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眼中带上了一丝戒备，那是对木须阳菜的戒备。石下打开屋门，进门的同时，声音压低了不少，“就三月份的时候。老太太应该还在休息，木须小姐，我们的动静要轻一些。”
木须阳菜点头，心中对这个答案，很不是滋味。现在已经快到十一月底了，而对于太奶奶八个月前便找来了护工这件事情，她却毫不知情。
两人走过长廊，石下将手中提着的东西，放进厨房间。木须阳菜站在进入餐厅的入口处，静静的环顾四周。一切都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
眼前的长方形餐桌…太奶奶独自一人坐在最前头，右侧是爷爷和爸爸，她坐在母亲的左侧，两人双双坐在太奶奶的左侧…大家欢欢喜喜共进早餐、午餐、晚餐的样子，还历历在目。
哗啦！
联通小院的落地玻璃门被从外拉开，木须阳菜应声望去。娇小的身形，宽大的褐色毛衣长裙，掩盖不住她那单薄的身体，挂在耳后的短发，已是白皑皑的一片。被吹过的风抚起的发丝，没入后院萧条的冬景中。
两人对视许久，默默无声。木须阳菜咽了咽喉咙，吐出带着一些哽咽的话语，“太奶奶…”
老人家紧紧抓着门框的手放下，已经干枯的手指，在她进入屋内后，有些吃力地拉上了厚重的玻璃门。
“回来了？”
没有其他的话语，平平淡淡一句，已让木须阳菜红了眼眶。
“老太太，您起来了啊。”石下走出厨房，见到难得起来走动走动的老太太，有一些惊喜。照顾了这么久，打心里也是希望对方能够慢慢康复起来的。“身体还有不适的感觉吗？”出门前，是木须老太太对她说感觉不太舒服需要回房间躺一会儿的。
“睡了一觉，感觉好多了，麻烦你了，石下。”
“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拿着工资做着分内的事情，石下不觉得辛苦。木须老太太这儿长年就一个人在，十分清净，而且事情也少，除了打扫卫生做做饭外，空余的时间，她都可以干自己的事情。比起其他护工，她这份工作可以算的上是轻松得很。再加上老太太人很好、和蔼，给的工资也不低，够生活所需了，所以啊，她现在已经很知足了。
“老太太，小禾她今天早放学……”石下开口，虽说木须老太太是一个很随和的人，但她一次次在工作的时间里带上自己的孙女，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没事的，我很喜欢小禾，她能常来，我也十分开心。”家里没什么人气，一个人呆久了，总是会感觉孤独的。石下家的小孙女，很开朗，总是笑嘻嘻的，和她呆在一起人也跟着精神起来。“小禾还小，你先去接她吧，也给我和许久未来探望我的曾孙女一些独处的时间。”
两只刚洗过菜，还带着一些水汽的手，在围裙上摩擦过，“谢谢老太太！”得到了主家的放话，石下也不是扭捏人，大方地道谢后，便告辞离开了。
石下的离开，让屋子里更安静了。木须老太太也没同直直站在她面前的木须阳菜说话，走到后方的沙发前坐下，正要伸手拿起放在茶几中央的水壶，被木须阳菜中途拦截了。
“太奶奶，我来吧。”木须老太太收回手，搭在双腿右侧，挺起的后背虚靠在后方沙发背上。
水里从水壶口中缓缓流出，流入放在她面前的陶瓷茶杯中。
“这次回来，是什么事情？”
“太奶奶……”木须阳菜并不想一上来就谈起公事，再者，她亲眼见到了太奶奶现在的状况不是很好。于情于理，她都该先问问清楚。
木须老太太抬手，“不用和我空话，当初签字的时候，你很果断，现在怎么变得畏畏缩缩、犹犹豫豫了。”两年没见，木须阳菜确实变了很多，至少在她看来是的。
“太奶奶，当初是真的没有办法，我保不住木须会社的。”家里只剩下一老一小，既然硬抗不住，不如退而求其次，保住生活所需的…唉…物质。
“嗯。”木须老太太点头，“这件事，我不会怪你的。当时那么多人，比你老练，比你有阅历，你小小一个人能退后守住部分钱财已经很不容易了。”再者，股份的继承权在木须阳菜手里，既然已逝的儿子孙子都是相信曾孙女的，她这个一只脚已经步入坟墓的高龄老人，争不过，也没打算争。
“只是可惜了你爷爷奶奶、你父母那么多年的付出。”木须老太太顿了顿，“这些都过去了，你现在能养好自己，我想他们应该已经很开心了。”
“我过得很好。”木须阳菜放下水壶，拉开旁边的位置坐下。“只是没想到，太奶奶过得不好，我却一点都不知道……”
“我怎么过得不好了？”天天喝喝茶，和周围的人闲聊几句。自从一下子送走了两代人，她的心也沉下去了。木须老太太抿了一口茶杯里的清水，“年纪大了，总是会有一些变化的。不过是身体变差了些，并没有过得不好。”
“只是变差了一些吗？太奶奶别瞒着我了，那位石下女士从三月开始便照顾着你了，是吗？”木须阳菜摇了摇下嘴唇，眼中难忍的委屈把眼眶染红了许多，“太奶奶，你以前怎么都不愿意让人来照顾着，爷爷提了很多次，你都说一个人呆着安静，呆着舒服。”为什么现在就愿意了？还不是因为健康状况每况愈下，她不得不放弃自己的坚持，让一个陌生的人介入自己的生活。
吸了吸鼻子，木须阳菜继续说到，“我一直以为把足够的钱留给你，你就能过得很舒适……”但她为什么没有去想呢？人总是会老的啊，更何况是七老八十的暮年老人，再多的金钱也换不来身体的舒适。她……
“唉……”有些枯瘦的手指越过三十厘米，隔开了青丝和白发的距离。“怎么还是这么沉不住气呢。”
木须阳菜低着头，头顶是太奶奶留下的余温。“我……”
“我的身体确实大不如从前了，不过还没有到不能自理的地步。请石下来，也是因为一个人在家里太寂静了，没有一个说话的人，所以便托人找了她来。石下她啊，自从丈夫去世后，就一个人带着孙女生活，那孩子蹦蹦跳跳的样子，和你小时候真的很像。那孩子和石下闹脾气的时候，也喜欢站在院子的墙根下揪那些爬满墙的蔷薇叶子。”
目光朝向玻璃门外的院子，那满墙的蔷薇花早已凋零了，两人却像是看到了翘着两个小辫子的小木须阳菜在院子里跑过的场景。
“嗯…”听了石下和太奶奶这半年多来的相处，木须阳菜只是低声附和着。不着调的儿子离异后丢下八岁大的女儿不管，石下女士靠着做护工的工资，需要承担一个小孩和自己的全部开销。唉～～所以说，在进门时，对方的一个警惕眼神，是在但心有些严肃的自己会将她辞退，是吗。
“我的事情唠叨了再多也不过是一些鸡毛蒜皮的生活琐事。说了这么多，现在是不是该轮到阳菜说说看是为了什么事情回来的？”木须老太太将空茶呗向前推，木须阳菜十分有眼力见的将它满上。
“太奶奶，我是想先回来看看你。”木须阳菜缓慢放下水壶，视线也随着住下的身体逐渐下滑。
木须老太太轻哼了一声，“你当我还不了解你，你啊，和良太一个样子，没遇到麻烦前，是不会想着回家的。”木须良太，木须阳菜的爷爷，十几岁的年纪便出去闯荡，没少让年轻时的木须老太太操心。“有事说出来，我还在，还能给你撑一撑。”
木须老太太微低脑袋，上抬的眼睛盯着木须阳菜，嘴唇十分严肃地抿着，有些佝偻的身躯依旧坚持着挺立，挡住了木须阳菜看向院外萧瑟冬景的双眼。与凋零的蔷薇枝丫相对的是她炽热的目光。
“我想重新开始一次，从果蔬园开始。”
“果蔬园…”木须老太太喃喃自语着这个词。对于木须阳菜想要再走一次老路这个想法，木须老太太没有一丝诧异。毕竟这是曾经有人替她先一步走过的并且走通了的路，现在她想要再次踏上，也很正常。只不过…“当初未乃穗他们被逼到思路时，请求你帮一把。而当时的你是怎么说的？”
木须老太太停顿了片刻，然后继续说到，“你说自己也无能为力，然后将他们请了出去。虽说当时你确实连自己都快要顾暇不及了，但总归是在大家危难时，选择放弃他们的一方。现在看到他们靠自己做起来了，又想要回头摘取成功的果实。”天下哪有这么美好，先紧着木须阳菜的好事情？
木须老太太并不是想要打击曾孙女的自信心，只是在她看来，木须阳菜成功的概率太低了。再加上管理员中有两位是出了名的暴脾气，当初他们可都是收敛了所有脾气求上门的，现在木须阳菜变成了祈求的一方，他们可就不会再压着脾气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