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同学, 上车,我们送你回青大。”开车的司机憨厚的开口。
赵云清却心生警惕,这可来得太巧了, 再看这车, 万一是袁辉家的车怎么办?
“我自己走回去就好。”
说着抬脚就要离开。
“哎,你等等。”司机正要下车,后头的车门开了, 下来一个人。
看清楚那个人的长相,赵云清的眼神微缩, 他见过这个人, 就在京大门口, 那辆撞向他们的小汽车。
怪不得这车看着眼熟,原来就是那一辆。
赵云清脑中的警钟大作,难道上次不是意外,他们这是第一次杀不了,还想要再来一次?
赵领导并不知道他心中所想, 距离越近,看得越发仔细,一股难以言表的喜欢就从心底升起。
过去了这么多年,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年轻时候的长相了, 但一看见赵云清他就觉得亲切,喜欢。
这些年来, 一直被人说不近人情, 从来不喜欢孩子的赵领导, 忽然之间就能理解为什么有些老同事无底线的宠爱儿孙了。
这就是他家的孩子, 他们赵家的孩子。
再一次碰面后,赵领导心底已经认定。
他牵动着嘴角, 想要露出个笑容来,但并不太成功,那模样看着有些狰狞的可怕。
司机张了张嘴,想劝劝自家领导别把人孩子吓跑了。
赵云清自然没被吓跑,他好奇的打量着眼前的人。
出乎预料的,他没在对方身上感知到任何恶意。
“小同学,我们能聊聊吗?”赵领导有些紧张,以至于声音更加严厉。
赵云清奇怪的问:“你是袁家的人吗?”
“袁家?”赵领导一听,就知道他误会了。
他摇了摇头:“我跟袁辉没关系,不如我们上车,找个地方坐下来慢慢聊。”
赵云清这次点了点头,麻溜的上了车。
两人都坐好了,汽车稳稳地的启动,赵领导才说:“你不该相信陌生人,万一遇到坏人怎么办?”
赵云清瞥了他一眼,说:“那就直接把他踢下去。”
前头的司机没憋住,笑了一声,立马变成了咳嗽。
很快,汽车在一个僻静的小茶馆门口停了下来。
赵云清正好奇的打量着茶馆,殊不知自己前脚刚走,后脚陆川就找到地方了。
结果倒好,进门一问,人刚回去了,他又急急忙忙的往回走,希望能追上刚刚离开的赵云清,结果一直到了青大也不见人。
陆川这下可是真的着急了,赵云清居然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他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立刻逮住这个臭小子狠狠揍一顿,再把他爸妈和四个姐姐都叫过来狠狠骂他,骂到他再也不敢胡作非为。
气归气,人还得找。
陆川只得往京大也跑了一趟,人还是不在,倒是把吴秀惊动了,看出问题的吴秀立刻跟上来,弄清楚发生了什么,吴秀也跟着着急上火。
两人一块儿往庞万的四合院走,结果也没见着人。
赵云清还能去哪儿?
不知道陆川和吴秀着急上火的赵云清,这会儿正在喝菊花茶。
品了一口,味道还挺不错,清热降火。
瞧他这幅悠哉悠哉的架势,赵领导越看越觉得满意,心底认定这孩子像他们赵家人,瞧瞧这泰山崩于前而不动的气势,简直一模一样。
话还没开口,赵领导先给自己洗完脑了。
下一刻,他开口说:“孩子,你是我失散多年的亲侄子。”
“噗!”
赵云清一口的菊花茶全交代了。
什么鬼,啥侄子,他不是身穿吗?抛弃他的亲生父母在另一个世界另一个时空!
被喷了一脸的赵领导很是狼狈,司机连忙找来帕子,他接过帕子,摆了摆手,让司机去外头等。
瞧他整张脸都是水,赵云清很是愧疚:“对不住,伯伯你——”
“哎!”
赵领导脸上还挂着水呢,听见这一声伯伯整个人都精神焕发了,激动的握住赵云清的手:“你认我了?”
哪儿来的怪叔叔!
赵云清用力挣开他的手:“大伯,你是不是搞错了,我有爸有妈有姐,跟您绝对没有一毛钱的关系,瞧您也是个大人物,咱能别到处攀亲戚吗?”
赵领导听着这一声大伯,心底更是暖洋洋的,他不就是眼前孩子的亲大伯吗。
忍住眼底的酸意,赵领导解释道:“孩子,我知道你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这个消息,但还是请你耐心听我说完。”
“真不用说了,我跟您绝对没有亲属关系。”
赵云清站起身就要走,他自己哪儿来的自己还能不知道吗,除非眼前的中年男人也是穿越的,不然他们俩没可能。
“小同学!”赵领导起身要追。
结果走出去两步就大喘气,整个人扶着桌子踉跄一步,差点没直接倒下。
赵云清一看,这哪儿还走得了,只得搀扶住他。
他现在是不敢随便喊人叔叔伯伯了,只得说:“您老悠着点,人生活着就有希望,我不是,肯定有人是,等未来信息发达了你登报寻人,肯定能找到。”
“我……我有证据。”
赵领导紧紧握住他的手,说话都带着大喘气,让赵云清不敢推开他,怕自己动作大点,就能被他直接推没了。
赵云清无奈:“您真的找错人了,我不是。”
“我知道,我都知道,孩子,你的养父母一定对你很好,很疼你,花了很多心思培养你长大成人,所以你小小年纪就能考上青大,但请你相信,我并没有跟他们抢孩子的意思。”
赵领导坚持着说着话,说完就开始大喘气。
司机想进来,却见领导在暗处摆了摆手,他顿时明了,赶紧走了。
赵云清搀扶着他坐下,又给他倒了杯水:“您先喝口水顺顺气,等你冷静了再说。”
赵领导却不放开他的手:“我很冷静,这些年我一直都很冷静。”
“孩子,别急着走,你能不能坐下来听我说完再做决定。”
眼看是走不了了,赵云清只得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行,您说。”
反正认亲是不可能认亲的。
赵领导见他不再排斥,心底松了口气。
其实来之前他就知道赵云清家里的情况,一开始,他是没打算认亲的,可小王见他总是出神,便偷偷的调查了一番。
哪知道就是这么一动,居然让赵云清被举报了。
是的,赵领导认为赵云清被举报陷害,是他的缘故,那些人没办法对他下手,就把注意打到了他的亲人头上。
要不然赵云清不过是青大的一个普通学生,根本没有他们值得大费周章、甚至暴露一个潜伏多年敌特分子的价值。
身居高处的人总是容易想太多,赵领导自己脑补了一番,甚至觉得当年刘五一潜伏在金水大队,就是想要接近赵云清,甚至可能是想要取代他的身份,以此来靠近自己!
脑补形成了一个圆满的回环,赵领导昨晚上一夜没睡,愧疚难当,年轻的时候拖累了家人,如今老了老了,却又在拖累晚辈。
他忽然看开了,孩子的身份已经暴露,现在不承认也没用,倒不如大大方方的认回家,将人保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他倒是想看看,这孩子回到赵家之后,还有没有胆敢对他下手。
这般想着,赵领导看着赵云清的眼神越来越和蔼可亲,甚至带着愧疚,弥补,宠溺。
赵云清被他看得头皮发麻,虽然感知不到恶意,但大伯这眼神咋能比他奶还肉麻?
终于在赵云清几乎撑不住要落荒而逃的时候,赵领导小心翼翼的掏出一块手帕。
赵领导的手指颤抖着,他分外的小心,蓝色的帕子里头是一张老旧的照片。
“孩子,你看。”
赵云清低头去看,这一看也是哑然。
照片是一张全家福,一对中年夫妻和身边的五个孩子。
看得出来他们当时很幸福,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的笑容,并没有那个年代拍照时常见的僵硬。
只从模样上就能明确知道他们是一家人,因为他们的眉眼都带着几分相似。
赵云清的目光落到其中一个人身上,他算是知道为啥这人一瞧见他就认亲,他现在的样子,跟照片里那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简直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世界上居然有这么相像的人!
赵云清心底感叹世界大了什么鸟都有,他居然能遇上另一个自己。
赵领导却十分激动:“现在你相信了吧?”
“世界上有这么多人,人类的长相就那么多类型,按照排列组合的几率来看,出现两个长相相似的人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赵云清心底无比确信,他这辈子就没亲生父母。
眼看他还是不信,赵领导显然有些着急。
“长相相似是有可能,但如果没有血缘关系,长得一模一样的可能性又有多大?”
赵领导指着照片上的人:“这是你爷爷奶奶,你的美貌和鼻子很像爷爷,眼睛和轮廓像奶奶,这是我的三弟,你的父亲,你跟他其实并不太像,但脾气性格很像。”
赵云清看着他指出来的人,有些惊讶:“那这个呢?”
那个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赵领导看着他指向的人,笑了起来:“这是我,你是我亲侄子,跟我年轻的时候长得一模一样。”
赵云清瞪圆了眼睛,怎么会如此!
他忍不住抬头细细的打量起眼前的中年男人,从他的脸上,几乎已经看不到年轻时候的长相了。
每个人看见他,第一眼想到的肯定是威严,气势,冷厉,而不是照片上那个笑得一脸灿烂,甚至有些傻乎乎的大男孩。
赵云清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难道他以后也会变成这幅“精明能干”的模样。
这可——实在是太棒了!
嫌弃自己奶气十足已久的赵云清,如同找到了方向,原来用不了多少年,他就会变成这幅男子气概十足,比陆川还要气势强大的样子!
赵云清已经忍不住要高兴起来。
这幅眼睛亮晶晶的模样落到赵领导眼中,他就误会了,误以为赵云清已经相信了他们之间的血缘关系。
他回忆着往昔:“那些年太乱了,兵荒马乱的,你爷爷死在了战场上,是你奶奶拉扯我们长大成人,但后来我们兄弟姐妹五个死的死,散的散。”
那些过去太过于残酷,赵领导也不想将长辈的苦难压在一个孩子的身上,只是一笔带过。
“我跟你爸爸失散的时候,他也才像你这么点大。那时候我总以为等局势安定下来,我们一定还能找到彼此,谁知道……”
小王的调查里头赵云清是个孤儿,被农民兄弟在山里头捡到。
赵领导确定,如果不是他三弟出事了,是绝对不会把孩子丢在山里头的。
这些年他从未停止过寻找家人,可每一次找到的都不是好消息,他的四个兄弟姐妹,已经有三个的死讯传到了他跟前。
他们甚至都没来得及娶妻生子。
赵领导自己虽然已经娶妻,但夫妻俩并没有子嗣,曾经有过,却都因为各种原因夭折了,后来夫妻俩年纪都上去了,索性断了那个念头。
曾有人劝赵领导离婚再娶,他却严词拒绝,现在的夫人陪他走过最艰苦的岁月,他们有太多的感情,容不得一丝破坏。
音讯全无的三弟,倒成了他最后的寄托,他几乎都要放弃了,一直到赵云清的出现。
看着他面露悲伤,陷入回忆之中,赵云清不忍心打破他的幻想。
但他不得不这么干。
许久,赵云清咳嗽一声,开口道:“这位伯伯,我很希望你能找到家人,可我真的不是。”
赵领导微微皱眉,不明白看到了证据,赵云清为何还不承认。
“你是不是怕认了亲惹得养父母伤心难过?”
这般想着,这孩子倒是有情有义,并不会因为血亲有地位,有权利,就抛弃在农村的养父母。
赵领导心底欣慰,觉得自家的种人品就是好。
他开口安慰道:“你的亲生父母恐怕早就不在了,即使我们相认也就是多一门亲戚,不会影响到你跟养父母的感情。”
赵云清摇头:“不是这个问题,从小到大我爸妈没隐瞒过我的出生,我知道自己是捡来的孩子。”
“你父亲一定是有苦衷的,他不会扔掉自己的孩子。”赵领导连忙为弟弟解释。
赵云清当然相信,因为他压根不是人孩子。
他的出现是一个意外,对赵家是,对系统是,甚至对这个小世界也是!
“您先别急。”
赵云清安抚了一下他的情绪,才解释道:“我没怀疑您的意思,但您真的找错人了。人有相似,咱俩只是千万分之一的巧合。”
“世界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赵领导就不明白了,明明证据就摆在眼前,孩子为啥完全不信,信誓旦旦的样子似乎有什么证据。
“孩子,你到底为什么不信?”
蓦的,他以为自己又猜到了原因。
“你是不是以为遇到了骗子。”
赵领导将自己的证件一张张摆出来:“这是我的户口本,这是我的身份证,这是我的工作证,这是……如果你想看我的荣誉徽章也可以,不过都放在家中,需要上门去看。”
“你可以去查验我的身份,我没有必要欺骗一个孩子。”
可惜他还是猜错了原因。
赵云清一看工作者上那响当当的头衔,只觉得眼前都在发晕,他终于知道老刑警口中的赵家是哪个赵家了。
感情闹了半天,是眼前这个认错亲戚的大伯帮了忙。
蓦的,他想起庞伯伯也曾提过赵家,心底浮现出一个不可能的猜测。
“庞伯伯能回京是不是您在帮忙?”
赵领导点了点头,似乎怕给他压力,还解释道:“庞万的能力是突出的,现在国家也正需要他这样的人才,这件事跟你的关系不大。”
“那陆川……”
赵领导只说:“没想到陆家那孩子还活着,这些年一直在金水大队,也许这就是缘分吧。”
当时要不是他先认出了陆川,恐怕还不会注意到赵云清。
明明是年轻时候自己的长相,可他却已经忘记了,也许是回忆太过于痛苦,以至于大脑自动模糊。
赵云清忽然意识到,即使眼前的中年男子表现的很和善,甚至和善的过了头,可他依旧是身居高位的领导者。
来之前,恐怕已经把自己的来历摸得清清楚楚。
他歪了歪脑袋,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真的跟赵家没关系!
这要是顺杆儿认亲,回头人大领导发现他是个冒牌货,还不得把他宰了泄愤。
赵云清看了他一眼,坚定拒绝:“很感谢您为我,为庞伯伯和陆川做的一切,但您真的认错人了,我真的不是!”
他说的斩钉截铁。
赵领导也傻眼了。
“孩子,你到底为什么不相信?”
赵云清暗道,我是身穿,身体缩小了,这原因还不够铁吗?
但这原因没法说出口,赵云清想了想,亲子鉴定的技术现在还没出现呢,他能怎么办,总不能来一个滴血认亲吧!
【三七,你快醒醒,我遇上大麻烦了!】
【我要怎么证明我爹不是我爹,这大伯不是我大伯?】
【为啥我们长得一模一样,这是巧合,还是有什么问题?】
可惜休眠吸收能量的三七毫无回应,不顾宿主死活。
顶着赵领导满怀希望,又夹杂着失落的眼神,赵云清只能硬着头皮解释。
“您想啊,我为啥会被丢在山里头,要么是没爹没妈被人故意遗弃,要么是人贩子拐卖路上出现意外,不管是哪一种,抛弃我的人总是在金水大队附近活动过是吧?”
“领导,您不如派人去查一查您这三弟有没有出现在金水大队过,不管他是不是改名换姓,只要出现过,肯定会留下痕迹。”
“如果他压根没在金水大队出现过,甚至连整个临川镇,德兴市都没出现过,那我总不能是凭空出现的吧?”
赵云清为自己的机智点了个赞。
赵领导脸色凝重:“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他,但一直没找到,最后的消息就是他去了南边。”
方才还信心满满的人,这会儿脸色僵住,怎么会这么巧!
两个人僵持不下,谁也说服不了谁。
“领导,待会儿您还有个会议。”
司机不得不进来提醒。
赵云清眼睛一亮:“您还有事儿啊,那赶紧回去吧,我也得回学校了,不然朋友知道了肯定会着急。”
心底叹了口气,赵领导算是看出来了,这孩子还是没信。
也许他是太着急了,对于一个十六岁的少年而言,这些事情太复杂太残酷了一些。
应该慢慢来的。
赵领导站起身,没有阻止他回去:“让小王送你回去吧。”
“不用,这儿距离青大就几步路的事情,我走回去就好。”
赵云清是真的怕了他了,恨不得撒腿就跑,断了他认亲的念头。
赵领导自然能看得出来他的意思,但他并未强求,只是说:“孩子,你回去好好想想我今天说过的话。”
甚至将那张照片留下来:“这是你父亲唯一留下的照片,你拿着吧。”
赵云清只觉得照片在发烫,连忙摆手:“这么珍贵的东西怎么能给我,您自己留着吧。”
“我,我先走了,您路上小心。”说完他真的跑了。
赵领导看着被留在桌上的那张照片,叹了口气,又珍重的将它仔细收好。
“领导,您别难过,孩子刚知道这消息一时半会儿将诶受不了也是正常。”
赵领导点了点头,从表情上看不出什么来:“也是,是我太心急了。”
“不过您都把工作证拿出来了,他居然还头也不回的跑了,也是稀奇。”
能成为青大的学生肯定不笨,一定知道那些头衔代表的意义,可赵云清却并没有因此留下,反倒是避之不及的态度。
赵领导听了这话,倒是露出几分笑意:“他要是因为我的身份而留下,我倒是要失望了。”
司机最知道他的心思,笑着夸道:“可不是,他身上有赵家人的风骨。”
“只是从调查回来的资料看,那孩子跟养父母的感情很好,跟三个姐姐也很亲近,恐怕一时半会儿很难接受自己的真实身份。”
谈完之后,赵领导反倒是没那么心急如焚了。
他回忆着赵云清的反应,摇头道:“到底还是个孩子……”
“罢了,让他安静一会儿,好好想想再说。”
赵云清是真怕了他,一口气跑到了青大门口才停下来。
如果三七还醒着,肯定能听见他在心底吐槽了三千条,这个世界在搞什么鬼,莫名其妙给他安排上了亲生父母,这大伯死活要认亲。
最麻烦的是,大伯还不是普通人,这亲他认也不是,不认也不是。
赵云清确定自己跟赵家没血缘关系,可别人不知道啊!
他只能安慰自己再等等,等几年亲子鉴定技术就要出来了,到时候一切都会水落石出。
这会儿的赵云清显然没意识到,亲子鉴定技术出来后到普及,一直到国内真正推广,中间间隔着三十多年。
现在他正面临着眼前的大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