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 057 桥州陷落

“陈知府大人足下,无恙, 幸甚, 幸甚!大人才华出众,冠绝京师,名扬四海,有宰辅之能,却生不逢时,良禽遇朽木,吾主听闻大人遭遇,甚为心痛。”

“天子不仁,横征暴敛,滥杀无辜,夏桀商纣犹不及。今天下大乱,当需雄主,吾主知人善任,求贤若渴,乃天下少有之明主,今欲邀天下能人贤士共谋大事,荡平天下威加四海,建不世之功!”

“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大人家弦户诵,威振宇内,有治国之能当封万户侯,永享太庙!吾主……”

郑深皱眉念完了这封招降书。

厅内官员你看我,我看你。

沉默少许,曹清明站起来拱手问道:“不知陈大人有何打算?”

陈云州揉了揉眉心:“此事我亦拿不定主意,想听听诸位大人的意见。”

这封招降书是葛家军堂而皇之送过来的,当时不少人看见,瞒也瞒不住,陈云州索性将城内诸位官员召集过来开会,让郑深将招降书念给他们听。

在场十来名官员听闻这话,却无一人答话,包括刚才主动开口的曹清明。

这么僵持也不是办法,陶建华站出来说道:“这封招降书必定有夸大之嫌,大家万万不能当真。”

就上面什么统一四海,封万户侯,那就是扯淡。葛家军现在虽然在兴远州、桥州、庆川有一定的势力,可比之朝廷还差得远,夸什么海口封万户侯永享富贵?

葛镇江自己都还没这富贵呢。

这不就是画饼吗?

“陶大人说得是,我等也是这样想的。只是如今葛家军有五万人,咱们城中只有几千将士,而且多是刚招募的农夫,武器也不够,以一敌十,若是朝廷的支援还不来,怕是坚持不了多久。”年迈的节度推官尤劲松忧心忡忡地说。

他的话引起了不少人的共鸣:“是啊,自兴远州事发到如今已经两个多月了,朝廷的支援什么时候来啊?光凭咱们这点人,怎么守住庆川?”

大家的情绪都比较低迷,又将希望寄托到了朝廷之上。

陈云州敲了敲桌子,等众人都看过来后,道:“这么说,诸位大人是赞同投降了?”

没人说话,厅堂中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等了一会儿,还是没人说话,陈云州缓缓开口:“既然诸位大人还没想好,那就回去好好想想利弊,这事咱们稍后再议,如果诸位有什么想法的也可私底下找我。当前还是要全力对敌,即便最后要降那也要展现出我们的价值,否则降过去对方也不会重视。”

“这倒是,大人所言有理,咱们想想,不能那么快就如了这些乱……葛家军的意。”曹清明连忙笑道。

不少人跟着点头,脸上也荡漾出了丝丝笑意,再无先前的紧张。

陈云州摆手道:“既如此,诸位大人各司其职吧,这事过几天再说。”

官员们纷纷起身告退。

等人一走光,陶建华的脸就拉了下来,用力拍在桌上:“这些个软骨头,还没打呢就先怯场了,随随便便一封招降书就将他们的魂勾走了。”

陈云州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这也是人之常情,敌强我弱,双方差距实在太大,朝廷的支援迟迟不来,看不到希望,也难免生出别的心思。不知这葛家军的统领是谁,倒是颇懂人心。”

仅凭一封信就动摇了城中部分人。

陶建华的眉头锁得更深了,沉默一会儿,看向陈云州道:“大人是如何打算的?”

陈云州将信装回了信封中:“先看看吧,能守当然要守,若敌我悬殊实在太大,守不住,那只能考虑考虑其他的选择。”

对于葛家军招揽上的承诺他是一万个不信的。

只是庆川备战的时间太短,城中虽然有粮食,但没有足够的兵员和武器。

若是葛家军骁勇善战,指挥有方,战斗力极强,为避免造成更多无畏的牺牲,他会考虑投降这事。

他返回来的本意也是为庆川百姓寻找一条更好的出路。

只要葛家军能对百姓好,让他们统治庆川有何不可?

陶建华听了这话有些担忧:“可是……若最后葛家军失败,朝廷会清算大人的。曹清明他们明明已经蠢蠢欲动了,为何却不直言,还一副盼着朝廷支援来的样子?不就怕万一葛家军失败,朝廷秋后算账,斩他们满门吗?”

陈云州笑着说:“我明白,他们希望我来做这个决定,万一以后朝廷收回了庆川,那最大的责任也在我。但你们忘了,我没这顾虑,若真要投降,那我是背这个责任的最佳人选。”

反正他这身份也不能继续在朝廷为官。

到时候大不了将他的身份一暴,这样连陈状元的家族都不会受到牵连。

见陶建华一脸担忧,陈云州笑了笑道:“事情还没到这地步呢,慌什么?这样,郑先生,你写一封信,就说我们要考虑考虑,请葛家军给咱们一段时间商量。”

能拖一天是一天,反正他们有粮有水,饿不死,根本不怕长期拖下去,攻城战打的就是一个消耗战,拼谁能更撑得久。

倒是葛家军五万人的大军,每天的消耗就不是一个小数目,而庆川城周围的村民几乎全都进城了,家中的粮食牲畜等,除了地里的菜,其他能带的全带进了城里。

葛家军就不一样了,他们必须得从其他城池运粮过来,供这五万人的饮食。

这也是陈云州为何没一口拒绝求和的原因之一。

郑深领会了他的意思,写了一封抑扬顿挫、顾虑重重,仿佛真在认真考虑投降这事的信派人从城墙上用篮子将信吊了下去。

葛家军营帐之中,葛淮安正与军师和几个将领议事就见一士兵急匆匆地了进来,跪下欣喜地说:“大帅,庆川官府回信了。”

葛淮安大喜:“呈上来。”

他是葛镇江的亲堂弟,跟着葛镇江一起谋反后,深受葛镇江器重,现担任左路军的统帅。

副将连忙将信拿过来,双手递给葛淮安。

葛淮安打开信认真看完,眉头蹙了蹙,将信递给了一旁的军师袁桦:“军师,你怎么看?”

袁桦看完信,思量片刻后道:“大帅当心这是庆川官府的缓兵之计。据在下所知,这位庆川知府年纪虽轻,但却老谋深算,城府很深,不可小觑。”

“是啊,这个陈云州不简单,方圆几十里的百姓几乎都被他弄进了城里,粮食牲畜也全被他弄走了,就连柴火都没多少。”副将也赞同。

他们这种没有稳定大后方的军队,当然是打到哪儿吃到哪儿,边打边抢以解决军需问题。

有时候为了鼓舞士气,也会纵容士兵抢劫。

不然没好处,士兵为啥提着脑袋跟你打仗?

可这次他们到了庆川城外,别说好处了,连粮食都没看到一粒,连柴火都要去十里外寻找。这是他们打了一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葛淮安轻轻掂着信,饶有兴趣地道:“这么说,这个陈云州还真是个人才了。”

袁桦点头:“不错,在下查过这位陈知府,不光是在庆川,在桥州他的口碑都极好,百姓提起他无不赞不绝口。他在任时间虽还不长,但却为庆川带来了巨大的改变,不说其他,单是庆川境内的路就与别的地方大不相同。”

这个大家都是亲眼看到的。

帐中好几名将领都点头:“可不是,庆川这路比兴远州的好了不止十倍,咱们行军的速度都快了不少。别说,这个陈知府还真有点本事。”

“而且他还是个搞钱的能手,那个前两年风靡各地的玻璃镜子就是他搞的,据说他因为这个赚了十数万贯的钱,不然庆川也没这么多钱修路。此外马车上那个球轴承也是他的工坊中生产的,据说他们还搞了一种很廉价,但质量更好的布料出来。”袁桦补充道。

他当初是无意中听一个桥州百姓提起的,很感兴趣,便特意从多方了解了一下这位陈状元的事迹。

越了解越觉得此人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若能为他们葛家军所用,必能助葛家军一臂之力。

葛淮安一听袁桦的解释,顿时眼睛一亮,他们打仗最缺的就是银钱,若能将这个搞钱的能手收入麾下,以后还何愁军需供给?

他笑着说:“既如此,那咱们就给这位陈大人一个面子。我给他们三天,三天之后若是他们不肯投降,就莫怪我们不客气了。”

军师赞同:“大人此法甚好,既给了庆川官府考虑的时间,又不会无限制拖延。”

“那这件事就交给军师了。”葛淮安笑道。

他们这些都是打仗的粗人,只粗通笔墨,写信这种事还是得交给军师。

军师点头应下来。

傍晚,陈云州再次接到了葛家军送来的第二封信。

而且为表诚意,还给他送了一套文房四宝。

郑深是个识货的,一看就辨认了出来:“大人,这是余氏端砚,极为出名。但前朝中期,余家因牵扯进一宗大案中,全家被斩杀,这端砚也就绝迹了。这一尊端砚定是古董无疑,价值连城。看来为了拉拢大人,这葛家军也是下了血本。”

陈云州抓起端砚轻嗤:“若能收买我,不费一兵一卒就能拿下这偌大的庆川城,送我一尊端砚又如何?说到底还是他们占了大便宜。”

他可不会为了这些身外之物就迷糊了眼。

况且,这种古董,只怕也是他们打家劫舍来的吧。

若是抢的那等恶劣乡绅也就罢了,但若是抢的那些善人呢?

这方端砚还不知道沾了多少人的血呢。

郑深见陈云州始终很冷静,很清醒,笑了:“大人说得是。只是如今他们只给咱们三天,三天后若咱们不答应,他们就会全力攻城,大人您怎么想?”

陈云州说:“先准备守城,其他的等开战后再看。我们虽然兵少,但我们守城,城高墙厚易守难攻,未必不能战。”

总要见见真章才能下决定。

否则这葛家军若是一群乌合之众,他们也是守不住庆川的,最后百姓落入他们手里也没什么好下场,还有被人多抢一遍。

郑深点头:“那咱们通知陶大人吧,现在先在城墙上部署兵力,加固城门。”

“动作小一点,别被城外的人发现了。”陈云州停顿片刻后又到,“三日之期一到之后,再给他们写一封信,就说咱们还没考虑好,让他们再宽限三日,我们一定会给他们个满意的答复。”

郑深用一言难尽的表情看着陈云州。

苟还是自家大人苟,这种损招都想得出来。

“三日复三日,三日何其多。葛家军恐怕不会轻易上当。”他咳了一声道。

陈云州浑不在意:“那有什么关系,他们答应了咱们又可赢来三天的时间,他们不答应,也是攻城,左右就一封信的事,咱们又没损失,为何不做?”

好有道理,他竟无法反驳。

郑深只能道:“是,大人说得对,我会准备好第二封信,能拖一天是一天。”

陈云州满意点头,然后又出门巡视了一次军营。

军营是守城的关键,为防里面再有人心思动荡或再出现殷逊这种带兵跑路的事,陈云州对军营极为重视,每日都要至少去巡视一次,鼓励鼓励营中的将士。

而且还命人每天都准备了一些肉给他们吃。

庄子上的猪,除了几头怀孕的母猪还留着,其他的猪全部杀了,吃不完的都用盐腌后熏干做成了腊肉,以延长保存时间。

如今这些肉都大部分送到了军营,给士兵们加餐。

陈云州到的时候,军营中只有一半的人,还有一半已经去守城了。这一批是轮换的,若是战事起,他们全部都要马上上战场。

所以今天童良也没再让他们做训练,而是将人组织了起来,听他讲故事。

他现在讲的是非常出名的以少胜多的战争——赤壁之战。

“曹操八十万大军,顷刻之间就化为了一场火海,无数的……”

“好,好,童教头再来一个,再来一个。”下面的将士听得意犹未尽。

但童良已经看到了陈云州,哪还有心思给他们讲故事。

他把阿南推了出来:“现在让阿良跟你们官渡之战,大家猜猜曹操这次赢了没有。”

阿南冷不丁地被推了出来,正想拒绝,但已经被一大群士兵给围住了。

童良笑嘻嘻地跑到陈云州面前,两只眼睛发亮:“大哥,你来看我了!”

陈云州抬了抬下巴:“给他们讲故事呢?”

童良嘿嘿笑道:“我给他们讲那些以少胜多的战事,给他们鼓鼓气。林叔说了,行军打仗,可不光是拼人数,还要拼脑子,拼士气,士气萎靡不振,即便人多也是群乌合之众,成不了事。”

这话倒是不假,陈云州赞许地说:“你做得很好。”

这是他都没想到的。

童良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想帮大哥嘛。”

他越是这样,陈云州越觉得心里过意不去。

可又不能对他说实情,只能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辛苦你了,跟我来。”

童良老老实实跟着陈云州去了隔壁的院子。

陈云州将他带到院中的假山旁,然后轻轻一按,一块假山石移开,露出一个很深的洞。

“这是……”童良错愕地看着陈云州。

陈云州指着洞口说:“这是一条密道,可通往一条街外的一家杂货铺。那铺子墙壁都已经倒了,暂无人居住,我让柯九在下面放了一些清水和食物,若是哪一天庆川失守又或是投降了,你带着阿南藏进密道中,等事情过去之后再出来。”

前天柯九来报说有人无意间在这座空置的宅子中发现了这条密道,他便想到了用处。

童良和阿南非庆川人氏,他们都是因为他而选择留在庆川城中冒险的,所以他们实在没必要跟庆川共存亡。

童良很感动,但他很快又想到另外一件事:“那大哥你呢?”

“我自然还有其他的藏身之处。放心吧,这是万不得已的选择,很可能用不到。我只是告诉你,有个退路,不要出去拼命。”陈云州温柔地笑道。

人心都是肉做的,童良赤诚热情一根筋。对方既然愿意为他冒险留在城中,他也不能不为对方考虑一二。

童良闻言放心了:“那就好,谢谢大哥,放心吧,有我在,那什么葛家军肯定打不下庆川。”

陈云州笑了笑:“我相信你。走吧,三日后,葛家军很可能会攻城,咱们去商议商议怎么守城。”

陈云州坐下来,与童良还有几位将领商量了一番守城的安排。

人数还是太少了,陈云州觉得要发动更多的百姓加入这里面。

一是有后备力量,可以打消耗战。

二则是让城中百姓有事可做。

十几万人聚在一起,每日若是没有事情做,又处于惶惶不安中,时间长了,很容易出事。

别到时候敌人还没打进来,他们先乱了。

所以回衙门之后,他召集官员商量对策:“庆川不是你我的庆川,是全庆川人的庆川。这一仗关乎全城百姓,因此我想发动百姓加入,青壮年可简单训练之后上城墙杀敌守城,年轻妇人可做后勤保障,比如包扎伤口、照顾伤员等等,其他老弱孩童,可帮忙做饭、洗衣服,制造弓箭、石灰、砖头等物,务必要将全城每个百姓都发动起来。”

“大人决定要与葛家军开战了吗?”曹清明皱眉问道。

陈云州笑了笑:“曹大人的意思是咱们不战而降?”

曹清明连忙摇头:“下官不是那个意思,就是怕咱们人太少,打不过。”

“曹大人的顾虑我明白,只是楚弢将军当初就将葛家军打得节节败退,败走南方,如今恐亦不是楚弢将军的对手。咱们总是要与对方打上一仗,否则朝廷追究,诸位大人连同我的九族恐都难逃追究。”陈云州提醒道。

曹清明连忙点头:“大人说的是。”

陈云州没再理会他,继续宣布命令:“招募青壮年加入守城军队的事交由陶大人负责。城中调配物资一事交由郑先生负责,发动青壮年妇女组成医疗小队的事交给曹大人……”

他将最重要的两件事交给了最信任的人,其余的则安排给其他官员。

官员们一一领了任务,迅速出去布置这些任务了。

等人走光之后,陈云州吩咐柯九:“派个人去把乔昆叫来。”

乔昆他们进城之后,工坊的事都停止了,如今正好无事可做。若是让他们跟普通百姓一样去做其他事,未免太浪费了。

这批人都是自愿签了卖身契,甚至从庐阳就跟着他,忠心是毋庸置疑的,所以陈云州有一项重要的任务交给他们。

等乔昆见了礼,陈云州便直接道明了叫他过来的目的:“如今庄子上到城中的一共有多少人?”

乔昆说道:“加上养猪场、纺织厂,总共有三千八百人。”

陈云州满意点头:“现在我交给你一项任务,从中选出一批可信的人,安排一部分盯着庆川府的官员,尤其是曹清明,若他们有任何异动,立即来通知我。此外,在城中各个队伍中都要安插一批我们的人,让他们随时留意这些队伍的动向,若发现异样第一时间告诉我。”

“是,大人这是担心……”乔昆有些震惊。

陈云州叹了口气:“乔昆,防范奸细,防止有人暗中投敌的艰巨任务我就交给你了。此事关系甚大,你切勿向外透露此事。”

乔昆郑重行礼:“小的明白。”

陈云州含笑道:“我相信你,去安排此事吧,记得做自然点,不要让人知道了。”

三千八百多人,足以渗透到庆川城中的各方势力中,如此一来,他就多了三千多双眼睛,不会轻易被蒙蔽。

在庆川城紧锣密鼓的备战中,三天时间一晃而逝。

果然,他们写信再宽限三天的请求被葛家军给拒绝了。

葛淮安将信一撕:“好个陈云州,敬酒不吃吃罚酒,现在就让他们看看咱们的厉害,来人,准备一下,明天一早攻城!”

军师拦住了葛淮安:“大人,对方既想拖延,不若咱们将计就计,回一封信,答应再给两日的时间,等他们放松了警惕,再攻其不备,打他个措手不及。”

葛淮安大赞:“还是军师有法子,就依你说的办。”

于是下午陈云州又收到了一封信,葛家军答应再宽限他们两天时间。

“这么好说话?”陈云州捏着信,有些摸不准。

郑深也很意外,但他们对葛家军了解不多,也辨不出虚实。

想了想,陈云州笑道:“能宽限两日是好事。不过为防敌人偷袭,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话是这样说,但大家都还是松了口气。

不料这口气松得太早了。

次日,五更天,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闯入了陈云州的卧房。

陈云州闻声蹭地翻身起来,抽出藏在枕头下的刀,刚想挥过去便听到空气中传来柯九焦急的声音。

“大人,葛家军攻城了,对城南城西城东三面发起了进攻。”

庆川城北边靠山,山高陡峭,形成了一座天堑,易守难攻,通常攻城都会放弃这边。

陈云州立马起床,抓起架子上的衣服一边往身上套一边往外走:“哪一处攻势最猛?”

“小的不知。”柯九一得到消息就立马跑来告诉陈云州。

陈云州没再多言,快速往外走。

到了衙门口就碰到了郑深。

郑深连忙说:“大人,今日有大雾,看不真切,敌军到底有多少人不得而知。”

陈云州蹙眉:“陶大人呢?”

“已经带人去南边城门了。”郑深说道。

陈云州点头,翻身上马,直奔南城门。

还未到城墙下陈云州便听到了激烈的交战声。

他跳下马,蹬蹬蹬地跑上城墙,很快就寻到了陶建华:“陶大人,怎么样?”

陶建华愁眉不展:“雾太大了,只能看清眼前半丈距离,这对咱们很不利,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单是南城门就出现了数百人的伤亡。”

他们不能占据地利优势提前将登城的敌军打下去,只能等对方快爬上来时与对方短兵相接。

但面对面的厮杀,对他们极为不利。

因为他们的这些士兵半个月前都还是农民,从未杀过人,第一次杀人,大部分人都会犹豫,下不去手。可在战场之上,眨眼的功夫就能决定生死。

而且这些人也没打过仗,应变能力不强,对敌时的反应还不如平时训练利索。

这种情况陈云州也早想过,但没想到的是浓雾。

若是没有这大雾,占据地利之便,让他们对准爬城的士兵砸砖块,泼开水,远远的,隔了两三丈,他们还能有个适应缓冲的过程。

只能说,今天的老天爷是占在葛家军那一边的。

好在浓雾的时间不会持续太久,顶多到中午就会散开,他们只要撑过两三个时辰就够了。

陈云州回头对柯九吩咐:“命人做火把,做长一些,半丈以上,淋上油,做多少拿多少过来。”

既然面对面近战他们不敌,那就将距离拉大,扩大攻击范围。他们不需要击杀敌人,只需要将敌人赶下城墙就赢了。

柯九飞快地跑了下去。

不多时,一个个火把就弄了上来。

陈云州命人点燃一个,交给城墙上一个脸色煞白的士兵:“拿着,朝着下面挥,等火把快燃尽时,下一个人替换,大家坚持坚持,只要等到大雾散去优势就在我们。”

不用拿刀去砍,对士兵来说轻松了很多。

他接过火把鼓足勇气用力朝下方恢去,左右晃动,辐射的范围一下子增加到了两三丈。

“啊……”

忽地,浓雾中传来一声惨叫,接着那声音越来越远,似乎是往下滑了。

有效!

陈云州大喜,吩咐柯九:“找一些长竹竿过来,一两丈长那种,没有火把就用主竿,每隔三个垛口一根竹竿,旁边一人替换,中间再夹着一根火把以防漏网之鱼。”

他们看不清楚,城下的葛家军也同样看不清楚,没法用弓箭、投石机等为攻城士兵做掩护。

做火把还需要一些时间,但找竹子、长棍就简单多了,前段时间,他们可是砍了不少柴进城的,这些长的今天就派上用场了。

陈云州迅速将这个办法用到整个城墙之上。

这种长距离的攻击,逐渐挽回了庆川守军的颓势。

时间一晃就到了辰时,太阳逐渐从云层中探出头,刺目的金光驱散了雾气。

半个时辰后,白雾散开,能见度逐渐从几米扩散到几十米,乃至上百米。

这时候,他们的竹竿加火把驱敌之策逐渐失了效,因为葛家军的弓箭手做好了准备,利箭飞来,城墙之上数十名士兵中箭倒下。

陶建华当即下令:“收回竹竿火把,换成大刀,注意隐蔽。”

城楼上的将士赶紧收了竹竿,重新拿起了大刀,开始了面对面的肉搏战。

这一仗打到了午时,双方都筋疲力尽,损失惨重,血液在城墙上凝固称了黑褐色。

久攻不下,终于,葛家军鸣金收兵。

战事暂时告一段落。

副将统计了伤亡报给葛淮安:“大帅,今天上午,我们共死了三千多名兄弟,还有一千多人受伤。其中大部分都是从高处摔下来所致。不过,庆川城中的伤亡人数应该不比咱们少。”

最后一句话并没有让葛淮安感到欣慰。

他睨了副将一眼,低声道:“倒是我小瞧了这庆川城的人。”

这段时间他们无往不利,有时候更是不用进攻对方就投降了,让他们放松了警惕,没想到竟在庆川吃了这么大个亏。

袁桦也皱眉:“没想到庆川城中之人如此悍不畏死。若他们还如此悍勇,咱们即便能拿下庆川城也会损失惨重,对咱们不利。”

“可庆川城中财富甚多,而且还有大批的粮食,拿下之后足够咱们这支大军吃个半年一载。”葛淮安冷声说道,他绝不能放弃庆川这个地盘和里面的粮草财富,“军师,你可有良策?”

袁桦思索片刻后说道:“大帅,我提议劝降。他们这次损失也不小,咱们可在城下各处拉起横幅,劝降城墙上的将士,只要条件丰厚,不愁他们不心动。此外,再将尤建贤带过来,他的话应该比咱们更有用。”

若能不战拿下庆川这块硬骨头自然是最好。

葛淮安点头:“军师此计甚好,现在就开始行动。”

于是下午,城墙下的血迹还未干,葛家军就在四处拉了长条的白布,白布上写着一行行劝降的大字。

“葛家军打入城中,人人有田种!”

“打豪绅,杀贪官,财富平分,入了葛家军,从此都是兄弟姐妹一家人!”

“投降葛家军,每人赏五贯钱。”

……

可能是为了照顾城墙上士兵的文化水平,这些话都写得非常直白易懂。

陈云州听闻此言都气笑了。

平分,还人人五贯钱,从哪里来?

空气中变出来吗?

这种话骗鬼吧。

但不得不说,这样的话术很动人心。

因为打仗会有牺牲,大部分的百姓并不想打仗,尤其是今天见识到了战争的惨烈后,这种情绪会更强烈。毕竟是人就会畏惧死亡。

陈云州当即带人上了城楼。

“拿弓来!”

柯九立即将一张大弓递给了陈云州。

陈云州拉开长弓,对准杆子用力一射,只听嗖的一声,竖在地上的杆子应声而倒,挂在上面的白布条也跟着歪歪斜斜地倒了下去。

城楼上的士兵立即发出一声欢呼。

几百米外的葛家军静默了一瞬。

少许,一辆楼车被推了过来。

陶建华蹙眉:“他们这是要做什么?攻城吗?不像啊,就这一辆车。”

说话的功夫楼车被推到了聚城墙百来米的远的地方,然后停下,紧接着,两个士兵带着一个男人上了马车。

陈云州眯眼:“尤建贤!”

尤建贤爬上楼车,朝着陈云州拱手行礼:“下官南庆县县令尤建华见过陈大人。”

陈云州冷冷地看着他不说话。

尤建贤也不尴尬,站直身,冲着陈云州和城墙上的将士微微一笑:“陈大人爱民如子,定是不愿看到治下生灵涂炭,何不从了葛大将军?葛大将军顺应天命,推翻残暴、贪婪、腐朽的大燕,是为万民之福。”

“依大人之才华,定能受到葛大将军的重用,一展宏图。”

“大人无论是为城中百姓考量,还是为个人前途着想,都该迷途知返,顺应天意,择良木而栖!”

“陈大人有何要求,尽管提。葛大将军非常欣赏大人,愿用万金招揽大人。”

……

陈云州还没心动,旁边的曹清明先开了口:“尤建贤,葛家军拿下南庆县之后,对城中百姓官员是如何处置的?”

尤建贤笑道:“葛家军给南庆百姓分了土地,百姓交口陈称赞。至于官员,都维持原样,而且每个人升一到两级,我被提拔为了正五品观察使。”

给钱给地,还给升官,待遇相当好了。

不少人都被说动了。

但就在这时,守在尤建贤左边的那名士兵忽然拔出刀,劈向了尤建贤,还扯着嗓子大喊:“他骗你们的,陈大人,他们进城后就就烧杀抢劫,无恶不作,吴大人也被他们杀害了,小的特来向……”

啪,一支利箭刺穿了这名士兵的身体。

他瞪大眼,手里的刀摇摇欲坠,嘴角吐血,眼睛却一直望着陈云州他们的方向:“不要,不要信他们,他们都是一群吃人的豺狼……”

轰!

士兵重重从楼车中摔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