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樱桃梗子和鞋底子

马车是开春新置办的, 比之前的骡车舒适许多。

陈绛出了内院就得装着不能走了,陈舍微将她径直抱上马车。

孙阿小扶了一把, 又将食盒递进马车里, 她是进出内院的人,晓得陈绛没裹足,却连郭果儿都没提过一嘴。

其实, 谁不知道疼呢?

山间有更多的树在开花,桃红白梨粉杏。

这些花大多细小, 清雅, 谈栩然除了唇舌, 连眼睛也叫陈舍微惯坏了,家中花儿尤美,再这些花儿, 觉得寡淡。

不过这青山绿水的,风拂林间, 树影婆娑, 花叶碎语不停。

娇嫩白花落如雪, 淋了满头,也是一美。

这地方其实吴燕子很熟, 就把吴缸扔在茶园里做监工了。

此地无旁人, 只他们几个。

原本许多小娃要来采野果吃,或是送到药铺换银子。但今年茶园铺开了种茶,吴缸茶园用人吃紧, 雇了村里好些婆子媳妇,小子丫头做杂工。

再说了, 往樱桃林来最近的路要经过茶园, 吴缸让人盯了, 不会扰他们清净。

几人一路往山里去,每人手里都拎着一个小篓,路上好些红黄果儿,陈舍微叫一句,“树莓!能吃,好吃!”

陈绛就冲过,一把撸光。

原本还想剩些给鸟儿吃的,不过吴燕子说了,高处还有,鸟儿会去那吃。

一路走走停停,往野樱桃林里去,还没到林子,篓子就满了。

吴燕子还背了好几个篓子,递过去一个空的,把装满的小篓子搁到她背上的大篓子里。

野浆果,其实陈舍微没有吴燕子熟悉,她轻盈的从草丛间穿梭而过,抓来一大把红润的果子,说是叫牛□□。

酸甜,有籽。

山樱桃果儿小,一簇簇的掩在叶片下,猛一打眼,只见满目翠色,倒是难发现一粒粒的小红果了。

陈舍微寻了个低矮结实的树杈,把陈绛放了上去,她只消一伸手就能牵过一根果枝,直接如小鸟一般用嘴叼吃。

山间的景有层次之美,在这山色中,万物清新自然,由一抹乳雾包裹,又有霞光如锦缎轻覆。

他们什么都没做,只在樱桃树下铺了油布歇着,望着树与树的空隙中,割裂出天空透蓝的碎块,听着山涧水流清脆欢悦之声。

吴燕子带着陈绛去溪边摸螺蛳,陈舍微翻了个身,不看天了,看她。

谈栩然倚在树干上垂眸看他,语气轻盈的像鸟儿在枝丫间跃动,道:“你是想,在每个地方都试试?”

他们几乎每日都要亲,稍有那么一刻独处,总是黏在一处。

陈舍微点头啊点头,谈栩然轻轻一嗤,道:“白日宣淫也就罢了,这可是在野地。”

陈舍微揪着自己的衣襟,一本正经的说:“只是亲亲,绝对不会脱衣的。”

谈栩然不语,像是不许。

陈舍微眼睫半遮,又在那装委屈了,却见她微微启唇,探出的红绯舌尖上,那一截翠碧樱桃梗,落了一个结。

陈舍微怔愣了一下,赶紧扑过去,这个吻还残留着樱珠清甜滋味。

等着吴燕子和陈绛提着螺蛳回来的时候,就见谈栩然闭目养神呢,而陈舍微腮帮子一顶一顶,神色严肃,像是在做一件很重要的事。

“阿爹,你作甚呢?”陈绛抖了抖小竹篓,缝隙间,沥出一片水。

“给樱桃梗打结吧?”吴燕子笑道:“我小时候也玩过。”

陈舍微不可置信的看她,“你能?”

“这有什么难的?”吴燕子摘了一粒樱桃吃了,舌头卷了卷,很快就给樱桃梗子打了结。

陈绛跃跃欲试,费了点功夫,也打成结了。

陈舍微一副饱受打击的样子,不甘心的又试了几回,还是不行。

吴燕子安慰他,道:“没事,这事好像就是有些人能成,有些人弄不成的。我几个哥哥都不行,我最厉害。”

她还挺得意。

谈栩然在那不出声的笑。

陈舍微绝不认输,下山一路上还在腮帮子里顶啊顶。

半山的茶园里,陈舍微大约很叫他们面熟了,一露脸,众人就齐齐问好。

去岁的茶叶没怎么精心弄过,今年因为育了香橼茶叶种,所以陈舍微想试试路子。

吴缸虽是个粗人,可孰优孰劣总分得清,那茶树一看就是罕见的种,他不敢掉以轻心,只挑了几个心腹侍弄。

陈舍微今日就不巡视了,吴缸送他们下山,趁机把些杂事交代一下。

马车歇在道上,正说着话呢,陈舍微支着手臂给谈栩然当扶手上马车,就见不远处几个人头鬼鬼祟祟的。

吴缸顺着陈舍微的视线望去,一下就爆了脾气,抄起一旁的锄头就要过去赶人。

“诶诶,你这人怎么不讲道理啊,我,我们是来给六爷请安的!”

谈栩然在车里听着,掀了帘望出去,见吴燕子站在车边,小脸煞白。

“杨家人?”吴燕子点点头,谈栩然伸手牵她,道:“叫他们打发去,你快上来。”

吴燕子的娘夹着几副鞋面从小径上走过来,正好瞧见谈栩然拉吴燕子上马车,她眼睛一热,快走几步要赶过来,就见吴缸横着锄头在同杨家人对峙。

吴大娘‘噫!’的叫了一声,像护崽的母鸡一样叉着手就颠过去了。

吴燕子听见她娘的声音,忙又下车,谈栩然有些担心,掀了帘子瞧。

“好了。”陈舍微不欲一天的好心情叫这几人搅坏了,摆摆手,像在赶几只苍蝇,“我不是你家爷,要请安找对人去。”

开春,吴缸在村里招了好些人,不只茶园,烟地也要人。

原来那些日子过不下去,连一亩下等田也保不住的农人,改了生计,如今都在侍弄烟叶。

吴老爷子自家田用绿萍养肥养了一年,今年可以耕种了,忙不过来,陈舍微的田地要分给别人种。

不过老爷子不放心,他自己带着大儿子两口子,再雇了村里几个人,包揽了陈舍微的稻田,比侍弄自家的稻子还用心。

茉莉花田、茶山、稻田、烟地,撇去那些同吴家有嫌隙的,村里几乎家家有人在吴家手下干活。

吴老爷子素来是大方,这做地主公的滋味也享受,有时候出工没银子但包一餐,他叫吴老娘备下得粥水稠得插筷不倒,杂面馒头连小子都可以拿一个。

一时间,村里人人说起吴家的好来,仿佛去年那些破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杨家人说吴家坏话,竟没人应和。也不是,若是去找吴家几个堂亲,讲不定还会得几句附和,可他们也有仇怨,碰不到一块去。

见到吴燕子了,杨大山眼睛一眯,道:“燕儿俊好些。”

吴大娘动作比吴缸还快,抄起两幅厚鞋底,左右开弓的狂扇杨大山。

吴缸护着他娘,把那些要来拉扯的人一个个掀翻。

吴老娘一边扇一边用极其粗野恶毒的话语诅咒杨家人,更诅咒那个不知藏在哪的杨大河!

陈舍微实在叹服吴老娘妙趣横生的比喻和狠辣的用词,一回头,果然就见谈栩然和陈绛露着两个头在外面,听得那叫一个专心致志,满脸好学啊!

吴家人多势众,杨家人落荒而逃,杨大山狠啐一口,暗骂道:“给脸不要脸!”

吴燕子站着看吴老娘泄了力气,被吴缸搀着慢慢走回来,她忙迎上去,扑在吴老娘怀里哭了一场。

这一哭,像是把她心里的淤泥彻底哭出去了。

路上总算没人堵着了,郭果儿马鞭一抖,赶在落日之前,回家。

只是那回程一路上,陈舍微还锲而不舍的与那樱桃梗缠斗,看得陈绛只觉得腮帮子一阵阵发酸。

春日本就多雨的,今儿还算好了,雨下在路上,是细绵绵的春雨丝,无声无息的,若不是掀了帘子看,且发觉不了。

这场小雨到了家门口就停了,郭果儿掸掸衣服,道:“下了半天,就湿我一人。”

今日出门早,又自带了吃食,回来时雨过天又晴,还可以在晚霞余晖中用膳。

孙阿小煮了白粥,陈舍微做了几个小菜佐粥。

年前晒的腊味,佐粥正好,尤其是咸蛋腊肉饼,蒸饭的时候放上去一枚,整锅饭都奇香无比。

等腊味蒸熟的时候随手拌了一碟虾米紫菜,鲜上加鲜。

平日里陈舍微做这做那,简直叫人大饱口福,可这样吃一顿清粥小菜,真的也很幸福。

用过膳,陈绛得去练今日落下的字帖了,阿小和阿巧收拾了碗筷去灶上吃饭了。

院子叫细雨润了一遍,空气清新好闻。

陈舍微本想去书房看书,只是刚吃饱饭,血不往脑子里流,没精神。

水缸里植了莲根,眼下刚冒圆叶,叶上歇着一只碧绿的小青蛙。

小青蛙气定神闲的,舌头一探一卷,就吃了一只蚊蝇。

陈舍微嘴角抽了抽,‘这摆明是挑衅。’

谈栩然卸了钗环挽低髻,打开西窗一看,就见陈舍微坐在秋千架上,左脸一鼓,右腮一嘟,又在折腾樱桃梗。

“你何必对这事如此执着?”

见谈栩然来了,陈舍微颓然的吐出一根直杆的樱桃梗,往秋千椅上一摊,秋千连带着的花藤一颤,溅得他半身湿漉漉。

“唉,”他满身花露的叹着气,面上细细密密的水珠,还有三两粒黏在唇上,“我还是去书房看书吧。”

说着,却见谈栩然欺身下来,唇亦贴上来。

那樱桃梗在二人舌尖传递着,陈舍微被她吻得动了情,她却猝不及防的退了出去,皓齿红唇叼咬着碧梗,浑不在意的说:“就是这样,夫君现在可会了?”

陈舍微眼瞧着唇瓣银丝牵扯,断在风中,急声道:“不会不会!”

谈栩然蹙起眉,斥道:“好蠢的舌头,我只教这一回罢了。既如此,还是看书考举简单些,去吧。”

她转身要走,陈舍微忙扯住衣袖,两人栽在秋千架上摇晃着。

“再教一回,就一回,我就看书去了。”

作者有话说:

这绝对是人物意志冒出来支配笔杆子,

这都亲了几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