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已被陶建华识破,瞒不下去了,郑深索性将他拉了进来,然后反手关上门,还顺手拉上了门闩。
“郑先生?”陶建华被他的举动给弄懵了。
郑深一句话都没说,直接将信塞进了陶建华手里。
陶建华很是意外,犹豫片刻,还是好奇心占据了上风。他打开信,信中内容很简单,也很正常,就是普通的家信问安探望,郑深这么藏着掖着干什么?
陶建华很是不解,笑着说:“原来过两天陈大人要及冠了啊,这可是大事,怎么不早说,现在准备太仓促了点,不过……我怎么记得陈大人的生辰在腊月底快过年那会儿啊?”
陶建华猛地抬头,惊讶地看着郑深。
陈云州才来庆川一年多,只过了一个生日。但因为他年纪轻不怎么重视过生日一事,加上去年底突然得知了江南动乱的事,大家也都没心情给他过生日,所以陶建华记忆不深。
“难道是我记错了?回头我去翻翻卷宗。”
全庆川官员的档案府衙都有,上面记载着官员的基本信息,其中就包括了生辰。
郑深抽走他手里的信,擦燃火折子,直接将信烧了,然后在陶建华惊愕地目光中说:“没错,陈状元的生日确实是在腊月底!”
什么意思?
陶建华打了个机灵,骤然想起一桩往事。
前年齐项明找的人说陈云州的身份是冒充的,后来还是虞书慧出面澄清了此事。
事后,他跟杨柏川私底下讨论时,都有些怀疑陈云州的身份有问题。
但当时并不肯定,再加上若是真查明陈云州是假冒的,杨柏川这个极力推荐他的上司也会受牵连,庆川的大好形势就要没了,所以他们就没有追究,稀里糊涂地将此事混了过去。
后来没过多久陈云州就升任了庆川知府,做了他的顶头上司,齐项明伏诛,再也没人提起此事,他就逐渐忘记了这一茬。
可现在郑深却突然给他爆了这么个猛料。
陶建华只觉口干舌燥,心跳加速。
他舔了舔唇,好半晌才从嗓子眼里挤出四个字:“你认真的?”
可能是把藏在心里的最重要的秘密都透露了出来,郑深一下子放松了许多,坐回了书桌后面,端起冷掉的茶水抿了一口,抬头反问:“陶大人觉得我会拿这种事开玩笑?”
确实不可能。
陶建华皱眉问道:“郑先生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郑深淡淡地说:“两年前吧。”
那么早?当时他跟杨柏川只是怀疑,并不确定。而郑深并没有来庆川,不知道事情的始末,他怎么能确定?
陶建华心里有无数个疑问,最后只问出了他最关心的问题:“那他到底什么身份来历?为何要……冒充陈状元?此事除了你我,还有谁知道?”
郑深叹了口气:“就你我,还有公主知道,但公主不会说出去。说起来这也是阴差阳错……”
他将陈云州在客栈发烧失忆,醒来误以为自己是陈状元拿着文书上任的事说了。
陶建华听完后只觉天方夜谭,看向郑深:“你认真的?”
这世上会有这么巧合的事吗?
“陶大人,你与我家大人相处也快两年了,他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吗?”郑深认真道,“他的才干、胆量、果决、为人处世之道,便是那位陈状元也多有不及。”
“他这么年轻,有此等才学,又会做人,参加科考也能仕途通达,若非失忆又凑巧,他实在没必要冒用陈状元这个身份,给他的未来埋下隐患。”
陶建华听后也赞同。
陈云州做人做事都留一线,对百姓仁慈,对同僚和下面的官员,该收买的收买,该敲打的敲打,没看吴炎、杨柏川这等官场老狐狸都对他极为欣赏吗?
他耿直归耿直,但却不会硬碰硬。像去年交税一事,他心里早打定了主意不给,在鲁公公面前也装模作用,半点都没透露不情愿或是不满的意思,面对朝廷也打算拖延周旋。
做事比传说中那位直谏被贬的状元郎圆滑多了。
这样有才干又会做人做事的年轻人迟早都会冒头,没必要故意去冒充他人的身份,毕竟假的终有被拆穿的一天。
陈云州是个聪明人,不会故意干这种蠢事。
而且那位陈状元虽是三元及第,文采斐然,可他身上有个致命的弱点,不招皇帝待见,被贬到了这个偏远的地方,回京还不知道要多少年,冒充他的身份其实也没多好。
想起那位状元郎,陶建华便问道:“那郑大人可知原来那位状元郎去了何处?”
郑深摇头:“不知,大人失忆,我旁敲侧击过,他完全不知道。”
这么久都没现身,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陡然知道了这么大个秘密,陶建华有些头痛,按住额头问:“郑先生就不怕我将此事汇报给朝廷?”
哎,他宁可不知道,也不必如此烦恼。
郑深直视着他的双眼:“你会吗?”
陶建华还真没这个想法。于私,他跟陈云州公事快两年,交情不错,于公,陈云州是他见过最好的知府大人,在这种多事之秋,将此事捅到朝廷,换个人,庆川会变成怎么样,陶建华不得而知。
而且,陈云州在庆川府呆了快三年,身为他曾经的上司,现在的下属,若说对他的身份半点都没有过怀疑,朝廷会相信吗?朝廷会不会连同他一起处置?
陶建华心里没底。
他也不敢去赌。
苦笑了一下,他叹气:“郑先生还真是吃定了我。郑先生真不知道那位状元郎的去向吗?你给我透个底,也好让我安心。”
郑深还是摇头:“陶大人,我是真不知。我派人去大人曾经住过的那家客栈打听过,大人是一个人去客栈的。”
“这么说大人进客栈之前就已拿到了状元郎的东西。”陶建华有些发愁,“没搞清楚那位状元郎的去向终究是个隐患。若是大人失忆前解决了还好,若是没有……哎,依大人的品行恐不会对那状元郎下手。”
如今这情况,陶建华倒希望那位状元郎早就死了,不管是什么原因死的,只要不在出现就好。
不然他若是出现揭穿了陈云州,他们这些共犯全都得跟着完。
郑深其实也有些担忧,但他得稳住陶建华:“都快三年了,一直不曾出现,怕是不会出现了。要搞清楚这到底怎么回事,还有那位状元郎的去向,可能得问大人的亲戚。”
“你说的是那些约他后天在常来香酒楼见面的人?”陶建华问道。
郑深点头,如实道:“对,他们这是第一次露面,此前还派人送过一件新年礼物给大人。但未免大人起疑,我已将礼物藏了起来。我打算后天去常来香酒楼见他们一面,说服他们远走高飞,不要再出现了。”
“此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因此还要仰仗陶大人提前安排一些信得过的去常来香酒楼盯梢,让我有机会跟他们见一面。”
陶建华明白郑深为何要选择跟他坦白了。
敢情是想借他的人手。
郑深没有官职,只是陈云州的幕僚,没法调动衙门的人。他又怕这事传入陈云州的耳朵中,因此也不敢轻易动用自己身边的人。
陶建华思索片刻后同意了:“好。你先试试,能不能说服他们,若不能就交给我来解决吧。”
现在他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了,陶建华绝不允许陈云州这条船翻了。
郑深点头答应:“好,陶大人放心,我定能说服他们。”
郑深打算多带些钱去,动之以情,晓之以钱,只要他们肯离得远远的,他可以给他们一笔这辈子衣食无忧的银钱,这对大家都好。
两人商量好,当天下午陶建华便安排了几个心腹去常来香酒楼盯梢。
两天后的中午,郑深换了一身不起眼的灰白长衫,只带了孔泗,提前进了常来香酒楼坐在一楼的大厅中,点了几个下酒菜,一边慢悠悠地喝着酒,一边悄然打量着每个进来的宾客。
酒楼外,陶建华的人也在盯梢,只要发现可疑的人就会进来通知郑深。
可这一等就是两个时辰,食客换了一波又一波,到傍晚也不见有什么符合他们推测的生面孔出现。
孔泗不解郑深为何会在这喝了如此久的酒,劝道:“大人,天色不早了,您是在等谁吗?要不小的去催催?”
郑深看了眼天色,放下酒杯,站起身说:“不用了,回去吧。”
估计今天人是不会来了,他随即起身背着手出了酒楼,直接上了马车下令回衙门。
马车一开走,酒楼斜对面一家铺子的二楼窗后有人动了。
“良哥,这个郑深总算是走了。”阿东连忙喊童良。
童良气哼哼地说:“这个老小子坏我们的事,还在酒楼设伏,莫不是想抓住咱们对大哥不利?”
阿东担忧地劝道:“良哥,今天少主没来,来的是这个郑深,恐怕信落到了郑深的手上。他会不会怀疑少主?咱们还是先回山寨吧,别给少主添乱了。”
童良斜了他一眼:“大哥一下山都快三年了,连封信都没有,是做官做上了瘾,乐不思蜀,都不理睬我们了。不行,我不回去,我得见大哥。”
就在这时,门被推开了,阿南进门说道:“良哥,我打听清楚了,少主今天一直在仓库那边未曾离开过,中午就只吃了几个包子。”
童良很是心疼:“今天可是大哥及冠的日子,这么重要的日子还要去干活,连顿饭都没有好好吃,要我说这官不做也罢。”
他就不明白了,这官有什么好当的,哪有他们在山上自由自在来得快活。
这种话,阿东阿南都听过无数次了,两人也不接话。
阿东凑到窗户边观察了一阵,然后回头说:“良哥,官府的人还守在外面。”
“让他们守,大哥都没来,我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现身,他们就是守到明天也白搭。”童良冷哼道,“可惜今年不能陪大哥过生辰了。”
“良哥,少主的生日马上就要过去了,咱们还是先回山上吧。”阿南也劝道。
童良不乐意了,他好不容易下山,只远远见过他大哥一面,连句话都没说,这又要回去了,那猴年马月大哥才能回去啊。
“不回去,我找个机会再写封信,想办法直接给大哥,我得劝大哥跟咱们回去。当初说好的,只是体验一下当官的感觉,然后劫一笔狗朝廷的钱咱们就回山上继续的逍遥的,我得写信提醒大哥。”童良固执地说。
阿东阿南拿他没辙,叹息一声:“最后一次,要再不行就算了。良哥,少主有少主的打算,咱们不要坏了少主的事。”
“知道了,就官府那些虾兵蟹将,想抓到我没门,你们别学那老太婆啰啰嗦嗦的,快拿笔墨过来。”童良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郑深等了半天却一无所获,沉着脸回到府衙,下车便看到了陶建华。
陶建华显然也得了信,上前低声说:“这些人来历恐怕不简单,咱们提前两天布哨,竟也被他们察觉了,也不知哪儿露了破绽。”
他们之所以提前安排人去盯梢就是怕被人发现酒楼附近多出了几张生面孔,引起对方的怀疑,没想到最后还是被对方发现了。
郑深也有些担忧:“今天怕是打草惊蛇了。这些人今天没见到大人,只怕还会想办法见大人,若是被大人发现就麻烦了。”
陶建华没那么多顾虑:“知道便知道呗,说开也好,这事你总不能瞒大人一辈子。说开后,让他去安抚好他家里的亲戚,岂不是更好?要不咱们今天就跟大人说实话吧。”
“不行,大人要知道,他哪还能安心做这庆川知府,这事绝不能让大人知道,衙门这边我留意着,你多派几个人跟着大人,莫让闲杂人等接近大人,我再找另外的机会跟他们接触……”
“你们俩在那嘀咕什么呢?不是说请我回来一同吃饭喝酒的吗?”陈云州出来就看到他二人在檐下交头接耳的。
郑深跟陶建华对视一眼,默契地收了话题,笑着上前道:“不好意思,让大人久等了,回来的时候在门口碰到陶大人,随口聊了两句。”
忙活了一天,陈云州也累了,没有深究,转身往里走:“赶紧吃饭,一会儿饭菜都要凉了。”
三人落座,看着满桌子的美酒佳肴,陈云州有些纳闷:“这不年不节的,怎么弄这么丰盛?可是有喜事?”
陶建华看了郑深一眼。
今天之所以有这顿饭是因为陈云州的生辰。
他们不能大张旗鼓地给他过二十岁的生辰,行冠礼,只好命厨房准备了这顿晚饭,默默庆祝。
其实这顿饭也很简陋了,但没办法,陈云州这身份也不能正大光明地过今天这个生日。
可这不能明说,郑深咳了一声,打着哈哈道:“没有,就是最近太忙,好久不曾坐下来好好吃饭,大人都瘦了一圈,所以让厨房弄了一顿好的,咱们三个聚聚。”
“对,好久没聚聚了。”陶建华也跟着附和。
陈云州总觉得他们俩人今天有点怪异,可思来想去也想不到缘由。他轻轻摇了摇头说:“是我的不是,最近大家都辛苦了,再等几天,押粮队伍北上后就可安心了,到时候得了空咱们出去打猎游玩一圈。”
温泉还是别泡了,他可不想又被催婚。
“是啊,总算是要忙完了,不说了,来,吃菜吃菜。”怕被陈云州看出来,郑深连忙转移了话题。
三人拿起筷子,推杯换盏,边吃边闲聊,陶建华趁机提起:“大人,最近时局颇乱,虽然我们庆川还比较安稳,可小心为上,以后大人出门,除了柯九,再多带几个人在身边吧。”
陈云州摆手拒绝:“不必,我就在城中,又没出远门,带那么多人作甚?放心吧,一般人还伤不了我。”
他现在的身手,一个能打好几个,还真不带怕的。更何况他活动的范围基本上都在庆川城内,谁敢对他动手呢?况且齐家都连根拔起了,他也没什么仇家。
陶建华看了郑深一眼。
郑深放下筷子,劝道:“大人武艺高强,但凡事小心为上,如今大人可是咱们庆川的主心骨,若是有个万一,让庆川百万百姓怎么办?多带几个人,不会妨碍大人办事的。”
让他越说越严重了,陈云州怕郑深还要碎碎念,连忙妥协:“好,听你们的,我以后再多带两个人。”
“那下官给大人安排四个身手好的吧。”陶建华笑道。
两个是跟四个也是跟,多两个少两个也无甚区别。
陈云州不想在这种小事上争论,点头道:“行,有劳陶大人了,你们出门也当心,多带几个人。”
总算是达成目的了,郑深和陶建华都舒了一口气,笑着重新拿起筷子,又给陈云州倒满了酒,三人边吃边聊,一顿饭吃了许久,直到夜深露重才结束。
次日,陈云州出门,除了车夫和柯九,身边又多了四个衙役,走到哪儿身边都围着人。
这让写好了信的童良盯了一天都找不到接近陈云州的机会,他气得跺脚。
“肯定是郑深那老匹夫搞的鬼,他想干什么?小心小爷收拾他。”
阿东也很担忧:“感觉少主已经被他控制了,他会不会对少主不利啊?”
童良也很担心这个。
他后悔极了,不该贸然给陈云州写这封信的。
“不行,我得想办法通知大哥,他的身份很可能暴露了,咱们还是干一票捞一笔赶紧跑吧,不能继续呆在庆川城里了。”
阿东看了紧紧跟在陈云州身后的四人:“那几个家伙一直跟在少主身边,咱们送到衙门的信又落不到少主手中,这……可怎么通知少主?”
童良盯着那碍事的四个衙役:“先跟着大哥,总会找到机会的,我就不信他们能半步都不离开大哥身边。”
阿东想了想,也只能这样了:“良哥,咱们三轮流来吧。”
“不用,我来,你们俩功夫没我好。”童良反对。
阿东阿南争不过他,只能三个人一起了。
陈云州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后突然多了三条小尾巴。
经过半个多月的忙碌,总算是准备好了一切,又经有经验的老农看过天气,确定未来几日都不会有雨,他们便将出发的日期定了下来,就定在九月十八。
这样能赶在大雪漫天之前将粮食送入京城。
若是回来也是雨雪天气,空车也比较好走。
可就在这时,下面的人却来报:“大人,桥州知府吴大人派了信使过来。”
前不久吴炎才送了一封信过来,自己的回信应该也才到桥州吧?他怎么又来信了?
虽不解,陈云州还是吩咐衙役:“将人带进来。”
很快,一个眼睛通红,眼底青紫,衣服上都是灰尘,头发也乱糟糟的憔悴青年差役出现在陈云州面前。
“小的参见陈大人。”他的声音沙哑,状况极差。
陈云州有些意外,示意下人给他倒了一杯茶水递过来,然后才问道:“吴大人遣你前来所为何事?”
差役接过茶水仰头一饮而尽,然后焦急地从怀里摸出一封信,双手举起:“这是我家大人命小的送来的信,陈大人看完便知。”
陈云州接过信快速拆开。
信很短,字迹非常潦草,只有几十个字:陈大人,我们桥州押送粮草的队伍在兴远州被劫,只逃回几十个人,你们切莫往兴远去。
陈云州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震惊地看着男人:“桥州今年要交给朝廷的田赋被劫了?总共多少?具体在兴远州何处被劫的?劫匪什么来历?”
男人轻轻摇头,苦笑着说:“小的不知。此事是几个有幸逃回来的士兵说的。我家大人听闻此言,当时就气得昏了过去,醒来之后,他立即写了这封信,命小的连夜启程送过来给陈大人,以防大人也上了他们的当。”
陈云州后背泛起一阵阵凉意,既庆幸又后怕,得亏吴炎快马加鞭派人来通知他们,不然他们的车队就启程了,过几日再收到这消息就晚了。
“谢谢,替我谢谢你家吴大人,我们庆川押送粮食的队伍本打算明天启程,如今倒是躲过一劫。”
那衙役听后总算是放心了,笑了笑:“如此小人也可回去向我家大人复命了,总算咱们两个州没有全部被劫。”
陈云州看着差役憔悴的样子,唤来一个奴仆道:“你这趟辛苦了,先去睡一觉,吃点东西,明日我派人送你。”
正好他也还有很多疑问要问吴炎,与其等人回去,吴炎那边又再派人过来,不如他直接遣人去问清楚比较快。
等差役下去之后,陈云州立即吩咐衙役去将庆川城内最主要的几名官员请过来。
发生了这种大事,押送粮食进京这事还得从长计议。
不一会儿,几位官员陆续到了。
陶建华坐下先喝了一杯水,然后问道:“陈大人,你说有急事唤咱们过来,发生了何事?我们正在清点数目,最后再确认一遍。”
陈云州按住额头:“那些都先放放,你们看这个吧。吴大人派人星夜兼程送过来的。”
他将信递给了左手边的陶建华。
陶建华有些奇怪,边打开信边嘀咕:“下官记得前不久吴大人才送过信来啊……什么?桥州押送粮食的队伍被人劫了?目前只有几个人死里逃生?”
他蹭地站了起来,瞪大眼,不可置信地看着陈云州。
旁边几名官员听闻此言也被吓得不轻。
“真的假的?谁这么大胆竟然敢劫朝廷的运粮车队?”
坐陶建华旁边的司户参军曹清明连忙抽走他手里的信看了起来,其他几个官员也纷纷起身,围拢过去,低头凑一块儿看信上的内容。
待看清信上的内容后,大家都震惊不已。
“怎么会?桥州押送粮食进京的队伍怎么也有个几千人吧?谁这么大的能耐?”
“太无法无天了, 连朝廷的田赋都敢劫,一定要将这些家伙给铲除了。”
“桥州总共被抢了多少粮食?知道劫匪是什么来历吗?”
“兴远州官府就不管吗?这可是在他们治下出的事。”
“对,咱们得参兴远州府衙,他们辖内出现此等恶劣的劫匪都不清剿。”
……
众人七嘴八舌,最后都将这事归结到了兴远州府衙头上。
出了这种事,兴远州知府肯定脱不了关系。
陈云州也觉得很纳闷,兴远州境内出现这等规模的劫匪,官府不应该一点都不知道才对。而且现在正值秋季,运粮入京的高峰期,即便他们没能力剿匪,也该派人通知各州府,大家商议,联合剿匪才对。
不然出了这种事,一旦上报朝廷,兴远州知府的官帽是别想留了,搞不好脑袋也要跟着丢掉。
陈云州抬手示意大家安静:“都坐下吧,这事具体是什么情况现在我也不清楚。吴大人怕咱们也押送粮食去了兴远州,所以一接到信息就立马派人送了这封信过来,具体的他也没细说,多亏吴大人,不然咱们恐也要步桥州后尘。”
“吴大人真是个好人啊。”
大家都后怕不已,若非吴炎这封信,只怕他们明天就会继续上路,然后落得个跟桥州一样的下场。
要知道这可是几十万石粮食啊,全丢了,他们如何向朝廷交差?
以前对陈云州接济照顾桥州还有些微词的官员现在也彻底服了,吴大人这个善缘结得好,不然他们真是要损失惨重。
只是这事虽提前知道了,避免了重蹈覆辙,但新的问题出现了。
“陈大人,兴远州是我们入京北上的必经通道,如今出了这种事情,这粮怕是很难在大雪来临之前送达京城了。”曹清明站起来说道。
兴远州在庆川东北方向,与庆川、桥州形成三角,也是两州北上最近、走得也最多的一条路线。
兵马都监殷逊说:“桥州与庆川的兵力是相当的,也就两千人左右,都是没上过战场的,战斗力很差,若遇悍匪定然不是对手,若要按时缴纳田赋,如今只有绕道了。”
曹清明就是主要负责户口、赋税的,听到这话连忙说道:“对,殷大人说得是,如今唯有绕开兴远州,从仪州绕道北上最为妥当。”
陈云州的目光落到舆图上:“仪州在庆川的西北边,若从这绕道,需多行至少五百里,成本增加暂且不提,路上时间越长,出意外的概率越高。谁能保证仪州往北就没有悍匪呢?”
他们这运送了几十万石粮食的队伍,车队都有好几里长,行进速度必然缓慢。而且仪州偏西,多山,路更难走,一天五十里估计都走不了,会严重拖慢速度。
在这不大太平的世道,如此大的一支运粮队伍那可是香饽饽。
陶建华也顾虑这个,说:“不然车队先暂缓出发,写一封信禀明情况,加急送往京城,稳妥一些,不然若是粮食被劫,你我恐都难担这个责任。”
这倒是,出了事谁都赔不起。
思虑再三,大家都同意暂缓运粮,先派人去兴远州、桥州打探消息,同时将此事禀明京城,等待上头的消息。
于是刚装上车的粮食又重新卸回了仓库中。
等众官员散去后,陈云州留下了陶建华、郑深。
关上门,三人都难掩忧色。
陈云州站起身,背着手,站在舆图前,忧心忡忡地说:“桥州人口虽减了不少,但上缴的粮食至少也有咱们的一半,十数万石粮食是有的,如此多的粮,寻常的悍匪恐不敢抢劫。”
别的不提,光将这么多粮食劫走,卖出去就是个难题。
郑深愁眉不展:“是啊,押送粮食的队伍怎么也有个几千人。便是几百上千人的山贼土匪恐也不敢对他们下手,只怕这批劫匪不简单。”
“你们是担心这些劫匪不是寻常人?”陶建华也有发愁,“可惜了,咱们跟兴远州来往甚少,不知兴远州如今是什么情况。”
“大人,下官派几个人去兴远州打探情况吧,看看到底怎么回事。您要写封信给兴远州知府衙门吗?”
陈云州思量片刻,转身摇头:“不必,兴远州官府既未曾派人通知我们,要么是不能要么是不愿,无论哪一种,都没必要让咱们的人去冒险。你安排几个机灵的,乔装打扮,从不同的地方潜入兴远州,一旦有发现,立即回来。”
陶建华应下,立即下去安排这事。
陈云州看向郑深道:“安排一下。明天派两个人送桥州来的那名信差回桥州,顺便向吴大人打听,他们现在肯定知道得比我们多。”
“是,大人也莫担心,兴许朝廷很快就会派兵剿了这悍匪。”郑深宽慰陈云州。
陈云州笑笑点头,没再多说。
因为这件事,府衙再次陷入了低气压中,大家每日都在焦灼的等待消息。
三日后,他们派出去的人都还没来得及回来,倒是吴炎又派人送了一封信过来,详细地将他们目前所掌握到的情况同步给了陈云州。
陈云州打开这厚厚一叠信纸翻阅起来。
九月初二,桥州的兵马都监带了一千士兵护送押粮队伍北上。
桥州距兴远州更近一些,三天后,队伍便驶入了兴远州。
九月十一,车队抵达兴远州辖内的农山县,突遇劫匪,劫匪数量高达上万人,而且个个凶残暴戾,提刀便砍,车队抵挡不住,士兵和民夫都四下逃窜。
九月十五才有三人狼狈逃回了桥州,告知了粮食被劫一事。
桥州府上下皆惊。
吴炎当天就派了几队人马前去兴远州寻找幸存者,打探兴远州现在是什么情况,为何会有那么多劫匪。
这些人在半路上遇到了几十名逃窜回来的幸存者,从这些人口中大致摸清楚了兴远州的情况。
现在盘踞在兴远州的这批悍匪并不是土匪,而是从江南逃难来的乱民葛家军。葛镇江的乱军被朝廷军打败之后,一路往西南方向溃逃。
因江南还有数支乱军,平叛的重点还在江南,楚弢大将军只派了一万人的队伍前去追击葛镇江的残部。
但不知怎么被这些人逃脱了,而且还逃窜到了兴远州,如今已集结了数万人,占据了兴远州多少地方不得而知。
吴炎非常担心,得到这消息,连忙写信将详情告诉了陈云州。
陈云州看完信脸色铁青。
陶建华和郑深看他的表情就意识到事情不简单,连忙追问道:“大人,到底是什么情况?”
陈云州把信递给他们,言简意赅地告诉了他们一个极其糟糕的消息:“这不是什么普通的土匪山贼,而是江南乱军葛镇江的人,现在他们已占领了兴远州的部分地区,兴远州以东的怀州等地不知道是不是也陷落了。”
“兴远州陷落,我们庆川恐怕也危险了。”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