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消息对庆川官员而言无异于是晴天霹雳。
心情本就烦躁的陶建华气得破口大骂:“狗日的葛家军, 又不做人,咱们庆川是刨了他葛镇江的祖坟吗?”
其他人也莫不紧皱眉头。
少许,年纪最大的尤劲松问道:“大人, 这难民大概有多少?”
这是最关键的问题, 陈云州怕吓到他们说了个模糊的数字:“少则几万,多则一二十万吧,具体多少现在还不清楚。”
就这个已经往少里说的数字仍旧让大家吃惊不已。
要是几百几千难民, 他们庆川收也就收了,大家又不是没收过。
但这么多, 还是不少身上都带着病的, 很多官员当即表态。
“大人, 那咱们不能接收。这么多的难民,咱们接收会出乱子的。”
“是啊,我们庆川现在总共也就不到两百万人,除去老弱妇孺,青壮年男丁也只有几十万, 这若是一下子涌入一二十万的青壮年,还带着病,这……万一在庆川传开, 咱们庆川百姓怎么办?”
其余人也纷纷附和点头。
陈云州看着众官员道:“诸位大人的顾虑都非常有道理。只是, 这么多的人涌入庆川,咱们不收要拦吗?如何拦?派大军去强行阻拦, 若敢越界的杀无赦吗?”
“即便是用铁血手段镇住了他们。可两州相邻的地方多了, 我们还能在两州交界线上全布置人手吗?”
众人无言以对。
虽然他们基于现实的种种考量, 不想收定州难民, 但他们也不是那等凶残嗜杀之辈,让他们下令对这些手无寸铁的可怜难民动手, 他们这些人也做不出来。
陶建华见没人说话,站出来道:“陈大人说得是,既然不能杀,也拦不住这么多人,不若在两州交界处安置这批难民,把主动权掌握到咱们手中,以免这些疾病在庆川传开,波及到庆川百姓。”
两州交界处距离庆川城还有一两百里,那倒是不用担心庆川城中百姓感染。
不少官员松了口气,道:“若按陶大人所说的办也行。哎,只是这赈灾的钱粮怕是只能咱们庆川出了。”
“我从工坊里拿一半的钱。”陈云州开口揽下了大半的责任,“既然诸位大人都没意见,那咱们就来分工。戴指挥使你回去从军中自愿征召一千将士前去维护秩序,谭雄你召集城中的大夫,商量一下治疗这些疫病的药方,再准备一些相关的药物,郑先生你负责筹措粮食……”
陈云州一一下令,从帐篷、饭食、药物到人员都一一布置了下去。
不过人员陈云州没安排太多。
虽然这些灾民很多感染了一些疾病,但也有一部分健康或是病得比较轻的,这些人可以出来承担一部分建设基地,照顾病人,洗衣做饭等工作。
一来可免去太多健康的百姓过去被感染,二来也能让轻症患者和健康人有事做,不至于无所事事,生出事端。
看陈云州只安排了几千人,在场官员都松了口气,这点人还动摇不了庆川的根基。
因为时间比较急迫,布置完,大家就各自离开去办自己的事了。
陈云州坐在厅堂中没动,他打开了系统,拥护值一百六十二万了,距两百万还差三十八万。只要有这三十八万,就能兑换《疫病论》。
这本书陈云州还没打开就知道,肯定是关于各种瘟疫、传染病的。
现在他非常需要这东西,可他手里的拥护值不够啊。
真是拥护值用时方恨少。
暂时没有一口气积攒三十多万拥护值的办法,陈云州索性关上了系统。
他虽然不是学医的,可作为一名经历过疫情的现代人,他对传染病的防治还是基本了解一些。
首先是要消毒,其次是不同症状的病人分开安置,还有不要喝生水,不能随地大小便吐痰,保持卫生,灭蚊灭鼠等等,消灭感染源,防止病毒扩散。
如果有因病去世的患者,尸体最好焚烧,以免继续传染。
在没有消毒水、酒精的时代,地面、厕所等地方可以用生石灰消毒,衣物、碗筷、医疗器具等可以用开水消毒。防止传染还有个最便捷的办法—— 戴口罩。
陈云州一一将这些罗列出来,然后又修改了两遍,再摘抄一份,随信一同送去兴远。
“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军师透露,葛镇江的目标可不止是庆川,还有兴远。
尤其是现在才逃出定州的难民,距兴远更近,很多可能被故意引去兴远。
所以兴远也要早些在长泰县建一个难民收容所,防止灾情扩散,造成更大的损失和伤亡。
通知了兴远后,陈云州叫来乔昆,让他用细布做一批口罩:“就按这纸上做,尽量多做一些。此外,再给我准备一批火、药。”
光有粮不行,还得有足够的武力值。
这批难民中诚然大部分都是安分守己的普通百姓,但里面肯定也混杂着一些混混恶霸之类的。这些人好逸恶劳惯了,得谨防他们借机生事。
火、药的威力足以震慑住这些家伙。
乔昆听到这话有些吃惊:“大人,您……您是打算亲自去吗?这也太危险了,不若让小的代您去吧。”
“可能要杀人的,你镇得住那么多人吗?”陈云州挑眉笑问道。
乔昆还真没杀过人,他咬了咬牙:“小的,小的可以学。”
陈云州摆手:“行了,你的忠心我明白。但这事你处理不了,你做好后勤,当好工坊的大管家就已经是帮了我大忙了。而且瘟疫也没你们想象的那么严重,只要多注意,问题不大。”
他年轻力壮,又常年练武,身体素质比普通人好多了,感染的概率不大。
而且他想尽快兑换《疫病论》,就得亲自走这一趟,别人去效果没这么好。
庆川因为一直处于半备战状态,药物、粮食之类的,早就囤积了不少,这些东西其实不用特意准备,所以当天下午物资就集齐了一半。
陈云州决定先带着这些物资去兴远、怀州、桥州三地相邻的曲安镇,疏散当地百姓,建营地,以便安置后续到来的定州难民。
郑深听说他要亲自去,连忙阻止:“大人,这事太危险了,不若让我去吧。”
陶建华也道:“是啊,大人,庆川府不能没有您,让下官去吧。”
陈云州抬手制止了他们:“我身体比你们俩好,我去更合适。此外,我还有个想法,要跟你们商量。这次过来的难民恐怕不止一二十万,这么多人,我们庆川短期内也没法消化,我想将他们带回定州。”
陶建华倒是没意见:“可他们能愿意吗?”
“为何不愿意?我带他们回去重建家园,将定州的土地全部分给他们,只需自己耕种,不许租卖,以防他们的土地被地主、官宦给夺走。这样他们还不愿意吗?”陈云州反问。
土地对这片大地上生活的农民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
陈云州希望耕者有其田,百姓不用再承受双倍的剥削,但庆川、兴远这些地方没有大的动荡,很多土地属于私人所有,他不能抢了别人的土地分给百姓。
但现在定州正好有这个条件。
不破不立,定州洪灾,死伤无数,还有很多人逃离家乡,田产房屋都已经被洪水淹没,成为无主之地,正好分配。
如果定州能够成功,等得他日收回了桥州,也可将那些被葛家军占据的土地、还有举家逃亡或是死绝的土地收归官府,然后分给无地的百姓种植。
百姓只有耕种权,没有所有权,不能租赁买卖,也就防止了他们这些因自身或是外在因素失去土地,重新变成佃农。
郑深和陶建华对视一眼,都觉得有些惊世骇俗:“大人心善,只是这事朝廷恐怕不会同意。”
“他们同不同意不重要,当初他们既已抛弃了定州,抛弃了这数百万百姓,那以后定州的事,他们说了不算!”陈云州背着手,眼睛望着窗外,语气格外的平静。
但这平静中却透着一股惊心动魄的震撼。
陶建华咽了咽口水,惊讶地看着郑深,他们还没提呢,大人就自己想通了?
这……这也未免太快了吧。
陈云州回过身,看向二人:“两位大人怎么看?”
陶建华愣了下,忽地下跪,拱手行了个大礼,激动地说:“属下愿追随大人。”
郑深也跟着跪下行跪拜大礼。
如此郑重,已是表明了他们的态度。
“两位快快请起,我们之间无需行此大礼!”陈云州将二人搀扶起来,叹道,“这次我准备拿下定州,不会归还给朝廷了,如此下去,朝廷怕是容不下我了,因此我们得早做准备。”
从朝廷水淹定州这消息传出后,陈云州心里就憋着一股火。
他想了许多,如果他救助了定州百姓,又将定州还回去给朝廷,岂不是又将定州百姓推入火海中?
朝廷能舍弃定州一次,就能舍弃第二次。
而且不光是定州,他们庆川也一样,只要有需要,随时都可能被朝廷放弃。
他不能将自己,将庆川无数信赖他的百姓,友人,下属们的身家性命都交给这个腐烂到底的朝廷手上。
朝廷靠不住,乱军靠不住,他们唯一能靠的只有自己。
所以哪怕这条路上充满了荆棘和坎坷,他也只能勇往无前。他唯一要让自己谨记的就是不忘初心,不要被权力和欲望蒙住了眼睛,迷失掉自己,最后沦为跟嘉衡帝、葛镇江一样可悲可恨的人物。
陶建华二人站起来,笑道:“大人早该想清楚了,我们也早该醒悟了。这混账的朝廷,这狗日的葛家军,一个两个都太不是东西了。”
陈云州拍了拍二人的肩:“此事咱们大家心知肚明即可。如今正是积蓄力量的时候,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这时候不要与朝廷闹翻,以免腹背受敌。”
郑深赞许地点头:“大人考虑得甚是。”
只要他们庆川不旗帜鲜明地站出来反了朝廷,那他们就还是朝廷的“臣子”,朝廷就会先攻打龚鑫、葛镇江之流,给他们更多的时间发展。
等他们这几方乱战,回头他们再寻机捡漏不好吗?
三人说开了,陶建华的心情都豁然开朗了,他也不拦着陈云州去曲安镇了:“下官去给大人准备些药物。”
说完就兴冲冲地跑了。
等他走后,郑深看着陈云州问道:“大人,这事要不要跟林将军他们通通气?林将军他们定然是会追随大人的,仪州的卢照也有这个意思,唯一麻烦的就是兴远的钱清荣。此外,等得定州恢复元气之后,朝廷必然会派人来接手定州,这事也当早做打算。”
陈云州想过这个问题:“这次我去看看。朝廷水淹定州,定州上下对朝廷的怨言肯定很大。若这其中有可用之才,就将他们提拔起来,担任定州各个要职,回头再向上举荐我们的人担任定州知府。若朝廷非要派人来,要么归顺我们,要么就只能让他们发生意外了。”
定州水患是怎么回事,朝廷这些官员会不清楚吗?
当初他们既没阻止朝廷做出这样狠毒的决定,如今又有何面目来做定州的父母官?他们就不亏心吗?
陈云州既然决定走上这条路,那就得摒弃掉妇人之仁,该狠的时候就得狠!否则一旦事败,死的可不只是他,郑深、陶建华、童良父子、林钦怀、柯九……凡是跟他走得近的,只怕都要死。
郑深见陈云州心态转变得如此之快,便明白他心里肯定是自己想了很久这些问题了,也想到了各种应对之策。跟着一个仁义,走一步看三步,不骄不躁的主君,乃是他的幸事。
“那我祝大人顺心如意,庆川有我和陶大人,您尽管放心。不过此去曲安镇,多少有些风险,大人虽武艺高强,可双拳难敌四手,大人还是多带些人吧。”
陈云州想好了:“我把童良也一块儿带上。”
既然要闯出一番大业,那童良现在的见识就不够。
陈云州打算将他带在身边教导一番,改掉他身上的土匪习气,学习如何当一名有勇有谋的将军。
“也好,有他在,大人的安全无虞。”郑深笑道。
童良对陈云州有多信服和敬重大家都看在眼里,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了。
第二日,陈云州就和童良一道带着第一批物资奔赴了曲安镇。
他们到的时候,定州难民还没来。
陈云州找来镇长说明了情况,鉴于曲安镇的百姓不愿意搬离,陈云州就让镇长发动百姓在曲安镇以西十里,跟桥州、怀州交界的地方砍伐树木,大根的木料做房子,其他的枝桠叶子通通晒干,以做燃料。
此外,为防止难民无秩序的进入,他们还用木头立了一道墙壁,只留一道门,两边贴上官府的告示。木头墙壁上方还设计了几个堡垒,这样方便士兵们在上面站岗,远眺,观察这些难民什么时候来,到时候他们在上面也可指挥引导难民。
曲安镇的几千百姓,还有陈云州带去的两千多人展开了紧锣密鼓的建设。
因为是临时居所,建的房子不用那么复杂。
按照陈云州的要求,南西北各建三处,身体无异样者进入西边一营,身体轻微不舒服者进入北边的二营,身体非常差的重症患者进入南边的三营。若是有家属同行,想要安置在一处的,那只能去三营。
先将人员分流,然后再从一二营中召集一批热心肠的志愿者,负责营地的卫生、消毒、饮食等日常工作,最后再从其中选拔一批认真负责、行事公允的人担任监督者的角色。
此外,还可从这些难民中找出大夫、泥瓦匠、粉刷匠、木匠等具有专业技能的人。让他们出来担负治病,建设营地等事情,如此一来,到时候这个难民所就可自行运转了。
不过这么片地方恐怕也容纳不下太多的人,所以身体健康者在更远一些的地方再建一个营地,他们在新的营地中呆个三天,若没有其他任何症状就可以返回定州了。
这样不断地有人回定州,有人来这里,营地的人数不会无限制的增长,从而避免了人数太多引发的骚乱暴动,也能早日重建定州。
陈云州一边拟定每一条具体的措施,一边解释给童良听。
童良听得头都大了,他宁愿出去扎一个时辰的马步,也不愿意在这里听这些天书。
陈云州很无奈,也就是童良,换了别人他可没这耐心。
“坐下,你想当大将军,带更多的兵,不懂这些怎么行?治理地方跟带兵打仗其实有异曲同工之妙,不能光冲锋就完了,你还得想办法让这些人信服,听你的。说到底,都是用人之术,驭下之术。打下城池之后,如何安抚百姓,快速当地百姓安心,接纳你们,也是一门学问。”
童良背趴在桌子上,抓了抓脑袋,苦恼地说:“大哥,我打仗不就行了,剩下的不还有你吗?”
陈云州气笑了:“那我也不可能跟个老妈子一样,整天跟在你身边吧?好好学学,学好了,我去定州也带着你,不然你回去,换童叔来。”
最后这一句奏了效,童良连忙摆手,老老实实坐直身体:“别啊,大哥,我学,我学还不成吗?你别赶我回去。”
“拿笔出来,记录下我说的重点,晚上吃饭的时候我考你。”陈云州觉得好记性还是不如烂笔头,让他写写,兴许他能听得更认真一些。
于是,接下来好几天,童良都皱着一张苦瓜脸。
没办法,不但这要考核,就是陈云州白天跟谁见了面,说了什么,这些的用意是什么,晚上也要考。
童良觉得他家大哥简直有山上的陈状元附体的错觉。
好在四日后第一批定州难民来了,他们开始忙活起来,陈云州也没时间考核童良的功课了,童良有幸逃过一劫。
最先抵达的这批难民有六七千人 。
这六七千人都是身体比较好的。
但饿着肚子长途跋涉几百里,这些人的情况都很糟糕,一个个瘦得皮包骨,而且头发衣服都乱糟糟的,身上都能闻到一股酸臭味。
这样的卫生条件,没病也要弄出病来。
陈云州命人先在营地外点燃了一小团火、药。
轰的一声巨响,泥土飞溅,地面出现了一个半人深的坑。
难民都吓傻了,一个个赶紧后退,惊疑不定地看着庆川府,眼底露出绝望的情绪。
传言是骗人的,庆川府也不肯收留他们?
那他们能去何处?只能这么等死吗?
就在所有人陷入绝望之时,站在堡垒上的士兵扯着嗓子大声喊道:“定州来的同胞,大家依次排队上前,不要拥挤,不要抢,凡是不守规矩者,杀!”
说着,他挥舞着一面红色的小旗,指引这些难民:“挨个排队,往这里走,先去洗澡,身上的脏衣服通通脱下来,丢在外面,不要再捡了,庆川府每人给你们发放一件衣服。现在边排队边听我说咱们庆川府的规矩。”
“我们庆川府的陈大人仁慈,知道定州的同胞受难了。你们既然千里迢迢来到庆川,那就是自家兄弟,自己人,咱们庆川再难也不能将大家拒之门外,所以我们庆川府决定收留大家,暂时为大家提供一日两餐,每餐一碗粥,晚上每个人再多一个馍馍。当场吃完,不得藏匿带走,一经发现,罚粮一天。”
一听到会给他们提供吃的,这些难民顿时感动得热泪盈眶,一个个跪在地上,不停地朝着营地的方向磕头:“谢谢陈大人,陈大人是活菩萨啊……”
陈云州站在高处,看着这一幕幕,听到系统不断地【拥护值+3】、【拥护值+4】、【拥护值+5】……的声音,心里没有喜悦,只觉悲凉。
乱世人命如草芥,一碗粥,一个馒头,就可以让这些百姓感恩戴德,痛哭流涕,恨不得结草衔环。
宁做太平犬,莫做乱世人。
可悲可叹!
因为火、药的震慑,因为食物的诱惑,这些难民刚开始都非常遵守规矩,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安宁生活,让他们洗澡就洗澡,让他们修建指甲他们就乖乖剪指甲,让他们清洗衣服曝晒,他们就老老实实地去洗衣服。
第一波人总算是安定了下来。
但估计第二波第三波又会很快到来。
陈云州下令让人快速将身体健康的人和轻症患者全部召集起来,轻症患者负责营地的卫生,照顾病的严重的病人,身体健康的人则加入建房子、砍柴、维护治安的行列。
第二天第二批难民到来,有第一批难民的现身说法和引导,这批难民融入营地的过程比第一批人还快。
但其中也出现了不和谐的声音。
有人随地吐痰习惯了,没将告诫放在心上,被抓到罚一顿不能吃饭之后在营地中大吵大闹,被驱逐出了营地。
这事傍晚还被宣讲员拿出来当作反面例子,讲给大家听。
说实话,这些百姓以前在自己家的时候都没这么讲究,现在营地规矩这么多,很多人还真是不习惯。
可他们怕被赶出营地,怕被驱逐,所以只能克制自己的性子,遵守营地的规矩。
两天,这些人就给陈云州贡献了六万多的拥护值,平均一人四五点。
按照这种速度,要不了几天《疫病论》就可以兑换了。
陈云州有些期待,但新的问题出现了,随着越来越多难民的涌入,营地显然是小了。
陈云州在第一批抵达的难民中挑选出了两个领头人,其中一人是含武县的县令詹尉,另一名是定州杨家武馆的馆主杨盟。
这两人来了营地之后表现非常突出。
他们帮忙组织百姓,维护治安,砍树建房,颇有成效。
而且这两人都不是自己一个人来到难民营的。
杨盟带着他的六十岁的老母亲,詹尉则带着他五岁的小女儿。
至于两人其他的家眷,都死在了这场洪水中。
若非他们俩身强力壮,只怕老母亲和小女儿也会死在逃难的途中。
这样的两个人,有能力有软肋,还对朝廷有仇恨,正是带队回定州的不二人选。
陈云州观察了几天,然后召见了二人。
两人看到陈云州都非常激动:“下官/草民詹尉/杨盟见过陈大人。大人大恩,没齿难忘。”
陈云州示意他们俩坐下:“二位不必多礼,我找你们来是有些事要与你们说。如今你们也看到了,营地只有这么大,随着源源不断的难民涌入,这地方不够住了,因此我想让二位组织一部分身体健康的难民返回定州,重建定州。等这些难民的身体康复后,我也会将他们送回去。”
詹尉和杨盟对视了一眼,眼底都带着不安和忐忑:“大人,咱们……咱们不能留在庆川吗?小的不求一直吃赈灾粮,小的只求给小的一个机会,小的什么苦都能吃。”
故土难离,但如果家园已经毁了呢?
他们这几天从庆川的大夫、士兵还有镇上来帮忙的百姓口中听说了不少庆川的情况。
乱世中,像这位陈大人这样宅心仁厚,把贱民当人看的官员不多了。想到庆川百姓的生活,他们就羡慕不已,所以很多人都打定主意留在庆川。
陈云州看出来了,他们不想走。
但这怎么行,定州还等着他们去建设呢。
他可不想白白把定州还给朝廷。
陈云州笑道:“但如果定州能够分地给大家?”
“分地?”杨盟惊讶地问,“大人的意思是?”
陈云州耐心跟他们解释了自己的打算:“……你们先去定州,等这边的局势稳定下来,我也会去。如今洪水已经退了,咱们也该重建家园,凡是加入到重建家园这项行动中的百姓,不拘是定州还是其他州府的,每家都可按人头分到两亩地的种植权,不可买卖,终身有效。”
詹尉更关心另一点:“陈大人也会去?”
陈云州笑了笑说:“不止是我,童指挥使也会去。毕竟咱们重建了定州,也要征兵保卫定州,否则定州就是一块肥肉,随时都可能落入乱军手中。”
陈云州没有提朝廷,但只要面前这两人不傻都会明白他的意思。
他亲自去监督建设定州,还会为他们提供粮食。此外庆川军也会驻扎在定州,还会在定州征兵,这已经完全没朝廷什么事了。
以后定州就是他的地盘了。
朝廷抛弃,葛家军也不要了,那他要。
詹尉身为县令,最先明白陈云州的意思,当即跪下激动地说:“属下都听大人的。”
杨盟慢了半拍,但还是从詹尉的态度中明白了陈云州的真实意图,也赶紧下跪表忠心。
陈云州伸手将二人扶起来:“两位,庆川不会放弃定州,我陈云州也不会放弃定州,重建定州,让定州百姓人人有田种,有衣穿,是我们的目标。咱们一起来实现这个目标吧。”
“是,陈大人,属下这就去召集身体康健的百姓返回定州。杨馆主第二批再出发吧,营地中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最好隔几日就走一批。”詹尉主动说道。
陈云州颔首:“不错,那就由你先组织人手返回定州。我会让人给你们准备几个窝窝头,庆川那边也会安排人送一批种子和粮食、农具过去,你们清理出一批田地就先种一批庄稼,这样后续返回定州的百姓就能有吃的了。”
“此外,这些注意事项让队伍里的人谨记。回了定州,将遇到的人和动物的尸体都烧毁了,动物的尸体绝不能吃,饮水也只能将井水清理一遍,然后煮沸后再喝,切记不能再喝生水。营地中这些人之所以感染疾病,很多都是因为……”
两人一一将这些注意事项记在心中。
第二天,詹尉带了第一批三千青壮年离开曲安镇,从兴远边缘返回定州。
当初,他们是逃难而来,惶惶不可终日,这一次,他们是满含希望地返回定州,去重建自己的家园,去寻找走失散的亲人朋友。
第四天,杨盟又带了五千人返回定州。
接下来,几乎每天都有成千上万人入营,又会有几千人离开。
在杨盟离开的前一天,陈云州终于凑齐了两百万拥护值,兑换了那本《疫病论》。
翻看只粗略扫了一圈,陈云州就感觉这两百万花得值。
这本书上囊括了现代以前几乎所有的瘟疫,从发病的原因到病情的具体状况,再到如何防治这些瘟疫,都写得详详细细。而且方法也都是现代以前的,也就是说古代社会也能借鉴。
谭雄看了这本书后如获至宝:“大人,您从哪儿来的?这上面的牛痘种植法真的能预防天花吗?”
要知道天花这种病每年都能造成几十上百万人的死亡。
当初麻宝就是因为得了天花治病才捡漏了皇位。
陈云州笑道:“当然是真的。不过现在的当务之急不是天花,而是洪灾后的瘟疫,你看看这些方子,找相应症状的病人试试,若是有效果,就改用上面的药方。”
他也没将话说太死。
只要有效果,谭雄自然会采用新药方。
“好,那小的这就去试试。”谭雄欣喜若狂。这本书让他对瘟疫的了解更上了一个台阶。
经验证,《疫病论》上面的药方对瘟疫效果要好很多。只吃了两天的药,重症患者就有好转的迹象。
见状,陈云州立即让人连夜抄了两份,一份送去给钱清荣,兴远那边也涌入了一些难民,虽然没他们这边人数多。但兴远的难民生病的更多,因为很多人在灾区逗留的时间更长,没吃的,捡了水中泡胀的粮食、动物尸体就吃,渴了就喝污水,很容易感染各种疾病。
另一份陈云州则让回定州的队伍带去给詹尉。这样若是在定州发现了感染者,这些药方也能治他们的病。
韩子坤手底下那三万老兵被隔离了起来,虽然有大夫诊治,但还是死了两千多人。
其他的人也是闻瘟疫色变。
这种情况也别提去打什么青州了,只能先留在怀州休养生息。
韩子坤气得半死,唯一能让他高兴的就是每日又有多少难民去了庆川、兴远。
到八月底,就他们“输送”过去的难民都已高达二十余万人,还不提那些自己流入的。
按照他们的估计,死在庆川、兴远的难民恐怕数以万计。
瘟疫也会在两地扩散开来,无数的人被感染,甚至连庆川军也会中招,失去战斗力。
韩子坤更是不打算去打青州了。他想趁乱掉转头去拿下庆川,一雪前耻。
于是从八月下旬开始,葛镇江就陆陆续续派出探子前去打探庆川的消息。
只是他们等啊等,没等到庆川大乱,反而等回来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那些定州难民没有进入庆川,而是陆陆续续返回定州了,而且庆川还有队伍运送粮食前往定州并有庆川军相护。
听了这话,葛镇江几人都跟吃了翔一样难受。
葛镇江脸色阴沉地说:“好个陈云州,这是打算趁机拿下定州了!”
韩子坤更难受,当初他打下定州也是费了些力气的,屁股都没坐稳就损失大半兵力灰溜溜地滚了。如今庆川军倒好,不费一兵一卒就拿下了定州。
最让人受不了的是,这还是他们送上门给对方的。
若他们不将难民送过去,庆川府哪能捡这么大个便宜。
韩子坤气得狠狠瞪了一眼葛淮安:“都是你出的馊主意。”
葛淮安觉得很无辜:“当初你们不也同意了。”
见状袁桦赶紧出来打圆场:“两位大帅别生气了,这事不怪你们。实在是这庆川府有些邪门,感觉像是气运护身一样,怎么都打不死。咱们还是暂避其锋芒吧,往青州又或是绕过定州边缘拿下吴州都是不错的选择。”
今年连番倒了大霉的韩子坤现在还真的相信气运一说。
前不久他还特意去庙里拜了拜,所以他丝毫不怀疑袁桦的话:“我看军师说得对,咱们还是先别去招惹这个庆川了,等休息一阵,我……我去打吴州。朝廷当初炸毁了阳宁河,不就怕我们北上吗?我拿下了吴州,咱们再找龚鑫商量,一起北上。”
袁桦微笑着点头:“韩大帅这主意不错,若能跟龚鑫那边联合,打退楚家军,在江南站稳脚跟,再一路北上,直接拿下京城,届时还有谁能跟大将军争锋?”
最后一句话实在是动听,葛镇江想到那一幕就心血澎湃:“也罢,军师说得对,咱们不跟庆川争这些鸟不生蛋的破地方,一会儿我就给龚鑫写封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