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川到兴远州说远不远,说近不近,两州府城相距大约三四百里。而农山县在兴远州以东,距庆川还要远一些,大概有五百里左右。
短期内应该还打不到庆川,但过段时间就不好说了。
要知道,葛家军原本可是盘踞江南的,小半年时间,他们就从江南打到了兴远州,目前到底拥有多少兵力,占据了多少地盘不得而知。
庆川还是太偏了,消息严重滞后,不然也不至于葛家军都打到兴远了他们才知道。
“怎么会是乱军呢!”陶建华忧心忡忡,不住地叹气,“悍匪都比乱军好啊。”
悍匪只为财,抢一笔就跑了,多少还会顾忌官府,乱军可是非常仇视官府的。
焦虑地在屋里踱步几圈,陶建华抬头对陈云州说:“大人,咱们得立即将此事禀告朝廷,向朝廷求派增援,早日平叛,不然万一这兵灾蔓延到我们庆川,仅凭咱们现在这点人,肯定守不住。”
陈云州点头:“唇亡齿寒,居安思危,是这个道理。吴大人已经上书朝廷了,我再写一封折子吧。”
他当即提笔又写了一封奏折,恳请朝廷出兵平叛,保一方平安。
写好信,让人将信送出去后,陈云州看向陶建华和郑深道:“葛家军不知是不是一路败退到兴远州的,若是后面还有朝廷的追兵倒也还好,多少能遏制葛家军的扩张势头,如若不是,情况恐怕会很糟糕。”
“朝廷如今平乱的重心在江南,咱们这边的支援什么时候会到,不得而知,咱们不能将希望全部寄托朝廷身上。”
作为一个现代人,陈云州学过历史,对封建王朝对皇帝并没有古人这样的敬畏之心,更不会盲信盲从。
而且因为原主的遭遇,虞书慧的遭遇,这天下普通老百姓的遭遇,还有不断增加的沉重田赋,让陈云州对龙椅上那位更没有信心。
在统治者眼中,百姓只不过是蝼蚁罢了,死个几万几十万人又算得了什么?只要这天下还是他们家的,都不是什么大事。
所以庆川这种偏远落后州府自是比不得江南重要。
若是江南的战况告捷,非常顺利,朝廷应会尽快派兵过来,但若是江南的战况不理想,他们这边什么时候能有增援还真不好说。
“大人说得是,可咱们能做什么呢?”陶建华很是忧愁,“桥州这次损失严重,兴远州恐怕也不乐观,如今咱们恐怕只能联合仪州了。”
南边因有密林高山做天堑,战事较少,一直比较安稳,因此朝廷并没有在这驻扎大军。
朝廷主要的兵力安置在京城和西北这两处要地。单是拱卫京师的大军就有二十万,西北还驻扎着十几万大军,东南驻扎着几万大军,其他地方的兵员都非常少。
陈云州不赞同:“仪州兵力跟咱们相当,两州府加起来也不过四五千人,全员出动也不过是葛家军的零头,主动出击是以卵击石,若是被动防御,这点人安排在哪儿?挡在哪个州府?若是将咱们州府两千名士兵送去仪州,你们愿意吗?”
当然不愿意,仪州肯定也不愿意。
所以这种弱弱联合没有意义,也不可能成功。
陶建华隐隐猜到了陈云州的意图,顿觉心跳加速,他试探地问道:“那大人的意思是?”
“练兵!”陈云州做了个大胆的决定,“以匪患严重,护送田赋进京的兵力不够为由,征召几千青壮年男丁训练,以备不时之需。若朝廷能快速平息葛家军之乱是最好,若不能,咱们手里多少有点防备的力量,不至于完全任人宰割。”
陶建华眼睛发亮:“大人这法子甚好,即便此事传入京中,咱们也说得过去。”
他们可不是葛镇江这样的乱臣贼子,他们扩兵都是为了完成朝廷摊派下来的任务。
陈云州含笑点头:“那此事就交由陶大人和殷大人负责。”
陶建华出去后,陈云州看向郑深,敛了笑问:“郑叔,你说葛家军会打到咱们这儿来吗?”
他们庆川府的这些官员中,见识最广的应该就是郑深。
郑深思量许久道:“我也不知道,现在咱们得到消息太少了。”
陈云州点头,正色说:“郑叔,让庄子那边加快生产,生产出来的东西全部搬入城中。找找城中哪里有空地,再搭建一些棚子,若是没有就向大户租借些空的院子,多囤点东西。”
“那布料、球轴承都不卖了吗?”这两者可是如今他们赚钱的最主要来源。
陈云州说:“不卖了,都囤积起来,包括水泥,砖块也囤一批放入城中,以备不时之需。”
乱世了,钱哪有物资重要,先囤起来,万一哪天用得着呢。而且葛家军占领了兴远州的一部分,商路也肯定会受影响。
郑深点头答应。
等他退出去后,陈云州思量片刻,又写了七封信,命人快速送往庆川府辖下各县,让各县官府也做好准备,训练乡兵,加固城墙,提防乱军杀来。
九月二十二,很普通很寻常的一天,庆川知府衙门突然面向全府百姓下发了两条告示,一是面向全州府征召五千名十八到四十岁的男丁,集中训练以押送粮草进京。
征召全凭自愿,集训期间的一应伙食、住宿等开支,全部由府衙负责。
第二条则是告诫庆川府的商贾、旅人,兴远州匪患严重,请大家尽量绕行,这段时间能不出远门的尽量不要出远门。
发了告示之后,官府还派人在北上的必经之路上设了一个关卡,劝阻商旅北上。
若有北方或东边来的商旅则请去旁边的小屋喝茶聊天,要是能提供有用的信息,将会奖励一贯钱。
此外,庆川府衙还安排了一批手脚利索、擅长骑马的士兵在庆川府和兴远州相交的地界探查,若发现葛家军的踪迹速速来报。
很快,派出去的人先后带回来了一些零零散散的消息,再结合桥州送来的情报,还有来往客商提供的消息,陈云州他们大致弄明白了情况。
年初,楚弢的大军打败了葛家军后,葛家军一路溃逃,先后劫掠数州,最后在怀州以西的安宁县跟朝廷的一万追兵发生了激战。
朝廷大军不敌,死伤大半,只余小部分逃走。
葛家军便就安宁落地生根,然后以安宁县为中心,招兵买马,不断扩充势力,目前已占领了安宁县、农山县、白头县等怀州、兴远州的六座城池,并逐渐向兴远州逼近。
兴远州自顾不暇,哪里还想得起派人通知附近其他州府避险。
葛家军选的时机非常好,今年南部地区风调雨顺,粮食大丰收,他们打过来正好赶上秋天,粮食都还没送入京中,倒是便宜了他们。
这些粮食也给了他们发展壮大的机会。
至于葛家军目前有多少人,探子也不得而知。
但能占据这么多县城,又逼近兴远州,怎么也有个几万人。
这对南部几个州府来说,是个极为糟糕的消息。
而且坏消息还频传。
十月初九,探子来报,葛家军逼近了兴远州,大军围城,兴远州岌岌可危。
消息传回来,庆川府上下哗然,官员们一个个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陈大人,可曾收到了朝廷的信,援军何时到?”殷逊焦急地问道。
其余几名官员也纷纷望了过来。
陈云州冷静地说:“未曾,援军何时到我也不清楚。”
大家不禁露出失望之色。
陶建华见状,站出来宽慰道:“大家不要急,咱们的信才送出去十几天,还没这么快。兴许朝廷已经得到了消息,正在调兵遣将,大家要有信心。”
曹清明也猛点头:“对,陶大人说得是,兴远州到京城不近,援军应该在来的路上了,大家莫要慌张,安心等候即可。”
但这样的干瘪瘪的话并不能让人安心。
其余几名官员你看我,我看你,都没有作声。
少许,殷逊问道:“那咱们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
他们要人没人,要兵器没兵器,能怎么办?带上庆川百姓赤手空拳地上?
不过这时候不能说打击己方士气的话。
陈云州轻轻敲了敲桌子,冷静地说:“慌什么,兴远州城墙高达三丈有余,厚达一丈多,岂是那么好拿下的?”
“对哦,这些乱臣贼子肯定拿不下兴远州,久攻不下,等朝廷的援军来肯定会将他们剿灭。”一个年纪大的官员连忙说道。
这话给了大家一些信心,但大部分人还是很担忧。
陈云州扫视了一圈,说道:“我会再写一封信加急送往京城求援,我们不要自乱了阵脚,大家回去各司其职,莫要兴远还没乱,我们自己先乱了。”
“我会派人随时留意兴远州的动静,有什么消息会第一时间通知大家。现在关于兴远州的战事,大家不要说出去,以免引起城中百姓恐慌。”
可能是陈云州的镇定感染了众人,官员们总算是稍微平静了下来,拱手说道:“是,我们听大人的。”
陈云州摆手,示意大家去忙,并单独留下了陶建华和殷逊谈话。
等其他人走后,他问道:“练兵练得怎么样了?”
殷逊不大满意:“这些个农夫纪律性差、散漫,还爱偷懒,若非时间紧迫,下官定要劝大人换一批。”
陈云州点头:“殷大人也知道时间紧迫,咱们现在没法再选了,只能让殷大人多担待。先训练他们听指令吧,然后加强身体素质的锻炼,伙食一定要跟上。”
殷逊觉得陈云州就是对这些家伙太好了,所以训练一直不出效果。但他又不好反驳,只得说:“是,下官遵命。”
陈云州颔首说:“那殷大人先下去忙吧。”
等殷逊退下,陈云州直接问陶建华:“你可还有其他更合适的练兵人选推荐?”
陶建华有些意外,但想想殷逊的表现又明白了,摇头道:“没有。咱们庆川这两千士兵主要负责杂役和剿匪,都头、指挥使都是些年纪大,熬上去的,并没有行军打仗的经验,就更别提练兵了。”
说白了,庆川这两千将士都是没多少作战能力的,他们也不懂什么叫战略战术。
“大人不满意殷逊,下官提点他几句吧。”
陈云州挑眉:“怎么提点?练兵也是一项技术活,不会就是不会,现在学也没人教他,而且时间也来不及了。实在找不到人换他那只能将就用着,你盯着点,让他多上心。”
陈云州是极不满殷逊的。
他将练兵不好的结果归咎于征召来的都是农夫,没有纪律性、个性散漫。可哪朝哪代,兵员的中坚力量不是由农夫构成?
自己没本事,就将责任全部推到别人的身上,是一种很无能,而且没有自知之明的表现。
但时间紧,目前又没合适的人选,只能先不动他了。
陶建华点头应下:“大人放心,下官会督促殷大人尽心的。”
陈云州没多说。
练兵这事急不得,短期内肯定是没法提高那五千人的战斗力,只能从别的地方下手。
陈云州首先考虑到的便是武器。
庆川府府库内倒是有一批好些年前更换下来的武器盔甲,但都破破烂烂的,生锈严重,刀具也几乎都有豁口或是卷边,别说砍人了,连菜都砍不动。
所以只能自己锻造一批武器了。
好在他们有现成的工坊,铁矿石,打造些相对简单的大刀弓箭这类的并不难。
陈云州亲自去了一趟庄子,吩咐乔昆不要再做球轴承了,工坊里全力打造武器,然后装成箱秘密送入城中。
这事只有他和郑深,以及乔昆几人知道,连陶建华都不清楚。
虽然官府一直对百姓封锁兴远州的情况,但没多久这事还是传了出去。
到十月中旬,大街小巷,家家户户见面讨论的都是兴远州打仗的事。百姓们非常担忧,一股紧张、恐慌的气氛蔓延在庆川城中。
面对这种情况,再想瞒着,禁止百姓议论已经来不及了。
于是陈云州派人张贴了告示,说明了情况,并表示已经向朝廷请求了支援,请大家放心。
基于对官府的信任,民间的恐慌情绪稍稍得到了安抚。
可是庆川府的官员却着急不已。
因为向朝廷发出去的求救信已经有一个月了,朝廷别说援军,连封信都没来,大家心里都焦灼不已,几乎每日都要到府衙询问情况。
眼见援军迟迟不到,大家都担心兴远州恐坚持不了多久。
果不其然,十月下旬,噩耗传来,葛家军攻破城门,打入了兴远城中,兴远州陷落。
消息传来,在庆川引起了巨大的恐慌。
不消半日,这事便在城中传得沸沸扬扬,城中陷入了一片恐慌的情绪中,这次就连官府张贴告示安抚都没用。
普通百姓面对此事,焦虑归焦虑,但也无可奈何,顶多寻思在家中地下挖个地洞,把粮食藏进去之类的,或者再弄个密室,到时候躲一躲。
相较于普通百姓这种掩耳盗铃式的躲避方式,富户们则要想得远很多。
他们最是惜命不过。担心庆川会步了兴远的后尘,城中一些富户开始偷偷变卖家中资产,打算离开一段时间避避风头。
一时间,庆川城内粮价高涨,而铺子、地契、古董字画等物的价格却直线下滑,百姓陷入进一步的恐慌中,各家粮商都开始惜售粮食。
陈云州知道此情况,大发雷霆。
葛家军还没打来呢,这些人倒先自乱阵脚,真是可笑。
不过人都有求生的欲望,这事是无法阻止也无法苛责的事。
但要是粮价乱涨会严重影响普通百姓的日常生活,进而造成更大的恐慌。
陈云州下令开了一个仓库,未免有粮的人还来囤积粮食,他将粮价提高了一倍,然后对外敞开售卖,一下子便解决了城中粮价高涨的问题。
平息此事后,陈云州又命人张贴了一张告示,各家各府,若有意离开的,可带走金银细软、古董字画、粮食等物,但房子、土地、店铺官府会没收掉。
从即日起,官府全面冻结地契、房子、土地的买卖、过户。
这个告示一出,立马招来城中不少大户的不满,甚至连不少官员都来找陈云州,劝说他不要得罪各乡绅。
陈云州丝毫不肯退让:“殷大人,我不强求他们与庆川城共存亡,但土地、房子、铺子都是属于庆川的东西。既已舍弃庆川城,那他日又有何面目要回这些?”
还没到需要他们出力的时候,这些人都准备开溜了,怎么好意思还惦记这些?
弱日后其他人奋力拼搏,守住了庆川,他们回来又要将这些拿回去,岂不是太没道理了?
他的态度强硬,好几个来说情的官员都吃了闭门羹,只能灰溜溜地走了。
郑深劝道:“大人,如今这情况,实不宜起内乱。你若不想让他们走,何不将城门关了,限制他们出城?”
陈云州冷笑:“郑叔,这些贪生怕死的,别人还没打到他们家园,他们就想跑,你觉得留他们在城中有什么用?”
真打起来,别说指望这些人上阵杀敌,保卫家园了,他们不当带路党都谢天谢地了。
这样的人留着也没用,还不如滚蛋。
“那你说话也可以委婉一些,大人若是不耐烦,就让我去应付他们吧。”郑深也是怕陈云州得罪人。现在正值多事之秋,树敌终究不是好事。
陈云州轻轻摇头:“郑叔,越是这种情况,我越不能让步。我强势,会让他们觉得有主心骨,我太软弱好说话,这城中恐怕会乱得更快。”
郑深一想也是这个道理,揉了揉额头说:“现在只希望朝廷的援军快快来吧。”
可惜,他们非但没等来朝廷的援军,反而等到了一封密令。
陈云州打开信,看完内容后,直接愤怒地将信拍在了桌子上。
这让满含期待的陶建华和郑深齐齐傻眼。
两人对视一眼,陶建华主动问道:“大人,可是援军出了岔子?”
陈云州将信推了过去:“你自己看吧。”
陶建华快速浏览一遍,脸也垮了下来。
他将信递给旁边的郑深,苦兮兮地说:“没有援军,让我们自己守城,我们拿什么守?”
郑深也看到了信。
信中朝廷表示已经知道了,但因为江南的战事进入了白热化,现在无暇南顾,因此命令庆川守好城,等得江南战事一定,朝廷就会派兵过来支援,届时会大大封赏他们。
这不是画饼吗?
庆川城就只有两千名将士,要抵挡住数万乱军,谈何容易?
郑深悲观地说:“只怕今年朝廷都腾不出空来解决葛家军。葛家军肯定不会错过这个扩大地盘的好机会,照目前这情况,战事恐怕迟早会蔓延到我们庆川。”
陶建华也很担忧,但他还是竭力镇静道:“要彻底掌控兴远还需要一段时间,咱们也不必这么悲观,也许葛家军打不过来。”
陈云州将信纸直接烧了:“先瞒着此事,派人继续在两州府交界处盯梢,再派人潜入兴远州打听打听葛家军的风评,一有消息立即穿回来。”
目前也只能这样了,陶建华点头。
没过两天,陈云州又接到了吴炎的信。
吴炎也收到了朝廷的密令。他对此极为悲观,写信询问陈云州怎么做,还问能不能收容他们桥州百姓。
陈云州看完后,哭笑不得。
庆川会是什么情况,现在也不可知,自救尚且艰难,他拿什么去救桥州的百姓?
如今这情况大家只能自救了。
陈云州想了想回信,让吴炎组织训练兵丁,修补城墙,囤积一批粮食,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
各城城墙高达,固守城中易守难攻,即便打来也不是不能撑一段时间。没看兴远州城也撑了大半个月吗?
信送出去后,两州府都密切关注着葛家军的动向,希望葛家军能停止扩张的步伐。
但是这个希望落空了。
占领兴远州后,葛家军继续出击,短短半个月内便拿下了兴远州余下的几个县,掌握了一州十三县,地盘比庆川府还大,兵员也迅速扩张,从几万扩大到了十来万人。
拿下兴远州的财富,极大地扩充了葛家军的势力,兵员一多每日的消耗就是一笔不小的数字。况且,葛镇江也不是个安于现状的人。
陈云州隐隐有预感,葛家军不会满足于现有的一切,他们定然还会继续向外扩张。
因为朝廷迟早还会派出大军平乱。现在不趁着朝廷没空管他们的时候快速发展,壮大势力,等朝廷腾出手来便晚了。
果不其然,十一月中旬,葛家军没有休整就继续南下,进入桥州。几乎没遇上什么抵抗就非常顺利地占领了桥州以北的两个县,然后兵分两路,一直继续往桥州城挺进,另一支则向西,明显是本着庆川来的。
盯梢的人传回来这个消息后,庆川府乱做一团,城中恐慌的情绪达到了顶峰。
官员们都坐不住了,齐齐跑到衙门,询问陈云州的意见。
“陈大人,照这种速度,只怕十来日,葛家军就会打到我们庆川,这可如何是好,您拿拿主意吧。”
“是啊,大人,朝廷可有消息传来?”
“这都快两个月了,朝廷的援军怎么还没来?是还在路上吗?”
“要不咱们再写信去催催?”
……
大家七嘴八舌,无不将希望寄托到朝廷身上。
陈云州沉思少许,索性告诉了他们实情:“不会有援军了。”
曹清明震惊地瞪大眼,嘴唇直哆嗦:“陈大人,您,您这是什么意思?”
陶建华叹了口气说:“诸位大人,其实前段时间,陈大人就已收到了朝廷送来的信。江南战事进入紧要关头,朝廷无暇他顾,让咱们先挺一挺,等江南的战事取得了进展就会快速派兵前来支援。”
殷逊愤怒地说:“江南的战事都打了一年了,还没完,什么时候能取得进展?朝廷这是不管咱们了吗?”
没人说话。
这不是很明显的事吗?
“我们城中这么点士兵,能挡得住葛家军的数万大军吗?”曹清明讷讷地自语。
陶建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想说能守住,可他自己心里都没底,他们这点人,拿什么去守?
兴远州守不住,他们恐怕也守不住。
陈云州看着大家低落的样子,淡定地说:“此事已经瞒不住了,张贴告示吧,葛家军要打到庆川了,朝廷目前不会有援军,城中百姓想走的,有合适去处的就赶紧走。”
“陈大人!”大家不可思议地看着陈云州,“您这样会引起城中恐慌的,这……这样咱们还怎么守城?”
陈云州扫了他们一眼:“就城中现在这情况,还说什么恐慌不恐慌的?通知下去吧,能走一个是一个,至于守城的事后面再说,时间紧迫大家都去忙吧。”
见陈云州坚持,这些官员只能失望离去。
人走后,郑深担忧地说:“大人,您……您这是何意?您是打算投降吗?这……若是朝廷以后收复了庆川,怕是会问责大人。”
陈云州淡淡地说:“不着急,先看看。即便要守城,在敌众我寡,形势不利的条件下,先淘汰掉一部分意志不坚定的人也是好事。”
这也相当于是对城中百姓的一种净化,走掉那些意志不坚定的,还有非常怕死的,留下的要么是舍不得自己的家乡,要么是无处可去的,为了自己的家园,他们会奋力拼搏。
至于投降,陈云州还要仔细考虑考虑。
他没有忠君的思想,至于爱国,大家都是这片土地上的人,人人都是这片土地上的主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若这葛镇江是个明主,那投降又何妨?
免去一场兵灾,能挽救无数人的性命,这些可比什么名声重要多了。
不过现在还不清楚葛家军的品行,也不清楚葛镇江此人是否靠谱,还不能轻易做判断。
朝廷的告示一出,果然在民间引起了轩然大波,一些怕死的商贾、大户当即收拾细软出城逃走。
也有一些普通百姓跟着出城离开。
一时间,四个城门,都是出城的马车、牛车,还有背着大包小包步行的男男女女。
庆川城内乱成了一锅粥。
一直没寻到机会接近陈云州的童良三人也急了。
“葛家军要打过来了,大哥怎么还不脱身?府库中那么多银钱,咱们带几车走,回去都吃不完了,大哥在想什么啊?他不会是当官当傻了吧。”童良头痛得很。
阿东也不劝他回去了:“良哥,不行咱们今晚潜入知府衙门找大哥吧。”
童良瞪了他一眼:“你有知府后衙的舆图吗?你知道大哥住哪儿吗?你进去连方向都摸不清楚,怎么找?你就别添乱了。”
“阿南,你回一趟山上,将这事告诉林叔他们,庆川府要乱了,咱们山寨也要做好准备。”
虽然他们的山寨地势高,易守难攻,而且寻常人很难找到,可该做的准备也得做。
阿南点头:“好,那我回去了,你们俩别吵了,尽快想办法劝少主离开庆川这个是非之地吧。”
“知道了,大不了,我直接去衙门见大哥。”童良发了狠。
现在事态紧急,再不走,等大军围城想走都走不了了。
而且现在城中混乱得很,衙门估计也不太平,他这时候找上去那郑深估计也顾不上针对他们。
不过还没等童良实施这个计划就看到了陈云州骑马带人出了城,他赶紧和阿东跟了过去。
陈云州直接去了庄子。
庄子上的人也听到了风声,个个也很害怕,还有几个趁乱悄悄逃跑的,乔昆将此事汇报给了陈云州。
陈云州摆手道:“走了便走了吧,去留随意,不要勉强,你统计一下,想走的就让他们走,卖身契自动作废。若是愿意留下的,将纺纱机、织布机,还有布匹、粮食、种子、铁器等等全部带回庆川城中。另外,我们冶炼钢铁,做球轴承的路子全部毁了,人走后,工坊中的工具都不要留,能带走的带走,不能带走的通通毁了,你最后还要检查一遍。”
他不能将这些技术留给葛家军。
如果葛家军可投效,这些也是他们谈判的资本。若不可靠,这些先进的技术更不能给他们,助长他们的势力。
乔昆诧异:“大人是让我们全部搬回城中?”
陈云州点头:“最近有不少富户逃出城,留了空院子,官府征用了,郑先生已经将院子准备好,可接纳你们。你们都搬进城中,等这次的事过了之后再出城。”
留在庄子上,没有任何防御,葛家军一来,他们通通都得沦为俘虏。
乔昆欣喜地点头:“是,多谢大人,小的这就去安排。”
庄子上的人知道陈云州是特意来安排他们进城的都非常感激,连忙收拾了起来。
随后陈云州又单独见了刘春,交代给他一个人物:“你现在带着人,分为几支小队,到庆川城外各村庄通知百姓,葛家军要打过来了,让他们带着粮食木柴进城,时间要快,务必在十日内进城,十日后城门将关闭。”
这些城外的百姓也很危险,乱军打过来他们无处可躲,只有听天由命,如今城中跑了不少人,腾出了很多房子,正好安置他们。
刘春连忙应道:“是,小人这就出发。”
陈云州办完了事,看了一圈地里绿油油的油菜,还有庄子上新建的房屋,叹了口气,带着柯九准备回城。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粗布衣裳,低垂着头做庄户打扮的男子抱着一堆凌乱的布料跑过来,一不小心撞到了陈云州的怀里。
力道极大,撞得陈云州都趔趄了一下差点摔倒。
柯九赶紧扶着陈云州的肩膀,怒斥道:“你是怎么走路的,没长眼睛吗?”
“对不起,对不起,大人,小的不是故意的,小的知错了。”那人似乎是很害怕,头压得极低,声音似乎都在发颤。
也不是什么大事,陈云州摆了摆手:“没事,下次小心些。柯九,让他走吧。”
柯九这才让开,还叮嘱了一句:“以后走路小心点。”
那人似是极怕他,连声应是,然后飞快地跑了。
陈云州没将这段小插曲放在心上。
他背着手上了马车,吩咐车夫启程。
车子启动,陈云州弯腰拿起水壶,准备给自己倒一杯水,这时,一封信竟从他的衣服中掉了出来。
他身上怎么会有信?
陈云州谨慎地捡起信,仔细回忆了一下,应该是刚才撞到他那人塞的。
那人撞得很用力,陈云州当时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被撞得发疼的胸口上,完全没留意他的小动作。
现在想来,他抱那么大一堆凌乱的布料怕也是为了给塞信做掩护。
这是什么人?为何要用这种方式给塞信给他?
陈云州举起信,观察了一番,信很薄,里面应该没有什么危险的东西。
他这才打开信封,低头看了一眼,里面是一张折叠好的白纸。
陈云州取出来,展开一看,上面写着一段话:大哥,这几年辛苦你了。如今葛家军要打来了,庆川城中乱成一团,正是咱们浑水摸鱼的好时机。今晚你将守在府库的衙役调开,咱们干完这一票大的就金盆洗手。
明天中午,我们在城外七里亭旁边等你一起回山上,你想办法甩掉那几个跟屁虫。要是甩不掉,就带出来,让弟弟帮你解决。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