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恬脸色大变:“你是在哪里听说的?”
秋穗道:“这件事情闹的挺大的, 现在京城上下都传遍了。”
田恬眉头紧锁,按理说不应该啊,若李湛真的旧疾复发, 黄福全知道她能安抚李湛,应该第一时间出宫找她才对。
“先看看吧。”田恬心如乱麻, 这会儿子黄福全应该在想办法让她进宫了。
襄国公府。
赵浔小公爷在书房专心看一副美人图, 眼里布满思念和悲伤。
那美人图每日都要被小公爷拿在手里看好多遍。
画像上的美人可不就是将军府小姐刘紫玉。
贴身小厮见小公爷如此痛苦, 忍不住开口:“小公爷, 您若是想刘小姐,您就去将军府看看她,您又何苦如此折磨自己。”
赵浔似哭似笑:“我如今还有什么脸再去见她?”
原本信誓旦旦的扬言要娶她,没成想最后却是这样一个结果。
他的母亲, 好狠的心。
而他身为儿子, 必须屈从, 若是母亲有个三长两短, 他无法原谅自己。
贴身小厮无奈叹气。
这日, 田恬又睡到半夜,感觉窗户前有动静。
她最近因着李湛发病的事,睡眠很浅, 听到动静, 还以为是黄福全来了,连忙起身过去查看。
来人并不是黄福全, 而是瘦成竹竿似的赵浔。
他比之前看着更瘦了, 一张俊脸都快瘦脱相了。
田恬看在眼里,不是滋味的很, 这男人在府里肯定费力争取, 受了不少苦。
她以为他不会再来了, 没想到还是来了。
“小公爷,夜半深闺,妾身虽是和离之身,但也还是要名声的,您这样实在不妥。”
赵浔看着眼前的小姑娘,依旧面若桃李,眉宇间有淡淡忧愁,她这段时日肯定也过的不好。
“紫儿,是我对不住你。”
田恬已经释然了:“小公爷没有对不起谁,您很好,只是我们家世相差悬殊,这辈子咱们有缘无分,以后还是不要见面的好。”
赵浔心中剧痛:“紫儿,我不知道母亲会那样做,我也被她摆了一道。”赵浔把在家里闹绝食,国公夫人晕倒的事情如实讲了一遍:“母亲如此,我不敢不妥协。”
田恬点头,表示理解。
赵浔舍不得放手:“紫儿,你愿意和我远走高飞吗?”
田恬被他吓了一跳。
赵浔道:“紫儿,这段时日我也试图放手,可入了心的姑娘,哪有那么容易忘记,紫儿,只要你愿意,我立刻带你远走高飞,咱们到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过日子。”
田恬不敢:“小公爷,我感动你对妾身心意,但妾身不是孑然一身,妾身还有七十多岁的祖母以及守陵的母亲,还有在少林寺学武的弟弟,妾身不能和您离开,京中一切,妾身无法割舍。”
赵浔道:“不用割舍,我们只是出去待一段时日,等咱们成亲后,有了孩子再回京城,届时有了孩子,我爹娘也没办法,必须让你进门。”
田恬知道这是两人如今在一起的唯一办法,但她不是小孩儿,也没有年轻人那种冲动。
她不能拿将军府的声誉去冒险。
老夫人多有骨气的人,若是让她知道她和赵浔私奔,非气死不可。
“小公爷,恕妾身不能答应,妾身乃将军后人,虽无武功在身,但有气节骨气,妾身不愿将祖辈用性命建立的将军府,置身于骂名之中,更不想因妾身一己之私,让将军府蒙羞。”
赵浔眼眶通红:“那你就放弃我?”
田恬偏过头,不敢看他的脸:“小公爷,当初妾身就说了,您爹娘同意,我才会嫁你。”
赵浔不做声了,到底是大家闺秀,做不出私奔的事儿,是他异想天开了。
“我多希望畅春院那一次,没有见过你。”
田恬心里一痛,赵浔这话是放手了。
田恬不知道说什么,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离去。
她知道她和赵浔是彻底完了。
之后的日子,田恬一直在关注东宫的动静。
秋穗每日出去打听消息,这天,她又急匆匆回来禀报:“小姐,大事不好了,太子爷比之前更严重了,听说昨儿还失手掐死了一个小太监,东宫上下惶恐。”
田恬脸色奇差,如今可不是东宫上下惶恐,是大元朝上下惶恐。
“最近我们将军府周围有没有异常的人?”田恬实在想不明白,为何黄福全还没来找她。
难道是李湛不愿意吗?
他们两人确实是掰了,但事关性命,岂能儿戏。
又一天,秋穗打听到护国寺方丈也进京了。
“方丈连续赶了六七日的路,如今正在驿站稍作休整,不日便要进宫。”
田恬听的心里焦急,方丈都进京了,可以想见李湛的病情已经十分严重。
“事不宜迟,我们马上去见一见方丈。”田恬起身去衣架处,拿下雪白披肩套上,就要出门。
秋穗道:“小姐,您要进宫?”
田恬点头:“我要说服方丈,让他带我进宫。”黄福全不找她,唯今能进宫的,也只有方丈了。
主仆二人迅速去了驿馆,田恬报出将军府身份,得以见到方丈。
方丈认识田恬,见到田恬后,径直给她行了个礼:“阿弥陀佛,夫人,老衲这厢有礼了。”
田恬连忙道:“方丈无需多礼,此次妾身前来,有一事相求。”
方丈道:“夫人请讲。”
“还请方丈带我入宫。”田恬长话短说:“我与太子爷回京之后闹了一场,如今我这身份不好进宫,所以才求到方丈这里。”
方丈知道田恬的能力,毫不犹豫答应:“夫人换一身衣裳,随老衲进宫便是。”
田恬点头。
方丈找了一身小太监的衣裳给田恬换上。
“秋穗,你先回将军府吧,我随方丈进宫便是。”
秋穗点头回去了,她知道小姐和太子爷情分非比寻常,小姐去了东宫,应该也是安全的。
田恬跟着方丈一路去了东宫,黄福全见这小太监畏首畏尾佝偻着身子,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他双眸一瞪,立刻把他叫住。
“站住。”
田恬只好顿住步子。
黄福全走到她跟前:“抬起头来。”
田恬只好抬起头。
黄福全皱眉:“你这小太监,不是东宫的,你是谁!”
他是东宫大总管,东宫上下的太监他都见过,没见过这么面生的。
田恬见瞒不住,直接道:“黄总管,是我。”
声音熟悉,黄福全瞬间瞪大双眼:“你.....你....”他又意识到自己失态,压低声音道:“你是夫人?”
田恬点头,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黄福全惊掉下巴,他原以为这小妇人没心没肺,没成想主子爷危急关头,她竟然求了方丈带她进宫。
就冲这份心意,黄福全对她的不满散去。
终究是跟了主子爷一场,虽然有些不知好歹,但对主子爷的心还是有的。
“黄总管,太子爷现在情况如何?之前不是好好的,怎么突然间就发作了?”甚至还有小太监因此丧命。
黄福全叹气:“奴才也不知道怎么跟您说,您亲自进去见了太子爷就知道了。”
田恬点头。
黄福全亲自把人带了进去。
方丈也要跟着进去,黄福全笑着道:“方丈连续赶路多日,您先去旁边的厢房歇下,太子爷如今睡着了,等他醒来,奴才再去叫您。”
方丈点头,径直离开。
这里有夫人守着,他是放心的,当初在护国寺后山,夫人为了太子爷,可是连命都不要的,执意在铁牢里伺候了一个月。
田恬进入寝殿,就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绕过屏风再往前走,血腥味更甚,只见李湛穿着一身雪白亵衣亵裤呈大字躺在床上,双手双脚被铁索锁住,动弹不得。
手腕和脚腕处磨出深深血痕,看起来极为吓人。
头发散乱,胡子拉碴,瘦的惊人,指甲已经抓烂完了,十个手指全是触目惊心的伤口。
这模样看着比当初在护国寺后山还要不堪。
他或许是太过疲劳,已经睡着了。
田恬看着,心里不是滋味。
李湛听到殿内来了不少人,他睁开眼准备继续发狂,可看到眼前双眸通红的小太监,他怔住了。
这小太监为何给他感觉那么亲切。
田恬赶紧收拾好情绪,坐在床边,手牵着他的手,运转龙诀,嘴里念着清心咒,双管齐下,想要帮他快速静心。
李湛听到熟悉的声音,眼眶深红,被铁索锁住的手,反手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田恬感受到他的主动,震惊的看着他。
他不是发病没有理智吗?这副神情,可不像是有病之人!
李湛深情的看着她,笑了,说话的声音都在抖:“玉儿,我就知道你心里是有我的。”
田恬惊讶不已:“你....你....没事?”
黄福全这时识相的退了出去,把空间留给两人。
李湛笑:“有事,你和我断了之后,我的心都空了。”
田恬看他还有心情开玩笑,冷了脸:“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就是为了让她主动进宫?
不可能啊,若真想让她进宫,黄福全早就接她了,哪里还用她去找方丈。
“想娶你,想把你留在身边。”李湛无法接受没有她的日子,她是他的女人,这辈子都只能是他的女人。
田恬震惊,那个娶字已经说明了一切。
“你做的这一切,难道都是为了娶我?”
李湛正欲说话,就听到黄福全在房门口高唱:“陛下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李湛敛了神色:“等下别说话,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许说。”
田恬心里一堆问号,但眼下皇上皇后已经过来了,她只能先答应。
房门推开,从门口簇拥进来一男一女。
男的身穿明黄龙袍。
女的身穿红色凤袍。
男的俊美瞧着四十出头的样子,女的雍容华贵三十出头的样子。
田恬噗通一声跪下,粗噶着声音请安。
“奴才给皇上皇后请安,皇上皇后吉祥。”
两人被簇拥着刚绕过屏风,床上的李湛好像受到惊吓刺激,突然发病,整个人陷入癫狂。
他身子使劲挣扎,十指不停抠着床单,嘴里还声嘶力竭的大喊着,样子十分吓人。
不消片刻,他满是伤痕的手腕脚腕再次溢出鲜血。
十指亦是鲜血模糊。
田恬心头狂跳,不解李湛为何要这样,但不难想象李湛此刻有多疼。
皇上皇后见此,脚步加快走到床前。
皇上眉头紧皱,看着床上儿子痛苦模样,一脸不忍。
皇后娘娘泪眼婆娑,已控制不住自己,当场哭出声来。
“快去传太医。”
“是。”
皇后娘娘站在一旁温柔道:“湛儿,我是母后啊,你还识得我吗?”
李湛就好像没听见似的,挣扎的越来越厉害,手腕脚腕的鲜血染红了雪白亵衣亵裤。
屋子里的血腥味极为浓重。
就在这时,只听到一声清脆的骨头响,然后是李湛撕心裂肺的低吼。
田恬瞳孔紧缩,李湛的左手断了。
皇上也失去了平时的淡然,脸色大变:“速请方丈过来。”
“是。”黄福全赶紧去了。
皇后娘娘哭的伤心欲绝,瘫坐在地,不知想到什么,她连忙朝着大门方向跪下,双手合十:“老天爷啊,您要惩罚就惩罚臣妾吧,湛儿他何错之有,您已经惩罚他十三年了,也够多了,臣妾愿意折寿十年,换取我湛儿平安。”
不一会儿,护国寺方丈被黄福全带进房内。
方丈给皇帝皇后见礼,皇上连忙道:“大师,劳烦您看一看湛儿吧,他若是一直发病,恐怕.....”后面的话,实在说不出来,湛儿是他给予厚望的孩子,这些年不论怎样,他始终没有放弃过他。
湛儿也没让他失望,哪怕是修身养性期间,依旧把他交代的政务处理的很好,让他大为赞赏。
方丈坐在床边给李湛看了看,随即一掌直接打晕了他。
皇上皇后见此,默认了方丈的做法,如今湛儿这种情况,打晕他才是最好的办法。
“大师,湛儿这病,您觉得?”皇上出声询问。
他非常敬重护国寺方丈,此人能预测天机,曾多次谏言,让他醍醐灌顶,茅塞顿开。
“太子爷自有贵人相助,不必着急。”
皇上皇后闻言,激动不已:“大师,何解?”
方丈道:“只要找到那位贵人,太子爷的身体自会康复,以后大元朝国泰民安。”
皇上皇后欣喜不已,着急问道:“敢问大师,此贵人该如何寻找?”
方丈道:“我夜观天象,此贵人应该就在京都之中。”
皇上皇后欲继续下问:“此人姓甚名谁,家住何方?”
方丈道:“若是想要找出贵人,还需钦天监出手预测方位,老衲夜观天象只能看到贵人在京中,更多的却是蒙蒙一片。”
皇上立刻喊了钦天监监正过来。
钦天监正过来以后,直接禀报:“启禀陛下,娘娘,微臣昨晚彻夜卜卦,测出了太子殿下的贵人在京城西南方位,此人是凤凰命格.....应该....是个二婚女子。”
此言一出,皇上皇后傻眼。
凤凰命格,就是母仪天下命格,注定是要嫁给太子的,以后成为一国皇后的。
田恬心里咯噔一下,她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之前的不解,在这一瞬间豁然开朗。
李湛大张旗鼓整这么一出,这是想让她名正言顺进宫。
为此,不惜把自己折磨的人不人鬼不鬼,如今连左手都断了。
田恬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眼圈泛红,她强制压下,不敢让皇上皇后察觉出不对。
皇后不敢置信:“监正,此事非同儿戏,你可要仔细着说。”
她样样优秀的儿子,又贵为太子,怎么能娶一个二婚女人为正妻。
湛儿眼高于顶,她精心挑选的闺秀,他一个都没看上,若是让他娶一个二婚女人,这不是比杀了他还难受?
皇后不敢想,一想就心口犯疼。
她湛儿虽贵为太子,这命格也是太苦了。
遥看历史,也没有太子娶二婚的典故。
皇上也无法接受:“监正,此言千真万确?”
监正一脸坚定:“回禀陛下娘娘,千真万确,初始微臣也和陛下娘娘一样震惊,故而花费了一晚时间反复卜卦,但卦象依旧如此,微臣不敢欺瞒。”
皇上眉头紧锁:“怎么会是个二婚!”那样的女子,如何配入宫!别说是为正妻,就算是侍妾,那也是不配的!
监正道:“冥冥之中自有天意,那女子头婚嫁的也是高门显贵,不过她是凤凰命格,夫家留不住她,注定要离开。
也是离开了,她的凤凰命格才开始显露,直到近日太子爷病重,天上凤凰星才开始绽放光芒,这证明太子爷只要找到那个贵人,他的病情就能逐渐好转,大元朝以后国运昌盛。”
皇后已哭成了泪人,她可怜的湛儿:“监正,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监正叹气,还是那句话:“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皇上无奈叹气,立刻派人去把京中西南方位的所有二婚女子生辰八字要来。
皇后哭的更加伤心:“皇上,若是....若是那二婚女子是个四五十岁的女人,我们湛儿......”
皇上脸色极为难看。
监正道:“娘娘不必担心,微臣从卦象上来看,那二婚女子不超过三十岁。”
皇后还是哭的厉害。
皇上看了不忍,自从湛儿被下/毒,皇后这些年在宫中立下佛堂,常年在里面吃素礼佛,她过的也极为不容易,这般结果,她接受不了也是情理之中。
“皇后,就像监正说的,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只要湛儿能好,二婚女子也无不可,万事以湛儿为重,以大元朝为重。”
皇后点头,她何尝不明白其中道理,她就是接受不了,若那二婚女子和她年龄相仿,这不是在挖她的心吗?
这时,太医进来为太子爷诊治包扎伤口。
皇上皇后待了一会儿,两人在众太监宫女簇拥下伤心离去。
田恬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男人,他的手腕脚腕已经包扎,左手的骨头不是断了,是错开了,已经接上。
他应该特别难受,特别疼,昏迷中眉头还是紧紧皱起,就像是一团化不开的愁云。
田恬心中难受至极。
她没想到不知不觉间,李湛为她做这么多。
黄福全这时实在忍不住为太子爷说话。
“夫人,自从您从凌云峰离开以后,主子爷没有一天不在想您,这次更是为了让皇上皇后妥协,为了让您顺理成章入宫,不惜以自残伤体的方式折磨自己,奴才看在眼里都疼的厉害,等主子爷醒来,您别在和他对着干了,以后就好好和主子爷过日子吧。”
黄福全说这些,其一是为了太子爷,其二是夫人能在太子爷重病期间,自己主动进宫探望照顾,他就觉得,夫人虽然和主子爷闹别扭,心里还是有他的。
田恬点头,又忍不住问道:“我在宫外听说很多小太监重伤,还一个死在太子爷手上?”
她感动归感动,可若是她的顺理成章进宫建立在别人的性命之上,她过不去那个坎。
这是在作孽。
黄福全道:“夫人放心,主子爷是天生的帝王,他有一颗忧国忧民的心,哪里会轻易伤人性命,死去的那个小太监,原本就得了重病离世了,主子爷才想着利用一把,还给了他家人一笔丰厚的抚恤金。主子爷在护国寺那般艰难,也强制自己不伤人性命,何况现在已经好了!”
田恬知道自己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黄总管,你们下去歇着吧,太子爷这边我来伺候就好。”她想单独和他待一待。
黄福全理解,行礼后退了出去。
田恬坐在床边,手牵着他的伤手,默默运转龙诀。
龙诀有强身健体的功效,上辈子她就靠这龙诀长命百岁,能让他缓解一些疼痛也是好的。
李湛再次醒来,就感觉自己的手被嫩滑小手握着,两人交握的地方暖暖的,一路暖到了他的心底。
小妇人趴在床边已经睡着了,瞧着乖巧的很,半分没有之前的张扬舞爪和出口伤人。
李湛眼神都温柔了。
作者有话说:
晚安,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