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送给未来诗人的礼物

不对劲

很不对劲

从酒馆出来以后,阿贾克斯就觉得小鸟很不对劲了——小鸟变得很安静。

并不是像话多的人突然闭上嘴巴这样的安静,小鸟的话本来就不算多。他所指的‘安静’,是平时会有的,就算在生病的时候也会有的可爱的表情和生动的反应都消失了。

原本,阿贾克斯还沉浸在‘小鸟是吟游诗人’的兴奋之中,但意识到小鸟的反常后,这股兴奋也快速冷却了下来。

之前,每当他揉小鸟的头发,小鸟就会抬起头,用那双又圆又大的眼睛不满的瞪着他。

阿贾克斯觉得这个表情很可爱,当然,那头卷毛手感也非常好,于是,摸头的习惯就养成了。

只要一有机会,他总会忍不住伸出手,揉一揉小鸟的脑袋。

但现在,这些细微又可爱的反应全都不见了。

他伸出手摸小鸟的毛茸茸的脑袋,小鸟没有反应。

用手指轻轻戳她的脸颊,小鸟还是没有反应。

“小鸟...小鸟?”

在旁边叫她的名字,用手在她眼前晃动,她还是没有反应,只是慢吞吞的保持着恒定步速朝前走着,有点像枫丹那边动作笨拙的发条人偶。

到底怎么了?

哎呀

快停下!

再往前就要撞上墙了!

阿贾克斯连忙跑了过去,在‘惨剧’发生前用双手把小鸟捞了回来,再把两只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像之前那样手动调转了她的方向。

“要看路啊小鸟。”他带着小鸟往前走,“这边才是回家的方向。”

阿贾克斯听大人们说过,有些人睡着以后会梦游——身体虽然在行动,但意识却仍在梦中,要是没人阻止也许会做出危险的傻事。

那么小鸟呢?

她也在‘梦游’吗?

我坐在壁炉旁的沙发上,壁炉里,干柴燃烧的‘噼啪’声时不时响起。

我现在感觉很平静,这种感觉...就像是木柴烧完后的灰烬,又像是燃料耗尽后的机器。心里那团火好像消失了,有点冷,我坐在最靠近壁炉的地方取暖。

很平静

出乎意料的平静

没有眼泪也没有什么别的东西——只是把已经接受过一次的事再接受一遍而已。

什么时候能醒呢?

这个梦什么时候会醒?

我好像已经没有继续留下去的意义了。

“...小鸟”阿贾克斯在我的旁边坐下,“你怎么了,小鸟。”

“我没事。”

我很好。

只不过是梦该醒了而已。

他绕到我面前。

“小鸟。”他用那双蓝色的眼睛看着我,语气很认真,“你不高兴。”

“发生了不好的事情,才会不高兴。”

“我没有。”

“你有!”

“我没有。”

“你有!!”

“...我没有。”

“你有!!!”

...

好固执啊小橙毛,都说了我没有。

奇怪,我为什么要每句话都回答他?明明无视就好了不是吗?

于是我不再理他,慢吞吞的挪到了沙发的另一边。

好累哦,没有力气,也不想动。

小橙毛锲而不舍的追了过来,继续叽叽喳喳。

他好吵,我现在不想理他,也没有力气理他。

我想歇一会。

歇一会,然后从梦里醒来,回到现实里去。

然后:)

拜拜了您嘞

再见了

再也不回来了

哈哈

我把脸埋进了蜷在沙发上的膝盖里,闭上眼睛,抬起手把耳朵也捂上。

好了,这下清净多了。

快醒来吧

别再睡啦,已经睡得够久啦

“小鸟!”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小鸟,你在干什么呢?”

好吵。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醒呢?

过了一会儿,小橙毛的声音终于消失。

——我终于可以清净一会儿了。

我把手放下来,抱住了膝盖。

这样蜷缩在一起的姿势,好像自己在拥抱自己。

好安静

柴火噼啪噼啪的响声,我的呼吸声和心跳声都变得很清晰。

快醒来吧,我希望我一睁开眼,就回到现实的世界了。

...

什么都没有发生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听到了慢慢靠近的脚步声。脚踩在木地板上,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声音。

又有谁过来了吗?

哗啦——

是布料被展开的声音,被带起的气流染上了许久不见光的衣服和被子特有的,近似于灰尘的潮湿的气味。

即使我把头埋到膝盖里,我还是闻到了它——是每到冬天的时候,妈妈从柜子里抱出来的棉被的味道。

这是什么?

我把头从膝盖里抬了起来,想要看清楚那是什么东西,视野却突然被一片黑暗覆盖。

一块像是布的东西落了下来,把我从头到脚笼罩在了下面。

有人把我头上的布掀开,光线重新照了进来——是阿贾克斯。

他笑着看着我,从窗户洒进来的阳光照在他的头发和眼睛上。

“小鸟出壳了。”他看着我这样说。

“小鸟,你看看这是什么!”

他又把这块褐色的‘布’从我身上取了下来,转而披到了自己身上,站在我面前转了个圈。

“好看吧!它还有个帽子!”

他把背后的兜帽套在了头上,长长的披风垂到了他的脚边,垂到了地面上,就像灰孔雀拖在地面上的长长的尾巴。

“小鸟,像不像那个吟游诗人的披风?”他又转了一圈,长长的披风尾跟着他的动作飘起,“看,我也是吟游诗人了。”

才不是呢

吟游诗人可不是穿着披风就能当的

转完圈,他又把披风挂在了我身上,帮我系上了胸前的带子,便系边碎碎念:

“还缺一把琴,要去哪里找呢...”

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苦恼。

奇怪,这块披风明明很旧也很薄,却让我重新暖和起来了。

真奇怪

我好像...也不觉得他吵了,但他的话比之前还多,就像麻雀在耳边叽叽喳喳的叫。

他的语气像咏叹调一样夸张:“小鸟!提瓦特最受欢迎的吟游诗人——小鸟!”

...这是什么羞耻的头衔

什么浮夸的演技...

“唉呀,这样都没能把你逗笑...每次我这样说话,冬妮娅就会笑了。”

他又伸出手,捧着我的脸,把我脸上的肉从两边往里面挤。从他蓝色的眼睛里,我看清了自己滑稽的模样。

“还不开心吗,小鸟?”

不开心

“这件披风你不喜欢吗?”

不喜欢

“你想要什么呢,小鸟。”

我什么都不想要

他叹了一口气,“怎样做你才会开心呢?”

我想回去

我想回到现实里去

我想回到...我想回到那个已经消失的梦里去

我的视野突然模糊了,很热很热的东西从眼眶流了出来。

“哇啊啊!!!你怎么哭了小鸟!!!”

这个糊成一团的家伙手忙脚乱,他伸出手擦我的脸,力气好大,我好痛。

呜呜

好痛

别擦了

二楼的房间

一个有着一头黑色短卷发的孩子躺在床中央,小小的身体完全陷了进去,只给被子留下了一个小小的鼓包。

她的大半张脸都被被子遮挡,脸颊很红,卷长的睫毛上还带着湿意。

阿贾克斯坐在床边的板凳上,两手放在床上交叠,把下巴搭了上去,歪着头观察着昏睡中的小鸟。

小鸟哭了很久,哭得连眼睛都肿了,脸也很红,大概也是哭红的吧。

老妈已经帮小鸟抹上了面霜,她说如果哭过不涂面霜的话,容易起冻疮。

小鸟为什么那么伤心呢?

阿贾克斯回想着他和小鸟在一起的记忆,却找不到答案。

他想让小鸟开心起来才找来了那件袍子,而且他记得,在冰洞里遇见小鸟的时候,她身上就穿着一件袍子。

一件破烂的,被烧焦的褐色袍子。

小鸟是突然变得不对劲的...在酒馆里听完吟游诗人讲故事之后...

对的!

没错!

那个吟游诗人!

那个吟游诗人讲完故事后,小鸟才变得不对劲的!

阿贾克斯觉得自己找到了原因,他立马站了起身,跑下楼穿上大衣准备出门——趁着那个吟游诗人还没有离开,他得去问清楚才行。

小鸟为什么伤心?

是因为吟游诗人的故事吗?

可还没跑到门前,阿贾克斯就被两个大人‘逮’了个正着。

“阿尼亚。”他的母亲站在他面前,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阿尼亚,来我们的房间一趟。”

...

跟在这对父母的身后走进房间,阿贾克斯想——他们一定会问他小鸟的事。

从酒馆回来后,他就把海屑镇上来了一个吟游诗人的消息告诉了冬妮娅,冬妮娅也和其他孩子一样喜欢听吟游诗人讲故事。

然后,父亲就带着冬妮娅和两个哥哥姐姐去了酒馆。

小鸟哭的时候,只有他和妈妈在家。

小鸟哭了很久,最后哭累了睡着了,妈妈就抱着她回了房间,冬妮娅他们也从酒馆回来了。

高大的男人把房间的门关上,把书桌前的椅子搬到阿贾克斯面前,坐下。

“阿尼亚,你和小鸟在酒馆里听了什么故事?”

阿贾克斯回想着酒馆里发生的一切,回答:“我们听了...”

顿了顿,他该扣的道:“小鸟她讲了一个故事。”

“讲了一个故事?”两位大人对视一眼,然后问阿贾克斯:“是怎样的故事?”

阿贾克斯把小鸟说的故事又说了一遍。

“然后,那个吟游诗人又把故事的后续告诉了我们。”

吟游诗人说,小鸟的故事是蒙德诞生前的历史,是真实的故事。

见大人们沉默着久久没有回应,阿贾克斯忍不住问:

“我可以走了吗?老爸老妈。”

他还想去找那个吟游诗人,问清楚小鸟哭的原因。

男人回过神,“...可以了,去做你的事吧,阿尼亚。”

“好的!”

小小的少年一溜烟就跑出了房间,边跑边大喊着:“老爸老妈!我出一趟门!不会走远的!就在镇子里!”

还没得到两个大人的回应,阿贾克斯就爬下了楼梯,穿好大衣推开了木门。

“阿尼亚...”女人走出房间,从楼梯上看着三子风风火火的背影,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随后便又走回了房间里,轻轻关上了木门。

“这孩子可真是...”

男人把椅子搬回书桌前,“小鸟来了后,阿尼亚懂事了很多。”

闻言,女人也笑道:“阿尼亚一直都是个好哥哥,至少在冬妮娅面前,他一直很懂事。”

她摸了摸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坐在柔软的床铺上,脸上挂着温柔的笑意,“冬妮娅生病的时候,他比我们还担心,冬妮娅不开心了,他也总是逗她笑。”

末了,她又补充了一句:“他对小鸟也是这样。”

说完这句话,两个大人都沉默了下来。

许久后,女人才重新开口:“你说...如果我们...”

她又开始抚摸自己的小腹,里面,一个新的生命正在孕育。

虽然她的话没有说全,但男人还是明白了她的未尽之语。

他轻叹了一口气,走到女人的身边坐下。

“只是多养一个小孩,我们养得起。”

“他们都很喜欢她。”

如果把小鸟送到壁炉之家,他的孩子们一定会很伤心吧——特别是阿尼亚。

就像从雪林里捡回家精心照料的小松鼠,某一天突然从家里逃跑了就是这样的感受。

更何况,小鸟不是松鼠。

壁炉的火焰静静的燃烧着,这对夫妻依偎在一起,小小的房间温馨而静谧。

阿贾克斯在海屑镇的街道上奔跑着,他跑进小巷子里,推开酒馆的大门,却发现吟游诗人已经不见了。

他问酒馆的老板:“大叔,吟游诗人呢?”

“你来晚啦小孩,他刚刚走没多久。”

刚刚走?

阿贾克斯追问:“走?走去哪里?”

“当然是离开海屑镇去更远的地方。”有酒客回答道:“那家伙说想要游遍七国呢!”

闻言,小小的少年连忙跑了出去——刚刚走,还没走远!

海屑镇通往外面的路只有一条!

他飞快的奔跑着,一团团白色的水汽不断的凝结又消散。

胸腔里的心脏跳的飞快,冰冷的空气灌进肺部,有些冷,也有些喘不过气——但他不能停下,他要追上那个吟游诗人,再问他,小鸟为什么会那么伤心。

眼前是一片雪林,覆盖着雪的小路朝着雪林的深处蜿蜒。白色的雪面上有一串脚印,这脚印还在不断的增多,随着吟游诗人的步伐逐渐没入远方。

终于发现了目标,阿贾克斯喘着气停下脚步,朝前面大喊着:“喂——!蒙德的诗人!”

听到有人呼唤,诗人停下了脚步。

转过身,他看到了一个眼熟的孩子——是那个小诗人的伙伴。

见诗人停下了脚步,阿贾克斯松了一口气,连忙跑到他面前。

他用手撑着膝盖喘着气,稍微平复呼吸后,仰起头看着这个高瘦的青年,“小...呼——小鸟...为什么会不开心?”

“...什么?”诗人显然没听出这句话里的因果逻辑。

“小鸟...她...呼...”直起身,阿贾克斯继续道:“小鸟听了你的故事后就不开心了。”

诗人讲的故事,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

“小鸟?那个小诗人?”吟游诗人对那个孩子的印象很深刻。

浪漫的诗人从不因为对方是小孩而区别对待,反而认真的思考起了其中的原因。

“我的故事...是那个蒙德诞生前的故事吗?”

小小的少年点头:“没错。”

“抱歉,虽然我没办法回答你的问题...但是...”诗人摇了摇头,思考了片刻后又继续道:“小鸟说的故事...她改变了那个故事的一部分结局。”

“改变了结局?”

“没错,他改变了那个吟游诗人的结局。”高瘦的青年吧原本的结局说了一遍。

与小鸟说的结局不同——

少年并未亲眼看见风墙外的世界,他死在了胜利的前一刻,被一只箭矢射中了心脏。

来自蒙德的诗人是温柔的,即使知道这个孩子改变了结局却并未当场纠正,反而顺着新结局说了下去——故事之所以是故事,正是因为它们有无限种延续的可能。

“如果她是因为这个故事而伤心...”吟游诗人摸了摸阿贾克斯橙色的脑袋,“估计...是因为她知道那个少年真正的结局吧。”

过去总是充满了遗憾,所以,此刻才更加珍贵。

“对了!我正好有个礼物可以送给她!”

诗人连忙取下了自己的行囊,放在地上,解开封口绳在里面翻找。

“找到了!”

他从包裹里拿出了一把里拉琴,琴身看起来有些旧,但琴弦却崭新。

“这是我以前用的琴,现在有了新琴却也总舍不得丢掉。”

甚至还精心的护养它,换上了新弦。

“不过现在...我想它找到了比我更适合的主人了。”

他把琴递给了阿贾克斯,笑道:“比起留在我手里落灰,它肯定更愿意重新被人弹奏吧?把它带给小鸟吧,希望这把琴能让她开心起来。”

诗人送上了最后的祝福:“她一定会成为一个很好的诗人。”

...

阿贾克斯把琴带回了家,他走上楼,把它放在了小鸟的枕头边。

小小的少年站在床前,用手拨开了黏在她脸上的头发。

“醒来之后...别再哭了,小鸟。”

要开心呀

未来提瓦特最受欢迎的吟游诗人

作者有话要说:来力!

还记得那个医生的关于失控性幻想的诊断吗——如果意识到现实比‘幻想’更美好…

在大家的陪伴下,已经接受了现实的小鸟会慢慢‘痊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