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时, 车内的桥桥顿时哭出声来,田恬瞬间有了理由,一脸歉意:“薛夫人, 孩子哭了,应该是舍不得离开, 我先进去哄孩子, 您可否稍等片刻?”
薛夫人何曾被人晾着过, 脸上的笑容快坚持不下去, 但现在田恬比她身份高,她就算心里不大愿意,面上也佯装大度:“好, 宋小姐比较重要。”
田恬颔首,赶车的御前侍卫帮她掀开车帘, 她提着裙摆躬身进入马车。
车内, 桥桥哭声特别大,脸上却未见一滴眼泪。
田恬哭笑不得, 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肯定是宋文让她帮忙解难题的。
他肯定也看到薛夫人手里拿的精美盒子,她不想要,却也不合适在大庭广众之下拒绝, 如此以孩子为借口,便是最合适不过的。
田恬冲着宋文笑了笑。
桥桥眨巴眼睛, 意思问宋文是否还要继续。
宋文点点头。
桥桥继续哭闹。
薛夫人领着丫鬟在马车旁站了好一会儿,车内哭声依然不减,田恬瞧着差不多了, 掀开车窗帘, 一张美人脸十分抱歉的看着她:“薛夫人, 真是不好意思,孩子怎么也哄不好,要不您别等了,您的心意我已经收到了,很感谢贵府今日如此重视为我们送行,我和相公铭记于心。”
薛夫人张口欲说话。
车内桥桥哭的更加厉害,田恬抱歉的看了她一眼,放下车窗帘,继续哄孩子。
薛夫人脸上的笑容快要崩裂,藏在袖口的双手紧紧拽着衣摆,强迫自己稳定心绪。陈禾禾此举,态度已然明显,她不愿接受她的好意,否则一个小小孩童,怎么可能一直哄不好。
薛夫人深吸了口气,罢了,她不要,她也没办法,该做的她也做了。
“妾身祝宋公子宋夫人一路平安,顺利返京。”薛夫人在马车前盈盈施礼,说了祝福语,领着丫鬟回到不远处薛公子身边。
薛公子把这一切尽收眼底,沉默不语,上次他去府中拜见,宋文便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态度,但不管怎样,他的礼数已经做到了,想来以后就算在京城相见,他亦不会多加为难。
薛公子本就没真的想巴结讨好宋文,点到为止,不失礼数即可,之前他和陈禾禾的关系,注定他搭不上宋文那条船。
没有哪个男人,能和妻子的前未婚夫走近。
随着马车缓缓行驶,薛府一干人等齐齐行礼目送他们离去,宋文也在此时掀开车窗帘,对薛公子及薛老爷表示感谢。
双茶巷百姓站在道路两旁,目送车队离去。
“陈禾禾命好啊,之前那样虐待宋文,如今宋文非但不怪罪,还把她接进京城当官夫人去了。”
“陈禾禾以后过的好不好,还说不准,她的身份和宋文相差太大,我觉得就算现在好,到最后肯定也没有好结果的。”
陈婶儿当天没有出去相送,她怕自己舍不得,到时候在众人面前老泪纵横,惹人笑话。
她这辈子没有福气生个女儿,陈禾禾虽然是孙小姐,但隔三差五送吃送穿给她,对她体贴入微,行事做派比女儿还要贴心。
马车驶出薛府不远,田恬便让桥桥不要哭闹。
宋文这时拿出一块糕点给她:“这是奖励桥桥的。”
“谢谢爹爹。”奶声奶气的声音,软糯可爱,小胖手乖巧拿过糕点,放进嘴里咬了一大口,两个腮帮子鼓鼓的。
田恬哭笑不得:“桥桥,小口小口吃,别噎着了。”随即又道:“你就用一块糕点让人家哭叫那么久,真有你的。”
宋文笑看着桥桥,摸了摸她头上的小辫子:“我和桥桥说好了,只要她装哭让外面所有人相信了,就奖励她一块糕点。”
桥桥坐在宋文腿上摇头晃脑的,那小模样要多得意就多得意。
“你这是教桥桥坑蒙拐骗,小心以后她用在你身上。”
宋文道:“这不叫坑蒙拐骗,这叫审时度势,不得已而为之。”之前那种情状,只有用桥桥当借口最为合适,再说孩子小,还以为他们是在玩闹。
田恬不纠结这个话题,她相信宋文教孩子是有分寸的。
半月后,一行人顺利进入京城。
连着坐了半个月的马车,田恬都快坐吐了,桥桥也恹恹的,小胖脸完全没有精神。
宋文意志坚定些,进京途中也不忘看书,几乎除了睡觉歇息,偶尔陪桥桥玩耍外,手里从不离书。
马车缓缓停在宋府门口。
宋文率先下车站定,田恬抱着桥桥半蹲在车门处等着,宋文先是把桥桥抱下去,再小心搀扶田恬下车。
锦绣来福先后下车,连忙过去伺候。
宋府门前,站了不少人,为首的是一个年约二十七八的微胖男人,五官和宋文有些相似,他穿着一身绿色丝绸的料子,头戴金冠,腰间束有一条绿色锦带,上面嵌有白玉以及各色宝石,阳光下,那衣裳散发淡淡盈润光泽,锦带上的珠宝更是褶褶生辉,衬的他整个人华贵非凡。
与他并排的还有一身绛紫衣裙的贵夫人。
女子满头珠翠,清秀的脸上薄施粉黛,看上去应该有二十五六,唇角微微扬起得体弧度,大方端庄,和男人站在一起,看上去倒是登对。
贵夫人身后还站有一个十八九岁作妇人打扮的女子,她穿着一身湖蓝缎面衣裙,打扮的很是老气,一脸苦相,瑟瑟缩缩站在后面,低头垂眸,给人一种小家子气的感觉,哪怕她穿着一身华服,可站在那一群人中间,依旧显的格格不入。
在之后的人,大多作丫鬟小厮打扮,诺大宋府门口,至少站了二三十人。
宋文抱着桥桥走上前去,激动的眼眶泛红:“见过大哥,大嫂。”
田恬紧跟他的步伐,跟着盈盈施礼:“见过大哥,大嫂。”
为首的绿衣男子快步迎上去,身旁绛紫色贵夫人以及一脸苦相的女子带着丫鬟仆从也跟着迎上去。
“三弟,你可终于回来了,我们兄弟总算团聚了,刚才接到小厮禀报,说你们已经进京,我带着你嫂子忙不迭来府门口接人。”绿衣男子打量宋文:“三年不见,你瞧着消瘦不少。”随即又道:“没成想你女儿都这么大了,叫什么名字,看着真是漂亮,以后长大肯定是个美人胚子。”
宋文笑着道:“取名宋桥,今年已经两岁半了,桥桥,快叫大伯。”
桥桥怕生,双手环住宋文的脖颈,一双黑黝黝的眼睛警惕的望着他。
宋冲爽朗大笑:“鬼精鬼精的,看着就伶俐。”
宋文连忙介绍旁边的田恬:“这是陈氏,我三年前娶的妻子。”随即又给田恬介绍:“这是我大哥宋冲,家里的嫡长子。”复又指了指旁边的贵夫人:“这是大嫂,主要管理家中中馈,是京中盛名的贤惠夫人,你以后有不懂的,可以找大嫂请教。”
田恬点头,笑着再次对二人施了一礼。
宋冲这才正式看向田恬,之前虽然也看,但碍于弟弟女人,只是淡淡看了一眼。
女子年方二八,长相明艳,双眸似秋水,眉不描而红,唇不点而赤,一袭湘妃色衣裙,体态丰腴,鬓上虽然只是简单簪了两朵芍药绒花,斜插了一根珍珠蝴蝶钗,但整个人看上去肤光胜雪,那种成熟风韵,能让男人见过便难以忘怀。
宋冲也算见过不少美人,像三弟妹这种成熟如蜜桃的美人,眼前这人绝对是生平之最。
他面上云淡风轻,笑着叫了一声弟妹,但心里却暗暗惊叹田恬美貌。三弟的命就是比他好,同样是被贬为奴,他只能娶一个长相寡淡的女人伴在身侧,可他却如花美眷,灼灼风情,好不快活。
弟妹这长相,哪怕是放在京中,也绝对有一席之地。
贵夫人笑着上前牵起田恬的手,十分热情:“三弟可真是好福气,弟妹艳若桃李,少见的好颜色,我这个当大嫂的看了,都忍不住心生喜欢。”
田恬大大方方,不卑不亢:“大嫂说笑了,您举止端庄,一举一动都透着优雅高贵,一看就是出身世家大族,我这样的人在您跟前,就如同烛火与月亮之别,以后我还要向大嫂多多学习,还请大嫂不吝赐教。”
田恬笑的很甜,表现的落落大方,完全没有一点小家子气,贵夫人倒是有些惊讶,忍不住高看一眼。
原以为从外面带回来的,都是些家境普通上不得台面的,没成想三弟有本事,竟然娶了个如此出众的。
她现在有些庆幸,庆幸她嫁给了三弟,若是进了他们大房,以她的外貌品性,哪里还有她的容身之地。
几人说笑间,宋冲道:“走吧,咱们别在门口杵着了,老夫人还在府里等着呢,她老人家知道你们回来了,一天三遍的念呢。”
“好。”宋文抱着桥桥,和宋冲并肩走在前面。
田恬和贵夫人紧跟在他们后面,两个男人在前面说笑,她们俩在后面也话家常,那个穿着湖蓝衣裙的女子,一直走在她们身后,低垂着头,安安静静的,不出一语。
田恬也没有主动和她打招呼,暗暗猜测那女子应该是大哥宋冲房里的姨娘。
古代尊卑有别,她是宋文的正妻,按照身份论,她可以无视那个姨娘,只要和大嫂交好即可。
宋文这辈一共有三兄弟,大房宋冲是嫡长子,还有一个排行老二,名宋渊,是大房庶出,宋文是二房嫡子,因父亲很早离世,家中只有他一个,排行老三。
大房还有嫡出女儿一个,名宋婉,庶出女儿三个,宋梅,宋岚,宋芮,她们在被贬为奴时,相继都到了及笄之年,听大嫂的意思,这些人自从贬为奴仆后,已各自成家,如今诺大宋府,只有宋冲和宋文回来了,老二宋渊还在路上,还需一段时日能到。
一行人很快到了老夫人所居住的世安院,院子很大,但光秃秃的,没有一点绿意,应该是宋府久未住人,院内杂草丛生,老夫人刚回来不久,叫人拔了草重新种植花卉,只是时日尚短,故而看着荒凉。
门口的两个丫鬟见少爷少夫人们过来了,一个丫鬟连忙进去通禀,一个丫鬟站在门口掀开门帘子,伺候他们进去。
房内,一个四十出头,略带沧桑的美妇坐在上首,手里端着茶杯,正悠闲喝着茶。
宋文进去,带着田恬和桥桥下跪请安:“侄子携妻女给大娘请安。”
沧桑美妇闻言,连忙放下茶杯,快步走过去,亲自搀扶起宋文:“好孩子,这些年让你受苦了。”眼神看向桥桥:“没想到一别经年,孩子都这么大了,真不错,长的玉雪可爱,怪讨人喜欢的。”
“你们都起来吧。”
田恬应声起身,脸上带着淡淡笑容,让人看不出她的喜乐。
宋文颇为尴尬,大娘问了他和桥桥,唯独没有问陈禾禾,很明显她不喜欢陈禾禾这个侄媳妇。
“快坐下说话。”沧桑美妇重新坐回上首。
宋文点头,带着桥桥过去坐下,他抱了孩子一路,确实有些累了。
田恬没有坐,而是站在宋文身侧,显得十分恭谨,她很有眼色,贵夫人都没坐,只是站在大哥身边,她若是坐了,岂不是成了众矢之的。
宋家以大房为首,之前是受大房牵连被贬为奴,如今也是因为大房宋尚书之死,得直接入仕机会,说白了,宋文现在也是仰人鼻息过活,她能低调便低调些,尽量不让宋文夹在中间难做人。
“如今你大哥和你回来了,老二也在路上了,你娘还未找到,我前个日子也派了不少人出去寻找,想来应该很快就能找到,你可安心。”
宋文点头:“多谢大娘。”
沧桑美妇叹气:“宋家如今虽东山再起,但你大伯已然不在,这诺大宋府,须你三兄弟撑起来,你们责任重大,宋府昔日盛景,就靠你们恢复了。”
宋文和宋冲连忙起身行礼:“请娘/大娘放心,孩儿/侄儿定不辱命。”
一行人在屋内说了会子话,沧桑美妇便让他们夫妻回望竹轩。
望竹轩是宋文之前住的院落,已经收拾妥帖,就等他们入住。
一家三口带着两个仆从回到院里,已经有十几个丫鬟小厮在门口等着了:“奴才/奴婢参见三少爷,三少夫人,桥桥小姐。”
宋文点头,示意他们起来:“以后望竹轩所有事务皆由三少夫人操持,你们有什么事情,直接向她通禀。”
这是给田恬放权,怕她刚来京城,别人会因为她的身份看轻她。
“是。”丫鬟仆从们齐齐行礼。
田恬内心暖洋洋的,虽然老夫人不把她当一回事,让她心里有些不痛快,但宋文的暖心,成功弥补了这些不开心。
“走,我带你进去看看我以前居住的地方。”宋文声音透着喜悦,整个人走路都带着风。
田恬哭笑不得。
院子里种满了竹子,三年多过去,已经长的很高,俨然已经成为了一个竹林,遮天蔽日。
“以前我一心科举,喜清净雅致的地方,故而我的院落也设计的别具一格些。”宋文边走边解释。
田恬点头:“挺好的,夏天在这里乘凉很不错。”
越过前院竹林,便是精美的三间房,宋文道:“一间是耳房,专门用来沐浴洗漱,一间是书房,平日多在书房苦读,一间是卧房,专门用来歇息。”
三间房都有两扇门,宋文带着她们从书房进去,然后从后门出去。
田恬只感觉柳暗花明又一村,后院很大,有假山水榭,土壤都是光秃秃的,看上去不是很好看,但光线极好。
后院也有三间房,被人打扫的很干净。
宋文介绍:“这后院以前是我娘住的,她喜欢一些花花草草,那些光秃秃的地方,之前都是她种的花草,开花之后很是漂亮,天气晴好的时候,还有很多蝴蝶飞舞。”宋文神情有些失落:“自从爹爹病逝之后,我和娘就在这望竹轩度过了十余载,也不知道她现在过的如何。”
田恬安慰:“婆母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被贬为奴说的难听些,只是伺候人的活儿,只要没有很大错处,应该不会有性命之忧。”
宋文点头:“承你吉言。”随即指着右侧的房间道:“中间那件房是娘的,右侧那间厢房就给桥桥住。”
田恬完全没意见。
“锦绣,你带小姐去沐浴洗漱,让她好好睡一觉,这些日子一直长途跋涉,肯定累极。”
“是。”锦绣牵着桥桥的手,被两个丫鬟带走。
宋文拉着桥桥进了他们的房间。
刚进卧室,一副超大的山水画屏风映入眼帘。
墙上还挂着不少画作和字,每一幅画作和字帖都是少见的佳作。
最惹人注目的还属那张千工拔步床,就像是一个小型房间般,上等红木雕刻精美繁复,上面的花朵图案美艳绝伦,千工拔步床一共由三个阁子铸成,刚进去第一个阁子,放有红木桌子和凳子,第二个阁子两侧是书架,上面放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第三个阁子是诺大的床,睡四五个人,绝对没问题。
田恬看到这张千工拔步床,几乎可以想象昔年宋文住在房里的场景。
他肯定爱书成痴,晚上歇息之前,会坐在第一个阁子挑灯夜读,有时也会躺在床上闲散温书,看完之后,随手把书放在第二阁子,然后歇息。
“喜欢这房间吗?”宋文问:“若是不喜欢,届时让木工过来按照你喜好重新弄。”
田恬笑着道:“挺好的,很喜欢,届时再去外面定做一张梳妆台便好。”之前宋文未成亲,房间里没有梳妆台,老夫人也没把她放在眼里,并没有给她安排。
田恬也没什么好怨的,老夫人毕竟是大房的人,不是她的婆母,没有义务为她打算,这样也挺好,两人只需表面功夫过的去便好。
她之前还担心婆母不喜欢她,如今婆母暂时没有找回来,她过的会舒心许多。
“那我等会儿就派人去外面定做,你把你喜欢的样式画出来,咱们让下人按照你画的安排。”
田恬点头。
宋文拉着田恬的手,两人坐在拔步床上,宋文想到今日大娘的举动,愧疚的看着她:“夫人,今日让你受委屈了。”
田恬清亮的眸看着他。
“没关系,她只是大娘,不会过多插手我房内事,咱们不要和她计较。”宋文拍了拍她的手:“我娘是个很温良的人,她如果见了你,肯定会很喜欢的,来京的这段日子,我仔细想了想,就算我直接入仕,但我始终不算是宋家主脉,可能也就是个芝麻小官,外放的几率最大,等上面旨意下来,我就带你离开京城,咱们一家三口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
宋尚书之死,福荫全家,但他毕竟是侄儿,太子殿下那边肯定也会重视宋家大房的人,他只是个可有可无的小角色罢了。
“好。”田恬有宋文的一番安慰,心里最后一丝不舒服散去,其实只要身边的人是他,不管在哪里,她都没有丝毫怨言。
“这两日大娘应该就会把二房的生意给我,届时全部由你打理。”
田恬好奇:“是之前已经充公的田产商铺吗?”
“应该是吧,太子殿下肯定会给予一些补偿,反正不会少咱们的就对了。”
田恬点头。
夫妻说完话,田恬便命人准备洗澡水,进京这半个月,她也未曾好好歇息,如今只想痛痛快快泡个澡,睡个舒服觉。
宋文自然想要陪她。
素了半个月,他也想尝尝荤腥。
这一次,还是在他的地盘,那种感觉肯定不一样。
田恬沐浴完回房,宋文已经半躺在拔步床上看书,他穿着一身白色的绸缎亵衣亵裤,领口微开,露出白皙清瘦的胸膛,纤长手指翻着书,慵懒恣意,那种气质神韵独超。
宋文见她回来,合上蓝皮书籍,偏头看过去,妻子一袭粉衣长裙,俏生生朝着他走过去,可能是裙摆太长,她不习惯,双手提着裙摆,走动间,雪白的小腿若隐若现,如羊脂白玉。
泡过澡的缘故,艳丽的脸上还有两块醉人的坨红,更添三分颜色。
宋文眸里带着笑意:“好了?”
作者有话说:
这章有红包哦,宝子们记得按爪哈,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