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救赎的英雄

咖啡厅冷气很足,宁檬却看到邱俊霖脸上额头上冒出一颗接一颗豆大的汗。她知道火候到了。

吓唬的阶段已经差不多完成了,接下来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洗脑阶段。

“邱总,你看啊,现在局势很明显的,这些协议都是你签的字,我把材料往上一递一举报,你就得进去替你老板扛雷去,而你老板呢,一旦发现你搞阴阳合同的猫腻,到时候他直接把你舍出去,是不是你的雷也全都推你身上让你扛,你到时死定了。”

宁檬一边说一边给邱俊霖递了张面巾纸:“来邱总,别慌,擦擦汗!”

邱俊霖没接面巾纸,抬手在额头上抹了一把。水太多,他甩了甩,又把手往屁股下的沙发上蹭了蹭。

这一套动作下来,狼狈尽显。

“说吧,你这么威胁我,到底想让我干什么?”

宁檬赶紧否定:“邱总这可不是威胁,这是摆事实讲道理。我知道你刚刚拿手机出来放桌面的时候开了录音,你可别故意把我往坑里带回头拿一份掐头去尾的录音说我威胁勒索你。”宁檬指指他的手机,“喏,还得麻烦你把手机录音先关了,我们接着摆事实讲道理!”

邱俊霖别无选择,咬着牙花子咬得脸颊的肉都在抖,他把扣在桌面上的手机翻过来,关了录音。

宁檬建议他一就手把刚刚偷录的那段音频直接删除了,这样大家才好继续推心置腹。

邱俊霖又咬得后槽牙都快崩血了把那条录音删掉了。

宁檬笑眯眯地说:“这不就对了么。”

邱俊霖心里的不安让他变得极度不耐烦,他没好气地再问一次:“你到底想让我干什么?”

宁檬就是不给他他想要的答案。放着主要问题不答,她开始在问题四周游走。她要磨没邱俊霖的耐性,彻底磨崩他的心态。

问了一堆无关紧要的事,邱俊霖的心态彻底崩了。他不再坐得笔直,像烂泥一样瘫在沙发里。

他求饶一样请宁檬给他个痛快,告诉他到底想怎么搞他。

宁檬觉得可以了。邱俊霖的心防已经彻底崩塌,她现在可以提出那个要求了。

宁檬首先问了个问题:“我知道从二级市场恶意收购钦和股份,是你们老板、双勋、何岳峦,还有一个叫Jason王的,你们一起撺掇着干的。这其中,有没有你的事?你老板靳海洋有没有授权你做些什么?”

邱俊霖嗤地笑了一声:“这是个肥差,肥差哪轮得到我的份儿。这种重要项目,都是靳海洋自己亲自操刀,其他人想插手他也不放心。”

听到是靳海洋亲自动手,宁檬也就放心了。她还真担心他又授权了别人把自己摘干净了。

宁檬说:“我要你做的事很简单,你帮我把靳海洋在他们小团伙合谋恶意收购钦和时,为防止资管计划爆仓从而私下操纵股价的证据给我拿到。”

邱俊霖一脸刚刚听到了鬼话一般的表情:“这不可能!我把那些证据都拿给你,我在彩凰还怎么待?何岳峦靳海洋他们非买凶做掉我!”

宁檬听到这话心尖一跳。她难以想象当今光明的社会里从事着光明职业的人,居然会有这样黑暗阴狠的手段。

宁檬给邱俊霖吃定心丸:“你把能证明他们违法操作的证据拿来给我,我保你平安。”顿了顿,她继续摧毁邱俊霖已经坍塌一片的心防,“其实你以为你还能在彩凰待多久?我猜你老板靳海洋一定有不少拿不上台面的勾当都是授权你签字负责的吧?你觉得他这样做是为什么呢?信任你、青睐你、提携你?还是钱都是他赚,违法的风险嘛,就都由你一个人背着好了。你是从中能黑到不少钱,可那些钱说白了真就是你的卖命钱了,跟你的命比起来,挣这么点钱却给你老板担了所有违法风险,值吗?”

宁檬看到邱俊霖的脸色一会青一会白。他已经没有心防这种东西了,它们彻底碎成了渣。

宁檬趁热打铁,送出会心一击:“反正你好好想吧,我如果拿着这份合同和你去上市公司闹事要钱的视频去举报你、或者把合同直接递给靳海洋,你都死定了,而等你被逮进去接受调查,你签过字的那些台面下的事儿就会一件一件地给审出来,反正证据显示雷都是你的,你就在里面慢慢度过你的壮年好时光吧。

“但你要是把你老板他们收购钦和时违法操作的证据找到拿给我,我跟你保证我去举报关于钦和的事情时,一定把你摘出来。你也说了,在收购钦和这件事上,没有你的手笔和痕迹,对不对?”

心防碎成渣的邱俊霖,很快被宁檬的说辞攻了心。

宁檬耐心地等待了一星期。她知道那些资料搜集起来不容易,邱俊霖也是要冒一定风险的,所以她愿意多等几天。一星期后,宁檬终于收到一份快递。打开来看了一遍,她手抖了起来。

平静了一会,她打电话给那位朋友。

简单地,只说了两个字:成了。

晚上系统地准备举报材料的时候,宁檬突然发现,她所收到的材料可以指向彩凰、双勋、何岳峦之间互相交叉有瓜葛,但独独缺少可以指向Jason王的。

宁檬打电话给邱俊霖,打了几遍都被挂断。她只好发信息,说你给我的材料不全,你不接电话,那我只好把你那份抽屉协议填进去凑数了。

邱俊霖的电话立刻回了过来,他一张嘴声音就崩溃得发抖:“你要的我都给你了!我冒了多大风险你知道吗?宁檬你想逼死我吗?!”

宁檬不理会他的崩溃与幽怨,那些崩溃和幽怨是他该受的惩罚,丝毫博不到她的同情。她直接问:“为什么没有那个Jason王的相关证据?”

邱俊霖没好气地回:“这不是我的问题啊,我能给你找的都给你找了!你说的Jason王,那人就是一掮客,一个中间人,是他把我们几方人串和在一起的,平时给大家出出主意什么的,然后从每方那里都收了点好处费,但收的都是现金,没落下什么实质性的证据!”

宁檬说好吧,挂了。

邱俊霖差点带上哭腔,恳求宁檬到此结束,希望两人从此可以老死不相往来再也别联系。

宁檬直接挂了电话,没答应他。

整理好现有的证据,宁檬给那位朋友打电话,心情复杂地说:“没有能够直接指向Jason王的证据。”

电话那边传来安慰声:“先把那三伙送进去吧,Jason王和他们的牵扯绝对不只一点中间人好处费那么简单。只要彩凰双勋何岳峦他们三方在里面能互相咬起来,不怕带不出Jason王的事情。”

宁檬说那好,明天一早她就去证监会和公安经侦部门递举报材料。

经过这么久的准备筹划和运作,宁檬都没有紧张过。但当事情真的进展到关键一刻前,眼下她反而有点紧张了。紧张让她患得患失,她问电话那边的人:“现在从彩凰方面搜集到的材料,只能证明这三方人有联合操纵股价的嫌疑,万一他们活动一下被取保候审了怎么办?”

电话那边的人出声安慰她:“他们单独一方操纵股价还好说,可是联合起来操纵股价,并且涉及到恶意收购钦和,这情节就很恶劣很严重了,我猜相关部门应该早就想查双勋,但没有突破口,现在我们提供了一个突破口,他们一定会顺着这个突破口深入进去使劲地挖,甚至连双勋之前吸筹用的那些资管计划的资金来源都会穿透彻查。放心吧,他们的好日子到头了!”

第二天一早,宁檬踏踏实实地递交了举报材料。

很快资本圈就又发生了一次震动事件。

在“又”之前的那次震动资本圈的事件是双勋蛇吞象恶意收购钦和。

而这次的震动事件,可以说是上一次的续集——仁宁保险总裁何岳峦、双勋集团董事长闫双勋、彩凰资本董事长靳海洋,都被相关部门带走了。

有明确证据显示,他们在恶意收购钦和股份的过程中,涉及团伙协作,恶意操纵股价,互相收授利益,严重侵害了二级市场秩序和股民利益,严重侵害了钦和股份的利益。有间接证词显示,双勋资管计划资金来源有待彻查。鉴于此次事件情节严重影响恶劣,何岳峦、闫双勋、靳海洋均不得取保候审。

宁檬把不能取保候审的消息告诉了陆既明。

她说:“你全说中了,厉害了,我的朋友!”

陆既明表示厉害不厉害的不重要,想见面亲亲抱抱举高高比较重要。

宁檬只好遗憾地告诉他:“我们并没有大获全胜,还有人是漏网之鱼,里面那三个也都请了律师在做拼死一搏,现在我们离把他们一棒子打到底再也站不起来还差一点火候。所以见面亲亲抱抱举高高这种事,还得再等等,等我忙完最后的一哆嗦。”她顿了顿,很认真地说,“陆既明,我说过的,我要替你报仇,我也要替尤琪讨个公道。”

听完宁檬的最后一句话,陆既明在电话那一端沉默了好一会。

曾几何时,那个娇软纤细需要他提点照顾的小姑娘,不知不觉已经强大到如斯程度。

他沉默了好一会,哑着声动着情,一字一句地说:“宁檬,你知道吗,我一直以为我是可以为你遮阴的参天大树;可到现在我才明白,原来你才是那个骑着七彩祥云赶来救赎我的真正大英雄。”

动完了情,陆既明问宁檬接下来打算做什么,而他能帮她做些什么。

宁檬告诉他:“接下来我要让所有做过坏事的人,都受到应有的惩罚,无一例外。而明天嘛,我会先约权茹茹出来见个面。女人和女人之间的交锋,你就不方便帮什么忙了,你还是安心挣钱给我花吧,我的朋友。”

宁檬打听到何岳峦聘请了律师,姓米,业务能力很强,之前也帮何岳峦处理过很多事务。

米律师的联系方式很容易搞到。搞到了米律师的手机号,宁檬透过他对权茹茹发出会面要求:听说何岳峦进去了,不如我们坐一坐聊一聊。

她的会面要求提得一点都不客气。权茹茹最开始没买她这份不客气的账,透过米律师回过来的话是:你算哪一位?你这样未免太莫名其妙了吧。

宁檬于是更不客气了,委托米律师再次传话:你不出来和我聊一聊,怎么知道何岳峦后半生到底还能不能出来呢。

对她这次的话,米律师首先表明了一下自己是何岳峦方面的人的态度:“宁女士,我前一次之所以帮您传话,是觉得您和何总是认识了很久的朋友。但现在看,您似乎语意不善。”

宁檬很直白地告诉米律师:“您要是觉得我和何岳峦是朋友,那要么是您虚伪,明知不是这样还非得这么说;要么就是您和何岳峦沟通有问题。米律师,这么跟您说吧,我不客气有我不客气的道理和资本。简单来讲,您要是和一个人共同生活了十来年,您觉得您做过的事,可以滴水不漏地瞒过那个人吗?”

米律师想了一下宁檬的话,脸色立刻变了。他听出宁檬是在告诉他,尤琪和何岳峦一起生活了十来年,她生前手里握有何岳峦做过的事的证据。

他立马联系了权茹茹。第二天一大早,权茹茹就如临大敌地出现在了宁檬和她约好的咖啡厅。与她同行的还有米律师。

宁檬是后到的,刨除权茹茹早到的时间,她又特意让权茹茹多等了半个多小时。人在等待中最能耗尽耐心,没了耐心的人很容易被人攻心。

宁檬赶到后,霸气地往沙发上一坐一靠。她看看律师,看看权茹茹,笑了:“权茹茹,我们俩单独聊。”她对米律师下了一道看似间接实则直接得不得了的逐客令。

米律师对权茹茹说:“何太太,如果你觉得安全会受到威胁的话,可以拒绝她。”

宁檬挑挑眉。

她恐怕比权茹茹还要瘦一点,她怎么就威胁得到权茹茹的安全了?所以看来在男人眼里女人柔不柔弱,不看身形的,全凭一张脸挂不挂得住楚楚可怜。

宁檬明确表示:你们家律师不走,那我们喝杯咖啡就散了吧。

权茹茹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被谁欺负了似的,咬咬下嘴唇,转头对米律师说:“没事的,米律师,你先去忙岳峦的事吧,这里我可以应付的!”

宁檬看着她那副柔弱又故作坚强的样子,差点怀疑自己是不是个大坏人。

米律师一走,权茹茹不动声色地变了脸。

她冷着面孔问宁檬:“你找我出来,到底要谈什么事?”

宁檬这才发现,原来权茹茹的楚楚可怜是重男轻女的,她只对男人才有那副样子,女人是不配看到她的柔弱和故作坚强的。

宁檬真替尤琪叫屈。

尤琪那么个好姑娘,居然着了这么个戏精的道儿。

宁檬懒洋洋靠在沙发里,懒洋洋地开口。她用她的懒洋洋传递着她对一个戏精的不屑和怠慢。

从前的她没有挺直腰板的资本,于是她自卑,于是她对谁都唯唯诺诺。可现在的她不一样了,她有她在资本市场做出的成绩为她撑腰,她再也不自卑,她强大而孤勇。

她要用她的强大和孤勇,碾压眼前这个让尤琪在不快乐中离世的戏精。

宁檬懒洋洋地说:“哦,找你出来啊,就是问候你一声,毕竟何岳峦都进去了,你一个人带着听说是你和他一起生的孩子,应该怪难熬的,不得天天惦记着他什么时候能出来。我来就是给你吃颗定心丸,何岳峦啊,他应该是出不来了。“

权茹茹的面孔上立刻浮现出了每一个恶毒女人都会有的那种阴狠狰狞的样子:“宁檬,岳峦他们被带走调查,是你举报的吧?”她忽然这么问。

宁檬笑了:“你有证据吗?没有我可以告你诽谤。”

权茹茹眼神里带着狠劲:“一定是你举报的!宁檬,你这么做是图什么呢?想为你的闺蜜出口气?可是感情的事,本来就没有对错,你却通过这种手段捣鬼做手脚,不觉得太下作了一点吗!”

宁檬算见识到一个人的道德体系可以扭曲颠覆成什么样子了,比指鹿为马更厉害,简直以羞耻为光荣。

宁檬直接回击:“你怎么好意思跟我提下作两个字呢,权女士?这俩字儿是什么意思,我原来都不太明白,但我今天见了你,我清楚了,它其实就是你的代名词。说真的,权茹茹,我特别想知道破坏别人感情是种什么体验?很光荣,一点都不下作,对吗?“

权茹茹面无表情地转着手上的戒指,说:“是他们自己没感情了,他们并没有结婚,我算不上是破坏别人感情。”权茹茹表情一变,一副赢了谁的样子,“再说我也没争没抢,我所拥有的都是岳峦自己愿意给我的,请问我有什么错呢?没感情了还要霸占着人家不放,这才是错吧!”

宁檬本来还想着,要不要看在权茹茹孩子还小的份上,就别对她出手了。但现在她看着权茹茹神气地转着戒指,歪曲地告诉她说,是她下作,是尤琪有错,她决定还是不要放过权茹茹了。

一个人的道德体系已经败坏到了黑白颠倒的程度,她需要去接受牢饭的教育。

宁檬笑起来,笑得嘲讽味十足:“权茹茹,我以为陈晓依就够没底线的了,但和你这么一聊啊,我发现陈晓依立刻就变成一个还有点底线的人了。”她眯眯眼,看着权茹茹,一副能把人气死的表情,“你啊,是真的一点底线都没有,脸这种东西,你可能都不知道是什么。”

权茹茹瞪了宁檬一眼:“我希望你说话客气点。”

宁檬笑得气人又挑衅:“凭什么?”

权茹茹气到脸色发白,拎包要走。

宁檬一句话定住了她的动作。

“权茹茹,回头你和你们家律师说,告诉何岳峦,该招的就都招了吧,别憋着了,他主动招还算是他认错态度良好,别等着我把他存在尤琪那的罪证找到了交上去,那会轻重情节可就不一样了。虽然现在金融犯罪是废除死刑了,但他这属于情节特别恶劣,涉及洗钱啊、非法集资啊什么的,判个无期应该没什么问题。”

洗钱和非法集资是宁檬的推测。如果没有这两样手段,何岳峦和双勋应该没办法做到在短时间内筹集大量资金下场吸筹购买钦和那么多股份。

权茹茹缓慢地坐回到了沙发上。

“你诈我?”她白着脸,咬着牙根说,“你要是真有那些东西,你早一起去交证监会了!”

宁檬耸耸肩:“我也不瞒你,尤琪在写给我的遗书里说了,她有那些东西,但她不想举报何岳峦,因为她和何岳峦不一样,何岳峦无情她不能无义。”顿了顿,宁檬说,“权茹茹,你用脑子想想,一起生活十来年,有点对方的料,不正常吗?你跟着何岳峦才两年多,手里难道就没握着他点什么事儿?还我诈你,好好走走脑子吧!”

权茹茹脸色青白得没了一点血色:“你说吧,你到底想干什么。”

宁檬挑眉:“我说了啊,赶紧劝你家何岳峦自首,等我找到尤琪存放的那些证据,他死定了。”

权茹茹默了半晌,笑了,笑容诡异无比:“所以你现在手里根本就没有什么证据,你就是在诈!”

宁檬两手一摊:“你要这么想也无所谓,反正何岳峦肯定栽到底了,我不信你甘心给他守无期的活寡,我就等着看你和他的塑料夫妻情到底能有多坚固。”宁檬向前倾身,笑眯眯看住权茹茹的眼睛,凌厉的目光直射她,让她完全无法闪躲,“权茹茹,这个世界能量是守恒的,你从一个地方不道德的掠夺,就会从其他地方更惨烈的失去。说实话,我真的迫不及待等着看你笑话呢!”宁檬笑眯眯地放着狠话,她的笑容充满嚣张和蔑视。她的笑意让那些狠话变得慑人和恐怖。

宁檬看着权茹茹抖动的脸颊,起身拍拍衣角,潇洒地走了。

晚上宁檬和陆既明通电话。陆既明听完宁檬和权茹茹的见面过程,有点不太明白她这番约谈的目的是什么,他说他有点没抓住她这次行动的重点。

宁檬回答得很天经地义:“就是为了撕她解气啊,这还不够重点吗?这个非常重点,是重中之重!”

随后宁檬告诉陆既明:“当然了,在撕她的同时能诈一诈她和何岳峦,让他们乱一下手脚也是好的。我骗他们说尤琪生前藏着何岳峦做坏事的证据呢,何岳峦现在要是在外头他多半是不信的,但他现在在里头,心态肯定已经崩了,他听了之后会通过律师授意权茹茹干点什么的。”

宁檬说到这,顿住不说了。

陆既明追问:“干点什么?”

宁檬说:“哦,比如去翻翻尤琪生前住的那套房子什么的。到时候我报个警,把权茹茹弄成入室抢劫,给她弄进去解解气。”

陆既明嗤笑一声:“我还是更相信你是为了撕她解解恨。”

宁檬笑一笑,表示解恨真的是件很重要的事。

陆既明换了个话题,说:“你上回和邱俊霖见面的谈话录音发给我一份,我看看从旁观者的角度能不能发现点其他事情。”

宁檬说好的,一边打电话一边用电脑把录音发送到陆既明的邮箱。

第二天一大早陆既明就给宁檬打电话,讲话时声音又大又有火气:“我听了录音,邱俊霖提到何岳峦和靳海洋手黑,会买凶杀人。不行,接下来的行动换我来,你赶紧回路盟给我坐班来!”

宁檬果断拒绝:“换你不行,你扳不倒Jason王,你没机会找到他违法违规的证据,你也容易刺激到他做出过激行为。我想只有我能找到他违法违规的证据了。还有我求求你可别胡思乱想了,现在是法治社会,又不是古惑仔年代,还买凶杀人。”

宁檬让陆既明赶紧挂了电话补一小觉之后去上班吧,她晚一点约了苏维然呢,不能和他墨迹了。

陆既明不情不愿挂了电话。

宁檬爬起来洗漱完毕,准备出门去吃个早餐,吃完顺便去买个防狼喷雾、视频监控和报警器。她昨天去特卫公司雇了保镖,约莫着等她吃完早饭买完东西回来了,那保镖人也就该到了。

她想她刚和权茹茹见过面,按现在的进度操办这些事情在时间上应该完全没问题。

然而她低估了何岳峦心狠手辣的程度,也低估了权茹茹的执行力。

宁檬在收拾妥当准备出门的时候,发现电梯停在最高层一直不下来。她于是拐进楼梯间。

刚下了几级台阶,就有道黑影向她冲过来。黑影手里握着匕首,匕首上闪着尖利的光。

宁檬的心空通一声沉了下去。

她低估了米律师的能力,他昨天当天就见到了何岳峦。

她低估了何岳峦的心狠手辣,他连去搜一搜尤琪生前住过的地方都免了,直接对她起了杀意。

她低估了权茹茹的执行力,她居然这么快就找好人选来做掉她了。

宁檬绷紧全身每一根神经,敏捷闪躲开黑影的第一次攻击。

紧张让她呼吸沉重。

她推测对了,何岳峦的确让权茹茹买凶想要做掉她,她由此可以一并把权茹茹拖下水了。可是怎么办,她的一切布置,都慢了一步。现在黑影如果一刀扎死她,没有监控没有警报,他轻松扎完轻松地走,她要白死了。

宁檬飞快想着办法,想着能够拖延时间或者打动黑影取消干掉她的念头的办法。

黑影带着口罩,宁檬看着他的眼睛觉得莫名熟悉。

忽然她脑中亮起一道闪念,她脱口而出黑影的名字:“你是卿里!”

喊出这个名字的同时,宁檬知道自己完蛋了。卿里那么恨她和陆既明,别想他能手下留情了,指不定做掉她这买卖是他从一堆人里抢过来要执行的。

卿里的眼神中暴露出了狰狞:“都他妈是你,没你我也不会落魄成今天这样,老子他妈弄死你!”他握着刀再一次进攻过来。

宁檬已经被逼退到了墙角。她闭上眼睛,耳朵里一片安静。她安静地在心里喊了遍陆既明的名字。

陆既明。

怎么办,我还没有答应做你的女朋友,怎么办,我好不甘心。

闭着眼睛的宁檬迟迟没有等来那一刀扎在自己身上。

她耳朵里的安静渐渐消失了,她听到除了自己以外还有两道呼吸声,以及一道闷闷的挣扎声。

她立刻睁开眼睛。

眼前的一幕,让她惊喜,也让她胆寒。

陆既明像天神降临一样出现在她面前,他治服了卿里,正用领带反手把卿里绑在楼梯扶手上,又用卿里的口罩塞住了他的嘴。

宁檬看到陆既明腿上正插着卿里的那把闪着寒光的刀。她的胆都碎了。

她颤着手颤着声叫救护车和报警。

等她做完这两样事,陆既明一把把她捞过来,紧紧抱住。

“你想气死我吗?打这么个蠢主意?!你胆子太肥了吧?!要不是我越想越不对劲,我今天往后是不是要做处男老鳏夫了?!”

宁檬想挣脱他:“你先松手,让我帮你先把腿绑了,流血呢!”

陆既明不放手:“不放!绑什么绑,等会救护车就来了,只要不拔刀血就不会喷。你现在别动,让我抱会,我后怕,松不开你!”

宁檬回抱住陆既明。

陆既明在她耳边狠狠低语:“我们之前说的不是现在这样,你答应我不涉险的,你个骗子!!”

元旦那天,宁檬见过安中后回到家。

陆既明捧着玫瑰花,准备对她说他想说的、原本她也想听的那句话。

但在医院时,宁檬改变了想听那句话的时间。她对陆既明说:你想说的话我都知道,我也有话想说,先让我说,好吗。

宁檬对陆既明说,尤琪给自己留了份遗书。

她还告诉陆既明,尤琪在遗书的最后面一部分讲了很重要的一段话——

“……

檬檬,在人世活了这一遭,除了愧对父母之外,我只觉得愧对你。我让你的所有担心和牵挂都白费了。但檬檬,我太累了,对不起,原谅我的自私,允许我解脱吧。

最后,檬檬我要对你说,还记得那天我去KTV闹的情形吗?

那天在包间里,还有个人一直隐在暗处,我们都瞧不清他到底是谁。前几天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我想起那天我冲进包间的时候,里面正有人在对着那个我们看不清的人夸他的表。我听见他们在说:您这块百达翡丽,限量版啊!从生产到出厂至少得五年!

檬檬,说到这里,你猜到当时包间里那个我们看不清的人是谁了吗?

是的,他应该就是苏维然。

如果按我们事后所知,何岳峦当时正在和彩凰资本的老板合谋收购钦和股份的事情,那苏维然的在场,就证明了他也是参与了其中的。而他藏得这样深,叫我们到现在都觉得他是个无关此事的好人,所以檬檬,他不是良人,答应我尽快和他分手,不要到头来落得和我一样的下场,被男人骗得一无所知、一无所有。如果说我在这个世界还有什么可担心的,也就是这一件事了。檬檬,答应我,和他分手。也答应我……

不要哭,要笑。

——爱你的,琪”

看完这封遗书时,宁檬难过得浑身都在发抖。她用手捂住脸,不愿面对这个真实残酷的世界。她后悔自己没有及时把她和苏维然分手的消息告诉尤琪,到头来竟让她带着牵挂走。现在她该怎么让尤琪知道,她担心自己的事不会再发生,她和苏维然已经分手了。

所以苏维然,就是Jason王,那个神秘的却又事事存在其中的Jason王。

那她亲眼看到的那个Jason王又是怎么回事呢?这中间是否有什么误会和差错?

就是那时,陈晓依给她发了条祝她新年快乐的信息。

她抓起手机,回了张她拍到的Jason王的照片,问陈晓依:他是Jason王?

陈晓依回过来的消息是:???

宁檬立刻再发一张苏维然的照片过去:他呢?

这回陈晓依回了两个字:是他。

一切得到证实,失望和心寒席卷了宁檬,她把手机摔在地上。

混蛋!世上怎会有这样的混蛋!

他让她,对人性太失望。

宁檬对陆既明说:“原来我学长,就是那个Jason王。一直以来,我们都找不到可以扳倒何岳峦他们的突破口,于是我们只好努力让自己变得强大,想着哪怕用上十年,等强大起来之后,再去打败他们。

“可现在不用了。能够攻克他们的突破口出现了,是尤琪带给我们的。

“我要从苏维然那里突进这个突破口,我要从他那攻下何岳峦双勋彩凰的堡垒!

“陆既明,你的仇,我来帮你报。尤琪的命,我来帮她讨公道。”

消化了一下突然涌进脑中的种种信息,陆既明否定宁檬的提议:“让我来突进这个突破口!我是男人,我不能让你涉险。”

宁檬否定了他的否定:“不行,你目标太大,他们对你千防万防。就因为我是女人,他们对我应该是轻视的,只要我们俩做场戏拆伙,他们就会把防备只落在你一个人身上,我就可以去做很多事情!”

宁檬安抚着陆既明:“所以陆既明,我现在还不能听你讲那句话,何岳峦是你心里的坎也是我心里的坎,不填平他,我们谁都没办法安心恋爱生活,对吗?既然现在我们找到突破口了,就一起努力把他们瓦解掉吧!等明天上了班,你配合我,我们做场戏,我猜公司里有仁宁的人,我们吵一架,让他听见,让他看见我们拆伙了。他会把这件事传给他主子,他主子一定会告诉苏维然。苏维然知道我和你掰了,一定会约我。他是全局的关键人物,是瓦解那个团伙的突破口。你放心,我跟你保证,我不做涉险的事情,我会博取他的信任,从他那里套出有价值的信息,但我一定不会跟他有所暧昧!所以陆既明,你要对我说的话,等我们演完这场大戏,你再跪在我脚边隆重地说,好吗?“

陆既明在一片沉重中,生生地被宁檬逗笑了。

他说:“好吧,听你的。”他把情侣对戒揣回到口袋里。“但是现在,你能先给我抱一下吗?”

宁檬默默张开手臂。陆既明抱上去,久久都不松开。

他们像两个本是一体却失散了的半圆,现在终于找到了对方,终于与彼此完整地镶嵌。

救护车和警车很快到了。

警察很快把卿里带走,救护人员却分不开死搂着宁檬不放的陆既明。

救护人员最后无奈地没好气地对宁檬说:“姑娘,劝劝你男朋友,再不撒手啊,将来他想抱你都没命抱了哈!”

宁檬拍着陆既明的后背:“不想留着命对我表白了是不是?”

陆既明终于松了手,乖乖上了担架。

宁檬跟着陆既明一起上了救护车。一路上陆既明都拉着宁檬的手,死活不肯放。

他一点也不像个身中一刀的人,还是插得很深的一刀。尽管裤筒上血淋淋,面孔上白涔涔,可也没耽误他上下嘴皮子磨来磨去的叨叨。

“你说你是不是想气死我?是不是、是不是?”

“现在胆子大了是吧,什么事都敢干了是吧?”

“你以后再干这么蠢的事,我告诉你我就我就……我就家暴你了啊!”

宁檬噗嗤一声就乐了。他嘴唇都白了,还在和她扯屁,分散她的恐惧。她又窝心又心疼。

“我这难道不是一片孤勇?”宁檬用反问为自己狡辩了一句。

“孤勇个屁!你这是逞能!”陆既明白着嘴唇开喷,“认错!道歉!不然我不去医院!我这就下车!!”

宁檬:“……”

她立马乖乖道歉。

路上宁檬打电话给特卫公司退了保镖。卿里的提前登场,打乱了她的作战计划,给她省下了那笔保镖费,但也给陆既明身上制造了个窟窿。

陆既明被拉倒医院后,大夫检查了一下,发现刀子插的位置太贴近动脉了,需要做手术。

陆既明一下就不淡定了,慌里慌张地,直问大夫他会不会进了手术室以后就出不来。

他其实是个连吃药都得哄三天的人啊,现在却要经历一场真刀真枪的手术。宁檬心软得像摊融化了的绵砂糖,对慌里慌张怕进手术室的陆既明充满柔情和怜爱。

两个人手牵手,互相说个没完,简直一副生离死别的模样。

后来是护士实在看不下去了,做了棒子,打散了这对鸳鸯。

手术做得很快很成功,陆既明从手术室里被推出来的时候,还能迷迷瞪瞪地对宁檬说:“我那血,蹭一下就呲出去了,可有劲儿了!壮观,太壮观!”

宁檬:“……”她酝酿的满腔水汪汪的怜爱之心,不知怎么就奔着凝固转化了……

细想想,他们也算是一起经历过生死的人了。

这么想着,宁檬简直满腔都是柔情。

她摸摸陆既明的脸,轻声细语柔情万种地对他说:“别哔哔没完了,就你长了一张会说话的嘴!快闭嘴睡一会!”

陆既明倔强地挣扎:“睡可以,但我一醒你就得让我看到你!”

宁檬说没问题,一定让你看到我,看不到我允许你把刀重新插回你腿上那缝好的窟窿里。

陆既明终于安心地合拢了上下眼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