事的原理,讲了一遍项目的现状。她刚讲完唐正旺就立刻表态说:“没问题,需要追加多少投资,你算好告诉我就行,我当天就能转到你账上!”

他爽快得宁檬都有点发懵。

太顺利了。顺利得叫人多心。

一道闪念划过宁檬的大脑皮层。她给钱菲打了个电话。钱菲正在代领团队帮唐正旺的服装公司运作上市事宜。

她问钱菲,唐正旺的公司目前现金流情况好吗,账上有余钱吗。

钱菲说,最近他们趁着效益好,又加了两条生产线,账上还真没有多少余钱。

挂了钱菲的电话,宁檬又打给唐正旺,笑眯眯地向他询问在他账上没多少钱的情况下,他要通过什么方式变出钱来追加投资呢。

唐正旺在电话里的声音一下变得支吾,被宁檬逼急了,他只好说:“反正我没有我也可以借到的嘛!”

宁檬像个逼良为娼的老妈子,继续一步不让地步步紧逼:“那您跟谁借啊?”

唐正旺这回真的不说话了,只是嗯嗯啊啊唉唉的发一些无意义的语气词。

宁檬直接问:“跟陆总?”

唐正旺嗷一嗓子:“哎这可是你自己猜到的,可不是我告诉你的啊!陆总问起你要说不关我事的!可不能让他觉得我恩将仇报!”

那道在宁檬大脑皮层划过的闪念,就此得到了验证。

宁檬决定不让唐正旺追加投资了。因为这样的话她就变得和陆既明有点扯不清。她不想受这种扯不清的煎熬。

之后宁檬去找了王总。她直接坐飞机到了王总公司所在地。

她给王总也讲了一遍鸡汤的故事。又根据鸡汤的原理,谆谆善诱着王总:“王总,您现在追加个锅,不只能炖鸡汤,以后还能炖鸭汤鹅汤。可是您现在要不加这个锅,那就是连鸡都白买了。您现在追加点投资,咱们把剧再拍一遍,就咱们那个剧的品质,真的,它要是不爆,简直天理难容!只要剧上了线,您追加的投资、您以前的投资,就都回来了。不只这样,荟影视到时候利润上去了,被哪个上市公司一收购,我们这不就是喝完鸡汤接着喝鸭汤鹅汤吗!”

王总最后到底被宁檬给说动了,同意追加一部分投资。双方达成一致后,已经是大中午。宁檬给王总讲鸡汤讲鸭汤鹅汤讲了整整一上午。王总看着宁檬直摇头笑:“行了,都大中午的了,你也别着急回北京了,走,我带你去喝顿鸡汤你再回,也不枉你拿鸡汤给我洗了一上午脑!”

王总的追加款到位后,离总预算还是有一部分资金缺口。

但宁檬依然不想让唐正旺——或者说是让陆既明投钱进来。

事情还没到不找他们就会翻盘的程度,她还有余地想其他办法来周旋。

好在手头已有的款项已经足够剧组正常运作下去。现在要凑的,是剧组到后面要用的钱。

期间宁檬和柳敏荟又算了下资金缺口,其实不多了,一千万。

柳敏荟一拍大腿说:“得了,就差这点钱,咱们自己凑凑得了,等跟演员经纪公司扯完皮,他们把钱赔给我们就什么都有了,到时我们可以从里边先把咱自己垫的那部分拿回来。”

宁檬觉得这倒也是个思路。几天后柳敏荟告诉宁檬,他和公司几个有房的哥们把房子抵押了,凑了六百多万。

缺口已经越来越小。宁檬很开心。开心之余她又变得有点劳心。剩下的小缺口,柳敏荟是解决不了了,还是她来想办法吧。

晚上跟家里通电话时,宁爸爸和宁檬东聊西聊,问工作问生活问对象。对象的事宁檬还没有跟宁爸爸说,她觉得眼下她和苏维然相处的时间尚短,还不是跟特别容易激动的老宁提这件事的好时机。

生活方面的事宁檬告诉宁爸爸,托您的洪福,您女儿一切都好。

工作上的事宁檬碎碎叨叨和父亲也磨了一遍嘴皮子。老宁就爱听她讲工作的事,哪怕那些投资方面的专业术语他听不懂也爱听。

不过这回工作上的事老宁听懂了。当晚和宁檬聊完天,第二天他又给宁檬打了电话。他在电话里告诉宁檬:“闺女啊,昨晚我和你妈商量了,家里那套拆迁房呐,一百多平,没人住,空着呐;早就有人打听过,那房子卖不卖,卖的话他们立刻全款买了打算做公寓;那房子要是卖了,再加上拆迁款,你伟大的爸爸和爱生气的妈妈倒也能给你凑个三百多万出来。檬檬啊,老爸老妈早就跟你说过了,那房子,那款子,都是你的嫁妆,反正早晚都是你的,不如现在就提前给你了,你要是投资得利,就是你为你自己赚了更多嫁妆;你要是投资失败了呢,哈哈,那你就找个不要嫁妆的对象吧!”

宁檬差点让老宁给感动哭了。她觉得老宁是这个世界上最会疼女儿的爸爸。

宁檬把自己的三百多万,汇合柳敏荟凑的六百多万,一起义无反顾地投到影视项目里了。

她拼了,她要和运气赌一把。她相信她的眼光能给自己带来运气。

后来她迟迟不找唐正旺要钱,最终沉不住气的人果不其然是陆既明。

在一个周末午后,陆既明直接把她堵在楼梯口,郑重地告诫她:“你懂不懂,人不能为了尊严,连钱都不要!”

陆既明对她说,他的钱又不扎手,拿去花一花,她救个急,他挣个收益,这不是双赢的事情么,何必她躲他像躲洪水猛兽似的。

宁檬回他说:您的钱是不扎手。只不过——

后面半句她没说,噎回去了。

——只不过它扎心。

她只是说:只不过,不扎手我也倒不出手来接啊,想给我送钱的人多着呢,我学长现在还排着呢,都轮不上。

听到这陆既明再也不说话,扭身就走了,像个置气的熊孩子一样。三十岁的大熊孩子。

影视项目的问题解决以后,告一段落无事可忙的宁檬和苏维然的约会又不得不频繁起来。

不过她再也不肯答应苏维然,去他家里看电影;她只肯去电影院,哪怕椅子背儿被熊孩子踢得像荡秋千。

苏维然问宁檬,最后是怎么解决荟影视那边的难题的,“是用陆总教的办法吗?”

宁檬没有撒谎,但还是技巧地说:“算是接受了他的启发吧。”

苏维然神色不变,浅笑依然。只是握在方向盘上的手,骨节在泛白。

她宁愿接受那人的帮忙,却不接受自己的。

在宁檬忙着搞定荟影视各种状况的时候,苏维然完成了对翟老板的游戏公司的投资。

翟老板收到了投资款,解决了现金流紧张的问题。

荟影视一切资金到位,项目在坎坷中起死回生。

终于一切皆大欢喜。

在宁檬以为终于没事了可以松口气好好歇歇这一段一直受累的心的时候,偏偏又出事了。

收到了投资款后按说资金链已经不再紧张的翟老板,那个口口声声说相见恨晚满腔情意的翟老板,居然背信弃义,没有等重拍的网络剧上线,就把游戏给先发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