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怎么了?”燕嘉允微微拧眉,不赞同道,“你不会想要找他寻仇吧?乔蘅,你现在手无缚鸡之力,不要做以卵击石的事情。”
“我没有。”乔蘅按捺下心里的焦虑,道,“你们锦衣卫接了东宫的什么案子?太子现在……”
“太子不在东宫,他怕皇上怪罪他惹出来的事儿,远远躲起来了。”
燕嘉允没有隐瞒乔蘅,一边束紧袖口一边漫不经意地道,“但太子惹出来的事儿不止你们扬州府那一桩。当今太子是一个绣花枕头,无能又好色,在扬州府河渠办事不力,回京路上又色欲熏心临幸民间良女。往常这种事过后给几十两银子也就打发了,但这回他提到了铁板。”
顿了顿,他唇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含着几分讥诮,道:
“他哄骗了金陵谢家的独女随他回了东宫,在东宫强行要了她,事后感觉大事不妙赶紧逃离了。那可是谢老爷子的掌上明珠,人家亲爹怒火攻心,雇了杀手潜入东宫杀掉了长史,现在整个东宫一团乱,皇上密诏急召太子回京处理这些烂摊子。但纸包不住火,明日燕京就都知道这个消息了。”
乔蘅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听燕嘉允的意思,太子是在押送幼弟的途中犯了事儿,回到京都又逃走了。所以能确定的是,太子现在不在京都,但乔荀在。
这可真是一个好消息。
大概是这个八卦太劲爆,燕嘉允忽然又道:“你可知那谢家独女多大了?”
乔蘅摇了摇头。燕嘉允这么问,想来要么是大龄,要么是小龄,她迟疑着猜道:“十三岁?”
若是能对十三岁的女孩下得去手,太子确实禽兽不如。
燕嘉允冷笑一声,道:“谢家独女才刚十一岁。”
“十一岁?!”
乔蘅眼睛微微瞪大了,那怪不得人家亲爹要雇佣杀手杀到燕京了,这搁谁身上谁受得了!
乔蘅一直都知道当朝太子是个无能软弱之辈,却没想到他能这般荒唐。
大臣们之所以没喊着要换太子,不过是因为先前诸多皇子都在争储中死完了,后来当今皇上想要再要皇子之时,却发现自己的身体由于常年服丹而导致内里亏损,根本要不了子嗣。
太子是仅剩的独苗,所以哪怕一身荒唐本领也能稳坐储君之位。
燕嘉允乐意看太子倒霉,幸灾乐祸道:“不过近两年朝中对于太子的反对意见越来越多,他的位子也坐得不稳当了。”
乔蘅默默记下这些朝廷动向,问道:“那你们要抓的就是那些杀手?可是他们事出有因,那谢家独女就没办法讨回公道吗?”
燕嘉允眼底带着几分冷漠,讽道:“国有国法,谢老爷子可以上折子,可以进京见陛下,可他偏偏用了最激进的方式。幸亏死的是长史,若死的是太子,大缙将乱。”
乔蘅心中觉得荒唐,忍不住道:“若你们悄悄将杀手放走……”
“我若抓不到凶手,那明日你看见的……”燕嘉允微微一顿,皮笑肉不笑地道,“就是我的项上人头。”
乔蘅心中只觉浸了冰窟般冰凉。
这就是皇权吗?这就是横亘在她背上的东西吗?如此不公,却又让人别无他法。
她目光有些发怔,久久没说出话来。
“不过你也别太忧虑。说是抓凶手,也没说抓几个。”燕嘉允低头擦了擦刀鞘,若有所思地一扯唇角,道,“一批凶手里只抓来一个……不也是抓么。”
乔蘅这才回神,又忍不住叹息道:“那谢家独女遭遇这般凌辱,今后还怎么生活……”
“她是谢家独女,今后定然是衣食无忧的。不过有小道流言说有人在紧要关头救下了她,所以太子最后没成功……”燕嘉允不怎么关注这件事,道,“谁知道呢。”
乔蘅心头一震,东宫有人救了她……会是乔荀吗?
她的心跳骤然快了起来。多日没有线索的事情突然出现端倪,让她有些急迫起来。按捺下心头的千般思绪,乔蘅温柔地起身,亲手给燕嘉允理了理披风,软语道:
“原来世子一直忙的都是这种案件,属实是辛苦之极……若世子不嫌弃,平日回府可与妾身说道说道这个案子,妾身不才,学过宽抚一二人心的本领。若能一解你心头烦躁,为你分担几分忧虑,妾身荣幸之至。”
燕嘉允瞥了她一眼,不置可否道:“再说吧。”
说罢,他转身离开主院,背影匆匆消失不见。
燕嘉允去了东宫之后,一连数日都没回来。
乔蘅很想知道后续,但并不算着急。她如今也摸透了几分这小魔王的脾性——桀骜不驯,一身反顾,骨头硬,嘴也硬,但心肠却是一腔热诚,心软得很。
只要顺毛抚摸,哄着、惯着就好了。
他忙的这段时日,乔蘅在府里养伤。
肩头的伤口不能沾水,她每日都要让白苏榴月两人给她擦身、按摩,脚踝要静养,她就躺在垂英阁的床榻上,吃穿用度都需要白苏榴月帮忙。
数日折腾下来,她瘦了好些,衣襟上方领口能清晰地看出凹凸有致的锁骨。
转眼进了十二月,树叶都掉光了,街上一片萧瑟。
京都的冬天比扬州府更冷,乔蘅已经用上了炭盆,换了绒垫和绒被。她在扬州府就有些畏冷,京都的寒冷更是颇为不适应,出门都抱着汤婆子。
待腿脚和伤口全好的时候,燕嘉允也终于回了燕府。
一同带来的还有一个坏消息:
凶手的头领比他想象的还要狡诈,极难抓捕,现在更是逃到了集市里,藏匿在不同铺面之间,燕嘉允派自己的亲信常千户去搜寻,却效果寥寥。
凶手头领与锦衣卫对峙着,逮捕进度陷入瓶颈。常千户正日夜蹲伏试图锁定对方的位置,现在就看两方人谁更沉得住气。
乔蘅听完沉默不语,燕嘉允卸下绣春刀,净了手,忽然想起来什么,道:
“另一则消息你可能会有点感兴趣——太子殿下回到东宫了。”
乔蘅微微睁大眼睛,流露出几分惊喜,掩不住紧张之色道:“当真?”
“嗯,正在东宫与皇上互相对骂。”燕嘉允冷嘲道,“他们两个一个昏庸暴政一个好色无能,居然还相互攻歼试图分出个高低来,真可笑。”
乔蘅很想去拜访太子探探虚实,顺便打听一下小荀被他弄到哪里去了,又遭遇了什么,但纵然万分焦心,她也知道现在不能冲动。
经过乔家一事,她要么臣服于太子,做走狗,要么就与太子站到对立方,这两者乔蘅都不太想选。
前者是不愿意选,后者是暂时没能力选。
乔蘅按捺下了冲动,耐性等了数日。
燕嘉允那边的凶手位置有了消息,他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一身都是血,正在跟空镜交代着什么。
乔蘅分出心神关注了几句,就听他说什么在集市包抄铺子去抓捕凶手头领,此方案最为可行,但需要借助那道巷口里的铺子作诱饵。
再往后,看到燕嘉允停了话头,进了主院耳房,似乎是要沐浴换衣。
乔蘅收了目光,没再关注了。
燕京里因为这件事也闹得人心惶惶,生怕凶手头领也躲进自家铺面里去。
乔蘅不算太担心,有李嬷嬷看着,生意应还不会出事。但马上该查帐本了,以防万一,乔蘅还是出了一趟门,去成衣铺里转了转。
若是生意持续红火,布匹铺面就能开起来了。
李嬷嬷昨日还跟她说,许多来买衣裳的人都来问布匹在哪买的,若是能买到,她们府里也想订这些花样独特的布匹回去给自家女儿裁衣裳。
看了成衣铺的账册,比她想象的盈利还要多三成,乔蘅心情不错。刚要回府,远远地看到一辆金蟒图样的马车。
在大缙朝,能用上这样的马车的人,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皇上在皇宫里等闲不会出宫,那么这马车里坐的人就是……
乔蘅垂下眼,在疾速马车驶来时匆匆侧身一避,纱幔遮了她的眼睛以下面容,外人瞧着只能窥见几分窈窕的身姿。
马车从她身旁驶过,乔蘅微微抬起眼,看到帘子掀着,太子撑在马车窗边懒洋洋地朝外看,经过她身旁,他的目光也从她身上掠过。
乔蘅同街上其他人一样垂首静默。
谁知马车上的人在她身上多停留了几秒,而后太子朝车夫喊了一声,金蟒马车逐渐停了下来。太子一撩衣袍从马车上走下来。
乔蘅的心微微提了起来。
按理来说太子没见过她才对,怎的会突然在大街上认出她?更何况她带了面纱,只能隐约瞧出轮廓才对……
心念百转千回间,身形瘦削的太子缓步停在她面前。
乔蘅垂首作揖:“拜见太子殿下。”
嗓音婉转温柔,挠得太子心里发痒。
封璋目光痴痴地望着乔蘅,轻咳一声,扬起一个自以为完美无缺的微笑,道:
“这位美人,孤远远瞧见你袅袅婷婷、眉眼似有沉鱼落雁之貌,不知是出身哪家的小姐?孤欣赏你,你可愿随孤去东宫喝盏茶水?孤那里有上好的冬茶,不管是吟诗作对,亦或者投壶对弈,孤皆愿奉陪美人。”
乔蘅微微愣了一下。
这个发展在她的意料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