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固安伯世子闹事了……你怎么半点反应都没有?”
这是足够清闲的一个下午,门口的宫女们已经传来了消息,估摸着大家伙儿正在无聊,而宫里正好没有什么秘密,又正好这件事看到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以至于想拦也拦不住。
消息简直跟长了翅膀一样。
即便是张离珠这等,没一会儿也已经听了一耳朵。
这事情可有意思了。
固安伯世子陈望竟然冲到毓庆宫前面,直接给了李敬修一拳头,从来都是文人的李敬修竟然也直接回了一拳头,实在是出人意料。
陈望跟李敬修能有什么仇什么怨?
这还平白无故在太子面前折腾了起来,也是奇闻。
大家伙儿停下来仔细一想,也一下就明白过来了。
陈望与李敬修的交集,可不就一个谢二姑娘了吗?
看来陈望也是听说了高拱要将谢馥许配给李敬修的消息,所以才这般愤怒了。
甚至,就连陈望与李敬修当时的对话,都有人传得有模有样的。
张离珠也不知是真是假,听了风言风语之后,就忍不住扒在了谢馥北屋的门口。
谢馥的屋子里没有漆盘,只有一张琴台,此刻谢馥就坐在琴台后面,轻轻地调试着琴弦。
乍听见这消息,她纤细的手指顿了一下,抬起头来:“你说什么?”
“哎……”
那一瞬间,张离珠内心真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受来。
天底下像是谢馥这样的女人,真是少了。
“听闻固安伯世子为了你,争风斗醋,忍不下心中一口恶气,竟然直接去打了李家公子,你这也是够祸水的……”
祸水?
或许吧。
谢馥哪里能不知道原因呢?
只是她没想到,陈望这人的脾气,竟然也这么爆。
原以为不过是陈景行养出来的废物一只,却没想到……
一时之间,她也说不出自己心中是什么感觉。
随意地拨弄了一下琴弦,发出淙淙的声音,谢馥似乎在借着琴音来调整自己的心绪。
未必没有愧疚。
可是这样浅淡的愧疚,又算得了什么呢?
谢馥都不知道自己到底算不算是有心了。
她只能将自己故意激怒陈望的那一幕,深深藏入脑海之中。
理智一些说,陈望迟早会知道的。
所以今日的事情迟早都会发生的,她只是一时没耐住性子,扮演了这个恶人罢了。
也不算是扮演,或者说本来就是恶人。
莫名地,在听了“祸水”两个字之后,谢馥饶有兴致地抬起头来,扯开唇角,竟然露出一个难得的有些温柔和妩媚的笑容,似外面柔丝般的柳条一样缱绻。
一时,张离珠瞧着她那一张粉黛不施的脸,竟平白有了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她竟会觉得这一张脸,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冶艳!
好个谢馥,这都要勾得自己心跳如雷了!
她倒吸了一口凉气:“我倒一下明白自己为什么不喜欢你了,也明白为什么陈望竟然这般死心塌地了……真是见鬼了……”
谢馥一挑眉,正想说什么,可一错眼,忽然朝着门外望去。
一个小宫女微微睁大了眼睛张大了嘴,看着谢馥,张离珠背对着外面,所以看不见。
在瞧见谢馥的目光之后,她才跟着看过去。
小宫女这才从谢馥那一笑之中回过神来,连忙低下头道:谢二姑娘,奴婢来传贵妃娘娘的口谕,请您去一趟。”
李贵妃要找自己?
为什么不找张离珠?
疑惑一瞬间掠了过去,谢馥看了同样皱眉的张离珠一眼,倒没表现出来,起身道:“我这就去。”
她离开了琴台,从屋内走出来。
碍于小宫女在,张离珠不好说什么,只是犹豫了一下,在她经过自己身边的时候,伸手握了一下谢馥的手。
谢馥递过去一个“且安心”的眼神,便款步出去。
没想到,她过去的时候正凑巧,竟然瞧见太子殿下正好从回廊那边来,似乎才与李贵妃说完了什么话,从那边出来。
朱翊钧是在出了陈望和李敬修的事情之后,被有些担心的李贵妃叫来问话。
他现在心情不错,走出来的时候脸上也是一片的浅淡。
没料想,一抬头,前面走来一道身影,朱翊钧看清楚了,顿时一抬眉:“谢二姑娘?”
“臣女给太子殿下请安。”
谢馥是万万没想到朱翊钧竟然会主动招呼自己,她来不及想中间到底有什么变化,连忙行礼。
朱翊钧唇边的笑意顿时深了一分,随意抬手道:“起身吧。今儿你可算是宫里的大红人了。”
迟疑的起身,谢馥也迟疑地抬起头来,飞快地看了朱翊钧一眼。
一时之间,谢馥有些微怔。
朱翊钧站在廊檐下,身姿挺拔,君子般温雅,平日里一张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竟然有明显的笑容,像是外头和煦的阳光,目光里还有一种难言的锋芒。
她为这难得泄露的锋芒所扎,连忙低下了头,道:“臣女惶恐。”
“有什么可惶恐的?”
朱翊钧一声轻笑,也知道是在慈宁宫里倒不好多说什么。
只是瞧着谢馥这战战兢兢的样子,见了自己倒像是只兔子一样,然而再一想李贵妃说的话,便越发觉得谢馥像是一朵食人花。
不过……
他喜欢。
这种看似柔弱,实则危险的感觉。
朱翊钧已经抬步,就要离开,可走出来三步,他忽然顿住脚步,回头一看,像是忽然想到什么一样,随口道:“你识字,明日教导完寿阳公主之后,来本宫书房,为本宫抄些东西吧,本宫会向母妃要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