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阳台不是太高,距地面不过四米左右,地面上还有一幢胡乱支起的铁皮工棚,如果跳到工棚顶上,再跳下来,在他发现之前逃走,应该没有什么问题。秦迪一边蹑手蹑脚的往阳台上走,一边紧张的回头看着他——那个正在厨房里做午饭的家伙——那家伙居然还会做饭,这真让秦迪觉得不可思议。
那个家伙名字叫林秋敬,长得文文弱弱一副白面书生模样,可是力气却出奇的大,那天晚上从启江宾馆把她绑架到这里来的时候,他的手把她的胳膊掐得青肿了一圈。
秦迪一生也忘不了那可怕的夜晚,那恐怖的时辰。当时她谢绝了杜景伤邀请她夜游江心鸟岛的建议,从盛世佳人匆匆回来,一路上她心神不定,进了房间开了灯,这才松了口气,当她踢掉鞋子,往房间里走了几步,却突然惊讶的呆住了。
一个她从未见过的男人正安祥的端坐在房间里的沙发上,他中等个头,文静秀气的一张脸,梳理得光可鉴人的头发,浅棕色衬衫,黑色条斑领带,一双似乎带着笑意的眼睛,亲和力极强的类型,是那种很容易让女性动心的男人。秦迪进来的时候,他正一边悠然自在的吸着烟,一边翻阅着秦迪的那本杂志《新资本》。冷不丁看到这个男人时,她还没意识到害怕,以为自己走错了房间,眼角的余光扫过自己扔在床上的内衣,才有些明白过来她看到的是什么。
当时这个男人满脸的不悦,板着一张脸,皱着眉头,见她进来问了一句:“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听他的口气,好象是等待迟迟不归的妻子回家做饭的丈夫责怨一样。秦迪不知所措的望着他,大脑中一片空白:这人是谁?他怎么会在自己的房间里?他是怎么进来的?他想要干什么?这些问题一古脑的涌了过来,淹没了她的思维,使她的思考陷入了麻痹状态之中。就在她的惊愕之中,这个神秘的不速之客放下手中的杂志站起来,走到秦迪面前,先是仔细看了看秦迪那张青里透白的脸,然后伸出一只手,隔着秦迪的衣服在她的乳头上重重的捏了一下,说了句:“你真人没有照片好看。”敏感处的剧烈痛疼令秦迪差一点失声疼叫起来,痛疼终于唤醒了她麻痹的意识,她猛然掉头,用力想扭开锁上的房门。
男人没有阻止她,只是用异乎寻常温和的口吻在她身后说了句:“最好不要,秦小姐是个聪明人,应该不会这么冲动才对。”秦迪的动作僵住了,慢慢转过头,用眼角瞄了瞄架在她脖子上的那把刀,那把刀真亮啊,她有生以来从未见过这么亮的刀,刀刃薄薄得几欲透明,刀柄是象牙的,男人握住刀的手指也如同象牙般雪白,这双手也很秀气,象女孩子的手一样漂亮。
“好了,现在慢慢转过身来,过来。”就在秦迪出神的盯着那只手看的时候,男人缓慢的命令道:“走到里边来,再往前一点。”秦迪机械的按着他的吩咐做了,一直走到男人的面前,她想开口说句话,随便说句什么,求饶也好交流也罢,她一定要告诉对方她很沉着,没有慌张或是害怕的意思。她的嘴吧张开,却只从喉咙深处发出两声粗重的喘息,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过度的意外与恐惧使她的反射神经系统紊乱,声带的颤动滞后于思维意识,她什么也说不出来,只听到那个男人依然用温和的语气说道:
“秦迪小姐,挺意外是不是?你不要害怕,我们都是生意人,拿人家钱吃饭替人家干活,今天来找秦小姐也是这个意思,秦小姐,你得罪人了。”
“你……”秦迪终于说出一个字,但仅此一个字而已,太多的疑惑与恐惧,她一时之间不知从何说起。
男人显然很满意秦迪的反应,他很和善的提示秦迪:“想一想,你最近都得罪过什么不应该得罪的人?也难怪你想不起来,坏事做得太多,当然弄不清是哪个冤家找你索债了。”说着话,他用一只手指挑起秦迪的下颌:“噢,可惜了你身上披的这一张美人皮,你发现了没有,你的两只眼睛不一般大,右眼比左眼大。”
秦迪摇头,只是本能的摇头,她现在根本无法思考,根本不明白对方都在说些什么。看着她的样子,男人不无惋惜的摇了摇头:“我们人在外边混的,一定不能把事情办绝了,所谓大路朝天,各走半边,说的就是这个意思,你逼得人家无路可走,人家肯定会千方百计的保护自己的了,以后你记住点——再有机会的话——不要再惹事了。”说到这里他顺手把烟蒂在烟灰缸里辗灭:“好了,秦小姐也该上路了,我们没有太多的时间再耽误下去了。”
男人的声音,温和中带着邪恶的煞气,听到他最后一句话,秦迪惊恐的大叫起来,男人似乎早就等着这一刻,秦迪的嘴刚一张开,他的一只左手就啪的一声扣在了秦迪张开的嘴上,直觉得一颗圆溜溜的什么东西轱辘到喉咙,噎得秦迪直翻白眼,那一声救命非但没有爆发出来,还差一点把这个不知什么东西吞进肚子里,这个东西真是怪,不大不小,即无法吞进喉咙,也无法从嘴里吐出来,憋得秦迪不停的翻白眼。然后男人用力扭住秦迪的手臂,压住她的脖颈用力向上一抬,臂肘处的剧痛令她再次呼喊,可是嘴里含着一颗吐不出来的东西,无法发出声音,除了满头满身的汗,秦迪只能在喉咙里发出一阵古怪的咯咯声。
冰冷雪亮的刀锋移向秦迪的喉咙处,秦迪无望的扭动着头,她还年轻,漂亮而富有,她喜欢生命,不情愿就这样死去。大滴大滴的泪水涌了出来,滴落在男人的手上。男人犹豫了一下,把刀子收回来,揪着秦迪的头发把她的脸转过来:“你害怕了是不是?我还以为你们这种人不惧生死呢。”他的声音中有一种咬牙切齿的仇恨,听得秦迪惊心不定。突然之间男人用力向外一推,秦迪的身体刚刚跌出去,又被男人揪住头发扯回来:“我不一定非杀你不可,不过,你要是不听话的话,那我可没别的办法了。”
男人的话令秦迪惊魂稍定,既然不杀她,那她还有机会,说不定这个男人想要钱,她毕竟有点积蓄,虽然不多,可也是绝大多数人挣一辈子也挣不来的。当然也许这个男人还有别的什么想法,想了这里她瞥了男人一眼,却见男人从腰间掏出来一副手拷,啪嗒一声拷住她的一只手,然后把手拷上焊着的两条细铁链一绕,缠在了秦迪的腰间,再把秦迪的另一只也拷上,向后一推,下垂的双手被拷在腰间的秦迪失去平衡,栽倒在地上。
倒在地下的秦迪看着自己的双手,世上居然有这种带链子的手拷,能够把人的双手呈自然状态拷起来却无力反抗,在此之间她从未听说过,说不定就是眼前这个家伙的发明,看他的样子应该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物,却不知道怎么会甘心沦为下三滥的匪类。秦迪还真没有猜错,这个男人原本是一个成功人士,却因为与秦迪相关的某种原因,才落到今天这个地步,这可是她做梦也意料不到的。
她倒在地上看着男人一双脚在房间里飞快的移动着,把她所有的东西装进一只旅行箱里,把所有的衣然收拾好后他走过来,把秦迪拖起来,给她的身上系了一条白色的短披风,恰好遮住她的双手。然后男人一只手揽着秦迪的腰,那亲热的模样就象是一双炽情正浓的恋人,舍不分开半步,搀着秦迪走出了房间。
当他们走出电梯的时候,遇到一群刚刚入住酒店的游客,秦迪眼巴巴的望着他们,嘴里含着东西无法叫喊——被男人塞进她嘴吧里的是一只囫囵核桃——只能任由男人强力搀走她。他们没有走前台,而是从后面的一扇小门走了出去,途中经过一条长得不能再长的走廊,长廊漆黑一片,秦迪双手无法自然摆动,走起来跌跌撞撞,好几次差一点撞在墙上,她被男人拖着,泪流不止,不知道这长无边无际的长廊尽头会不会就是她生命的末路。终于他们走出了长廊,外边的高空上无星无月,阴沉沉的压在她的心上,让她心中的恐惧达到了无由控制的极点。黑暗的树丛中藏着一辆铃木,男人把秦迪放在摩托车的后座上,载着她一直来到现在这个神秘的地方。
她就是这样这个神秘男人的绑架了。
2)
终于到了阳台上,那家伙还在厨房里兴高采烈的忙乱着,他正在炸一尾活蹦乱跳的鱼。这个男人真是个怪胎,他烹熟的鱼,端上桌时尾巴还一个劲的摇动,吃起来鲜美可口,最离奇的是,这条鱼都已经被吃光了肉只剩下一条鱼骨,再用筷子捣捣,鱼眼仍然一张一合。林秋敬这个家伙在当面炫耀他的烹调技术时,曾经沾沾自喜的说:“除非我不做,只要是我做的事情,就一定是最出色的。”烹鱼如此,绑架也同样,可是现在秦迪真的不想吃他的鱼了,她要逃走,现在就逃。
看准阳台下面的工棚,秦迪鼓了鼓勇气,闭着眼往下一跳,她感觉自己象块落入井底的石头一样,哐的一声砸在工棚顶上,只听轰啦哗啦一阵惊天的响动,那用壳板凑乎起来的工棚禁受不住她的体重,坍塌成一堆废墟,弥漫的尘灰呛得她咳嗽不止,身上几百个地方火辣辣的痛,顾不了那么多了,快一点爬起来,在那个家伙追出来之前逃走。
她吃力的爬起来,向前一扭一歪跑了两步,脚被地面的石子硌得好疼,只好再回去找回那只埋在废墟底下的拖鞋。还好,拖鞋被她找到了,她就这样穿着拖鞋,带着浑身上下擦破的伤口,穿着件短到膝盖的白色睡裙开始逃走,如果她逃出去的话,一定要写一篇文章,把她的恐惧与镇定历历如绘的描写出来,还有她逃脱恐怖的智慧,标题就叫——不好,那个家伙追出来了。
那个家伙真的追出来了,他身上还穿着围裙,围裙上面绣着一只可爱的米老鼠,手里拿着一只锅铲,光洁溜净的头发有点蓬乱,文静的脸上戴着一副金丝边眼睛,笑吟吟的眼睛充满了亲和力,无论从任何角度上来看他都不应该是一个绑匪,可他偏偏就是。他的脚上也穿着一双拖鞋,但这并不妨碍他很快就追上了秦迪,追上来之后他并没有立即动手打秦迪,也没有骂,而是用很好奇的口吻问了一句:“你要去哪儿啊?这里离市区20多公里呢。”这家伙说话总是这样不死不活慢吞吞的,可是潜藏在他心底的暴力欲望却非常强烈,只听“啪”的一声,秦迪的脑袋被那只火热的锅铲拍了一下,连痛带吓,秦迪惊叫一声,跌倒在地。
她一直滚到一棵树下,惊惧的眼神望着手持锅铲笑吟吟向她逼近的林秋敬,在她的右侧是一片滩涂,长江裹挟着的泥沙在这里淤积下来,形成一片一望无际的有机质莽原,这富饶的滩涂是虾蟹等壳类动物生存的天堂,但对秦迪来说却大事不妙,此地人烟罕至,她无可呼救。
在她的左边是一片矮树,可能是灌木植物丛,树丛上密布着色彩绚丽的果子,果子丛再往外——突然之间秦迪不顾过一切的跳起来,赤足冲进灌木丛,地面上的树枝与瓷器片割伤了她的脚,味道馨郁的果实在她身边纷纷坠落,她却什么也顾不上,就在那外树丛之外,有一条路,一条宽敞的公路,远处有汽车的声音,有人向这边来了!
那是一辆色彩绚丽的别克,正从极远的公路尽头向这边疾驶而来。从心理学的意义上来讲,喜欢开这种车的女性大多智慧极高却在性心理上遭受压抑——这个莫名其妙的念头在秦迪脑子里一闪而过,她这人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胡思乱想,这可是性命交关的时候啊!她正要冲上公路,向那辆伸出手,可是手持锅铲的林秋敬已经拦腰抱住了她。
那辆轿车速度减慢了下来,但最终没有停下来,经过时他们一掠而过,隔着车窗,秦迪依稀看见开车的是一个面目冷俏的女人,车尾排出的尾气令她的双脚感受到一阵灼热,她绝望的瘫倒,象只布娃娃一样任由林秋敬将她拖进树丛中。
“好了,现在没事了吧?”林秋敬松开她,很温柔的问着,手中的锅铲轮起,砰的一声打在秦迪的额头上,痛得她嘶声惨叫,在地面上不停的滚动着。林秋敬则气恼的看了看手中打歪了头的锅铲:“现在你高兴了吧?鱼都给炸糊了。”说着话他又重重的一脚,踢在秦迪的小腹上,秦迪痛得叫都叫不出声来了,只是双手捂着腹部在地面滚动,弄得身上都是尘土。
象拖一块破布一样,林秋敬拖着秦迪回去,秦迪一边满腹委屈的抽泣着,一边偷眼看着四周:这里分明是一座废弃的江边防护堤,距废堤几百米之遥是一座三层小楼,距小楼几公里有个旅游景点,但是旅游局显然还没有认识到开发这一旅游区的必要性,所以这里就成了林秋敬的“TOWN HOUSE,”林秋敬拖着她进了楼房的大门,里边的厅堂很大,四周一圈商品柜台,柜台上一尘不杂,好象售货员随时会走出来站在柜台后面问一声你想要什么。当初林秋敬买下这套楼房,本打算将一楼布置成一个教室,但从三楼布置下来,教室的桌椅还没买他就从成功人士的座位下跌落下来,最后的解决办法是在通往二楼的楼梯口处上了道防盗门。林秋敬拖着她上了楼,原本宽敞的楼梯上堆满了证券类报纸杂志,这个家伙曾经向秦迪炫耀过,中国内地的资本市场资讯他都有,这意思就是说凡是证券类报纸杂志他从试刊号起就收藏,敢说是国内最完整的收藏。
上了二楼还是一个大厅,靠墙摆放着一台台电脑和图文机,键盘和屏幕上落满了灰尘,这曾是私募基金经理林秋敬雄心勃勃准备大干一场的战场,此时他的雄心依旧,只是武器从技术分析曲线换成了刀子和手枪。
这个家伙真的有一只手枪,刚刚把秦迪绑架到这里时他曾经假装漫不经心的摆弄着那支枪,强拖着她到三楼的阳台上去试枪,这里距城区遥远,所以这个家伙由着性子胡来,他瞄准一只宿在楼下工棚檐下的水鸟,砰的一声,也不知打着没打着,但第二天一早秦迪就看到他醮着椒盐呱唧呱唧吃鸟肉。
对秦迪来说,林秋敬这个名字一点也不陌生,但在这种情况下相识,却是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
林秋敬原是天河证券的一个操盘手,他作风大胆狠辣,做盘又狠又准,是天河证券旗下第一把好手,但有才干的人脾气大都有些孤傲,林秋敬的脾气不仅是孤傲,甚至可以说是孤僻了,他这人生得清秀,头脑聪明,再加上收入颇丰,惹得好多女孩子对他羡慕心仪,这更让他自我无度扩张,一再与同事发生冲突,终于发展到公开对抗公司的经营政策,落得个被天河证券一脚踢出门外。俟后林秋敬又曾几度求职,但终难免境况每日愈下之局,赌气之下,林秋敬索性做起了私募基金经理,凭着个人的才干替别人炒股。他对股市的研究比较深入,名气一度凌驾于骆子宾之上,最高时操纵着几百个帐户共计一亿多元的资金,是许多机构都不敢轻视的庄家。但是,林秋敬不象骆子宾那样聪明的早早脱了身,纵然他有天大的本事,奈何不占有社会资源,最终他另一伙庄家合谋之下在高位介入,替别人解了困,自己所募集的亿元基金付诸东流,债主愤愤不休,扬言雇佣杀手取他性命,从此林秋敬消声匿迹,再也无人知其下落。
想不到的是,秦迪一来启东就遇到了他,更想不到的是,他竟然沦落为绑匪,而让秦迪不解的是他似乎恨透了秦迪,他揪着秦迪的头发,强行把她拖到浴室的门口,不理会她的惨叫声,一脚将她踢进去:“好好洗一洗,看你弄得比猪还脏!”
秦迪被那一脚踹得跌撞在浴池上,又重重的弹回来,砰的一声,撞在已经在外边上了锁的门上。林秋敬愤懑的声音从门外响起:“嚎什么嚎,烦死人了,你这种就会吱哇乱叫的女人最让人讨厌,一个小时后替你开门,你要是还不讲卫生那么脏的话,别说我宰了你。”接着门又打开,一件白色的睡裙扔了进来,然后门又在外边锁上了。
3)
听着门外林秋敬的脚步声走远了,秦迪急忙止住哭声,爬起来站在窗前,用手试着摇动窗上的金属防护栏,那防护栏似乎是精钢锻铸,无论她怎么摇晃都纹丝不动。试了好久她终于泄了气,只好再想别的法子。可是别的法子又有什么好想?低头看看满是尘泥的腿脚,秦迪无可奈何的坐进浴池里,刚刚拧开水龙头,又不放心的站起来,用拖布把顶住门,这才洗了起来。
洗过澡,换过衣服,秦迪正要把顶住门的拖布拿开,却突然想到,只要把门顶住,林秋敬就无法进来,也就威胁不到她的安全了。但这样做却又面临着一个困难,浴室里没有食物,也无法与外界联系,耗到最后吃亏的还是她。想来想去,她把洗脸池下面的塑料排水管御下来,在窗子的金属防护栏上重重敲击着,果然,当当当的响声惊动了林秋敬,只听他气急败坏的骂着,脚步声飞步的赶到门前,用力的撞着门,却怎么也撞不开。
觉得差不多了,秦迪将塑料排水管用力向外边抛去,如期所愿的听到了一声响亮的震动,浴室门剧烈的晃动停止下来,林秋敬咒骂了一声:“他妈的,她还是不死心啊,居然敢穿着浴衣往外跑,怎么这个女人就这么不要脸呢!”咒骂声中,他的脚步声咚咚咚的追了出去。秦迪急忙打开门,向浴室外冲去,只要找个地方躲起来不让他找到——突然之间她呆住了,就在浴室门站着林秋敬,他看透了她的花样,根本就没离开门口一步。只见他满脸的愠色,好大不乐意的盯着她:“闹够了吧?闹够了过来吃饭。”
在枪口的逼迫下,秦迪只好任由林秋敬再把那有资格申请发明专利的手拷拷在她的手腕上,被林秋敬强拉着去餐厅吃饭。
那尾鱼真的煎糊了,炸得就象一截焦炭,可是另外几道菜却烧得恰到好处,色香味美,秦迪忍不住咽了口唾沫,知道这几道菜就是林秋敬刚才在她洗澡的功夫里做好的,这么他说一直在厨房里,她根本就不应该多绕一个圈子,只要御下门锁向外跑就没事了。都怪自己自作聪明,心里懊恼着,她坐下来,看着林秋敬替她盛满白饭,挟了几个菜给她,她的手无法抬起来,只能低下脑袋把嘴凑到碗上吃,那副模样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吃了几口,秦迪吃不下去了,她抬起头,看着专心致致用餐的林秋敬:“你带我带这里到底想干什么啊,要钱是不是?只要你放了我我都可以答应你。”林秋敬皱起眉头,用手中的筷子指了指她面前的饭碗:“吃饭吃饭,吃饭时不要乱说话。”气得秦迪差一点没有破口大骂起来,可真要是骂林秋敬她也不敢,只好赌气不吃饭。她不吃,林秋敬也不理会,自顾自的吃着,忽然之间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响了起来,林秋敬瞥了她一眼,抓起手机:
“是我,事情办成了。”林秋敬一开口,秦迪就竖起了耳朵,仔细的倾听着,这个家伙显然正和那个指使绑架她的人谈话,那个人是谁?为什么要绑架她?就听林秋敬继续说道:“没有问题,一切顺利,不过我已经打电话询问过银行了,钱好象没到帐上啊,什么?不对吗,咱们当时说的可不是这样啊,当时说的是一码是一码,做完一单成交一单……不对,你当时是这么答应我的……好吧,那好吧,现在你是老大不假,可有件事你想不到吧,她还活着……不按合同办事的是你不是我……她现在就在我对面啃鱼头呢……别威胁我,我他妈的早两年就是死猪不敢开水烫了,你拿这招吓唬谁啊?告诉你我只认一样东西,钱,你一天钱不到帐上,我一天不会动手的,我养她干吗?这你可管不着了,她可是漂亮女人啊,又风骚又淫荡,我还舍不得呢……那好,你的钱一到帐,我就动手,好了,就说到这里吧。”
放下电话,林秋敬若无其事的端起饭碗,看了看秦迪:“吃啊你,老这么看着我干什么?”秦迪望着他,慢慢的开口说道:“林先生,你是个聪明人,真的很聪明,不过我不认为你这件事办得聪明,你需要钱是不是?我可以给你,要多少你尽管说话,如果我的钱不够的话我还可以……”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林秋敬粗暴的打断了:“吃饭吃饭,哪来的这么多废话?我最恨自作聪明的女人!你可以,你可以个屁,就你那两个崩子,不够吃顿饭的!”说着他狠狠的瞪了秦迪一眼,把筷子重重的戮进焦炭一样的鱼身上。
强忍着气,秦迪装出笑脸继续与林秋敬周旋:“林先生,话不能那么说,先告诉我你的缺口有多大?也许我们能够找到一条互惠于双方的办法,又何必这样箭拨弩张的呢?”看林秋敬仍然是无动于衷的样子,秦迪有些沉不住气,她一定要说服这个家伙,否则后果只怕难料:“林先生,你把我带到这里来,无非不过是为了钱而已,可是这个钱呢,你挣得是有风险,机会成本太高,我这里倒有一个合作方案,你听我说林先生,你是一个操盘高手,我个人有点钱,还有一些比我更有钱的朋友,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授权委托你替我理财,你看这个建议怎么样?”
“你的废话实在是多了点!”林秋敬放下了饭筷,站起身走过来,秦迪紧张的看着这个家伙,身体因为恐惧而不由自主的僵硬起来,不知道他想要干什么。
他走到秦迪身边蹲下,掀起秦迪短短的睡裙往里看了看:“你是一个幸运的女人,两腿非常有弹性,大腿是女人最具权威的衡量标准,大腿漂亮不漂亮,敏感不敏感,直接决定着女人的幸福。”说着,他的手从睡裙下面伸进来,非常熟练的挑逗起来。自从那天晚上绑架她以来,这家伙始终保持着几分绅士风度,谁知正吃着饭却突然之间兽性发作,令秦迪惊恐万分,但是她的身体太敏感了,这一向是她的骄傲,可是身体在这个时刻却出卖了她,居然产生了强烈的反应。对她身体的激烈反应,林秋敬分明也十分吃惊,他有些不解的望了望秦迪羞红的脸,失笑了起来:“秦迪,原来你也跟别的女人没什么区别,嗬嗬,你们这些女人表面上贞洁淑女,骨子里却都是一个样,一见男人两腿就软。”
被他这番羞辱,秦迪气得差一点没破口大骂起来,这个林秋敬自我膨胀到了失控的程度,明明是他兽性发作要干坏事,却硬是咬定秦迪勾引他。虽然内心气愤,但双手被拷的秦迪却无力反抗,只能任由他把自己抱起来,放在一长长的餐桌另一头。那短短的睡裙被卷到腰部,秦迪拼命的挣扎着不想让这个野兽得逞,但是林秋敬轻而易举的攻破了她的防御,正欲施暴,这时候林秋敬的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秦迪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假装陷入情欲之中的样子,做好了准备等林秋敬再一打开手机,她将会毫不犹豫的大声呼喊救命。
可是,林秋敬站起来,拿过手机后并没有打开,而是突然向空中一抓,做了个魔术动作,手里好象变戏法一样的多出来一只核桃,一下子塞进秦迪的嘴吧里,看着被塞得直翻眼白的秦迪,他哼了一声,这才打开手机:
“喂,您好,噢,雪英啊,你好你好,好长时间没见了,我也很想你啊……你看你雪英,总是这样说话,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过假话啊?想就是想嘛,承认了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噢,我在深圳呢,这两天深交所……开玩笑,我有好多天都没回去了,你听到我的声音了?你就在我家的门外,不会吧……这怎么可能……”他突然面有惊慌的放下手机,伸头向窗外看了看,又急忙缩了回来,回头突然看到秦迪,他顿时现出满脸的狞恶之色,猛然把秦迪从餐桌拉下来,揪住秦迪的一只手臂,强拖着她向前疾走了几步,打开一扇房门,想把秦迪推进去,却又突然改了主意,又拉着秦迪折回来,这时候响亮的砸门声已经从楼下传来,林秋敬更加慌张了,急切之间他看到了一间贮藏室,顺手将秦迪推了进去,将她的手拷在一根水管上,然后关上了门。
这间贮藏室有年头没有打扫了,里边的气味潮湿发霉,蜘蛛网落了秦迪满身满头,几只被惊扰了蜘蛛就在她的脸上爬来爬去,吓得她直想惊声尖叫,却叫不出声,嘴里还塞着核桃呢!
有人进来了,嗡声嗡气的同林秋敬说着话,隔着门板听不真切,秦迪急了,这是她好不容易才等来的机会,应该怎样警示外边的客人呢?她脑袋摇了摇,没能碰到什么东西,抬脚向一侧踢去,竟然踢到了一堵墙,于是她对着那堵墙踢了起来,一脚,一脚,又一脚,感觉自己的脚趾骨都要踢碎了,钻心的剧疼,可是那堵墙却厚重的挺立着,发出的那几声微弱的声音全部墙壁吸收了。看来这个办法不行,她一定要换个办法,有了,她动了手腕的手拷,手拷与金属管道磨擦时发出了刺耳的嘎吱声,她强忍着那种极度的生理不适感,把手拷用力在管道上磨了起来。
4)
“什么声音,这么难听?”门外有人在说话,是个女人,秦迪更加用力的磨擦起来,刺耳的嘎吱声,就听林秋敬解释道:“是排水管道里进了空气,响了好多天了,以前你来时不也是这么响吗。”外边女人的声音说道:“我怎么不记得了,这个声音我肯定是头一次听到,阿秋,你快点说呀,你为什么要躲着我?”林秋敬的声音苦笑着:“雪英,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你知不知道,我现在只能自己做饭吃了。”那个女人却笑了起来:“自己做饭吃好啊,我最喜欢你做的菜了,什么时候给我做一顿,我一定连鱼刺都吃掉。”听到这里,秦迪有点弄明白了外边那个女人与林秋敬的关系,她似乎暗恋着林秋敬这个变态的家伙,可是林秋敬偏偏不领她的情。果然,就听到林秋敬冷笑了起来:“雪英,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一个大男人,还能用你的钱吗?你给我拿走,你的那两千来万,虽然被大势拖没了——但如果你觉得承受不了的话,过段日子也会一分不少的还给你。”听到这里秦迪差一点没破口大骂起来:他妈的,这算什么男人,亏了人家这么多的钱,还硬是理直气壮打肿脸充胖子,装什么男子汉?好象他操盘失误占了天大的理一样!她只顾替外边的那个女人不值,却全然忘了自己的处境。
显然,外边的女人也同秦迪一样的相法,她的声音突然冷了下来:“阿秋,在我面前你用不着这样,我找你,是有件事想和你商量一下,关于资本运作的事情。”
“资本运作?”林秋敬的声音很是惊讶。
“资本运作!”那个名叫雪英的女人有些不敢肯定的坚持道。
“资本运作?”林秋敬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惊讶,更多的却是嘲讽:“呵呵,真看不出来啊,雪英,这才几天没见,你连资本运作都敢懂了,不会是故意吓我吧。”
“阿秋,我是认真的,”那个叫雪英的女人不理会林秋敬的嘲讽,继续说道:“你欠下的债太多了,一个亿啊,你是一躲了之,可是象建行老马、信用社小卢、经济开发办张主任他们那些人,都是挪的公款,现在老马和小卢已经进去了,张主任全家就连三岁的孩子都在到处找你。不光是他们的家人朋友不会放过你,检察院也在找你,你躲又能躲多久?早晚也会被他们找到的,那么多的钱你拿什么来还?唯一的办法只有资本运作了。”
林秋敬冷哼了一声:“算了吧,资本运作,顾名思义是拿资本来运作,我现在负债过亿,拿什么当资本?”
“阿秋,你真傻啊还是假傻?”女人提醒他:“负债过亿,就是你最大的资本,放眼整个中国,除了张涵,有谁还有你这气魄?”
林秋敬失笑了起来:“雪英你可真逗,我又何尝不知道负债就是资本这一说,可是你告诉我,这一个亿的负债我应该怎么个运作法?”
女人语塞了:“这个……我也不知道,不过我们只要不放弃,动脑筋去想,总会找到法子的,张涵不就是负债过重,反倒成就了今天的事业吗?我现在联系了几个朋友,他们正准备资本运作,还要买壳上市,你这样的人才正是他们最需要的,我带你认识一下,会有好处的。”
“谢了。”林秋敬冷冷的回绝了女人。
感觉上,女人应该是向林秋敬走近了几步:“阿秋,你不要总是这个样子好不好?一个亿数目虽大,但不应该难住你吧?我相信肯定难不住你的。”
秦迪一边听着,一边慢慢的喘息着,贮藏室里的空气霉味太重,憋得她有种晕眩的感觉,她的脚胡乱的在地上踢腾着,忽然之间好象碰到了什么,她拼尽力气使劲一踢,就听哗啦一声,好象是一堆摞在一起的纸盒被她踢倒了。外边的说话声忽然停止了,重重的脚步声向门前走来,秦迪急切的呜呜着,嘴里塞着可恶的核桃喊不出声,她急得满头是汗。只听林秋敬恼怒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这可恶的老鼠,大白天也这么闹,雪英你拿着拖布过来,我开门你打死它。”外边的女人立即发出一声惊叫,听声音分明是已经逃得远远的:“我不敢,你打吧,我替你看着。”
“开什么玩笑,打只老鼠还要你替我看着?”林秋敬急着打发这个女人走,他走到女人的身边,用温和的语气说道:“雪英,无论如何我也要谢谢你,在这种情况下你还能够过来看我,我我给你造成的两千万的损失……”女人的声音很低,但却很容易的打断了林秋敬的话:“咱们不说这个好不好?阿秋,我知道你肯定还会再起来的,肯定会的……”她的声音低沉下去,变成了一连串含糊不清的呓语声,这暧昧不清的声音一听就是女人的嘴吧被另一张嘴给堵上了。这时候的秦迪气七窍生烟,怒不可竭的拿脚拼命乱踢,却什么也踢不到,外边的脚步声忽然就得好沉重,可想而知林秋敬此时正抱起那个女人,沉重而迟钝的脚步声消失了,他们已经进了卧室。
“狗男女!”秦迪在心里狠狠的骂了一句,忽然之间眼前一阵金星四起,头脑晕眩,身体一不由自主的向前俯倒,但是她的手被拷在管道上,就这样栽歪着身子昏死了过去。贮藏室里的空气长期不流动,氧气含量不足,她刚才又是踢又是敲,终于因大脑缺氧而昏迷。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秦迪幽幽醒来,感觉到一种温凉的液体从脸上流过,睁开眼,正看到林秋敬穿件露出他两条毛腿的红色睡衣,拿一只水管往她的脸上冲水,见她醒来,林秋敬有些不高兴的丢下水管,说道:“你不用怕她,她一会儿就走,现在好点了吧?”听他说话的口气,好象是秦迪害怕那个女人才躲起来似的。秦迪吃力的扭过头,看了一下四周,她被林秋敬拖进了浴室里,她曾经用来顶住门的那根拖布很随意的靠在门后的墙上,还有,她在林秋敬身体上闻到一股让人极度不舒服的气味,那是男女苟合时体液的味道,她的脑子飞快的转动起来,这里边应该有一个逃生的机会,可是她能够把握住吗?
“好了,我带你去书房呆一会儿,那里边好长时间没收拾了,乱是乱了点,不过相对来说比贮藏室好多了,过一会儿她醒过来会来冲凉……哎哟,你干什么?”随着他的一声低沉的惊叫,他已经被秦迪突然跳起来用头重重的往后背上一撞,撞出了浴室。意识到事态有可能失控,林秋敬勃然大怒,迅速的掉头想再冲进来,可是浴室的门却已经被秦迪重重的关上并在里边锁死,然后秦迪用脚把拖布勾过来,顶住门,这一下,那个叫什么雪英的女人别想进来冲凉了,恨只恨她的嘴里还塞着核桃,否则趁此机会拼命的大喊起来,那效果可能会更佳。
林秋敬真的懵了,他呆呆的站在门前,有些不知所措,好长时间才意识到自己窘境,不过这难不住他,他找来钥匙,再在外边又锁了一下,现在他和秦迪终于扯平了,他进不去,但是秦迪也出不来了。他还觉得有些不放心,又在门上抵了把椅子,椅子上放了支细颈瓷瓶,如果浴室里边的秦迪想出来的话,就会顶翻椅子摔碎瓷瓶示警。确保万无一失之后,他这才悻悻的回去。
他走进卧房时,正看到床上的女人慵懒的睁开眼,满脸甜蜜的醉意,向他伸出两条雪白的手臂:“抱人家起来嘛,冲洗一下人家还得回市区,耽误这么长时间,也不知少赚了多少,说不定股市又跳了水,那以后你可得养我。”林秋敬脑子异常的聪明,回来的时候早已想到了应对之策:“对不起了雪英,你要冲洗得回家再说,我这供水管道出了问题,我也不敢打电话叫人来修,只好就这样,已经一个星期家里都没水了。”女人皱了一下眉头,嗅了一下自己的身体,苦笑了一下:“冲不成就冲不成吧,你用着这样内疚,你总是这样,有点事就天塌下来一样忧心忡忡,扶我起来,我真的得回去了。”
5)
林秋敬皱了一下眉,由于他生得面貌俊俏,从小就特别受女孩子的宠爱,视女性向他求欢为理所当然,却特别厌恶女人的撒娇,总之一句话,他特别不习惯伺候女人。要不是着急把这个女人哄走,他真有可能一个耳光扇过去。担心秦迪那边撞开门冲出来被发现,他急忙忙的替女人穿上衣服,急不可耐的推着女人往外走。可是女人在这种时候特别的眷恋,不愿意离开他,又哼哼叽叽的腻歪了足有半个小时,女人这才依依不舍的下了楼,临上车之前还不停的向他挥动着手:“阿秋你记住啊,明天一定要来海上风找我,我已经跟人家东联那头说好了。”林秋敬胡乱的摆摆手:“知道了,你放心吧,到时候我一定去就是了。”
看着女人那辆没屁股富康绝尘远去,林秋敬飞快的冲上楼,他在二楼停了一下,找了柄锋利的消防斧,然后他拿着这柄斧子一口气跑到浴室门口,眼见得椅子和椅子上摆着的瓷瓶一动未动,这才放下心来,轮起斧子对准门板重重的砍了起来。一下,两下,又一下,终于,门板被他用斧头劈开长长的一道裂缝:“好了吧,这一次总该闹够了吧?出来吧,你出来我保证不欺负你。”
浴室里,空寂无声,林秋敬大惑不解,莫非这么会儿功夫秦迪又昏了过去?他忍不住的把脸趴在门板上,想仔细的看个清楚。
他的眼睛刚刚凑到裂缝上,忽然感觉到脸上一阵灼热的刺疼。霎时间林秋敬捂着脸踉跄后退几步,不由自主的惨嘶起来,该死,真该死,象他这么聪明的人居然忘记了浴室里有淋浴装置的,秦迪就是利用刚才那段时间的空隙,打开淋浴器烧足了开水,利用他的不备下了毒手!愤怒的火焰在他心里燃烧着,他急速滚动着离开门——那女人有可能对他下更狠的毒手——他听着秦迪囊囊的跑动声,突然醒悟,秦迪的双手还被拷着,比他现在更不具攻击能力。这样一想他的情绪稳定下来,慢慢的揉着眼睛,终于恢复了视力,一睁眼就看到秦迪双手垂拷在腰部,袋鼠一样姿式可笑的向前奔走着,他冷笑一声,拎着斧子慢慢的站了起来,丝毫无意去追赶,外边一片无人的滩涂,秦迪根本跑不掉的。
他先走进浴室里,用温水细细的敷了敷被滚水汤伤的脸,镜子里看到那红里透青的伤处,他心中的怒火又升腾起来,他好心好意的善待这个女人,换来的竟然是如此的恩将仇报,这简直太让他生气了,几乎要让他对整个人类都丧失了信心,他一定要好好的报复一下秦迪,要让这个女人尝一尝被人虐待的苦头是多么的难吃。
他取出那支视如珍宝的手枪,试了试保险,觉得还算满意,然后往脸上的伤处小心翼翼的贴了两块橡皮膏,这才不慌不忙的爬上楼顶,看一看秦迪现在已经跑到了什么地方。
楼顶上的风很大,吹得他眼睛生疼,他吃力的揉着眼睛,先向公路那边看了看,没见到秦迪的影子,又向海边的方向瞅了瞅,举目所见,正见一辆白色面包、一辆豪华大巴停在通往江边滩涂的公路尽头,几十个人正站在滩涂近旁,向着江面上指指点点。而秦迪,此时正姿式可笑的快步走着,已经快要接近那一群人了。林秋敬不高兴的哼了一声,从楼顶上慢慢的爬下来,先到厨房把围裙系上,又把那支打歪了头的锅铲拿在手上,这才跑出门,向着海边奔了过去。
秦迪正向那群人拼命跑去,她的眼睛尖,远远的就认出那群人中有一个熟人,就是那天夜里她在盛世佳人遇到的红黄蓝科技实业集团有限公司的姜董,这时候她只要喊出一声,她就会得救了,但是嘴里那该死的核桃碍事,她只能涨得脸痛红的唔唔着。看得出来,包括姜董在内的那群人——他们一个个西装革履,气度俨然——都有着过人的定力与修养,分明是泰山崩于前而不动声色,虽然看到她姿式古怪的奔过来,却没有一个人肯回头看她一眼。
姜董的声音很宏亮,透着一个强者的自如与气势:“……江心鸟岛的鸟粪与滩涂是红黄蓝集团的两大丰富资源,与鸟粪不同的是,滩涂所富含的有机质更适合于养殖业,在这里你们会看到虾蟹等壳类生物,沿江边三十二公里的滩涂,都由红黄蓝集团独家开发,这其中所蕴含的空前厚利,你们也就可想而知了……”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眼角的余光注意到了越来越近的秦迪,有些惊讶的收住话题,他在想这个穿着睡裙、裸着漂亮的双腿在江边的奔跑的怪女人似曾相识,正想仔细看个清楚,站在他身边的,一个眼神凌厉,官员模样的男人皱眉问道:“姜董,你说了这么半天,我还是没有明白你们红黄蓝的盈利模式,你只要告诉我一句话就行,你们靠什么赚钱?”
姜董猛然回身,大手用力的朝下一挥:“这个问题问得好,一下子就问到了点子上,龚市长果然具有敏锐的商业眼光。”一边信口胡诌胡言乱语,毫无原则的乱拍对方马屁,姜董一边苦苦琢磨:是啊,我们他妈的靠什么盈利呢?王八蛋才知道,可是王八蛋不在现场,这个问题还得劳驾姜董自己回答。好在他脑子转得飞快,连思考的功夫都没有,一连串话已经溜出舌尖:“我们的盈利模式主要有三点,第一是靠资源,包括软资源和硬资源,第二是靠资产,包括软资产和硬资产,第三是靠整合,六种常规的整合模式:软资源与硬资源的整合;软资源与软资产的整合;软资源与硬资产的整合;硬资源与软资产整合……”
这边姜董瞪大眼珠子跟龚市长胡说八道,那边秦迪正拼命的奔着姜董冲过来,可是林秋敬已经追上来了,从后面拦腰抱住了秦迪。听到秦迪疯了一样的挣扎声,姜董趁机把头转过来,岔过让人伤脑筋的盈利问题:“怎么回事?”他威严的问身穿围裙满脸歉疚的林秋敬。林秋敬有几分难为情的向着这群人苦笑了一下:“不好意思,我老婆她的大脑有些……”他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表示了一个含糊不清的意思,让大家去猜。
“噢,”众人齐齐的做出恍然大悟的模样,好象大家都明白了一样,为了表示自己的理解正确,一个始终带着谦卑得体的微笑站在姜董身后的中年男人还问了林秋敬一句:“那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你老婆成了这个样子的呢?”林秋敬苦笑一声:“炒股,一下子亏了几百万,她受不了了,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大家又做恍然大悟状,中年男人一边点头,还一边说道:“没错,是有这么一回事,前段时间股市大跌,好多股民血本无归,导致了各地精神病患者激增,听说成江的骆子宾,还有咱们启江的林秋敬,这都是股市中的金牌基金经理,也都疯了,骆子宾疯了后跳楼跌断了腿,林秋敬更惨,从那以后就听不得一个‘跌’字,一听别人叫爹就拿着刀子要杀人。”姜董疑惑的看了看中年男人:“宇轩,你听谁说的?骆子宾根本没疯,他去了南江集团,进董事会取代袁志冲成了第一副董事长。”旁边又有人打岔道:“好象也不是,骆子宾进了南江集团不假,不过听说只是个财务顾问,要取代袁志冲,省委市委都不会袖手旁观的。”
大家激烈的议论起骆子宾和林秋敬的现在情形,林秋敬趁机拖着秦迪往回走,等走到足够远的地方,呸的往地下吐了口唾沫:“呸,你他妈的才见你爹就举刀杀人呢!”见姜董一行人上了车,掉头离开了,他这才恨恨的将秦迪丢在地上:“你这人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老是没完没了的胡闹?你要是再这样不体谅别人的苦衷,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6)
苏妍冰眼睛尖,刚进启江的时候远远的就看到了周总和另外几个人,她不喜欢这些人,尤其不喜欢温蕴那个女人,当初收购启江的营业厅时,她和陈昭河来过一次,那个温蕴居然当着她苏妍冰的面对陈昭河勾勾搭搭,汇报工作时一个劲的往陈昭河跟前凑,还假装掸裤子上的灰摸陈昭河的腿,搞得陈昭河不知所措,受惊之下居然跳了起来,好悬没把他那只从不离手的罐头水杯打破,气得苏妍冰差一点没当场发作。
只听说天底下都是男人毛手毛脚占女人便宜,还没遇到过象温蕴这种色到公开撩拨男人的贱货。最令人不齿的是这个女人还恬不知耻,胁迫营业厅一个负责清算的小男生和她相好,那个小男生刚刚大学毕业,从来没遇到过这种事情,被吓得连班都不敢上了,这件事早在收购桂华路营业厅时就已经吵得启江沸沸洋洋,搞得好多不三不四的人都跑来开户,就是为了亲眼瞧一瞧这个女人有多骚。弄出这么大的丑闻来温蕴居然还不知道自重,还把手伸到了集团公司的董事长身上,这简单直是岂有此理!当时苏妍冰一力建议把这个不要脸的女人从营业部踢出去,收购营业部时温蕴不过是散户大厅经理,当时一脚踢出去就没事了,谁知道没过两年,温蕴居然被曲凤城提拨为营业部老总,曲凤城这人就是这样,没有是非不讲原则,只要是能把业绩搞上去,大概就算是温蕴脱光了在营业厅接客他都不会反对,也只有他敢跟苏妍冰阴奉阳违,虽然后来曲凤城给苏妍冰打了三次电话东拉西扯,想让苏妍冰消气,但苏妍冰就是气恨难消,她不发脾气已经是谢天谢地了,当然不愿意见到温蕴这个女人。
她把车开上一条岔道,绕了好久才驶回主道,没有停下来径直穿城而过,又开了整整一个小时的时间,途中,路边的灌木丛中突然跑出来一个身穿白色短睡裙的女人,把苏妍冰吓了一跳,正想停车看个明白,这时候又有一个身穿围裙、手拿锅铲的男人出现了,抱走了那个女人,看起来这是一对到海边野餐的情人玩游戏,虽然出格却可以理解。苏妍冰唇边掠过一抹伤感的笑意,想着她曾经与陈昭河在海边钓鱼的情景,海滨的潮声与柔软的沙滩会让人彻底放开心灵的羁拌,她陪陈昭河去海边的时候也喜欢把车开得远一些,象刚才那个女人一样,只穿着睡裙或泳装,有一次陈昭河不知什么原因惹她不开心,她赌气只穿泳装跑出了五公里,害得陈昭河满脸急切的在后面追赶,不停的哀求她停下来,整个情形一如刚才她所看到的那一幕。如今时过境迁,往事如烟,历历在目,苏妍冰心里苦涩酸甜,百味俱陈。
她挥挥手,摆脱掉烦忧的心绪,继续向前开,没多久来到了临海边的一个旅游景点风崖谷口,这里的建筑物外表上乍看起来很不起眼,其实却是启江最昂贵的消费场所,一条流动着清爽的干风的通道直伸入海底,制工精良的钢化玻璃能够承受海水那强大的压力,透明的海景一览无余,宾客可以一边吃饭、做爱、洗桑拿,或者是洽谈生意,一边欣赏海底美丽的游鱼植物。这个旅游胜景有着苏妍冰个人的一部分股份,景点的设计与创新是她请的一个法国设计师设计的,很有趣,那个法国佬来启江时相中了一个圆脸小眼睛的姑娘,一口咬定那个丑姑娘是最具东方神韵的美人,丑姑娘起初还以为法国佬是在污辱她,找到苏妍冰哭诉,后来发现法国佬是真心实意的这样认为,于是一桩和和美美的跨国婚姻就这样稀里糊涂的凑和起来了。法国佬的事很多人都知道,但却很有人知道苏妍冰的事情,她刻意学习陈昭河的作风,踏实低调,不事张扬。她最大的梦想就是能够和陈昭河在水下渡过几天,只有她和陈昭河两个人,她跟陈昭河说过两次,陈昭河瞪着眼睛装傻,男人一装起傻来,比真犯傻的时候还要傻,再聪明的女人也拿他没办法,苏妍冰只好自己一个人来。
轿车驶到楼前,苏妍冰按了按喇叭,不一会就见一个身材娇小的漂亮女人从宾馆楼里跑了出来,她满脸的惊喜跑到车前,一把抱住苏妍冰:“小冰真的是你来了啊,我还以为他们在骗我,怎么来之前也不说打个电话?”苏妍冰兴高采烈的和对方拉着手:“就是要给你一个突然袭击,所以才不打电话给你嘛。”两个女人一见面就叽叽喳喳的飞快说起话来,兴奋得无以复加。
这个漂亮女人就象是由两个美丽女人合成的,一个是本来清纯秀丽的她,一个则是画出来的美人,长长的人工睫毛,蓝色的眼影,染成棕黄色的头发,鼻子还做过美容,其结果是现在的人工鼻子虽然为她添色不少,却缺了几分自然淳朴的情调。她的名字叫莫兰,是苏妍冰当年在成江大酒店打工时的好姐妹,当初苏妍冰远嫁陈柏生,几乎所有的人都羡慕她,不停的说好说,只有莫兰莫名其妙的反对,反对的理由说起来也非常可笑,因为陈柏生在追求苏妍冰之前曾经追过莫兰,连她莫兰都看不上的男人,又怎么配得上苏妍冰?事实上证明莫兰的直觉没错,直觉是一回事,但中国人讲究的是宁拆十座庙,不破一门婚,莫兰明确表达出自己的反对意见是需要真诚与勇气的,这让后来的苏妍冰感念不已。
虽然莫兰看苏妍冰的事明明白白,但等轮到她自己,她却比任何人都糊涂,后来苏妍冰随日益坐大的陈昭河回到启江,正遇到莫兰的情感危机阶段。当时的莫兰发疯一样的爱上了一个警官,对方高大英俊,是成江中级人民法院法警队的副大队长,对方的外貌迷得她神魂颠倒,不计后果的为这个男人打了四次胎。但法警队长嫌她太贱,每次两人幽会时他都觉得自己被占了便宜,好象是受了天大委屈一样。法警队长久在法院,耳濡目染,职业癖好严重,每次与莫兰幽会后都要开庭审理莫兰通奸案。他的刑讯手段高超,又熟谙庭上的质问技巧,一人兼任法官、书记员、陪审员、律师等所有角色,拷问得莫兰把自己以前的男朋友全都招供了不说,后来不得不编造一些没影子的事证明法警队长的高明,她招供得人物关系越来越多,越来越滥,搞得自己神经兮兮无法自圆其说,经过长达半年之久的庭讯,法警队长取得了经由莫兰亲笔签字的一份不包括住宿宾客在内的、自成江大酒店老总以降、全部男性员工在内的共计三十六人的通奸名单,这张开列得长长的名单令法警队长感受到无法忍受的屈辱,他拿着这份名单,愤怒的找到成江宾馆的老总,与对方摊牌,或者是给付六十万的赔偿费用,或者是法庭上见。据说当时成江大酒店的老总一见这张名单,脸色就变得青白不定,可是这个老家伙舍不得掏腰包,最终选择了法律解决。
法警队长跟中院最要好的一个法官打了个招呼,传票就送了出去,开庭那天,成江大酒店的老总没来,名单上的通奸人犯也只到了二十五个,全都是女性,只是这些女人的爹妈给她们起了个中性的名字,所以当莫兰招供出她们的时候,法警队长也就信以为真了。这件始料未及的事令法警队长大发脾气,当场砸了一个记者的摄像机,并对两个带着笔记本的记者实施了司法拘留。司法拘留远比刑事拘留更吓人,刑事拘留是有时间期限的,但司法拘留没有,那两个记者被关了好长时间,后来中院院长出面说情,法警队长这才放了他们。
7)
发现自己竟然被莫兰这个贱货摆了一道,法警队长恨透了她,再去大酒店莫兰替他开的房间里时,就没有再象以前那样例行开庭,而是狠狠的把莫兰教训了一顿,这顿教训让莫兰在医院里躺了整整三个月,医院连续下了三次病危通知书,但最终莫兰还是脱离了危险。出院后她立即就去找法警队长,她实在是太迷恋他了,那怕是死在这个男人的拳脚之下,也甘之如饴。但是她恢复得太慢了,法警队长已经失去了耐性,不跟她玩了,在她住院期间就娶了市房产局局长的女儿,莫兰伤情之下割腕企图自杀,临死之前打电话给那个伤透了她的心的男人,告诉对方说她既然得不到他,也就没有必要再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了。法警队长接到电话之后,以专家及朋友的双重身份向莫兰提出了专业性的建议,让她割腕前预备一盆温水,手腕上的动脉割开后就把手腕浸在温水里,这样可以最大程度的降低过程中的痛苦并提高自杀的成功系数。莫兰居然真的照他吩咐的做了,可是当她把动脉割开,再把手腕浸到温水中,迅速失血所带来的晕眩与空懵吓坏了她,她疯了一样的喊叫着,给苏妍冰打了一个电话。苏妍冰接到电话后吓得魂飞魄散,立即打110报警,千钧一发之际,再一次把莫兰从死亡边缘拖了回来。
为了自己的姐妹,苏妍冰自恃有点身份——她当时是陈昭河的助理,天天陪着陈昭河奔走各地与市长们碰杯——找了几次那个警官,想劝对方回心转意,不曾想对方一见苏妍冰,立即象老鼠见了奶酪,反倒天天缠住了苏妍冰,不停的送花买蛋糕,一定要“交个朋友”。有过莫兰的教训在前,苏妍冰那敢玩火?说什么也不答应,这个警官虽然行迹近乎无赖,却也是个讲义气的男人,后来苏妍冰为拍卖成江模具厂的事情找他帮忙,他二话不说立即给办妥了,男人就是这样,只要不耗费自己的时间精力与金钱,顺水推舟的人情谁都爱做。
爱情不顺,莫兰精神遭受了重创,好长时间郁郁寡欢,神经脆弱不堪,稍有点刺激就歇斯底里大发作,她从早到晚缠住苏妍冰,不停的讲述她和警官在一起时是多么的甜蜜而幸福,为了这男人她连最后一点尊严都放弃了,却落得个今天这个结局……“小冰你说,”她不停的追问苏妍冰这个问题:“他当时是不是骗我?”这个问题搞得苏妍冰头大如斗,如果她回答说是,莫兰就横眉立目的大吵大闹,举出无数事实证明警官不是骗她而是爱之太深,而如果苏妍冰随着她说警官爱她,莫兰就会更加伤心的指责苏妍冰替警官说话,没有和她站在同一个立场上。警官都把她害成这个模样了,苏妍冰居然还说他爱她,这不是替对方说话还是什么?
是也不对,不是也不对,莫兰抓住一切时间和苏妍冰吵闹,好象抛弃她的人是苏妍冰一样。搞得苏妍冰束手无策,后来她把莫兰送到海南岛休养了一段时间,所花的资费混在单据里骗陈昭河签了字。这里边还有一个很有意思的插曲,陈昭河非常宠她,对她递过来的单据也好文件也好,让签字就签字,从来不问理由用途原因,可是那天却鬼使神差的翻了翻,发现里边混着几张海南岛疗养院的单据,顿时沉下了脸,虽然签了字,但好几天都板着一张脸,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见谁都发火,连刚刚从股市上卷了两千万的曲凤城也被骂得直翻白眼。苏妍冰知道这个老男人是在吃她的醋,找了个机会解释说去海南岛旅游的不是她,她天天围着陈昭河身前身后转来转去,哪有时间去海南岛?陈昭河这才把绷得牛皮一样的黑脸松驰下来。
这件事让苏妍冰乐不可支,她发现位置越高的人,越是在这方面沉不住气,很多功成名就的人士连泡妞都不会,天天傻乎乎的坐在办公室里等妞来泡他,妞不好意思泡,这就少了许多有趣的话题。以陈昭河过人的智慧尚且如此,别人就更不要提了。
休养回来之后,莫兰的情绪恢复了好多,但没过多久她又故态萌发,瞒着苏妍冰偷偷找到那个警官,宁愿做对方的情人,别的都可以不计较,只要警官还对她好,让她干什么都行。那个警官被她缠得实在没办法,就骗她说行,但却要先见一见苏妍冰。莫兰象只可怜的小狗一样跪伏在地上,抱着警官的腿问为什么要见苏妍冰,警官说这你别管你只要把她给我请来就行。昏了头的莫兰居然真的打电话骗苏妍冰,约苏妍冰在思情饭庄吃饭。
苏妍冰全然没想到莫兰会欺骗自己,推开手边繁忙的事务,和陈昭河打了个招呼,兴高采烈的开着车来到了思情饭桩。顾名思义,饭桩而名思情,里边配置的双人雅座是最大的特色,但这双人雅座是供情人们躺着吃饭的,所以座位都很长。苏妍冰一个人坐在座位上,莫兰把脑袋枕在警官的肩膀上坐在对面,由于对这场怪异的会面全然缺乏心理准备,苏妍冰坐在那里说不出的不自在。还好警官见多识广,不停的讲一些知名度颇高的商界政界名人的笑话,苏妍冰慢慢的也就放松了,她把这顿饭理解成警官与莫兰和好的开始,如果你仔细端详,就会发现这一双情人简直是天造地设的完美无暇,莫兰身材娇小,容貌秀丽,警官高大威武,英俊非凡,这就难怪莫兰执迷不悟了,他们的契合具有完美的生物学与生理学上的意义,而且给见到他们的人以一种无与伦比的视觉上的美学享受。
席间警官对苏妍冰非常的殷勤,他一边讲着上任成江市市长还不到三个月的老候那天刚刚吃了伟哥,正要上市艺术歌舞团那个年轻美丽的舞蹈演员的时候,就被省纪监委的马宏给双轨了,马宏那家伙简直太缺德、太阴损到家了,他刚刚升任省纪监委主任没几天就对老候下了手,而且他选择这个时候对老候宣布双轨是精心策划的,他明明知道老候服下的伟哥已经发作,却偏偏故意当着老候的面审查一张黄色影碟,不说正题,还要请候市长把关,候市长不看都不行,搞到最后老候实在受不了了,跪在地上管马宏叫爹,强烈要求招供……警官一边口齿伶俐的说着,一边不时的劝苏妍冰喝饮料,苏妍冰看这对璧人看得心情愉悦,又听他胡说八道得暧昧而有趣,忍不住的晕红着脸羞笑着,拿起杯子正要喝,工商行省分行的朱胖子忽然大步流星的走了过来:“苏经理,你也在这里?”
朱胖子出现得太突然了,完全是始料未及,苏妍冰几乎掩饰不住自己的惊讶和尴尬,站起来同他打招呼。
这个朱胖子,是工商行省分行的副行长,一个饶有趣味的人物,不论在商界政界还是金融界,都称得上一个风流人物。他是个诗人,兼任成江作协的秘书长,是书法家,同时也是画家,兼任成江书画协会秘书长。他还写过一部长篇小说《远芳》,这篇小说写的是他自己的经历,文革时期他在省财校读书,因为说了句“经济自有其自身的规律”的话,而受到冲击,被造反派羁押在办公大楼三楼的厕所里,与他同时被羁押的还有三个人,他在半夜打开窗户,攀着排水管道滑到地面,逃之夭夭了,而那三个鼓不起勇气逃跑的保守派却在后来不停的批斗中被活活打死。老朱——当时他还是小朱——一口气逃到了内蒙古的草原上,被一个叫莫日根吐布的老牧民收留了,莫日根吐布有一个女儿叫格日勒,和小朱在草原上有过一段敖包相会的传奇爱情经历。苏妍冰曾经见过一次格日勒,当时把她吓了一跳,她从来没有想到过女人也可以这样强壮,格日勒的胳膊比苏妍冰的大腿还粗一圈。
格日勒是个憨厚的蒙古姑娘,她象灌小牛犊子一样喂食当时的小朱,规定他每天必须喝一洗脸盆那么多的牛奶。为这事老朱回城之后曾经跟格日勒大闹一场,痛哭流啼的说什么也不要再喝了,受不了了,真的受不了了,一天一脸盆啊,我操,你当开玩笑啊你。老朱说什么也不肯再喝牛奶了,格日勒很伤心,她在草原上有个习惯,伤心了就骑着马到处乱跑,城市里没有马骑,就是骑上也不能到处乱跑,格日勒从此不再管老朱,失望而伤心的返回草原喂小牛犊子去了。
虽然格日勒再也不逼老朱每天喝一洗脸盆牛奶了,但以前喝过的却在老朱的肚子里屯积起来,所以老朱长出了一个庞大的肚子,肥满丰盈的脂肪给老朱带来了数不清的桃花运,他那大肚皮,大到了人躺在床上肚皮淌下来的地步,每次进按摩房的时候,小姐们争着要替他按摩,手按在那雪白的五花肉上感觉真是说不出来的爽,怎么揉怎么有滋味,让人迷恋沉醉恨不能睡在这肚皮上面。
当时老朱拖着胖大的肚皮,发现苏妍冰之后就象铁屑遇到磁石一样不由自主的靠拢而来——他一直在追苏妍冰,苏妍冰强颜欢笑,硬着头皮站起来,介绍老朱与警官认识。不曾想,这两个男人一见面,脸上的表情都非常的不对劲,他们都是见惯场面的人物,只是瞬息间就恢复了常态,双方哈哈大笑着亲切握手,握手时两个人的笑容都有点苦,他们这两个朋友,交得有点艰难。
8)
说起来老朱这个人,哪都不错,就是牛奶喝多了精力过盛,又因为艺术家的气质做祟,最是见不得女人,那还是格日勒没走之前的事,他带着工商行办公室的一个女孩在宾馆开房间,双方正在相持阶段,忽然房门被人悄无声息的打开锁推开,现在这个跟他握手的警官双手握枪,如临大敌的冲了进来并迅速的占领了老朱的衣服。曾经有一段时间法警队长就是瞒着法院偷偷的在外边忙这个,忙这个比忙别的更来情绪,事实上法警队队长并没有这个权利,可是这节骨眼上没人敢质疑他的行为的合法性。
据说当时老朱很镇定,从容不迫的把东西拨出来,顺手扯过雪白的枕巾擦了擦,再把枕巾遮住羞窘无地的女孩的身体,请警官坐下抽烟,警官很严肃的端详着女孩那柔美的曲线,颇有几分为难的坐下来,接过来了烟,表示自己也是在公事公办,老朱是个有身份的人,最好不要让大家为难,双方谈判的最终结果是老朱当场写了份悔过书,交由警官保管。后来警官只要缺钱花了,就拿这份悔过书去工商行找老朱:“朱行长,你看这事怎么办?不好办了,上面催着交出去呢。”老朱为了让法警队长好办一些,只好掏钱,就这样一掏多半年,掏出了足足二十多万,最后一次警官又找来了,老朱马上吩咐办公室的人全都过来,然后指了指警官拿在手上的悔过书,说了一个字:
“念!”
警官看了看满屋子的人,再瞧瞧老朱那张脸,一句话也没说掉头就走了。
老朱被逼得狗跳墙,也是没办子的事,但警官也做得太过份了,难道二十多万还换不来一个朋友嘛?再者说了,当初写这个悔过书的时候,正值扫黄打黑,朱行长出这种事是不正常的,会影响前程的,但时代在发展,社会在前进,现在的领导们要是没有这种事,反倒是不正常的,会影响前程的了。所以老朱还怕个卵子?
这样说起来,朱胖子和法警队长两人之间是有过节的,而且朱胖子一直在追苏妍冰——这件事在成江几乎是尽人皆知——看到苏妍冰在这里,必然要过来打个招呼的,忽然又见到法警队长,老朱顿时有点不安——这个法警队长人模狗样一表人材,别把苏妍冰给骗了——有这样一种担心,老朱走过来不等苏妍冰招呼让座,就厚着脸皮往苏妍冰身边一挤,一只手顺势抄起苏妍冰的那只杯子,用这种明显的失礼暗示对方他和苏妍冰的关系非同一般,先抿了一口,皱皱眉,又一口喝下去,问道:“老弟,怎么现在忙上了?好长时间没见你过我哪儿去了?”
法警队长的脸色青白不定,应付了一句:“朱行长是大忙人,怎么好意思打搅你——”扭头对服务小姐叫道:“小姐,再拿个杯子。”
“你这话就扯远了,再忙还能没时间见你不成?”朱胖子感觉自己占了上风,就扭头对苏妍冰大大咧咧的说道:“妍冰,你们老陈太不象话了啊,昨天在市委接待酒会上,居然一点面子都不给我,和他碰杯也不喝,到底是什么意思吗?”说完这句话他摇晃了一下脑袋:“头晕,这酒有点不对劲。”话还未说完,他的人已经向下一滑,哧溜一声钻进了桌子底下,把苏妍冰吓了一跳,急忙叫着:“朱行长,朱行长,你怎么了?”老朱死狗一样瘫在桌子底下一动不动,苏妍冰急忙向人求援,一抬头,正看到法警队长扭过那张青白不定的脸,站起来飞快的走开了,莫兰则满脸怔愕的望着桌下的老朱,一副不知所措状。
苏妍冰还以为法警队长是出去叫人抢救朱胖子,不料却看到他脚步匆匆,头也不回的走出了饭桩,再回头看桌子上,老朱兀自发出香甜的鼾声,到了这一步苏妍冰要是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的话,那她未免也太笨了,当时气怒之下她想也未想,扬手给了莫兰一个耳光:“你也太贱了吧?亏我还拿你当姐妹,你贱到这地步对得起我吗?”
莫兰脸色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她也是冤枉透顶,虽然知道法警队长见苏妍冰的目的不纯,但也没料到他居然在酒里下了迷药。可事情已经发生了,任她也解释也是无济于事,只好自认倒霉,站起来就要走,却被苏妍冰拦住了:“走?想得倒美,惹出这么大的事了你还走得了吗?你知道他是谁?他是工商行的朱行长,你们到底在酒里兑了什么东西?要是朱行长喝出点事来,你们有几个脑袋能赔得起?”
莫兰嘴一撇,委委屈屈的申诉道:“你打我干什么?又不是我干的,谁让你让他把你的酒喝了呢?你要是不让他喝不就没事了嘛。”
莫兰跟苏妍冰蛮横惯了,所以才会这样说话,往常的时候苏妍冰是不会计较的,但眼前这件事,却不能不计较。当时苏妍冰冷笑一声:“这么说你还有理了?你是不是希望我喝了才好?要这样说的话你也别怪我翻脸,朱行长这种人物咱惹不起——我只能打电话报警了。”
一见苏妍冰拿起手机,莫兰顿时慌了神:“小冰你先别急,他不是跟你关系挺好的嘛,等他醒过来你跟他好好解释解释不就行了?”
“那有这么容易的事?”苏妍冰怒气冲冲:“祸是你闯下的,只能由你自己来收拾,还想让我替你出面做恶人,这种事我干得太多了,不干了。”
说到最后,莫兰无可奈何的只好坐了下来,等喝了掺了迷药的老朱醒过来,不料老朱这家伙是胆液汁型的人,特别的敏感,喝杯咖啡都会兴奋起来,更何况这药性强大的迷药,他睡到饭庄关门,也没有醒过来,没办法的情况下,莫兰只好苦着脸,和苏妍冰将睡得酣熟的老朱拖上车,送到莫兰的住处,一直到下半夜之后,朱行长才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大梦谁先醒,平生我不知——这是什么地方啊?”他终于醒过来了。
听到老朱醒来,莫兰吓得赶紧躲到门外,探头探脑的看着老朱,老朱则迷迷糊糊的看着她,他看到一个身材玲珑浮凸、脸形俏丽娇媚的女孩子,这个女孩子的眉宇间带着不尽的哀愁——莫兰当时正愁这事怎么跟法警队长解释——当时老朱瞳孔筱的放大:“我是到了大观园了吗?怎么会看到林黛玉?”莫兰听他说得有趣,畏怯之心顿去,噗哧一声失笑起来。
莫兰这嫣然一笑,笑得朱胖子心旌动摇,当天晚上莫兰替他褒了醒酒汤,老朱喝了后赞不绝口,喝过汤后就留下来没走。而那位害得莫兰多少次死去活来的法警队长,从此淡出了她的感情生活。
9)
莫兰是被老朱的大肚皮给吸引过去的,一个饱受伤害的女孩子竟然会迷上另一个男人的大肚皮,这事说起来真有几分古怪。不过姐妹两人在一起时,莫兰曾经悄悄跟苏妍冰说起过睡在老朱大肚皮上的舒适感觉:软软的,柔柔的,又滑又腻,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弹性,那种滋味,轻飘飘就象是上了天堂,真是舒服得让人想哭一场。听得苏妍冰目瞪口呆,心驰神往,想入非非。
没过多久,苏妍冰就亲身体验到了老朱大肚皮的魅力,才确信莫兰说得一点也不错,那种滋味确实是美妙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
那是莫兰跟了老朱之后不久的一天夜里,老朱给莫兰在淮风路买了套住宅,面积不是太大,一百五左右,他很疼爱莫兰,可以说是百依百顺,有什么要求都会答应。莫兰对苏妍冰解释这件已成事实的发生之时曾经说道:“小冰,我们年龄太大了,已经玩不起感情了,也只能选择一个疼自己的男人,就象你和陈昭河一样,以后的事,谁知道呢?”当时听了莫兰的话苏妍冰险些大哭起来,她和莫兰的情况可是完全不一样啊,可她不想说,痛苦太深了就只能留在心中,她已经跟陈昭河学会了默然倾听。
晚上两人说了很久的话,后来苏妍冰便留下来,去另一个房间睡下了,睡到半夜迷迷糊糊醒来,觉得身上有个东西毛绒绒的在动,惊讶之间伸手一摸,竟摸了一手软嫩滑腻的五花肉,惊得她猛的想坐起来,却被老朱的大肚皮压住了,那个大肚皮果然如莫兰所说:软软的,柔柔的,又滑又腻,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弹性,而且莫兰还疏漏了最重要的一点,这个大肚皮覆盖面积真大啊,把苏妍冰整个人包裹在了其中,而且份量也真重,压得苏妍冰连气也透不过来。
这时候的苏妍冰已经不再是不谙世事的小丫头来,她知道怎么样才能摆脱眼前的尴尬局面。她一声也未吭,伸出手,顺着那手感极佳的肚皮滑下去,那只手就象是在高山滑雪,动感极强,哧溜一声就滑到了底部,然后指尖用力一掐,就听那大肚皮地震一样激颤起来,老朱的喉咙里丝丝丝喷出一股冷气,身体躬成虾米状跌在了一边。
老朱满肚子不快的爬起来,苏妍冰已经递给他一支烟:“披上件衣服吧,别着凉了。”
老朱偏不披衣服,就这样光着屁股下地绕床一周,冲苏妍冰抖了抖肚皮上的五花肉:“妍冰,你真的就这么狠心。”
“朱行长,兰兰是我的妹妹,我都把妹妹给了你,还不满足嘛?”苏妍冰白了他一眼:“你一定要让我在陈昭河面前为难吗,大家都是朋友,不要这个样子好不好?”
老朱还不甘心,再次绕床一周,苏妍冰点燃烟,先吸一口,然后把烟头对着老朱的屁股杵了过去,反正大家都不要脸了,那谁还怕谁呀?苏妍冰这些年跟随陈昭河走南闯北,什么事没见过?对付象老朱这样的人不止一次两次了。那次还是在綦州的时候,她正一个人在浴室里冲凉,忽然之间有个不穿衣服的家伙冲了进来——后来苏妍冰才知道那个家伙竟然是綦州市的韩副市长——当时苏妍冰连声惊叫都懒得发出,顺手拧开淋浴喷头的热水,冲那家伙狂喷一阵,其结果,是她又和陈昭河买了一大堆礼物去医院看望因工作被烫伤的韩副市长。与綦州韩副市长相比,老朱不仅是个君子,几乎就要是个圣人了,看烟头还没碰到老朱的肥大臀部,他已经象只受惊的兔子一样嗖的窜开,动作飞快,然后他双手捂着臀部转过身来:“妍冰你太不够意思了,我老朱心里边对你咋样你还不清楚吗?就真的对我一点想法也没有?”
苏妍冰伸起一根食指竖在唇边:“嘘!”用手指了指门外。老朱好不扫兴,垂头丧气的回莫兰房间里睡去了,此后一夜无事。第二天一早三个人心平气和的坐在餐桌边吃早餐,莫兰耍娇,一定要依着老朱的大肚皮才肯吃饭,老朱很宽厚的纵容着她,胃部被压着很影响进食的,但是老朱却一句怨言也没有,这使苏妍冰对他的看法稍有改观:这个朱胖子,不管怎么说还算得上个人物,莫兰跟了他不会受委屈的。
老朱真的是一个人物,虽然他对苏妍冰有不轨之念,却从来不强求,也不肯放弃,有机会就上,没有机会创造机会也要上,搞得苏妍冰头大如斗,拿他就是没有办法。这次苏妍冰来风崖谷口,表面是来看望莫兰,实际上真正的目的却是为了老朱,对这个大胖子她真的是无计可施,由于券商被禁止进入资金拆借市场,正常运作就只能借助于银行的灰色资金,一旦银行切断券商的资金链,大家都会很惨很惨,所以老朱驾定泰山,耐下心来陪苏妍冰周旋。
当莫兰和苏妍冰象两个小女孩一样手牵手走进房间里的时候,老朱正悠闲自在的站在房间正中,挥毫泼墨的画一幅山水画。老朱最爱画的就是山精水怪,往往是一个一丝不挂的美丽裸女,骑只虎或是其它什么的怪兽在山水间出没,他的山妖在画坛很有名气,曾经搞过几次个人画展,大多数画还没有开展就已经预售了出去——成江那几个画家每隔几天就要给老朱打个电话:“朱秘,咱们的画展什么时候开下期?”这个问题一定要问老朱,万一画展搞砸了就由老朱拿自己的钱来收场——老朱的画也很值钱,曾经有一个与银行业务毫无关系的港商被他的一幅山妖给迷住了,出天价六十万人民币将画买走,所以老朱在经济上从来不贪,因为没有必要。就是有一点,虽然老朱位高权重,但骨子里却带有浓烈的艺术味道,喜欢世界上所有美丽的事物,而在这个世界上,最美丽不过的就是漂亮女人了,一见到漂亮女人他就会魂飞天外把持不住自己。此时老朱突然见到苏妍冰进来,顿时兴奋得丢下画笔,三步并做两步迎了上来:“苏妍冰,你也来启江,怎么不打个招呼咱们一起走?”
“跟你一起走有什么意思,”苏妍冰懒洋洋的应了一句,低头一看老朱正在画的美丽山精,顿时吓了一跳:“兰兰,你怎么让他把你画上去了?这要让人看见可怎么得了?”
老朱正在画的山妖正是以莫兰为模特,听了苏妍冰大惊小怪,两个人同时哼了一声:“你懂不懂啊,这是艺术!这幅画我标价八十万,卖出去后我再赎回来送给兰兰收藏。”苏妍冰撇撇嘴,心说狗屁艺术,不过八十万还是不错的。趁莫兰美滋滋的看画的功夫,她冲老朱挤挤眼:“你继续画,兰兰的下半辈子就靠你这支笔了,别打马虎眼啊。”说罢,拉着莫兰跑到另一个房间,一边吃水果一边呱叽呱叽的聊起天来,老朱迷苏妍冰迷得神魂颠倒,画不下去,也想凑过来聊两句,却被苏妍冰揪住他那酷极帅呆的大肚皮,用力推了出去,顺手再把房门锁上,禁止打扰。
晚餐的时候三人就在海底餐厅用餐,可能是遭到冷遇的原因吧,老朱的情绪不是太高,有几分心不在焉,苏妍冰心里有数,也不多说,三个人简简单单吃过饭,老朱回去继续搞艺术,苏妍冰陪着莫兰聊天,她旁敲侧击了好长时间——最近老朱怎么有点不对劲呢——也没问出个子午卯酉来,莫兰这女孩本来就是一脑子浆糊,不然的话她也不会被那个警官猴一样的耍得团团转。看这事,还需要苏妍冰再花点心思。
临睡之前,老朱穿着睡衣悄悄来到了苏妍冰房间,坐下来一声不吭的抽烟,苏妍冰冷冷的抱着膝盖坐在床头,她知道这事的过程,如果老朱毛手毛脚,对她还存有非份之想,那说明就没什么事,是她自己多心了,可如果老朱满脸忧国忧民的操蛋模样,那多半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果然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老朱一声不吭的连抽了几支烟,竟又一句话也未说站起来回自己房间了,苏妍冰心里的吃惊真是太甚了,好长时间醒不过神来,整整一夜也没有睡好。
第二天一早,老朱招呼也没打一个,带着莫兰开车不知去了什么地方,苏妍冰想打个电话给陈昭河,可那边接电话的却是董秘杨清影。苏妍冰让杨清影把电话转给陈昭河,杨清影吱吱唔唔半晌,突然冒出一句话来:“陈董有交待,以后凡是你们几个的电话,都由我来接,有什么事情跟我说也一样,你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就行了,回头等我有时间再打给你。”说完,电话居然挂断了。
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陈昭河居然拒接她苏妍冰的电话!满腹狐疑的放下手机,苏妍冰从头顶凉到脚底:出什么事了?
10)
出什么事了?骆子宾也在想这个问题。
秦迪莫名其妙的失踪了,让骆子宾心里说不出的困惑,那一夜他在床上翻来覆去,说什么就是睡不着,脑子里不时的蹦出一个女人来,秦迪、苏妍冰、严情、漂亮的健身房女经理,还有刚刚认识的温蕴,这几个女人一个个走马灯似的在他的脑子里转来转去,转得他心烦意乱,再也睡不着,坐起来抽烟。吸了两口烟后,他恍然大悟,他已经被祝高龙的糜烂生活方式给同化了,现在他骆子宾,身边如果没有女人的话,他晚上连睡都睡不着。
发现了这个问题后骆子宾慌乱了好一阵子,拿起手机来不停的拨秦迪的号码,他需要她,如果秦迪在他身边的话,或许他会强迫自己收敛一些的,但是,号码拨出后手机里只有一片死寂,没有任何声音,这让他更加惶恐起来。
出什么事了?秦迪她到底出什么事了?
他试着拨了拨池立秋的号码,一拨就通,他问池立秋是否有秦迪的消息,池立秋回答说没有,同时还告诉骆子宾说,如果明天中午再联系不上秦迪的话,他就要向公安机关报案了。听到报案两个字骆子宾心惊胆战,他仿佛看到秦迪的尸身躺在阴暗的沟渠里,苍白的身体噩梦般的模糊,快天亮时他和衣倒在床上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一个接一个的噩梦让他不停的出汗,突然惊醒时,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湿透。
睁开眼睛时外边已是艳阳高照,手边的手机依然不停的响着铃,骆子宾揉揉眼睛,猛然醒悟过来,飞快的抓起手机,立即,一个温软的女人声音响起来,骆子宾几乎脱口喊出秦迪的名字。但是他马上萎顿下来,电话是温蕴打来的。她问候骆总早安,问骆子宾吃早餐了没有,问骆总今天的行程安排有什么需要她的地方,骆子宾嗯嗯啊啊的应付了几句,抓紧时间冲个澡,让自己看起来象个人样,然后下楼与温蕴见面。冲凉的时候他心里烦燥不安:也许他不应该这样做,可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思想,一句话,他需要女人。
那家饭馆在当地很有名,门上写着“甬杭风味、江淮名菜”八个字,骆子宾到的时候温蕴已经点了饭菜正等着他。她穿一件白色上衣,一条水磨蓝牛仔裤,裤子上别出心裁的缀满了蕾丝、绦带等许多莫名其妙的饰物,冷一眼看上去象个少女,再加上精心修饰过的长发披肩,搞得骆子宾心神不定,盯着这个成年女人一个劲看个了不停——她到底多大年龄?昨天晚上看她有二十八、九,今天早晨看起来却只有十八、九,这个女人简直就是个妖怪!
温蕴嘻嘻的笑着,显然是很满意骆子宾的反应,她起身替骆子宾摆好座位:“骆总,祝总怎么没来?”这句话还真把骆子宾问住了,他应该叫上祝高龙吗?一时之间也想不清楚,随口应付了一句,两个人坐下来吃饭,饭菜非常简单,一人一杯牛奶,一个鸡蛋,一碟腌鱼,几块精致的点心:“早餐不可以吃太多,”温蕴告诉骆子宾:“吃太多人就会萎靡不振,影响工作效率。”骆子宾心里说,胡说八道,嘴上道:“就是,我早餐一向也吃不多的。”正在骆子宾狼吞虎咽的时候,温蕴似乎很是无意的又说了一句:“祝总是陪着苏总去了风崖谷口了吧,嘻嘻,陈董对苏总还是不放心。”这一句话差一点没把骆子宾噎死,我的天,这个女人说的事情他骆子宾一点也不知道,看起来这次启江之行,尽量应该做到少说话,否则会被这个消息灵通的女人看扁他的。
尽管他一言不发,但主控权仍然还是被温蕴掌握了:“朱行长那人很难缠的,苏总一时半会儿回不来,祝总肯定也不会回来,骆总你反正也没什么事,等一会儿我带你去参观一下我的桂华路营业部。”骆子宾气得要发疯,朱行长应该就是苏妍冰在路上时说过的那个朱胖子了,祝高龙居然陪着她一起去了,有意把他排斥在外,苏妍冰这个女人真是恶毒,如果有一天这个女人落在他手里,哼!虽然心里憋气,但他仍然笑吟吟的说道:“不是那么一回事,有些事情——你不是太清楚。”看温蕴瞪大眼睛,竖起耳朵准备打听的模样,他却抓过餐巾纸往嘴上一抹:“吃怎么样了?差不多咱们埋单吧。”看温蕴满脸失望却装出不介意的样子,他心里这才舒了口气,总算凭空捏造出一种神秘感,恢复了一下他在这个消息灵通女士心目中的权威地位,下一步的事,就是坚决不说话了,再说就露馅了。
在和温蕴去桂华路营业部的路上,池立秋又打来一个电话,询问骆子宾是否有秦迪的消息,如果还没有,他就带人去报案了。骆子宾硬着头皮答复说没有之后,一颗心又沉落了下去,他为秦迪的下落而担忧,更为自己的无耻而羞愧,是他骆子宾的情人失踪了,可自己却连过问一下都没有,如果秦迪知道了他的态度……他感觉自己那张老脸火辣辣的。
桂华路正通证券营业部处在一个十字路口上,一楼原来是散户大厅,近年来因为股市不景气,散户越来越少,大厅已经退掉了,:“租金太贵了,租不起,”温蕴告诉他:“散户投资者占了我们营业部百分之八十的成本,带来的效益却只占全部的百分之二十,所以我跟周总大吵一架之后,把散户大厅砍掉了。为这事周总还老不乐意,一状把我告到曲总那里,哼,最后怎么样?最后证明我的决策是正确的。”骆子宾无言的点点头,心道,瞧不出这个小女人,她的野心看来还真不小!忽然之间他想起来一件事:“对了我问一下,有个叫孙雪英的大户,是不是在你这里开的户?”温蕴面有异色的回头看了他一眼:“骆总,你怎么会认识孙雪英?”骆子宾不悦的回了一句:“我只是问一下而已。”心里越发不敢小瞧温蕴,这个女人从一见面就没停过嘴,哇啦哇啦不停的说,却没有一点有价值的资讯提供给她,连问句话都问不出来,典型的资本女人。
大户室租的是临街三楼,一进门,骆子宾几乎直了眼,原来这个女人昨天说的竟全都是真的,桂华路营业部让她给布置得简直就象星级宾馆,宽敞的大厅,荫绿的植物,一个微型的喷泉,墙壁上挂着名人字画,除了一间又一间的大户隔间之外,居然还有棋牌室,棋牌室里有几个人正在聚精汇神的打牌,那边还有一间小小的咖啡屋,叫什么红磨坊。骆子宾专做投资市场,什么样的大户室没有见过?今天他真的是开了眼。温蕴很得意的告诉他:“现在图文机到处有得卖,电话委托、有线资讯,非现场交易已经成为潮流。如果不刻意打造一种吸引人的文化氛围的话,客户根本就不会来,我这里之所以能把大户揽住,原因有两个,一是棋牌室,大家可以通过游戏交友,交流炒股经验;二是咖啡屋,来,我带你去咖啡屋看一看。”
咖啡屋其实不能叫屋,只能算是个咖啡角,一个女孩子站在研磨机旁,瞪大眼睛看着温蕴和骆子宾进来,却不说话,仅有的两张座位上只有一个女人,那个女人满脸跟谁赌气的样子,不碰面前的咖啡,只是专心的修理指甲。然后温蕴带骆子宾走出来,用指尖捅了捅他:“那个喝咖啡的女人,就是孙雪英,原先她的钱都委托私募基金经理林秋敬操作,林秋敬把她的钱都亏光了,所以她现在谁也信不过,自己操作了。”骆子宾不动声色的看了看温蕴,这个狡诈的小娘们,真够精的,轻而易举的就弄清楚了他和孙雪英之间的关系。
忽然之间温蕴站住了,似笑非笑的看着骆子宾,骆子宾被她笑得心里发毛,急忙向身后看看,身后却不见一个人影,正纳闷之际,就听温蕴小声说道:“骆总,我给你看样东西,看过之后可不许生气。”骆子宾顿时紧张起来,温蕴这个女人的花招太多了,他不能不紧张。
他跟着温蕴去了她的办公室,温蕴将门锁好,然后取出一样东西,打开让骆子宾看仔细,骆子宾伸长脖子看过去,心里顿时大吃一惊,差一点叫出声来。
11)
温蕴带着骆子宾走出大户室之后,孙雪英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拿起手机,把耳机塞进耳朵里,一声不吭的听着电话里的声音,继续平静的修剪指甲,她是一个典型的智慧型女人,长得不漂亮,主要是额头太宽,还有那双眼睛过于凌厉,心智不成熟的人在她这双眼睛注视下,会有一种被她看透心事的感觉,显得六神无主手忙脚乱。不了解她的人会认为她是哪家大型财团的老总,其实她不是,她盯着你看时考虑的不过是自己家宠物配种的事情。
接了这个电话之后,她很是悠闲的按起手机键,拨了几次没有拨通,她的脸色有些冷肃起来,再拨,电话终于通了:“阿秋,是我。”
那边接电话的正是林秋敬,他已经脱去了那条绣着米老鼠的围裙,正骑着摩托车在距江渡不过的地方看热闹,江边的草地意外的发现了一具女尸,十几个公安干警正吆五喝六的驱赶着看热闹的人群,勘查案发现场。虽然距离很远,林秋敬还是看清楚了,那具女尸全身赤裸,尸身肿涨,脸部一侧被采沙船的螺旋浆片削去了半张脸,失去面目的丑陋女尸促动了他心中的某一个意象,他慢慢的把一支烟放在唇上,摸了摸衣兜,兜里放着秦迪的身份证、工作证和几张银行卡。自从他所代理的1亿多元私募基金高端介入大幅缩水以来,市面上传言说他自杀了,疯了,逃了,被债主杀了,其实这些都是空穴来风,只有林秋敬自己才知道,他仍然在操盘之中,只不过以前他做的金融产品是股票,现在的金融产品却是秦迪。
他一点也不怀疑,秦迪这个漂亮女人一定很值钱,否则不会有人花费那么大的代价雇用他来杀她,他本来是可以轻易得手的,就在那天夜里的宾馆房间中,只要他手中的利刃轻轻抹过,漂亮的秦迪就会变成一具尸体,说不定比现在这具刚刚从江里捞出来的浮尸更丑陋。但是林秋敬没有动手,这其中一半是原因是因为酬金尚未到帐,另一半的原因是因为秦迪本人。
他是个富于智慧的男人,喜欢的是同样的富于智慧的女人,他以前有过很多女人,比如现在这个正在与他通话中的孙雪英,可是这些女人好象缺少了大脑,越是在他面前百依百顺,他就越是厌恶对方,秦迪在被绑架之后所表现出来的强烈个性与智慧让他心里有一种异样的冲动,但是委托方要求他一定要杀了秦迪,这让他感到极大的不快。
他慢慢的发动摩托,摩托车在启动的过程中有几样东西从他的身上掉在草地上,那是秦迪的身份证、工作证和储蓄卡。摩托车的速度越来越快,终于将江边草地上的女尸抛得远远的。他一直来到了海上风,这是启江市一家档次极高的茶饮馆,传说当年康熙下江南时曾经品尝过这里配茶的鸭脯并题诗,年代过于久远,传说又缺乏依据,但是海上风的老板还是找了几个行家模拟康熙的笔迹写了一首诗,硬是让海上风的生意火了起来。孙雪英比他早到了两分钟,由于没有看到他的摩托车,她就一直坐在车子里等着。林秋敬老大不乐意的走过去替她把车门打开,孙雪英这才慵懒的下了车:“阿秋你别老是这样绷着个脸,今天咱们约的人都是有点背景的。”
林秋敬心里冷笑一声,狗屁背景,说起来一个个来头大得吓人,还不是都陷在事务与流程之中,天天绞尽脑汁的和对手明争暗斗?孙雪英居然想找他们来帮助自己,怕是竹篮打水。这话他当然不会说出来的,他已经好多年不会说废话了。
两人走进海上风的“竹喧”雅间,有个文文静静的年轻男人已经到了,正坐在那里等着他们,这个年轻人就是远风集团的董秘孙长征。
孙长征刚刚二十四岁,虽然智慧过人,但阅历稍嫌不足,他很聪明,无论在任何场合都极少说话,不说话就不会露出破绽,不说话就不会让对方抓住把柄。他笑吟吟的看着孙雪英和林秋敬在他的对面坐下来,满脸欣慰的表情望着对方,他的微笑带有一种让人难以接近的亲和感,你能感觉到他对你很是重视,很是亲近,但他就是高高在上,而这种倨傲却只是一个主观感觉,全在于你怎么理解了。孙雪英最欣赏的就是孙长征的这种气质,这是三代殷富家族才能够培养出来的贵族气,是后天的教化难以养成的。
孙雪英坐下之后,同孙长征打了个招呼:“刘总他没有来吗?”她问的是掌控远风集团实权的常务副总裁刘凯。孙长征微微颌首:“刘总本来是打算过来的,可是他有一个当年在老山前线时的战友突然来了,听说就是这个战友当年救了刘总一条命,所以刘总一定要陪,也就脱不开身来这里了。”
“噢,”孙雪英点点头;“原来刘总以前还当过兵。”
说话之间,又到了几个客人,一个是南天国际投资的海龙天海副总,红黄蓝科技实业集团有限公司的董事长姜平和董秘吴宇轩,广州东联的杜景伤,广天证券的董事长兼任常务总经理王哲,上市公司黄海渔场的财务总监李铎,ST品东酒业证券部经理陈健,省工商行的副行长朱盛功,风崖谷口的副董事长莫兰,朱盛功和莫兰两人是乘一辆车来的,他们之间的关系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除此之外,就是两个最近在电视台、报纸上频繁露面的基金经理,长天信合的马严,中南基金阮红铭。这些人彼此之间大多认识,即使没有见过面,也都曾素有耳闻,林秋敬和他们一个个握手,打招呼,心里却暗暗纳闷,就凭孙雪英那点道行,居然能够请得动这些各方诸候?不可能吧?
可这些人现在就明明的坐在他的面前,尤其是红蓝黄的董事长姜平和董秘吴宇轩,这两个男人的外表是座中最出色的,两个气宇轩昂的美男子,他们望着林秋敬的眼神有些疑惑,好象是在拼命的想什么事儿却想不起来似的。林秋敬却在心里暗笑,就算这两个家伙想破脑袋,恐怕也无法把那个在江边滩涂身穿围裙手持锅铲的男人和他联系在一起。
茶上来了,一碟碟腌得滋味香郁的香脯也端上了桌,大家一边品茶,一边就近和身边的熟人聊了起来,象这种场合,一般都是由几个职位与成就相衬的角色充当主角,可是今天的宾客俱是一方诸候,谁也不好抢了别人的风头,客客气气的一番之后,话题转到资本市场上。
“从前年开始,深圳创业投资在内地一口气收购了二十家企业,”广天证券的老总王哲开口说道:“总资产在三年内扩张了十五倍,我问薛兆鹏,哦,老薛是深创投的董事,我问他,你是收破烂呢还是搞资本运作呢?嘿,老薛冲我翻了半天眼白,反问了我一句,你说这个资本运作,和收破烂有什么区别?哈哈哈”说完,看大家都不乐,他只好自己哈哈大笑起来。
“王总你们广天也不错嘛,”等大家笑完,广州东联的杜景伤端起茶杯,对王哲笑道:“深创投收了一堆破烂,王总的广天却借鸡生蛋,运作得非常完美,听说广天上个月发了奖金,连扫地的都拿到五万元,我这个消息没错吧?”
“还有这事?”王哲瞪大了眼睛:“小杜,那个扫地的在哪儿?你告诉我我去和他换一换,我这个董事长兼总经理一个月还拿不到五万呢。”
大家哈哈的又笑了起来,笑归笑,所有的人都在拼命猜测,那个名不见经传的深创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薛兆鹏又是个什么背景?他们能一口气收购二十几家企业,真的还是假的?资金又是从哪儿来的?这种运作是以企业做为实体的,与股市上的做庄大大不同,最后接棒的冤大头应该是谁?这个故事中最为关键的是,深创投收购企业,广天证券又是怎么捞得盆满钵满的呢?这么一想,几乎所有的茶杯都冲着王哲举了起来:“王董王总,喝茶喝茶。”
王哲喝了口茶,却转到了另一个话题:“现在的市场面上,只要大家规范运作,本份经营,没有做不大的道理,只不过,现在的系统扩张,最需要的就是法律依据,就拿南江集团的陈昭河来说,他就面临着一个致命的法律问题,这个问题一天不解决,中国的企业,就缺乏成长的依据。”
王哲在说什么,大家心里都清楚,却谁也不知道应该怎么接话,只有杜景伤微笑着向王哲举杯示意:“王总,喝茶。”
王哲端起茶杯,看了看杜景伤,忽然心照不宣的笑了:“小杜,有你的,你们这一代人,算是赶上好时候了。”
12)
温蕴让骆子宾看的,是一幅国画,气势雄浑,笔墨虬劲,画面是江浪翻云,峭崖危峨,一个媚态极妍的山妖,骑座着一只生角的三足怪兽,正自在江边崖下穿行。画面的动感极强,骆子宾一眼望上去,仿佛置身于江涛汹涌的水域,那活色生香的赤裸山妖,正召唤着他内心中最深处的欲念。一幅活灵活现的山妖还不至于引发骆子宾的震撼,让他吃惊的是,画中美丽山妖的形象太逼真了,她简直就是从画里走出来,走向骆子宾。
虽然心里吃惊,但骆子宾脸上却没有半点表情,他淡淡一笑,似乎全然没有认出这美丽的山妖画的正是南江集团的核心人物、最神秘的女人苏妍冰。苏妍冰是在什么情况下让人替她画的这幅画?为什么又会流落到书画市场上?温蕴这个精明的女人又是如何把这幅画弄到手的?还有些什么人看到过这幅画?陈昭河是否知道这件事?最重要最重要的是,这个才见过两面的女人为什么要把幅画拿给他看?这些问题闪电般在骆子宾脑子里掠过,他一句评论也没有,而是径直走到办公室内的沙发上坐下,取出一支烟,温蕴适时上前一步替他点上,骆子宾吸了一口,徐徐说道:
“真不错,小温,那天你提起这里的大户室布置的时候,我就有一个想法,应该把集团公司旗下的180个营业厅的经理召集到你这里开一个现场会,让大家都看一看,想一想,政策在调整,市场在变化,营业部的理念与模式应该怎么样一个与时俱进法,这是一个很严肃的课题。”
温蕴心里雪亮,骆子宾顾左右而言它,是装做认不出画中的苏妍冰来,他不想搅这池浑水,这没有关系,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于是她侧身陪坐在骆子宾身边,笑吟吟的说道:“骆总的建议,曲总也在电话里说起过,虽然我这里搞了一些创新,也取得了实效,但仍然不成熟,目前的关键在于大势,股市对个体投资者来说正在越来越失去其吸引力,政策面上的事情我们管不到,但集团公司的运作,也就是说我们怎样才能够让投资者关注南江,青睐南江,这倒是我们力所能及的事情。”
骆子宾点点头,这个女人野心真的不小,她在试图介入集团公司的高层运作,这方面的实力她肯定是不具备的,况且她的个性过于张扬,与券商或上市公司的低调理性作风相冲突。但骆子宾一点也怀疑,只要这个女人咬紧牙关继续坚持下去的话,最终会达到她的目的。温蕴与苏妍冰,这其中的取舍并不是一个难题,所以他哈哈哈的笑了起来:“对了小温,你把大户室布置成这个局面,可以说是气象一新啊,下一步营业部的工作有什么考虑呢?比方说,业绩方面。”
他不确定温蕴是否听明白了他的意思,温蕴做的都是表面功夫,单凭这些花哨的活计,对营业厅的业绩增长的支持作用是缺乏严格论证的,更不具资格问鼎集团公司。然而温蕴终归不过是一个女人,在逻辑思维上存在着致命的缺陷,她立即回答道:“下一步的工作的嘛,可以说我们一直在做,骆总今天看到的,是其中的一部分,是我们桂华路营业厅金融营销系统工程中一个开始,与金融营销的8个P;探查、优先、分割、定位、产品、价格、渠道、促销同时推进的,下面还有一系列的活动,比方说散户操作大赛,这可以说是我们金融营销工作的最后执行了。对于这项工作我们已经做好了全面的准备,有四十多个大户报了名,过两天就正式开始了,希望骆总能够届时光临,指导我们的工作。”
“散户操作大赛?”骆子宾吃了一惊,望向温蕴。
“没错,”温蕴笑吟吟的点着头:“就是散户操盘大赛,这一次连孙雪英都报了名,她还有意思想拿这个冠军,到底这个冠军给不给她,我还没拿定主意。”
骆子宾没有说话,他在揣摩温蕴这个精明女人到底想干什么,这些年来各家券商的散户操盘大赛搞过不知多少次,但绝大多数都是带来了负面的效益,股市到底应该是定位于一个股民的投资市场,还是定位于一个企业的融资市场,这个理念不确定下来,市场上的变化就难以显示出其真实的内在。在这种情况下搞散户操盘大赛,最后的胜利者多数情况下属于弃权者,只要你操作,必然会亏钱,这种情况只能令投资者丧失信心,还谈什么金融营销?
沉吟之间,骆子宾忽然注意到温蕴似笑非笑的眼神,不由得心中一凛:这个女人有消息,这个小小的营业厅经理居然有消息!操他妈的这是个什么世道啊,营业厅经理掌握内幕,而他,身居集团公司高层的骆子宾却一无所知!刹那间骆子宾犹如一瓢冷水浇头,顿有一种心灰意冷的感觉。但是这样一来就产生了第二个问题,这个迷死人不偿命的女妖精的消息又是从哪一个渠道来的?是集团公司高层?是块状管理的省府?是条形指导的证监管?心里想着这些问题,骆子宾发现自己正象个弱智儿童一样傻呵呵的笑着:“有没有搞错啊小温,大赛还没开始你这就把冠军给了出去,怎么搞起黑箱来了?”
温蕴的眉眼闪动了一下,轻笑了起来:“骆总你误解了我的意思,散户操盘大赛是请公证处公证的,整个过程都是在评委们的严格监视下以公开、公平、公正的原则所进行的,怎么可能有黑箱呢?话又说回来,真要是搞黑箱的话,在现在这种低迷的行情下,参赛者只会全都亏个一塌糊涂全军尽墨,骆总你说有没有必要搞黑箱呢?”
你问我,我问谁去?骆子宾心里嘀咕着,他越来越觉得事情不对劲,股市上的小道消息飞短流长,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即以陈昭河之能也不敢说稳操胜券,可这个女人却敢,她究竟有什么背景?又是恃仗什么?茫然的望着办公桌上那幅尚未收起来的国画,骆子宾心中惊震更甚,莫不成是高层有意动一动陈昭河?否则温蕴这个女人何来的胆量与勇气敢向苏妍冰发难?
霎时间骆子宾冷汗浸透全身,他知道自己瞬刻间的猜测已经接近了事实。
温蕴的手机铃声不疾不徐的响了起来,她侧身偎在沙发上,打开手机:“喂?是是,曲总您问周总啊,我也不清楚啊,上午打他的手机时就关机了,座机也没人接,按说这种事是不可能的,也许是周总的手机没电了吧……噢噢,骆总正在我这里,哪个骆总?就是……就是……”她的眼光向骆子宾瞟过来,骆子宾心里又气又恨,知道对方是曲凤城,他骆子宾本来就不是什么总,只不过大家这么叫着方便,他也爱听,却让曲凤城存心让他难堪,但是他只能装听不见的,没有一点法子可想。
关掉手机,温蕴似笑非笑的望着骆子宾:“曲总有事找周总,联系不上,把电话打我这里来了。”
骆子宾故作姿态的点了点头,心里仍然把握不准:莫非这个女人的消息是从曲凤城那里来的?忽然窥到温蕴唇边那一掠明显的嘲弄,他顿时明白过来:这个女人肯定跟曲凤城关系很深,但她此时脸上的笑容说的不是这个意思,她是因为她自己知道周总在什么地方而得意?可这又有什么得意的呢?除非……除非……想清楚这一切之后,骆子宾脸色沉了下来,踱到一边看一盆马蹄莲,心里在想那个和周总在一起的女人会是谁呢?是不是苏妍冰呢?不太可能,以苏妍冰的高傲,估计瞧不上区区一个区域老总。
温蕴也似乎不想再多说了,她走过去把办公桌上的国画卷起来收好:“骆总尝没尝过我们启江的烤鸭?我们曲江的烤鸭味道可是一绝,中午咱们去海上风坐一坐,我已经订了座位。”
“不用了吧,”骆子宾摇头道:“昨天晚上咱们不是吃过烤鸭了吗?”
温蕴却不容骆子宾拒绝的摇摇头:“昨天晚上只是便餐嘛,我还有好多事情要向骆总汇报呢,骆总你不可以拒人千里之外哟。”
13)
听着众人谈笑风生,林秋敬在一边冷眼旁观,在场的人虽然礼节上都能说得过去,却都不时的窥一下手腕的表,尤其是那个工商行的朱行长,他连面前的茶水都没有动一下,明摆着要和这一桌子的人拉开距离。既然这样的话,他为什么要来呢?林秋敬正纳闷,忽然有一个人推门走了进来:“嗬嗬,不好意思来晚了。”当所有人都站起来的时候,林秋敬终于恍然大悟。
这一屋子的牛头马面巨无霸,并不是应孙雪英之约而来的,他们是要在这里等待一个人,是谁,有这个号招力把这些诸候招集起来呢?
进来的这个人,衣装很简朴,年龄在四十五、六左右,额头却已经秃了,眼镜后面的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王哲握着他的手给大家介绍:“这位是证监会的彭立明彭司长。彭立明有些吃惊的看着雅座里的人:“这么多的人呐,可真热闹,哦,真热闹啊,”他坐下来,端起杯子:“都坐吧,大家凑在一起不就是图个热闹嘛,那么拘瑾干什么?”
王哲招呼大家坐下,说道:“彭司长,你来得正好,等一会儿我给你们引荐一个人。”
“引荐一个人?”彭司长左右看看,眼前这一桌子人,简直是人精凑成了堆,除了他当年大学上下铺的老同学王哲之外一个也不认识,也不想认识。但是他心里再别扭,也不能让王哲下不来台,只好矜持的一笑:“什么人?”
王哲用手一指坐在身边的杜景伤:“就是这一位,猜猜他是谁?上次见面咱们俩还聊起过他的。”
彭司长看了看杜景伤,杜景伤淡淡的向彭司长一点头,并不介意姓彭的认不认得他。杜景伤的倨傲把彭司长弄糊涂了,他和王哲上一次见面是在珠海的御温泉,泡了足足两天的温水,身上的老皮泡掉了一层,东拉西扯也不知都聊了多少话,突然之间王哲说这个倨傲的年轻人他们上一次说起过,可是在御温泉时好象没他妈的聊男人啊?那几天都在聊当初同班的女生了——后悔当初没动手嘛。见彭司长实在想不起来了,王哲竖起一根食指,提示道:“广州东联。”
“噢噢噢,”彭司长猛的一拍脑袋:“杜……你就是那个卖过保险的杜……”他伸出一只手掌,阻止住五哲的提醒:“你不要说,老高那里还有他的案例呢,对了,我想起来了,你就是杜景伤。”
杜景伤仍然是一副淡如止水的心境,他将面前的鸭脯向彭司长面前推了推:“彭司长尝一尝,这里的咸水鸭也称得上别有风味了。”
在坐的莫兰听杜景伤叫错了鸭脯的名字,刚要失笑,大腿上被朱胖子重重的捏了一下,身体一软,那声笑就没有发出来。莫兰还以为朱胖子忽然发了性情所以才捏她的大腿,却不知道满满一桌子十几个人,除了她之外都知道王哲这句话有着重大的意义。这个聚会的场合看似很随意,其实每一个人都做过精心的彩排,但接下来戏应该怎么演,最终能达到一个什么效果,看的是每一个人的运气,而不是能力,他们都已经用财富证明了自己的能力——除了林秋敬之外。
林秋敬的想法却完全不一样,他不相信杜景伤依靠这种方式能够获得成功,一点也不相信,因为他完全知道这些人想怎么做,可是那些模式都是不可效法的,所以他对孙雪英把他带入这个圈子毫不领情,他现在只担心一件事,他出来的时候把秦迪拷住关进了浴室里,只留下了饮水却没有留下食物,她会不会饿了呢?想到这里,他不由自主的捏起一块鸭脯放进嘴里,如果秦迪真的饿了,就算是他林秋敬替她吃了吧,谁让她运气这么好碰上了他呢?
“哦,哦哦,”彭司长也捏了一块鸭脯,象征性的放到嘴里品了品,他心里说不出的不高兴,原以为和老同学王哲单独聚一聚,不曾想他竟然招了这么一堆的人,虽说是法律上并无明文规定官员不得有私交好友,但是但是,国情决定了这种场合对他来说是不适宜的。不过他是一个随和的人,就说道:“你给我引荐,我也正要给你引荐呢。”他向门边一招手:“哎,刚才还在我身后呢,这会儿功夫哪去了?”说着话他很是纳闷的站起来,走出雅间东看西看,忽然看到邻间的门敞开着,探头往里一瞧,顿时乐了:“老高老高,说好的一块进去的,你怎么一个人跑这儿来了?”
那个叫老高的人长得干干瘦瘦,看人说话时眼睛总是眯着,给人一种很色狼的感觉,尤其他举杯和一个妩媚女人相碰,这种色狼的感觉的就更强烈了。
这个老高,叫高伟明,和彭立明、王哲大学时都是同班同学,现在是东方证券报社上市公司部的经理,兼任报社经营委员会副总裁,他为人随和,脑子灵活,这一次来启江是准备发起一个论坛,为提高论坛的权威性,特意邀请了包括彭立明在内的一批官员,彭立明情却不过,只好过来应应景。他们原本约了王哲在这里聚一下,没想到王哲那里挤了那么多的人,简直赶上了车马店,还是老高有先见之明,这个雅间好,只有两个客人,而且大家还相互不认识。
看老彭走进来,老高急忙站起来招手:“老七过来,过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彭司长走过去,底下踢了老高一脚,老高何许人物,口风连转也没转,就顺了下来:“这位老彭,是我大学时的上铺,当年我饱受他的臭袜子之气,所以这个论坛嘛,我把他请来助助阵,呵呵。”接着他向老彭介绍那个女人:“这是我的客户,我的衣食父母,南江集团的温总,这一位……”他的目光移向房间里那个形貌寻常的中年男人,声音停顿了一下,温蕴急忙接道:“这位是我们集团总部的骆总。”老高没听清,顺嘴叫错:“对对对,是罗总,罗总。”
骆子宾姓被叫错,心里十分不高兴,不过他养成了声色不动的沉稳,淡然向彭司长一点头,自报家门:“骆子宾。”
彭立明原本是想拉上老高走的,可是骆子宾开了口,他只好应付了一句:“噢,南江集团,知道知道,前天刚刚和你们的董事长袁志冲碰了面,老袁这个人很有几分魄力的。”
骆子宾微笑颌首,他还不知道眼前的彭立明是何许人也,但是只是这一句话,他心中已经可以确定:陈昭河遇到麻烦了!
官职是男人的标签,这个东西轻易不可错得,弄错了会惹大麻烦的,尤其是目前的中国,官职弄错了甚至有可能成为严重的政治问题,副董事长袁志冲出外办事被称为董事长是情有可原的,但先进来一步的这个老高对资本市场了如指掌,后进来的这个姓彭的弄错了他却不预纠正,这还能说明什么?最重要的一个依据是温蕴也不出声纠正,她一个小小的营业厅经理,又有什么理由不把集团公司的董事长放在眼里?这个念头在骆子宾脑子里一闪而过,他不动声色的端起茶杯,应景的陪老高老彭聊了几句。
温蕴成为老高的客户,是因为她正在筹划的散户操盘大赛交由老高他们来办,所以老高遇到温蕴,自然要进来应酬一下,应酬过了,他和彭立明两人道了声歉,就去了隔壁。
老高老彭两人出了门,骆子宾笑吟吟的拈起一块鸭脯:“袁董这个人逗啊,上次我们在成江的雅水轩遇到了一个市长,让袁董好不客气给了几句,你没看到那个市长的脸,红得跟孩子的尿布一样。”他和袁志冲只有这么一次的近距离接触,现在他这个骆总需要在温蕴面前表示他与袁志冲的亲密关系,眼下火烧眉毛没得可卖,只好添油加酱卖平州市长陆红志了。温蕴正喝着茶,听说话总是僵冷冰硬的骆子宾说得令人发噱,忍不住噗哧一声,喷出一口茶来:
“谁家孩子的尿布这么红啊。”
14)
老高和老彭回到竹喧,却发现雅座里边忽然之间少了几个人,走的人包括红蓝黄的姜平和吴宇轩,黄海渔场的财务总监李铎,还有两个总是替庄家接盘的冤大头基金经理也走了,感觉上少几个人,房间里清静了许多。彭立明心里有点缺憾,该走的没走,ST品东酒业的证券部经理陈健就没走。
这个陈健瘦瘦小小,长得小眉小眼一张娃娃脸,一副可怜象,不知道品东酒业的董事长冯远声怎么就看中了他,让这个看起来好可怜的家伙做了女婿。上个月这个陈健跟着岳父岳母以及老婆一行四人在北京国际饭店住了整整一个月,这支队伍每天准时到证监会报到,一直活动着想让ST品东酒业不要退市。彭立明看了整整一个月的陈健这张娃娃脸,想不通陈健他老婆怎么就看不腻呢?反正他彭立明是已经是腻得不能再腻了。
还有一件事让彭立明琢磨不透,你说这个品东酒业,不过是个六千万流通股的盘子,小得真是不能再小,随便找家公司买下这个壳不就完了吗?才六千万呐,谁家出不起这点钱?你说怎么就没人买它呢?心里这么想着,坐下时彭立明瞧了瞧杜景伤,记得上一次王哲提起这个杜景伤时,连说这个家伙厉害,据说他连续运作了四十家包括上市公司、券商、营业部及银行在内的企业,生生的搞了一个吓人的担保链,链的末尾是一个一文不明的穷光蛋,通过连锁担保替那个穷光蛋贷到了七千万的贷款,买下了行将退市的ST前山股份。杜景伤这一手把彭立明坑得好惨,因为在他的计划中原本是打算让ST前山股份退市的,一方面是为了规范股市,另一方面也是给股民们一个交代,没有退市机制,上市公司就会为所欲为,这个计划本来好好的,结果全让杜景伤这个捣蛋鬼给破坏了。
按说杜景伤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怎么也应该蹲监狱里去,偏偏这个家伙没有,还人模狗样的坐在他面前。所以彭立明虽然不敢小瞧这个人模狗样的杜景伤,可是在心里却是说不出来的厌恶,如果有可能,他一定要揪住杜景伤的耳朵问一句:“你说你他妈的本事这么大,能让四十家连保替一个穷光蛋贷款买下ST前山股份,你怎么就不让银行把钱贷给你,你自己把ST前山股份买下来呢?”当然这句话彭立明永远也不会问,问了,就不是他彭立明了。总而言之一句话,资本运作这个玩艺儿很有意思的,他杜景伤能够让一个穷光蛋眨眼之间步入财富的金殿,却不可能把这个模式套用到自己身上,说起来真是怪事一桩。可也正是因为怪,所以才会诡变无穷,造就了资本市场光怪陆离的现状。
不过今天这个场合,彭立明是不在乎陈健的,姓陈的再不要脸,也不可当着这么多的人求情吧?再者说了,求他彭立明又有什么用?他应该去求杜景伤才合乎情理。
显而易见,陈健也是这么想的,他端着茶杯跟杜景伤碰来碰去,还一个劲的招呼着那个肚子大得吓人的工商行副行长,满脸的眉开眼笑,瞧那意思是琢磨着想让杜景伤替他弄一个幸运的替死鬼来接下ST品东酒业这盘臭棋。但银行的监管越来越严,只怕杜景伤就算真的找来一个合适的人选,大肚子行长也不敢随随便便贷款吧?象这种事牵涉到动辙数亿的灰色资金的流动,所有的操作都只是听说,听说听说,一旦事情真的证实了,运作者多半都已经进了监狱,这些人绝无可能选择这么一个扎眼的场所搞什么运作的,所谈所言,无非不过是各执一辞的中国资本市场发展趋势罢了。
心里这样想着,彭立明不觉的点了点头,忽然瞥见对面的一个头发梳得光溜得男人也在点头,他并不知道这个人就是林秋敬,也和他一样想到了这一层,他只是觉得这个人真是怪,好象就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看透了人世间的所有是是非非,他要是真的看透了,还来这里干什么呢?
林秋敬的笑,是在笑别人的无知,他的眼睛很是厉害,从彭立明来到再退出,返回之前走掉的几个人他就看出来了,眼前这一桌子茶,少说也盛着三起运作案子,ST品东酒业当然是一起了,红黄蓝那里又是一起,杜景伤这里还有一起,真要是说局外人的话,在场的人中只有三个人,一个是和那个朱胖子坐得近近的白痴美人莫兰,一个是他林秋敬,还有一个应该是黄海渔场的李铎。黄海渔场的盘子太大了,流通股七个多亿,谁能托得起来?就是这个杜景伤吗?说说笑话还行,真要运作,累不死他才怪。
好象那边还有一起,居然是朱胖子想运作券商王哲,分明是王哲也想运作朱胖子,两个人面红耳赤,争得不亦乐乎,朱胖子正在大叫:“农行有什么意思?要找就找我们工商行,你知道我们的储蓄网点是农行的几倍?又是交行的几倍?说出来是一个吓人的统计数据,”他手出一只手掌,让王哲看清楚:“五倍,是五倍!你知道这是个什么概念吗?”
王哲严肃认真的打量着朱胖子的那只手掌:“朱行长,我觉得你的统计口径有问题。”
“有什么问题?”朱胖子笑呵呵的问道。
“你说的五倍这个概念,大概是只统计到地级市一级吧?”王哲心平气和的说道:“真要是合作的话,我们关心的可不是这个区域啊。”
“那又有什么关系?”朱胖子微微一笑,还要再说,温蕴突然推开门走了进来:“哎呀呀,我说怎么高经理拿杯子冲我比划了一下就跑这儿来了呢,跟你说老高你这样做可不对啊,这满屋子可都是我的衣食父母啊,雪英咱们是一家人我就不先招呼你了,朱行长我可要跟你碰一杯。”
“碰一杯?碰一杯就碰一杯。”朱胖子顺手端起茶杯,举到鼻子前嗅了嗅,问温蕴:“你那是什么?别也和我一样也是茶水吧?”叫老朱这么一说,满屋子的人轰的笑了起来,始终未开口说过话的孙长征站了起来:“依我看,咱们还是换地方吧。”陈健急忙接道:“对对对,换个地方,这么高兴的日子大家伙举着茶水碰来碰去的,多煞风景啊。”老朱却在下面悄悄的踢了莫兰一脚,莫兰仰脸看了看他,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幸亏王哲这个时候站了起来:“是应该换个地方了,不过我们几个就不去了,我这人酒精过敏,嘴唇沾一下酒少说得住两天院,我这可不是瞎掰,小陈你给我做证是不是这么一回事?”
听王哲让他出面做证,陈健不由得呆了一呆,心想当初品东酒业上市之时,你广天证券能成为我们的主承销商,就是因为你他妈的太能喝了,每一次来启江都把我岳父灌得满地打滚,现在你又突然酒精过敏了,这可倒好,你卖了我我还要替你数钱,天底下欺人过甚之事,莫过于此。虽然心里又恼又恨,陈健在这节骨眼上还不敢得罪他,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咽,于是他满脸忧虑的问候道:“王总,你这个毛病可不是一天两天了,应该找个医生好好的看一看。”
陈健这边一本正经的做戏,彭立明的肚子一阵阵的抽筋,是笑的。笑又不能笑出声,当然会憋得肚子抽筋了。他太清楚王哲的用意了,陈健主动要求换地方喝酒,无非不过是想借此机会跟自己等人拉拉关系,却让王哲存心摆了他一道,知道王哲跟自己情交莫逆,陈健当然不敢戮穿王哲,只好硬着头皮替他掩饰,但王哲的性格并不是这种小肚鸡肠的人,这件事做得几乎不象他本人,这里边到底有什么原因,彭司长可就有些猜不透了。
15)
出了海上风,王哲、彭立明和高伟明三人结伴,坐上王哲带来那辆公爵王,开车的是王哲从广东带来的一个女司机,姓邓,长相很是一般的丑,按说以王哲的身份地位应该不会和小邓有什么关系的,但偏偏就是有,这年头的怪事太多,让彭立明和老高琢磨不透。早在珠海御温泉的时候彭立明就问过王哲:“这个女孩子皮肤黑个子矮,你怎么就看上了她呢?”当时王哲的回答是:“对啊,这事我也是纳闷,你说我怎么就看上了她呢?”王哲的回答让彭立明翻了好半天的白眼,不知道应该怎样骂他一顿才合乎道理。
三个老同学同行,是想同学之间自己聚一聚,这事王哲早已安排妥当,小邓一言不发的开车,出了市区之后车屁股掀起漫天尘烟,来到了路边一家毫不起眼的蒙古烤肉馆,吃蒙古烤肉喝高度白酒,那是十足的享受,进去后到了事先定好的座位坐下,看着小邓拎着两瓶宁城特曲进来,彭立明忍不住的骂了一句:“你他奶奶的老四,这回酒精不过敏了?不怕你老婆离婚了?”当年大学时大家同住一间宿舍,王哲在宿舍里排老四,故称老四,彭立明是老七,高伟明是老三,称呼起当年的排行来,大家心里都暧滋滋的,说不出来的舒服。
“不过敏了,也不离婚了,”王哲笑嘻嘻的答道:“离婚干什么?好好的过日子多美?两口子恩恩爱爱的这么多年容易吗?哪能说离就离呢,这一回是坚决不离了!”王哲的老婆和他闹离婚,是因为他和小邓的事情东窗事发,这个事半年前闹得挺大,但闹到最后就悄无声息了,让老高老彭很是失望。
“你们两口子不离了,那这个小邓咋办?”趁小邓回车里取东西的功夫,老高急忙问道。
“我这不是正说着她的事呢吗,”王哲有些不快的说道:“她跟了我整整九年啊,从我刚刚打造广天证券的时候开始,整整九年没有一句怨言的跟着我,挺好的一个姑娘让我给耽误了。跟你们俩说你们不知道啊,好几次我都给她办了护照想送她出国留学,可她就是一条筋不走,哪也不去,就给我开车,这么九年的时间拖下来,专业也荒废了,人家还是学财务的呢,青春也蹉跎了,我真是对不起她啊。就在这一点上,我就不如陈昭河了。”
“老四你他妈的别扮正人君子了,”高伟明急不可不耐的打断王哲的感慨:“这种事咱们男人哪个遇不上?都他妈的有,不过你到底是怎么弄的呢?居然能让你老婆接受现实,老四这一招你得交给我,我他妈的正为这事头痛呢。”
“这事你也有?”彭立明惊讶的看着老高:“我还以为你没这事呢。”
“开玩笑,”老高不乐意了:“老七,你敢说你没有这事?”
“我没有。”彭立明飞快的回答。
“你再说一遍!”高伟明不客气的指着彭立明:“你敢再说一遍?”
彭立明犹豫了一下,心想我的事没人知道啊,当事人早已鸿飞渺渺,这个老三是不是在诈我?当年一个宿舍时我可没少上他的当,今天说什么也不能再让他唬了,当即猛一咬牙:“没有,没有就是没有。”
老高目露凶光,恶狠狠的盯着彭立明:“要不要我提醒你一句,老七,这场合你还敢跟我冠冕堂皇,太不够意思了吧?”
彭立明豁出去了:“没有就是没有,这事我躲还躲不过来呢,怎么敢惹火烧身?你以为象你们俩啊,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怎么干就怎么干,机关里不行的,出了这种事会捅大漏子的。”
“忘了你在博士后站实习的时候了?”老高色眯眯的淫笑着:“那个姓曹的女人味道不错吧?”
彭立明吓得猛一激泠:“我操,老三你别吓唬我,我和姓曹的女人可是清清白白的,最多就是没人的时候拉拉手,别的可什么都没干。”
“行了行了,说得象是真的一样,谁信呐。”高伟明漫不经心的摆摆手,再把话题扯回到王哲身上:“老四,你快招出来吧,你到底用了什么招粘平了这场乱子,快说出来,说出来我也好学一学,现在我的危机感特别的强,我老婆一天给我打十次电话,确定我的方位,还特意去电信局查过我的通话清单,差一点就查出来了,我现在担心得不行。”
“你有什么担心的?”彭立明刚刚把心放回肚子里,暗自庆幸自己刚才稳住了阵脚,没让老高这个家伙诈出来,现在抓住了机会,立即展开反击:“你做都做了,还怕老婆查嘛?怕你当初别做啊!”
“操,正是因为提心吊胆,这事干得才来情绪。”高伟明嘿嘿的干笑了起来。这时候小邓回来了,烤肉也开始上桌,再继续这个话题已经不太合适了,大家吃喝起来,老高开始讲他在土耳其吃过的烤肉,王哲却更中意他在保加利亚吃过的烤肉,按说彭立明出国的次数比他们俩都多,却偏偏没有吃过国外的烤肉,只好闷声不响的吃肉,心里琢磨着王哲为什么要故意摆陈健一道,这里边到底有什么玄妙之处。问是不能问的,想却想不清楚,老彭的烤肉吃得真是不开心。
其实王哲与陈健的是非纠缠,市面上的人差不多都知道个七七八八,只不过这种事是绝不可以随便提起的,知道也要装不知道,比如老高就知道得清清楚楚,但他从来不认为自己应该知道。既然自己不知道,当然无法说给老彭听了。
事情的起因缘自于一次合作,做为品东酒业的主承销商,王哲与品东酒业的董事长冯远声关系不错,品东酒业虽说流通盘不大,但上市之初狂卷了接近于1个亿,印证着广天证券与品东酒业双方合作的成功。既然有成功,当然就要继续,再继续是广天证券入庄利维股份,约定品东酒业出资五千万锁仓。所谓锁仓的意思,就是这五千万要放在里边不得撤出,但没想到的,冯远声表面上答应得好好的,但正在广天证券洗盘的节骨眼上,陈健忽然把球一抛,扔到了王哲的手上,自己却裹挟了刚刚卷来的四千万,加上本金五千万,一共九千万跑掉了。幸亏王哲也不是盏省油的灯,早已说服由长天信合的马严与中南基金阮红铭最后顶缸,这才逃过一劫。按说资本市场上本来就是尔虞我诈,冯远声陈健翁婿二人所作所为并无不当之处,但不管怎么说这暴露出了品东酒业为蝇头小利而不择手段的嘴脸,如果不是他们中途弃信,王哲手下的操盘手完全有把握把利维股份炒到80元以上,赚它个三两个亿不成问题。可是冯家的目光短浅毁了这么一个好机会,王哲生平最痛恨这种没有见识的小人。
摆了陈健一道,王哲心里仍然是非常的不痛快:“喝喝喝,”他大口大口的灌着烈酒:“小邓你帮我给老彭满上,干什么呀这是,一杯酒到现在也没下。”彭立明用手捂着杯子,不让小邓把酒倒进去:“老四,你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处处都不对劲?”
“我有什么不对劲的?我哪儿都对劲。”王哲把酒杯放下,两眼红红的说道:“我有一个想法,象我们这种人,可以说已经走到了人生事业的顶点上,再不为国家为民族做点有益的事,那就实在对不起咱们自己了。所以,我有一个想法,先跟你们俩说一说。”
“什么想法?”老彭老高齐声问道。
“我要说实话了,”王哲俯身向前,一字一句的说道:“从今天开始,除了实话别的我全不说了,我要说的都是你们两个想说却不敢说的,我要是替你们说了了,你怎么感谢我?”
彭立明惊讶得嘴都合不拢,扭头一看,正遇到高伟明那大张得不比他更小的嘴吧,彼此从对方愕然的眼神中他们读到这样几个字:
“王哲这家伙,他疯了。”
16)
姜平坐在椅子上,左腿放在右腿上,一只手掌很自然的搭在左膝上,显得极是有派头。再加上他卓尔不凡英俊伟岸的相貌,处处流露出一个成功人士的尊贵与傲岸。他的秘书吴宇轩站在身后,正悄悄的打开提包看里边的一张纸,那张纸上写着十几个宾馆名称及房间号码,还有落宿在房间里的客人,从海上风出来他已经跟着姜平拜访了两个身份不同的大人物,眼前这个人物谈过之后,后面还有十几个,每一次会面都不可能少于两个小时,搞不好还要喝顿酒,这么算起来至少也要四十几个小时。可是姜董却告诉他说,这些事无论如何今天也要做完,因为不等天明,这些天南地北的大人物就会纷纷离去,这个机会如果错过了,那就可能永远的错过,而红黄蓝错不起的。
话虽是如此说,但十几个小时当成四十几个小时用,这真有点让吴宇轩为难。他心里说不出来的愤懑,时间紧张成这样,姜董还要跑一趟海上风,还没等看清楚彭秃子的模样,这就撤了,这算是他妈的怎么一回事呢,这也能叫运作?现在正见的这个仁兄就更他妈的离谱了,他就坐在姜董的对面,坐姿与姜董一模一样,就好象是姜董的镜子,只是他的脸型和姜董有点区别,姜董虽然相貌英俊,但与眼前这位仁兄相比,阳刚之气仍有不足,这个人脸上的肌肉就象是用刀子削出来的,有棱有角,最离谱的是他和姜董一样的一言不发,从姜董进来时就这样,两个人握了手,坐下来,然后你盯着我看,我盯着你看,已经看了快十分钟了,好象还没有看够,谁也不肯先开口说话。
吴宇轩不喜欢这种场合,刚才敲门的时候,有个漂亮姑娘给他们开的门,问清楚来访者姓名之后,说了句:“倪董正等你们呐,”就把他们领到这个房间里来了,她在前面引路的时候裙摆轻拂,好象有点意思,吴宇轩决定不跟这两大男人泡着,还是跟女人聊天更来情绪。本来这个场合应该由他打圆场的,但是他已经决定了就是不,让你们俩男人自己摆谱去吧,我老吴很忙。
这样想着,吴宇轩信步踱到隔壁房间,那个漂亮女孩子正坐在桌前,在一只折叠笔记本上打着字,笔记本电脑吴宇轩见得多了,但能够折叠的笔记本,他还是头一次看到,不过在女孩子面前他自有着过人的气度,漫不经心的瞟了女孩一眼,他用雄浑而富于磁性的声音问道:“有没有纸巾借用一下,我这鞋上沾了点泥。”女孩子哦了一声,低下身在鞋柜里替他找擦鞋纸,吴宇轩趁机偷偷的往笔记本屏幕上看了一眼,还好,大多数字他都认识,只有LPG三个字母是什么意思他搞不懂,想来应该跟JQK的意思差不多吧?即使有点不同,就凭打扑克的水平他也能吃遍天下,何必跟什么LPG计较?
接过女孩子递过来的擦鞋纸巾,吴宇轩俯身拂拭着一尘不染光可鉴人的皮鞋:“出差还不说休息一下,有这么忙啊?”女孩子笑了笑:“这不是正准备一个燃气项目吗,跟日本岩谷。”说完,就不再理会他,自顾自的打起字来。吴宇轩噢了一声,心想日本岩谷没听说过,日本小妞还是很棒的,还想再看一眼屏幕,女孩子已经顺手遮住了,扭过头来很是诧异的望着他。吴宇轩噢了一声,掏出名片来:“我是红黄蓝的,我们公司正准备搞资本运作,这不我们姜董和你们倪董不是正在里边谈着呢吗。”其实他跟着姜董刚一进来时就说过自己是干什么的了,那么这里为什么还要再递一次名片呢?这个原因,就不能告诉别人了,反正吴宇轩自从升任红黄蓝的董秘以来,只要遇到漂亮的女人,名片一递,配上一身帅气的行头和过人的仪表,从来都是手到擒来。今天出门时姜董有过交待:“别他妈的跟八百年没嗅到味的公狗一样,见了母的就往上冲,今天的客户都是有来头的,随随便便哪个小妞就可能在瑞士银行有个上亿美金的存款,你他妈的给我记住了别乱打主意,惹出了乱子别怪我跟你不客气!”吴宇轩记住了,所以今天这一天始终是老老实实规规矩矩,但眼前这个跟班的小姑娘,想来瑞士银行的存款对她来说还不过是一个美梦,聊两句又有什么关系?
“噢,”女孩子接过名片,顺手放在笔记本旁边:“什么叫资本运作啊?不懂”
“资本运作就是……”吴宇轩突然发现他被这个问题给难住了,从来没有人问起他过这么简单的一个问题,还好他的脑子转得够快,一边绞尽脑汁的琢磨着,一边期期哎哎的解释道:“所谓资本运作嘛,就是通过市场化资源对资本进行优化组合,就好比你有一瓶香水,你姐姐却只有一支唇膏,如果把这两样东西放在一起用的话,你和你姐姐都会打扮得漂亮漂亮的,但如果分开,你和你姐姐谁也修饰不好自己。”
女孩说:“我没有姐姐。”吴宇轩呆了一呆,回答道:“我也没姐姐——我这只不过是打个比方。”女孩哦了一声,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几眼:“你这种对资本运作的解释我还是头一次听到,挺新鲜的嘛。”吴宇轩心念转了一下,却一时判断不出对方的意思究竟是褒还是贬,但褒也好贬也罢,吴宇轩才不管那么多,他依旧照自己的风格把谈话向前推进:“你说话也很有意思嘛,给我一张名片吧,晚上有空的话,我请你喝茶。”
“喝茶就免了吧,”女孩说:“不过名片嘛,给你一张也没关系。”说着,她站起来走到自己的坤包前,在里边翻找着,坤包上有个小小的铜标签,吴宇轩只觉得眼皮一跳,好象这个标签在什么地方见过。他喜欢炫耀自己在服装饰物方面的专业性眼光,见到这种女孩子随身的物件总是要说上几句,可是却偏偏想不起这个标签的牌子,却不肯罢休,用手指着标签说道:“你这只包很不错的,这个牌子……这个牌子叫什么来着,上个月广州东联的杜景伤还在西单给他女朋友买了一个。”
女孩子已经把名片递给了吴宇轩,听到他这么说顿时皱了一下眉头:“西单?你没弄错?”
“没弄错!”吴宇轩果决的回答道:“这种坤包的式样很随和,但档次很高,摆在西单一个价钱就上了五千,不可能认错的。”
“你一定弄错了,”女孩子一字一句的告诉吴宇轩,突然又抓住已经递到吴宇轩手中的名片,一把抢了过去:“不好意思拿错了,我的名片今天没带,这一张是别人的也不能给你。”但是就在这递过来又夺回去的过程中,吴宇轩尖利的眼睛已经看清楚了上面的两个字:张涵。这个名字和那个标签也是一样的似曾相识,可是吴宇轩大脑神经一时之间毫无缘故的短路了,就是想不起来,女孩子则是满脸不快的望着他:“你们老板叫你呢,你听不到嘛?”
“听到了,听到了,”吴宇轩心里说不出的气恼,心想这俩董事长这么快就结束了会面,看起来没戏了,急忙挟着皮包走过去,那个倪董正开门送姜平出去,见到他急急走过来,姜董不无恼火的问了一句:“这么长时间你去哪儿了?别到处乱跑,告诉过你几次的跟在我身边的嘛。”吴宇轩唯唯诺诺,不敢多说,跟着姜平身后深一脚浅一脚的下了楼。
在楼下等车过来的时候,吴宇轩踅过去,赔着笑脸问姜董:“姜董,那个杜景伤,上一次来的时候不是带着个坤包嘛,是专诚从巴黎时装街买来的,是什么牌子的?”姜董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怎么,你也想买一件?”吴宇轩点点头:“就是,那包的质量不错,看起来也挺上档次的。”姜董突然一瞪眼:“你他妈的别给我丢人了,圣丁诺是世界级的品牌,价钱贵得吓人,你想买,除非是下辈子,要不帮我把这次资本运作弄成了,否则你做梦去吧。”吴宇轩被老板骂惯了,也不当成一回事,嘿嘿的一笑:“姜董,贵得吓人就贵得吓人,杜景伤买那只包花了多少钱?”
姜董向吴宇轩伸出两根指头,吴宇轩大吃一惊:“这么贵?一个包就要两万块,抢钱啊怎么着。”
“抢你妈了蛋!”姜董咬牙切齿的骂道:“是二十万美金呐,你这没见识的东西,出门净给我丢人。”
一个小小的坤包二十万美金?吴宇轩呆若木鸡,趁姜董举步向前的功夫,他在后面悄悄打开提包看了看那张老总名单,张涵,没错,就是张涵,他终于想起来了,他这次跟姜董是依靠杜景伤的引荐,来见一见张涵,可是却被那个倪董挡着不让见,刹羽而归。姜董没见到,张涵却被他吴宇轩当成了打工妹乱泡了一气——谁他妈的想得到这个张涵竟然是一个满脸稚气的少女,以张涵在资本市场的名气来说,估计她是少女的可能性不会太大,说不定在去巴黎买坤包的功夫里捎带整了容,磨平了疙瘩拉开了皱纹。想明白了刚刚发生的事情,吴宇轩欲哭无泪,你说这扯不扯,挺好的事居然砸在了他的手里!
17)
“张涵是依靠杜景伤的资本运作白手起家的,在此之前谁也没听说过世界上还有这一号人物。”
海上风的竹喧雅座里,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孙雪英带着林秋敬、温蕴和骆子宾四个人,林秋敬本来也打算走的,他要是想走孙雪英也没有办法,不过当温蕴替他介绍南江集团的骆子宾时,他又坐了下来。大家都是做私募基金经理起家的,和尚不亲帽儿亲,经理不亲私募亲,更何况他和骆子宾两人完全是依循了逆行相反的方向,他最初是在证券公司,后来站不住脚也被迫成为私募基金经理,骆子宾则是先干过私募基金经理,后来靠溜拍的功夫钻进了上市公司,林秋敬真的很是好奇,想瞧瞧这个骆子宾跟自己还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但是林秋敬心里说不出的失望,这个骆子宾居然为老不修,是个他妈的大色鬼,瞧他盯着温蕴时那色眯眯的眼神,口水直流,怪不能一口将这个骚浪女人吞进肚子里。林秋敬心里真是好气又好笑,那天在滩涂追赶秦迪时,红蓝黄一伙人还把他们两人相提并论,现在想起来都让林秋敬蒙羞。真不知道这个老色鬼的私募基金经理是怎么做的,他居然连资本市场最近的风云人物杜景伤的运作也一无所知。林秋敬本来不愿意说话的,但是,孙雪英在桌子下面一个劲的踢他,暗示他显示显示,说不定会获得骆子宾的赏识也进南江,又或者与南江合作搞一次运作,林秋敬对前一个机会敬谢不敏,对后一个嘛,他和孙雪英已经谈过了好几家,包括广天的王哲都进行过私下接触,但都没成功,这个骆子宾是个色鬼,色鬼就比较好对付了。于是林秋敬只好硬着头皮跟老色鬼骆子宾聊起杜景伤的运作来。
“杜景伤这个人嘛,你们刚才也都见过了,很低调的,低调中却很张扬,他搞的运作只比中科系的吕梁大不比吕梁小,但吕梁裁了他却没有,这是因为他搞的花样比吕梁低调得多,他永远也不会把一支股票炒到离谱的价格引发人们的注意,适可而止就可以了。这样说起来的话,张涵比杜景伤还要神秘,听说七年前杜景伤刚刚到北京打工谋职,因为他的学历太低,高中毕业,连个工作也找不到,最后进了中国人寿北京分公司卖保险,好长时间一份也卖不出去,这时期的生活都是靠张涵供养着他。张涵这个人怎么就认准了杜景伤会有出人头地的一天?这是一个谜。我还听说张涵为了养活杜景伤——对了温经理,这段你应该比我熟才是,高伟明把杜景伤的掘起做成了经典案例,凡是去客户那里抢单的时候总是要用POWERPOINT演示一遍的,温经理你应该听他说起过的吧?”
“真有这么回事?”温蕴嘴吧张得合都合不拢:“我还以为是老高瞎编的呢,他介绍的案例都太离奇了,让人信不过,所以我当时也没太细听,听说那个张涵为了挣钱,还做过搬运工替人家搬煤气罐,我就纳闷了,北京现在还烧罐装煤气吗?当着高伟明的面我不好意思问。”
“是替饭馆搬运煤气罐,”林秋敬纠正道:“北京的老百姓是用不着再烧罐装煤气了,可饭馆得烧啊,还烧得不少。当时张涵挣到的钱,都替杜景伤买了象样的衣服,让杜景伤穿得象个人样好出去卖保险,而张涵自己却饱一顿饿一顿,在路边的大排档乱吃一气,吃得内分泌紊乱,长了一脸的大疙瘩。”
“张涵为什么要这么做啊?”孙雪英闷闷不乐的问:“俩大男人……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有没有问题,我也说不上来,但事情确实是这么一回事。”林秋敬说着,看了看骆子宾,骆子宾发现他的眼角中透露出来的狡黠神情,顿时唔了一声,猜测到这个张涵八成是个女人,要是男人的话,脸上长几个疙瘩有什么要紧的?至于这么四处宣扬吗?但他拿定了主意要老老实实的做一个傻子,当下只是嘿嘿一笑,故意把眼光在温蕴的大腿上溜来扫去,秦迪不知道哪里去了,他身上又没钱叫不起小姐,只能琢磨着能不能用这个女人消一消火,但玩女人远非他的强项,这时候的骆子宾不由得想念起祝高龙来,那家伙现在忙什么呢?怎么面也不露一个?
在座的这四个人,对杜景伤的发迹都有所耳闻,但是他们还是屏息静气的听林秋敬讲下去,不打岔也不分神,林秋敬讲述的角度与高伟明不同,他是从资本运作的角度,而老高呢?他的切入点就有趣了。
当初老高大马金刀的站在温蕴面前——老高一讲起课来就会变一个人,那种色眯眯的猥琐荡然无存不说,还透露出一种盛气凌人的专家气势——打开他的笔记本电脑,投影机把广州东联的徵标投射在雪白的墙壁上,老高开口说道:“当时我在广州东联,替他们做一个形象包装,搞这个包装没什么意义的,不过广州东联需要,因为钱悦川已经跟上材科技打过招呼了,要扩股,扩股吗,搂钱吗,那就一定要跟股民们讲清楚这个扩股的必要性,你要是直接告诉股民说我就想搂你的钱,股民不掐死你才怪,你得说上材科技的发展富于前景,未来堪可预期,预期一定要安排在未来,安排在现在那就分红得了,话说回来,谁会为了分红才上市的啊,钱董你说对不对?当时我就这么跟广州东联的钱悦川说,老钱笑眯眯的,听得直乐,我看他老是乐不说话,心里奇怪得不行,就问他:钱董,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老钱吞吞吐吐的开口了,他说,高经理,我想跟你提个要求,希望你不要见怪。我立即回答说:钱董你有什么话尽管说,既然大家合作,我们东方证券肯定是义不容辞的。老钱说:我想麻烦你替我送一个人去机场。我有些纳闷啊,我是来替你们做包装宣传的啊,怎么竟让我替你送人?就问他,送谁啊?老钱突然转了话题,说,我们东联一共五个财务顾问,这五个人都在你们东方证券的包装计划之中,这五个人,有两个是从美国回来的博士,一个在国内拿的是双博士,还有一个差一点,只有一个博士学位和一个硕士学位,最后一个最厉害,可以说广州东联这两年全指着他养活了,猜一猜他有几个学位?我可不想乱猜,猜错了没意思啊,就直接问老钱:他有几个学位?钱悦川的回答把我吓了一跳,他说:这个人只有一个学位,初中毕业证,当时我还以为自己的耳朵听错了,脱口冒出一句:有没有搞错,连高中都没上过,他能看懂财务报表吗?老钱回答说:他当然看不懂,看报表的事不是有四个博士呢吗?杜景伤没必要看报表耽误时间,他只要搞好资本运作就行了。然后老钱说:我想让你送的,就是杜景伤,他这不是马上要去美国吗,一走两个月,我怕你们错过,所以委托你送一送,象他这种人你是一定要认识一下的,我这个情,求得不过份吧?
就这样高伟明陪杜景伤上了车,送他去机场,也就是这样,通过老高独特而夸张的包装手法,杜景伤成为了一个神秘的传奇人物,但在林秋敬眼里,对杜景伤却另有一番解读模式。
林秋敬解释说:“杜景伤实际上是一个失败者,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他的成功不过是失败的附属物和衍生物,就好象一个人玩蹦极,从高楼上跳下来却计算错了弹绳的长度,扑通一声摔在地上成了肉饼,从道理上来说他是一个蹦极的失败者,但这丝毫不妨碍他的尸体成为医学院中最具价值的尸体。而杜景伤的成就,就是那具浸泡在福尔马林溶液中的尸体。”
听到林秋敬这样评价杜景伤,孙雪英素来知道林秋敬的偏激与狂傲,倒还罢了,温蕴却瞪圆了眼睛,她在想,如果一个人失败也能失败成杜景伤这个样子,那倒也不错。骆子宾却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衣兜,他的兜里装着祝高龙交给他的那一份有关杜景伤的调查资料,这曾经给他一种感觉,他和苏妍冰、祝高龙就是为了这个杜景伤才来到启江的,但怪异的是苏妍冰不知所踪,祝高龙也不知道躲到那里去了,只有他一个人近距离看了杜景伤一眼——仅仅一眼,他就知道杜景伤是为何而来,他有八成把握杜景伤是为了彭立明而来到这里的,现在杜景伤肯定是已经达成了他的目的,也许他只是要某一个人看到他与彭立明出现在这里就够了,问题是,那个人是谁?
想到这里,骆子宾猛的站了起来,这里有一个机会,他必须要抓住,他含糊不清的向林秋敬做了一个手势:“我去一下洗手间。”就急急忙忙的抓住兜里那叠已经折叠得皱巴巴的资料走向男厕,要想抓住这个机会,他就必须要了解杜景伤,但是林秋敬的思维太偏激了,不知道这份资料能不能帮助他。
18)
骆子宾走进男厕所,在抽水马桶上坐下来,锁上门低头翻起资料来,好象这短短的一天他根本就没干正事,老是跟在温蕴屁股后面转来转去,这份资料居然一页也没翻过,这真的不象是他骆子宾,他必须静下心来,好好的考虑考虑。
就在骆子宾走进男厕所里的这一即定时刻里,省工商行的朱胖子正忧心忡忡,他不知道这一次杜景伤又会拉来多少个担保,又会让他把数亿元的灰色资金贷给谁。红黄蓝的姜平愁眉不展,没有见到张涵是他的一个致命的失败,他不清楚接下来能否说服杜景伤继续替他做顾问。高伟明正在一边灌着烈酒,一边继续对彭立明和王哲创造着他理想中的资本英雄杜景伤的形象,这个形象对他来说很重要,关系到他在资本市场的咨询专家权威地位的确立。林秋敬正在雅座里对着两个女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讲述着杜景伤的失败,他始终认为每一个人都是失败的,只有他林秋敬例外。可以说杜景伤已经成为众人的关注点,但真正愿意静下心来研究他的,只有骆子宾一个人,而且洗手间的马桶上也的确是一个容易出研究成果的好地方。
正象大家知道的那样,杜景伤高中未毕业的时候就到了京城谋生,对此他的解释是因为家贫,但没人相信他的鬼话,可也没谁有这个兴趣进一步深究。总而言之,杜景伤到了北京,立即发现自己两眼一片漆黑,北京没有为一个初中生准备好饭碗,他是否曾经被保安在午夜时份踹开门查问暂住证?是否曾经被收容后拉到密云筛沙子?这些都已经成为了永远的谜,因为他本人已经失去谈论这些事情的兴趣。别人知道的只是他在北京的街道上徘徊了至少两个星期,也没有找到工作,后来他发现,只有实行大数法则的保险公司敞开大门,对所有求职者来者不拒,于是他就成为了一名中国人寿的保险营销精英。
成为营销精英对杜景伤来说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在那一天他已经花光了身上带的最后一枚钢崩,要不是刚刚认识的新同事张涵借了他三百元钱的话,杜景伤的人生之路多半会是另外一个样子。当时张涵还没长了满脸的疙瘩,但也不象吴宇轩见到的时候那样漂亮,她是一个很普通的姑娘,在保险公司听营销培训课程时总是和杜景伤坐在一起,是不是她发现了杜景伤身上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她呢?不太好说,总之,她借给杜景伤三百元钱后,两人就踏上了充满挑战的保险营销路。
这条路真的不太好走,尤其对杜景伤来说,这条路简直是一个恶做剧。诺大的北京城里,除了这个刚刚把钱借给他的张涵之外,他不认识一个人,营销的手法也只能是走在街上见到衣冠楚楚之辈就上前打招呼,推销保险。他的目标只能是北京人,北京的游客数量庞大,但再庞大也没有大到有必要买人寿保险的地步,杜景伤勇气可嘉,听到难听的京腔就往前凑。这时候他真正的领教到了北京人的傲慢自大与排外,皇城根下的臣民们用清脆的京片子不吐一个脏字的辱骂他,戏弄他,辱弄他,在显示自己的高傲方面北京人具有极高的天份,那一口霸气的京片子折磨得杜景伤两眼发瓷,两个星期过去了,杜景伤非但没有卖掉一份保险,而且从早到晚被皇城臣民辱弄,刺激过甚,导致了精神崩溃。
精神崩溃首先表现在意志上,杜景伤被高傲的京腔彻底打跨了,一听到那清脆流利的京片子他就心惊胆战,发展到最后不敢出门,害怕见人,从早到晚龟缩在那间租来的狭小房间里,只有饿得受不了了的时候,才在午夜悄悄溜出去买几包方便面。这种日子他过了足足一个星期,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还有没有足够的勇气走到火车站,买张车票逃回家乡。
但京片子这个东西却是想躲也躲不过去的,杜景伤不敢见人,京片子却想见一见杜景伤。
想见杜景伤的这个人就是房东,也可能是二房东,一个独自带着孩子的中年女人,她的京腔只有纯正的老北京才能够听出来仍未消褪的大兴口音,但对杜景伤来说,她就是北京人,说的就是自己最害怕的那种声音。
房东想见杜景伤,是因为北京人的社会责任感都很强,都有点以天下苍生为已任的派头。她发现这个房客昼伏夜出,行踪诡密,见到人时目光鬼鬼祟祟躲躲闪闪,最主要的是当时的杜景伤身材干瘪瘦小,顿时起了疑心,怀疑杜景伤是个犯案在逃的吸毒者。要说北京人法律意识就是强,没有证据,房东是不会报警的,她只是想提高房租——把房租提高到离谱的程度,让杜景伤接受不了自己滚蛋,那么他就算是在北京杀了人放了火也不关她的事了。所以房东敲响了杜景伤的房门,杜景伤躲不过去,只好打开了房门。
听房东说房租要涨到原来的三倍,杜景伤一个劲的眨巴眼睛,他的精神再崩溃,意志力再涣散,也知道自己大限到了,一旦被房东逐出,他根本没有能力再花钱租第二套房子,他现在必须拯救自己,如果失败了,他就彻底完了。杜景伤只好强打精神,鼓足勇气同房东进行沟通,他不敢急,也不敢毛燥,压抑住内心的软弱,心平气和的同房东讲道理,这时候他突然发现自己的口才其实也不错,措辞组句方面的能力一点也不亚于皇城臣民,沟通到中途他居然成功的岔开了房租这个令人头痛的问题,把话题转到了保险上。他很严肃的表示:他和慈祥的女房东一样关心北京的治安问题,这个社会治安是一个大问题啊,需要综合治理,政府的综合治理是一个方面,还有另一个渠道也不可忽视,那么另一个渠道是什么呢?就是通过市场化的行为提高北京居民的保险意识,有了保险,就如同一艘船有了压舱石,但这个保险也是个高消费,不是每个人都能享受得起的,偏偏越是需要保险的人,越是被排斥在保险的目标人群之外,比如说乞丐,乞丐的生活朝不保夕,充满了不安定的因素,但偏偏保险公司就是没有专门为乞丐设计保险产品,而且永远也不会为这一类人群设计。北京的目标保险人群也很偏狭,比如说女房东,她的房客五花八门,也一样的充满了不测因素,但是保险公司也没有为她这一类人群设计产品,为什么会这样呢?这是因为目前保险公司的目标人群仍然只是定位于那些社会地位相对来说较高的人群之中……
“什么?”女房东被喋喋不休的杜景伤给激怒了,这个外地来的穷小子竟然敢说她的社会地位低,真是让她忍无可忍:“你说我买不起保险?今天我偏偏要买一份给你瞧瞧。”
这是杜景伤的第一笔保单,女房东怒气冲冲的走后,他兴奋得整整一夜也没睡着。现在他终于发现北京人的软肋在什么地方了,失去的信心又回来了,而且从此以后这种自信再也没有失去过。
从第二天开始,杜景伤就开始在北京的公园街巷四处乱逛,北京最大的特点是闲人多,这非常符合他的口味。象许多老北京一样,他每天出门先买份报纸,挟在腋下,遇到路边有看报的老人,他就踱过去,找机会同对方拉上话,先国际后国内天下大势论过,再把话题扯到保险上,他对每一个人一成不变的使用这种说辞:“……保险这个东西吧,很有意思的,越是需要的,保险公司越是不卖给你,比方说生病的病人,比方说遇到了交通事故的人,还有一类跟你差不多的……你别误会我这不是指你,因为身体或年龄的关系,也不在保险公司的服务之列。保险公司毕竟是公司,不是慈善机构,赔本的生意做不起的,归根到底,保险只卖给那些相对来说社会地位比较重要的人群……”这一番指槐骂桑下来,客户多半会勃然大怒:“什么?我买不起保险?瞧不起人是不是?今天我非要买一单给你看看!”
虽然这一招激将法大多数时候也并不都是管用,但是一个月下来,他还是成功的做成了两个单,数目虽然不大,却解决了他的基本生存问题。再此之后他把营销话术精心锤炼,目标选择也不是象以前那样急功近利,首先要做的第一件事是培养客户对他的熟悉程度——在此之前的买了保险的绝大多数客户,都是故意撇开他买别人的,你这外地人不是瞧不起咱吗?咱还瞧不起你呢——等到客户成了朋友,他再把话术端上桌。
这一次的效果立竿见影,杜景伤很快在保险行业站稳了脚跟。
19)
这么看起来,杜景伤的事业经过小小的磨难,理应是一帆风顺,根本用不着张涵以一个弱女子的身份去搬煤气罐养活他。但事实的确如此。
实际情况是,张涵一直是杜景伤的投资者,她模仿杜景伤的营销方式,却很不成功,反而得罪了花费了很大力气才培养的为数不多的客户。最让人哭笑不得的是她邯郸学步,竟然忘了自己以前是怎么做的,学了杜景伤的方法后遇到客户就忍不住讥讽对方两句,尽管大脑拼命的在警告自己千万不要千万不要,这种伤人的话一旦说出口就无法挽回了,却仍然忍不住说出来,其结果是迫使客户忍无可忍的当场发作或翻脸。也许正是从她的失败学习中,杜景伤悟到了模式的不可套用性。但不管怎么说,杜景伤的业绩在上升,她的收入却越来越没有保障,这时候杜景伤找到她,向她提出了一个建议,由她提供所有的潜在客户,交给杜景伤去搞营销,成功了的话,她就在杜景伤的提成中再分成,张涵别无选择,就同杜景伤签了一份合作协议,两人正式展开了合作。
但是这个合作却差一点中途夭折,杜景伤运气太坏,在一次拜访客户的途中,他被一条八个月的圣伯纳犬扑倒了,还在他的大腿上狠狠的咬了一口。这条出生不过八个月的圣件纳犬个头高达六十公分,体重很有可能超过了杜景伤,要不然也不会那么容易的将他扑倒。犬的主人是一个光着膀子,穿着大裤衩子,外表很象板儿爷的胖子,看到自己的爱犬扑倒了一个外地人,他很不高兴的皱起眉头,骂了一句:“笨喽你别逮什么都乱咬啊,脏不脏啊!走,咱们回家吃兔肉去。”就吆喝着拉着犬走开了,杜景伤忍着钻心的剧痛爬起来,追上去还想理论一番,却被圣伯纳咆哮着回过头来,做势欲扑,吓得他一瘸一拐的掉头跑开。
后来杜景伤见过许多光膀子穿裤衩的北京老爷们,却再也没有见到那个牵圣伯纳的胖子,胖子好象是一滴水,消失在北京的人海中。可是杜景伤却为胖子的圣伯纳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圣伯纳那一口撕下了他大腿上好大的一块肉,连白色的肌健都暴露了出来,鲜血狂喷不止,在宣武区医院缝了十二针,还在病床上躺了两个星期。躺在病床上后杜景伤还不死心,企图向医生大夫推销保险,但一个连生活都无法自理的病人在专业形象上的威信不足,一单也没有做成,还被一个护士警告说:如果他再这样发神经的话,下次查房就直接把他送精神病院去了,杜景伤这才知趣的闭了嘴。
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确信杜景伤没有被传染上狂犬病,医院这才允许杜景伤出院,但是医生警告他说,狂犬病菌潜伏的周期极长——长达三十年之久,建议他定期回去复诊,三十年这个数字吓呆了他,回到那间简陋的房间里,杜景伤一下子瘫倒了。
这一次他是真的卧床不起了,保险公司对他的病很是关心,子公司经理亲自登门慰问,但这一切对他来说无济于事,他变得疑神疑鬼,听到水声就吃惊得竖起耳朵,担心自己会害怕,并在这种心理暗示下真的害怕起来。他连睡觉都不敢,一旦入睡就会梦到自己变成了一个吸血鬼——敏感型的病人都有一个从其它患者那里或者是医学专著上学习病症的癖好,杜景伤也不例外。他胡读书乱看报,看到一份消息说,欧洲中古世纪的吸血鬼其实就是狂犬病患者,于是他学习害怕镜子、大蒜,报纸上说狂犬病症患者的一个重要症状是性欲旺盛,曾有一个狂犬病患者在二十四小时之内强迫一个女受害者与他性交了三十六次。这个标准对杜景伤来说未免有些太高,但杜景伤有能力、有信心使自己努力达到一个标准的狂犬病患者的要求。总而言之,杜景伤时时处处以一个狂犬病患者的标准严格要求自己,当时的心态极度乖张失常,象绝大多数重病患者一样不可理喻。
张涵听到消息赶来了,象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杜景伤死死的抓住张涵不肯松手,呜哩呜噜哭得满脸是泪,张涵心软了,就留了下来。抓住女孩子那只手,杜景伤努力刻苦的想和她一日内做爱达到三十六次,但这个高度他实在达不到,这使他非常的羞愧,认识到自己距一个合格的狂犬病患者还有很长的距离,因为极度的失望与疲惫昏昏熟睡了过去。
从那天开始,张涵就搀着杜景伤辗转于北京各大医院的门诊,力图向杜景伤证明他什么事也没有,真的没有必要以一个狂犬病患者的高标准要求自己,两个人原本就没什么积蓄,再经过这么一番折腾,为数不多的生活费用很快被杜景伤花得光光。张涵不得不谋求一个快速挣钱的办法。对一个女孩子来说这个办法不外乎两条,一是和男人上床,二是干现场计件的体力活。和杜景伤的不愉快的性体验吓坏了张涵,她觉得搬煤气罐更适合于她。
尽管杜景伤严格要求自己,但他始终无法做到一天之内做爱三十六次的标准,非担如此,由于他的身体过于虚弱,张涵又在刻意的回避这种事情,有时候好几天也做不成一次。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杜景伤不得不承认;根本没什么事,全是自己吓唬自己,但这时候张涵已经搬了好长一段时间的煤气罐,原本文文弱弱的女孩子搬出两条粗壮的手臂。要是杜景伤继续赖在床上不肯下地的话,她也许会继续搬下去。她的牺牲感动得杜景伤涕泪交加,抓住张涵那粗糙的手,他许诺道:“张涵,我一定要报答你,让你过上贵夫人的生活,每天除了化妆购物就是溜狗——但你不许溜圣伯纳。”看着镜子里那张布满红色疙瘩的脸,张涵苦笑:“你能养活你自己我就满足了,我根本没敢指望你。”
张涵是因为自己的一时的同情陷了进去,连自己到底爱不爱这个男人都没有把握,也确实没敢指望杜景伤的回报,但杜景伤却一定要指望自己。他穿上张涵靠搬煤气罐替他购置的西装,打上廉价的领带,拎一只十元店买来的提包出了门,他把自己定位于一个还有三十年寿命的位置上,三十年的岁月不长不短,活一天就少一天,他立誓活一天就要挑战一天。如果那条圣伯纳再次扑过来的话,他一定要说服那条狗买一份保险,就是这样,他一定要做到这一点,对于已经掌握了熟练的话术的他来说这一点也不难。那个月他的业绩把全公司的人都吓了一跳,第二年的收入就达到了四十万,他已经不需要东奔西跑了,许多不认识的客户指名从他这里购买保险。
杜景伤一度曾经考虑过建立自己的保险经纪公司,这在理论上是可行的,但中国的保险行业非市场化却决定了这是不可能的,美国混合保险大王克莱斯汀·史东,在临街租一个门脸就可以立一块招牌:“底特律保险公司”,但杜景伤不可能这么做,他只能考虑为他那数量越来越多的客户们提供更完美的理财服务,就这样,他终于从保险市场进入了资本市场。
几年前他站在南江集团曲凤城面前时,曲凤城曾经问他:为什么你会放弃已经功成名就的保险事业,却来谋求一个财务顾问的陌生职业呢?杜景伤回答说:中国保险的步伐太慢,他们跟不上我的行进速度。在南江两年之久的雪藏冷冻过程中,杜景伤终于意识到已经成长为庞然大物的南江集团并不需要他,南江集团有一个陈昭河就够了,不需要第二个。他必须寻求更宽广的发展空间。
这个更为宽广的发展空间,就由广州东联的钱悦川提供给了他。
钱悦川对他的运作理念很是赞赏,为他提供了所有一切他需要的资源。偏偏就在这个时候,他和张涵的情感遭遇了危机。
说来也怪,他们两人经历了那么多的患难,生活中彼此相扶,互相为对方付出了那么多,却总是无法走不到一起。最要命的是他们彼此缺乏激情,从一开始就这样,并一直保持着这种状态,这大概跟杜景伤对于狂犬病患者的臆测有关——对此张涵只能是付之于苦笑:“咱们的关系太熟了,太熟太熟了,不好意思干那种事了。”
也许很多情绪都能够引发爱,甚至仇恨也不例外,但是感恩不在此例。杜景伤对张涵的回报只能是如他说过的那样:让她过上贵夫人的生活,每天除了化妆购物就是溜狗——至于张涵溜的狗是不是圣伯纳,他就用不着操心了。
20)
不好意思在洗手间里呆得过久,骆子宾收起资料,在洗手池前洗了一把脸,对着镜子看里边那张呆板的面孔和布满血丝的眼睛。他在想遭遇犬咬这件事对于杜景伤的影响,从心理学上来说,三十年是杜景伤内心深处的一道咒语,一个激励与暗示,这注定了他的做法会比之于别人更加大胆,更加的趋于非理性。骆子宾一点也不怀疑,在杜景伤精心修饰过的儒雅风范之后,潜藏的是暴戾的欲念,这种欲念将会以一种势无可挡的力量爆发出来,并终将无视前行路上的所有障碍而一往无前。镜子里的骆子宾忽然笑了,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为什么笑。
回到座位上,林秋敬正在向同桌的两位女士,孙雪英和温蕴讲解女性香水的常识:“……名贵的香水都是由不同的香料中提练出来的,不同的香料挥发比率不同,这就构成了香水在不同的时间段有不同的香味。总体来说,名贵香水的气味分为三种,前调,或叫头调、头香、初香,包含了香水中最容易挥发的成分。它只能维持很短时间,也许是几分钟,作用是给人最初的整体印象,吸引注意力。中调,也有人称为核心调,紧随前调出现,散发出香水的主体香味。它体现一款香水最主要的香型,一般要维持最少4个小时。尾调,或叫末香、后调、深调、体香调、逸香、散香,是香味最持久的部分,也就是挥发最慢的部分,留香的持久使它成为整款香水的总结部分。尾调可以维持一天或者更长。”说到这里他喝了口水,用疑惑的眼神看了看刚刚坐下来的骆子宾,好象一时没认出骆子宾是谁来,继续说下去:“香水的成份是世界上最神秘的物质,就拿麝香来说吧,这是从雄性喜马拉雅麝鹿身上提取的颗粒状晶体,囊体约有胡桃大小,提取过程毋需杀害麝鹿。这是所有香料品种中,香味最浓烈的,在手帕上滴一滴可以留香40年。我收藏着一块麝香……”讲到这里他忽然又想起秦迪,他想得抓紧时间回去让秦迪闻一下他的麝香,没有一个女人能够抗拒麝香的魔力,说不定经过今晚的缠绵后那个女人会死死的爱上他,肯定会这样的,他林秋敬这么优秀,秦迪凭什么不爱他?这么一走神,他就说不下去了。
温蕴在家里的浴室里藏了许多种香水,却全然不知道香水竟然还有这么深的理论,听得入神。孙雪英却心如止水,她很担心骆子宾听了后会认为林秋敬是一个花花公子,事实上在她们与另外几家公司商谈合作事宜时,最初对方都能够相互认同,但林秋敬总是忍不住要讲点与资本市场无关的东西,最终把事情弄砸。记得股市狂跌之时,她求人拉来广天的王哲救场,双方约在深圳的名典咖啡,林秋敬这个不务正业的家伙不知道抽了那股疯,莫名其妙的大讲起咖啡来,偏偏他知道的咖啡种类还很多,什么兑了雪莉酒的雪莉榛果咖啡、散发着奶香泡末的布奇诺咖啡、专用卡摩壶盛装的拿铁咖啡、酒香四溢的爱尔兰咖啡、泛着牛奶泡沫的玛其哈朵浓缩咖啡、三段式乐趣享受的维也纳咖啡、樱桃冰咖啡、瑞士摩卡咖啡、玫瑰浪漫曲、百合安娜冰、摩卡霜淇淋……林秋敬一直讲啊讲,讲得名典咖啡的老板走过来向他悉心求教,而王哲却不知什么时候悄悄溜走了。
很担心这次事情再被林秋敬搞砸,孙雪英在桌子下面踢了林秋敬一脚,把话题硬生生的拉了回来:“一点没错,杜景伤身上用的香水是哈利,这是美国是企业家,社会名流,上层社会男士常备的香水,因为这种香水象征着他们的成就与权力。瞧瞧,这可就跟你说过的杜景伤是个失败者靠不上了。”
林秋敬这个不可救药的家伙听了后,却哈哈的大笑起来:“雪英你到底闻没闻过香水啊?杜景伤用的是兰堡No.6:火辣辣、鲜美、冷静的香型。”一句话险些没把孙雪英气死,她再也受不了了,强忍着泪站起来,礼貌的对骆子宾和温蕴打个招呼:“骆总,温总,你们先坐着,我去补下妆。”温蕴也站了起来:“等我一下,我跟你一块去。”
目送两个女人离开,林秋敬忽然失笑起来:“骆总,雪英想让我讲讲杜景伤的故事,你说我们两个,用得着吗?”骆子宾呆了一呆,才明白过来这个家伙是存心的,一时忍俊不住,放声大笑起来。林秋敬也相对大笑,然后他递给骆子宾一支烟:“咱们还是聊点开心的事吧,骆总,我瞧温总对你有点意思,我这么说话你不会计较吧?”骆子宾又是一呆,心想见面没说两句就聊女人,这个林秋敬也未免太拿自己当回事了吧?但这个话题偏偏搔到了他的痒处,于是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我和温经理,只是纯粹的工作关系,倒是你,我看和孙小姐的关系挺近的嘛。”
林秋敬摆了摆手:“她不行,太硬,女人要软男人要硬,她比男人还硬,不是我喜欢的那种类型,前几天我碰到一个女人,真是不错,有个性,又喜欢调皮,姓孙的她没机会了。”骆子宾哦了一声,不由自主的想起了秦迪,秦迪也是有个性,又喜欢调皮,想到秦迪他的鼻子忍不住有些发酸,在心里暗暗的埋怨那个让他难以忘怀的女人,她怎么可以就这样不见了呢?如果她在他的身边管住自己,自己至于让祝高龙给腐蚀成现在这个样子吗?这么一想骆子宾的思想就有点走神,心不在焉的等着林秋敬继续往下说,但是林秋敬很想找个人谈谈秦迪的身体敏感程度,依旧按照他惯有风格等着骆子宾发问。骆子宾却因为被人称为“骆总”没几天,正沉浸在老总的感觉中,要问也只能问别的:“林先生,你说杜景伤是个失败者,他的成功不过是失败的附属物,这又是怎么说起呢?”
“两件事。”林秋敬严肃的举起手掌,表示他的话很重要:“第一件事是张涵离开他,他们两人共同奋斗了好几年啊,一直是最亲密的搭档,后来杜景伤开始炒前山股份,为了配合张涵的入庄就通过报纸炒作张涵其人,记者们拿了红包,就把满脸疙瘩两手空空的张涵写得云山雾罩,俨然世界第一富婆。东方证券上有一篇人物专访最为离谱,竟然瞪圆了眼珠楞说张涵是中国的女子武术冠军。这类消息一多,让一个陕西的农夫看到了,这个农夫姓倪,因为家里穷聚不起老婆,看了报纸后他把肚皮一拍:奶奶的,我就娶这个女人了。然后他背起行李卷就上路了,可笑的是真的让这个倪农夫找到了张涵,据说姓倪的敲门时杜景伤正和张涵睡在一起,倪农夫一来,杜景伤只好提起裤子让出床位。骆总,这件事,你别说你从来没听说过。”
骆子宾无声的嘀咕了一声,他知道有这么一件事,却不知道当事人是谁,如今让林秋敬这么一演义,人物还是原来的人物,故事还是原来的故事,就是听起来带有一股强烈的醋酸味。
林秋敬侃得起劲,继续口沫四溅:“杜景伤搞这个运作,把张涵从社会最低层扶到财富的顶端,目的无非也是为了他自己,恐怕他做梦也想不到张涵会离开他吧?如果知道的话他还会替姓倪的做嫁衣裳吗?肯定不会!接下来发生了第二件事,原本说好的由省建行、农行、交通银行还有四家融资机构贷给张涵两个亿,入庄前山股份成为股东,拿广天和东联两家的股权在三家银行做担保,可是广天的王哲和品东酒业秘密约定共同炒作利维股份,不想品东酒业的冯远声临阵脱逃,害得王哲吐血跳楼,硬着头皮拿长天信合的马严与中南基金阮红铭顶了缸,可这两个人本来是安排在最后接前山股份的,已经接了利维股份,马严和阮红铭就不可能再接前山了,接了的话没法子跟基金持有人交待,也会毁了他们自己。这样一来广天只好退出了杜景伤的资本运作,杜景伤没有办法,只好咬着牙再找其它的券商或上市公司做保,券商和上市公司也不是他杜景伤家里的银行,当然不会白白的替他打工,这样找一家他答应一家的条件,为了达成对第一家的诺言就不得不找第二家帮助,为了满足第二家的条件又不得不去找第三家,找啊找啊找,前前后后四十多家卷进了这个大漩涡之中,能拿到台上的合同林林总总就有几百份,再加上附件,搞了据说有三百多万字。谁有这个耐心看完这三百多万字?何况看了前头又忘了后头,总之有一条,无论是银行券商还是上市公司,大家只把握住对自己有利的条件就是了。上市公司股本结构变动对于熟悉内幕而言的人来说就意味着机会与财富,但杜景伤的问题在于,他已经不想把前山股份拱手让给成了倪家老婆的张涵了,但这事已经由不了他,张涵的名声已经炒开,四十多家秘密运作商只信任张涵——他们都把自己编的故事当了真。”
“就这样,”杜景伤喝了口凉茶,突然问道:“人多关系乱,大家往前挤,稀里糊涂的这个运作就搞成了——骆总,你在这个运作中赚了多少?”骆子宾皱了一下眉:“没多少,当时我和你一样做私募,消息不足,不敢建仓,也只进了两千来万。”林秋敬点点头,说道:“我也是。”
双方这番推心置腹下来,骆子宾就知道林秋敬亏了不少,林秋敬也判断出骆子宾至少亏了一千万,要不然怎么大家都围着杜景伤转,却没人愿意理会他们俩个呢?
资本市场上,永远是胜者为王,永远是赢家的天下。
21)
温蕴与孙雪英两个女人从洗手间回来了,孙雪英走在前边,温蕴走在后面,两人一人拿一部手机,一边走一边嗯哼哈啊的说着话,这四个人对座了这么长的时间,温蕴和孙雪英各接了十几个电话,明显是两个女事业家,但骆子宾和林秋敬的手机却一声也未响过,这也是骆子宾和林秋敬相互判断出对方不是一个成功人士的原因之一。
但是骆子宾对于林秋敬的判断还是基于他的陈述,自大是可以理解的,狂傲也是资本市场中人应该有的气度,但是如果事事以自我为中心,这就有点不妥当了,以林秋敬的偏激个性,他的运作一定会带有强烈的暴戾气息。而在林秋敬的心里,这个骆子宾不过是一个过了气的老滑头,他的胆气已经被年龄磨光了,注定这一生一事无成,怠慢的心态一产生,林秋敬的二郎腿就高高的翘了起来。
温蕴一边接着电话,一边挨着骆子宾坐了下来,随口吩咐道:“骆总替我拿一下包。”骆子宾晦气的摸了一下下巴,把温蕴的坤包递过去,温蕴打开包,露出里边两只包装精美的安全套,然后她诧异的望了望骆子宾,好象是他骆子宾偷偷把这两只安全套塞进包里的一样。骆子宾尴尬的把脸转开,假装没有看见的样子,心里却琢磨着这个女人既然如此放得开,自己会不会也能有机会呢?温蕴打完了电话,神态不安的望着骆子宾:“骆总,还是曲总的电话,周总到现在还是联系不上。”
骆子宾满脑子想的都是温蕴坤包中的安全套,侧了侧身坐得舒服点,心想你跟我说这个有什么用?姓周的联系不上就联系不上呗,又不是我把他给藏起来了,再一看温蕴那张紧张的脸,他忽然醒悟过来:事情不对头,今天对于启江来说是个不同寻常的日子,东方证券的高伟明要在这里发起一个资本论坛,许多重量级的大人物都已经抵达启江,几乎每一个和资本市场沾边的人都在忙于拉关系混熟脸,打听运作的内幕或者是推动运作的进程,这个姓周的怎么会突然联系不上了?他现在应该是一家宾馆一家宾馆的跑动着拜访象王哲、张涵、杜景伤等资本鳄人才对!
姓周的是南江集团派驻启江的老总,是曲凤城的亲信,骆子宾是来启江的那天晚上在酒桌上和他见过一面,随后此人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消失了,按说现在陪着他的应该是姓周的而不是温蕴,莫非姓周的此时正和苏妍冰或祝高龙在一起?会不会这个姓周的真的和苏妍冰那娘们有一腿?骆子宾正在胡思乱想,温蕴的手机又响了起来,她拿起来看了看上面的来电显示,嘀咕了一声:“谁的电话?认也不认识。”虽然不知是谁的号码,温蕴还是打开手机:“喂?你是谁?对不起你那边太吵我听不清,你等我戴上耳机。”
温蕴把耳机戴上,眼光无意识的瞟了一眼放在桌面上的骆子宾的手机,骆子宾脸憋得差一点就红了,幸好他已经习惯了这种局面,佯装没事的样子把脸扭过去。
“噢噢,我是温蕴,对对,你说你是谁?”温蕴在讲着话,忽然之间她的脸色露出诧异的神情,对骆子宾说道:“骆总,是杜景伤,他说他想和你聊聊。”
温蕴此言一出,骆子宾倒还罢了,对面的林秋敬和孙雪英同时震动了一下,看向骆子宾的眼神中都带出几分惊讶。他们不能不吃惊,前一阵子骆子宾跟在温蕴身后走进来的时候,杜景伤理也没理会这两个南江集团的人,只好孙雪英打了个招呼就扬长而去了,却原来他们之间早就相互熟识,居然能够把那么多的人精瞒得严严实实,现在才偷偷的打电话过来密约,可见资本市场上的运作是何等的诡密与险诈!他们俩都精明得过了劲,却忘了如果骆子宾和杜景伤有密约,又怎么可能连彼此的电话号码都不知道呢?
其实骆子宾心里也是一盆浆糊,他和杜景伤从未见过面,今天是第一次,除了从苏妍冰那里获知杜景伤在南江时曾经抄袭过他的论述之外,可以说他对杜景伤一无所知,难道说杜景伤是想拉南江入伙共同搞运作?这种可能性不存在,要是这样的话杜景伤会直接找陈昭河联系,谅陈昭河对他的要求也不敢怠慢。但不管怎么说,这却是一个把温蕴这个女人弄上床的好机会,骆子宾决不肯放过,当下他厌腻的撇了一下嘴,故意不去接温蕴递过来的手机:“你问他到底是什么事。”
骆子宾这一手玩得很绝,可以说是一箭多雕,首先给林秋敬和孙雪英看看,别看杜景伤名气这么大,我骆子宾却连他的电话都懒得接。其次从心理上压倒温蕴,这一天他跟在温蕴屁股后面丢尽了人,男人不怕女人恨,不怕女人厌恶,就怕女人瞧不起,一旦被女人瞧不起,再想把这个瞧你不起的女人弄上床,那难度可就大了。所以骆子宾一定要在心理上压倒温蕴,心理上把女人压倒了,生理上也就把女人压住了。第三,他想让杜景伤知道,他骆子宾不是不知道杜景伤偷窃他的资本运作理论的事情,这也是为了在见面时取得上风而必须采取的一个措施。
温蕴果然言听计从,对着手机问道:“杜先生,能不能先告诉我一下你找我们骆总什么事啊,也好让我跟骆总汇报一下嘛,什么?保密?噢噢噢,是这个样子啊,等我跟骆总请示一下。”她捂住手机,以免声音传过去,低声对骆子宾说道:“他是今天晚上六点半的飞机,说是走之前一定要见你一面,有事向你当面请教,对了,他管你叫骆老师。”
骆子宾压抑住内喜的狂喜,阴沉着一张脸,好象是老大不乐意的从温蕴的手里把手机接过去,放在耳朵边:“嗯,我就是,六点半你就走?太快了吧?好好好,我就住在启江宾馆的……”说出房间号码来,他又看了一下表,顿时吃了一惊:“操,这么一天就这样稀里糊涂的过去了。”然后他把手机放下,看了看对面的孙雪英。孙雪英的精明程度不下于温蕴,立即笑吟吟的说道:“骆总还有要事,咱们今天先这么着吧,这是我的名片,还请骆总以后多多照顾。”
骆子宾接过名片,看了看塞进兜里,心想今天这顿茶哪个王八蛋买单?谁爱买谁买,反正我是崩子没有。点过头后,大模大样的站起来就走,温蕴小跑着跟在他的身后,已经出了雅间,孙雪英在他的身后又叫了一声:“骆总?”骆子宾站住了,回头问道:“什么事?”孙雪英得体的笑着,桌子下面的脚猛踢林秋敬,没想到林秋敬却偏了偏身子,故意不让她踢到,气得孙雪英七窍生烟,也不好让骆子宾久等,只好顺手拿起林秋敬的手机问道:“骆总,你的手机好象拉这儿了。”骆子宾摸摸腰,说:“那不是我的手机。”说完,就掉头离开了。
看着这两人扬长而去,孙雪英气不打一处来:“阿秋你到底是怎么一回啊你,今天这个机会多好,错过了可能这辈子再也碰不上了,你怎么就这么犟呢?”
“想让我跟他们两个学啊?我告诉你这根本就行不通!”林秋敬反诘道:“现在银行监管多么严啊,没看见朱胖子坐这儿时的那张脸嘛,信不信我拿一家上市公司跟你打个赌,骆子宾和杜景伤他们肯定成功不了。”
“噢,别人都不行,就你行?”孙雪英怒气冲冲的吵道。
林秋敬坐了一天肚子饿了,把所的盘碟拿过来划拉上面的鸭脯:“我到底行不行,咱们走着瞧好了。”
孙雪英气愤愤的望着他,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好长时间她才慢慢消了气:“阿秋你要去哪?”林秋敬站起来正要离开,听到她问就回答道:“回去呗,我还能去哪儿?”孙雪英委屈着自己,央请道:“要不今晚就不要回了,路上那么远,你住的地方又那么偏,我老是做梦梦到你出事。”林秋敬白了孙雪英一眼,那一天孙雪英突然杀到,为了应付过去他不得不和她上了一次床,搞完之后体力不支,害得他错过了征服秦迪的一个大好机会,这件事让他恨透了孙雪英,现在这个女人又想跟他来这一手,休想!于是他笑嘻嘻的回答道:“不行,我家里还有一个女人正等着我呢,你说我不回去怎么行?”孙雪英脸色煞时间就得惨白:“阿秋你别乱开这种玩笑,这一点也不好笑。”
林秋敬站住了,他脸色冷肃的望着孙雪英:“你以为我是在跟你开玩笑吗?你错了,在这种事上我是从来不开玩笑的。”说完,他头也不回的大步走出了房间,只留下孙雪英一个人,目光呆滞,失魂落魄的坐在椅子上,就象是一幅残宴之后的凄凉写意画。
22)
回宾馆的路上,骆子宾坐在温蕴的车里,给祝高龙打了个电话,他有八成把握今天把温蕴弄上床,遇到这种好事,不好祝高龙聊一聊实在无由渲泄他兴奋的心情。可是他拨了好长时间祝高龙的手机,却无人接听,骆子宾的心情更是诧异莫名:今天这是怎么了,所有的认识人都好象失踪了,不会真的有什么事情发生吧?
此时,祝高龙正裸着身子,和他当年老山前线的战友、现任远风集团副总裁的刘凯面对面的坐在雾气腾腾的桑那房中洗蒸浴,刘凯的腰部遮了条浴巾,祝高龙却什么也不遮,他两腿中间的东西比正常人的大出一号,只要有机会他就炫耀展示出来,刘凯对他这个毛病了解得很清楚,也不以为怪。
刘凯生得相貌堂堂,一脸正气,不象祝高龙那样粗鲁,也比祝高龙工于心计,他对老战友祝高龙的来访充满了戒备心理,知道这只老狐狸无事不登三宝殿,但脸上却满是诚挚的表情,一边享受着汗浆涌出汗腺的快感,一边留神听着祝高龙的东拉西扯。
祝高龙的手机在衣物间里响着,祝高龙听不到,就算是听到了也未必会理会儿,他很认真的同刘凯商量着:“哎,刘队,”因为当年刘凯是他们侦察连特务队的队长,所以有这么一个称呼:“刘队,你们总部新来的那个前台很伶俐的,我这次来得匆忙,没带人手,见客户脸上很没面子,能不能把她借我两天,我按小时付她报酬,外加给你们远风集团一定的补偿。”
刘凯恼火的皱起眉头,骂道:“老祝你他妈的是狗改不了吃屎,你忘了在战场上时被人家一个女兵迷得神魂颠倒,要不是我一下子按倒你,那一棱子子弹早把你的天灵盖给掀开了。竟然把主意打到远风的前台上来了,你知道她是谁?没点背景她能坐稳前台那么舒服的位置吗?你他妈的也不说照照镜子看看你那德性,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哼。”两人在一起,又都是袒呈相对,仿佛回到了当年的战场上,那种铁血生涯中培养的感情再度重现,让他们倍感亲切。
祝高龙嘻嘻笑着解释道:“刘队你别误会,我不是那意思。”刘凯骂道:“你他妈的就是那意思,我还不知道你,你看你一说到前台那两字,那东西立马不安份的跷了起来。”
祝高龙低头看了看,两腿之间那物件果然正跃跃欲试的样子,他忍不住也哈哈哈笑了起来:“刘队你对我有偏见,忘了突然接到命令让我们二十四小时撤回国境那一天的时候了?你的大腿被子弹射穿,是谁背着你没命狂奔着整整一天一夜才逃回国境线内的?咱们侦察连的战友们全都被对方的狙击手放倒了,你在我背上睡得猪一样的香,没看到满山遍野的游击队象打兔子一样随意射杀咱们的兄弟,那可怜的,兄弟们临死前的叫声真惨啊,我现在还经常在梦中听见弟兄们的惨叫声。我救了你的命你他妈的非但没说过我一句好话,还给了我一个军纪处份,让我好没面子。”
刘凯不禁揩了揩湿润的眼角:“没送你上军事法庭就够意思了,你把整个连的兄弟都扔给了越南人,再说我什么时候睡得跟猪一样了?我一路上拼命的打你让你放下我的。大不了跟越南人拼了,有什么好怕的。”
“不对吧?”祝高龙楞头楞脑的说道:“我记得你明明搂住我的脖子拼命哭喊着说,别放下我,哥们你千万别放下我,你要是救我回了国我把我妹子嫁给你。”
“去你妈的!”刘凯站起来一脚把祝高龙踹倒:“我他妈的什么时候说过那种话?净瞎扯。”然后刘凯心平气和的走向浴室:“老祝,今天来这里可不是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这里的女孩子都是经过老板精心挑选的,光有钱不行,你还得象个人样,跟我来,看看人家女孩子能不能看上你了。”
祝高龙跟在刘凯身后走着,哈哈笑起来:“拉倒吧你刘队,什么样的妞我没见过,就你这里?还不如咱们俩那次侦察时放倒的那个女俘虏来情绪。”刘凯气得回头又猛踹祝高龙一脚:“你他妈的这张臭嘴,怎么没个把门的?我真纳闷陈昭河怎么会用你这个废物。”
祝高龙一梗脖子:“陈昭河怎么了?我就是在他面前也一样,他能拿我怎么样?就拿陈昭河的禁脔苏妍冰来说,公司上下都没人敢正眼看她一下,我偏就偏偏故意拿她开涮,也没听陈昭河敢跟我放个屁。你等着过几天,我非要把苏妍冰放倒干一次不可,我就纳闷了,她究竟跟别的女人有什么不同?值得陈董这么宠她”
“象你这种牲口,懂得什么叫女人?”刘凯转过身来,捏了捏祝高龙左边肋部的一处伤痕,祝高龙被他捏得嘿嘿直乐:“刘队刘队,你还是派个妞来捏吧。”刘凯喝斥了一声:“别他妈的打岔,这是陈昭河给你留下的是不是?”祝高龙又嘿嘿的乐了起来:“说是也是,说不是也不是。”刘凯狐疑的看着祝高龙那张狡黠的脸:“我一直怀疑,我在战场上挨的那一枪,是不是你打的?”
“我操你妈呀刘队,”一气之下,祝高龙险些没背过气去:“我他妈的救了你的命,你竟跟我这么说话,刘队你他妈的还有没有良心了。”刘凯却是很认真:“不是我没良心,以你的为人干得出这种事来。那次侦察时你暴露了,七个越南兵都没按住你,楞让你撒丫子跑回来了,怎么会让一个亡命徒捅了一刀。”
“那不一样,事出突然嘛,”祝高龙委委屈屈的解释道:“侦察时我是全神戒备,稍有个风吹草动见不对劲就往回逃,而那次那个落聘下岗的工人走进陈董的办公室时满脸带着笑,我还以为他找陈董有别的事,谁知他突然拨出刀来,我来不及操家伙就这么用身体一挡,结果让他一刀捅到了这儿。”说着话,他歪着脖子端详着自己的伤口,对自己的成就很是满意。
刘凯看了看祝高龙,欲言又止,祝高龙把脖子正过来,催道:“刘队,有什么话舍不得告诉我的?有话你就说吗。”
刘凯用浴巾擦着身子,低声说道:“老祝,听我的话,别在陈昭河那里做了,就凭你这道伤口就已经对得起他了。来我这里吧,要不远风科技控股你的公司也行。”
祝高龙神色不动,心里却极度紧张:“刘队,你听见什么了?”刘凯左右看看,伸出一根手指头:“产权,产权不明晰后患无穷,陈昭河在南江集团到底算什么?董事长?谁给他的这个权利?他最多不过算是一个CEO而已,高层防范国有资产流失的办法已经出台,陈昭河没几天了。”
祝高龙急辨道:“刘队,有那么严重吗?当年长华汽造亏损七个亿啊,现在陈昭河让南江扩张成几百个亿的大型财团,省府难道不清楚这一切的来由吗?”
刘凯冷笑一声:“老祝,你当年就稀里糊涂,现在脑子更糊涂得厉害了。别人家的姑娘,你养她行喂她也行,可要是想叫她管你叫一声爹,那难度可就大了。”说完这句话,他披着浴巾走开了,留下祝高龙一个人呆若木鸡的站在原地。
23)
林秋敬把他的摩托车打着火,急不可耐的向市外冲去,他整整一天没有回去了,秦迪现在怎么样了?她会不会饿了?会不会挣扎过度被拴在手拷上的铁链子给缠住?还有那块麝香放家里什么地方了?那东西到底管不管用,回家一试就知道了。他心里想着,从未象现在这样想见到秦迪,也从未象现在这样厌恶孙雪英,他怎么会这么喜欢秦迪呢?自己也说不清楚,按说秦迪那个女人也没什么特别之处,也就是身体敏感一些,一碰就有反应罢了,可他林秋敬什么样子的女人没有见过?那还是股市狂跌之前,市经济开发办张主任他老婆把家里不明来路的三十万委托给他代理,就以为自己了不得了,约他在相思鸟见面,那女人长相不比孙雪英更差,身段也很丰腴,当时一进雅间就抱住了他,抓住他的手往自己两腿间摸,一摸就摸到湿漉漉的一片。那个女人呻吟着说:“林秋敬,你不要让我见到你好不好,我一见到你下身就湿透了。”秦迪的身体再有诱惑力,也不过如此罢了,怎么就会让他如此的痴迷眷恋呢?
他想自己心里还是很清楚的,他痴迷秦迪,就是因为这个女人太有主意了,她好象从未把他的英俊风仪放在眼里,而别的女人几乎一见到他就迈不动步。还有就是秦迪这个女人太聪明了,她好象从来不肯认命,只要抓住机会就拼命折腾,跑得了跑不了不管,先折腾起来再说。他就喜欢这种有个性的女人,以前孙雪英也挺有个性,可是跟他上了床之后,就变得哼哼叽叽腻腻歪歪起来,不知道秦迪会不会也是这样。
林秋敬心里还有几分疑惑,到底是谁委托他杀秦迪的呢?这么好的一个女人碍着谁的事了?事实上在这一系列罪案操作的过程中,他连接线人都没有见到过,只是因为一个神秘电话的委托,他曾经委托电信局的朋友查过那个电话,结果发现对方用的是神州卡,而且是用过了就马上销毁,估计对方连手机一块销毁了,他曾经在街头用公用电话试着打过去过,但得到的答复是对方已经关机。最重要的是委托方似乎很了解他,说不定还是他的熟人,知道他急需钱用,开出天价一百万雇他干这件事。越是摸不清委托方的底细,林秋敬反倒越是放心,这说明对方的智商起码不低于他,是个值得合作的生意伙伴。不过他猜测委托人多半是远风集团的孙长征,一个原因是秦迪来采访远风,这个女人发现了对方的什么秘密,林秋敬需要把这个秘密弄到手,这很可能是他重新雄起的机会。
奔驰中的摩托车突然发出了一阵刺耳的嘎吱声,突然刹车使林秋敬的身体失去了平衡,幸亏他反应快捷,抬起摩托车的前轮就地转了两个圈子,稳住摩托车后,他哼了一声,冷眼打量从路边突然冲过来拦住他的去路的两辆长春铃木。
这可真是想到曹操,曹操就到,拦住他的去路的正是刚才他还想着的市开发办的张主任,另一辆摩托上的人是张主任的小舅子。
张主任这人长得干干瘦瘦,一张苦瓜脸,整天是一副忧国忧民的面孔,他的小舅子却是粗壮高大,是市体委的前蓝球运动员,和他姐姐没有一点相似之处。感觉上小舅子同志应该知道他姐姐和林秋敬的关系,他望向林秋敬的目光充满了怜悯。张主任可就不一样了,他的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林秋敬,你躲够了没有?我的钱什么时候还?”林秋敬一听这话心里就有气,什么叫你的钱什么时候还?那区区三十万只不过是委托我操盘罢了,股市行情不好亏光了干我屁事?现在你还欠着我的佣金呢你知道吧?但是他当然不敢这样说,中国人的素质太低了,一点法制观念也没有,这位张主任还是国家公务员呢,连股市风险自负的概念都没有,赚了钱叫爹叫妈,亏了钱拨刀子杀人,这世上还有没有公理了?可现在不是讲公理的时候,林秋敬赔着笑脸回答道:“张主任,你这是干什么,突然从路边冲出来,万一撞上可怎么得了。”
“少跟我扯蛋!”张主任怒不可竭的发动摩托冲上前来,直抵到林秋敬的胸前:“我问你我那三十万你什么时候还,现在给我把话说清楚!”
林秋敬厌恶的瞧着张主任那张涨得发紫的嘴脸:“张主任,我们之间是有契约的。”
“契你妈了蛋约!”张主任一点也不象主任,十足的泼皮无赖:“你给我一句话,钱,你到底还是不还。”
分明是替张主任助威,小舅子在一边慢慢发动摩托,发动机的声音越来越大,看起来这小舅子是拿定主意跟自己的姐姐过不去了。林秋敬无奈,只好强笑道:“张主任想中止合作还不好说嘛,你打个电话给我,犯不着这样吧?”
“电话我都打了一百零八遍!你他妈的早就换了手机了!”张主任气急败坏的吼了起来:“你知道我那是什么钱吗?明告诉你姓林的,我进去了你也落不了好,别逼我现在就跟你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
“好好好,”林秋敬实在不想跟这种无聊的人纠缠下去了:“你给我个帐号,明天我把钱打过去。”
“这黑灯瞎火的你让我上哪找帐号去?”张主任不耐烦的催促道:“你现在直接把钱给我就行。”
林秋敬苦笑道:“张主任,你连个帐号都没有,我又怎么可能扛一箱子现金满街乱走?大家理智一点好不好?这么这样好了,回家你随便找个存折,把帐号告诉我,我给你把钱打过去。如果你更喜欢现金,那我们不妨约在哪家银行的门口,明天一早我回来带你去取。”
“不行,”对林秋敬的建议,张主任断然拒绝:“今天绝不能放你走,你一走掉,我还上哪儿去找呢?”
“张主任考虑得也有道理,”林秋敬点头思衬道:“为你这点小钱花费我的时间,真有些划不来,要不这样好了,你跟我回去,再打电话问家里找个存折,把帐号告诉你,我当着你的面上网划款,这样总该行了吧?”
听林秋敬这么一说,张主任的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他最怕的就是三十万血本无归,现在看起来把钱全部拿回来没有问题,他顿时不高兴了:“让我跟你回去?林秋敬,你是不是以为我们天天闲着没事做?你该跟我们走才对。”
“张主任你这就让我为难了,跟你走?你养得起我吗?”看到小舅子掏出烟来抽,还冲他暧昧的一笑,林秋敬心里更有了底:“我再说一遍,明天就明天,你给我帐号,我给你打款,你要是再不同意,我也没别的办法了。”
废了好大一番力气,才打发了张主任这两个人,林秋敬看看黑漆漆的夜空,心里更加焦急起来,他把摩托车开得飞快,途中有一辆黑色的轿车却以更快速度追上了他,吓得他出了一身冷汗,幸亏那辆车跟他毫无关系,超过他之后风驰电掣的驶往风崖谷口方向了。终于赶回了家,林秋敬磕磕碰碰的打开安置在一楼楼道处的铁门,大喊了一声:“我回来了。”整幢楼房黑漆漆的,女人都怕黑,被锁在浴室里的秦迪一定是吓坏了,他希望自己的声音能够给这个女人带来惊喜。
走到二楼,他取出钥匙开门,扭了一下,不对,再扭,还不对,这是怎么一回事?他试着用手一推,门竟然应手而开。霎时间他惊出一身的冷汗,疾步奔行冲了进去,果不其然,壁柜的一扇门不知什么原因开着,几件衣服象是被人很匆忙的扔在地上,浴室的房门也敞开着,浴缸里的水龙头哗哗的流着水,水面泛着浴液的泡沫——林秋敬从此痛恨泡沫,包括股市上的泡沫和浴缸里的泡沫——水里浸泡着那一副他精心研制出来的链式手拷,秦迪居然不见了。
林秋敬这个人最大的缺点就是太聪明了,一见到浴缸里边的水和泡沫,他马上明白了秦迪是如何挣脱出来的。那个女人果然没有让他失望,她可能是泡在浴缸里洗澡时想到的这个办法。
秦迪用浴液涂在手腕上,使手腕变得特别的滑软,然后再把指尖撮起,用力一挣,借助浴液的润滑作用把手从手拷中挣脱了出来。
林秋敬还不死心,又在楼房里四处寻找一番,直到确信秦迪是真的逃掉了,他这才忍无可忍的怒骂起来:“操他妈的,这个娘们是怎么一回事?我对她多好啊她还要跑,真是十足的贱货!我可是连麝香都给她预备下了,她居然这样没心没肺!”骂完之后他一屁股坐倒,这下子算是完了,秦迪再聪明,也未必能够想通这件事后面的险恶杀机,如果她象个傻老娘们似的跑派出所报了案的话,那么不只是坑了他林秋敬,也坑了她自己,那个一心想杀了她的幕后人岂会让她这么轻易的逃脱?
24)
其实秦迪的逃走,与林秋敬不过是前后脚的事情。如果不是被索债的张主任胡搅蛮缠一番的话,林秋敬完全可以抢在秦迪逃脱之前把她拦下来。
事实上秦迪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折磨已是心神交瘁,当林秋敬拖她进浴室,把手拷上的铁链穿过自来水管道把她拷在浴室里的时候,她已经完全丧失了逃走的勇气及意识。长时间被拷住的双手导致了她的血脉不通,更重要的是她的意志力已经在林秋敬精心的羞辱下崩溃了,象一团破布一样她任林秋敬为所欲为,丝毫也没有反抗的征兆。
林秋敬走后,她慢慢的滑靠着墙壁坐在地上,目光呆滞的望着自己那双脚,那双脚青筋暴凸,浮肿泛青,看起来很是可怕,好象是一只死人的脚,连颜色都泛着死息。她太疲惫了,唯一的愿望是希望自己能够这样悄无声息的死去,等林秋敬回来时看到她的尸体,也许那个家伙会大吃一惊,或者他会发出几声不屑的冷笑,不管怎么说,留一具尸体难为难为这个家伙,是秦迪能够找得到的唯一报复手段了。这种想法是很孩子气的,但是很奇怪,秦迪却无法抑制自己的这种荒谬思想。
在两次逃跑中她都被林秋敬追了回来,第二次她已经看到了那个红黄蓝的熟人姜董,但林秋敬还是笑嘻嘻的当着姜董的面将她拖走,这两次失败给她的精神和肉体以沉重的打击——似乎她命中注定无法从这个恶魔掌中逃走了。她的身上多处擦破,淤青和血痕布满了她曾经精心养护过的洁白身体,这些伤口没有得到护理,有几处已经发了炎,阵阵刺痛,痛疼到了一定的程度就变成了钻心的痒,人的痛觉神经具有着自我防护机制,痛疼到了一定的程度会昏厥,但是痒却没有,痒会钻进你的骨子里,蚂蚁一样的沿着你的血脉一直向你的心里爬行。
这种钻心的刺痒使秦迪不安的蠕动挣扎起来,她把自己的身体用力往墙壁上蹭,感觉自己就象是一只猪圈中的脏猪,这种不愉快的联想让她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用很难听的脏话骂着骆子宾——她倒没有想到应该骂林秋敬才合乎道理,主要的原因是林秋敬是一个绑架者,一个罪犯,一个坏蛋,坏蛋当然要做坏事,这是无庸置疑的。所以林秋敬没有挨骂的道理,倒是骆子宾,那个家伙在她的身体上得到了多少人生享受,而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却踪迹杳然,她当然要骂他。
骂了也不知多久,身上的刺痒非担没有减轻,反而感到了口渴。林秋敬是一个细心的劫匪,在临走之前把一盆清水放在了她的身边,但是如果秦迪想喝到这盆水,就得象猫狗一样伏下身子。秦迪平素心高气傲,对这种羞辱很是愤怒,但这个时候也顾不上考虑那么多了,她试着用拷着的手把水盆挪近一些,不想铁链一勒,痛得她身体猛的一震,竟将那盆水弄洒了。但是剧烈的痛疼却让她的意识从昏昏沉沉清醒过来,沿着水管向里边挪一挪就是浴缸,她干嘛非要委屈自己?于是她吃力的站起来,拖着铁链迈进浴缸里。
林秋敬家里的浴缸是那种依据人体曲线精心设计的高级奢侈品,这种浴缸的价值很昂贵,里边有两个坐位,秦迪就坐在靠外边的坐位上,双肋支在浴缸边沿,用足趾打开水龙头。她在自己家里洗澡时也经常爱用足趾开关水龙头,可骆子宾却说她的脚形不好看——去他妈的吧!水位慢慢升上来,浸泡了她的全身。那种适意与舒畅,让秦迪体验到了虚幻的安全感觉,就象是在自己家里一样,她幸福的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秦迪被哗哗的水声惊醒了,睁眼一看,浴缸里的水早已溢了出来,流得浴室地面上一片汪洋。秦迪第一个反应就是关闭水龙头,双手一动,却又被铁链牵引了回去,这才明白过来自己并不是睡在安全的床上,此时窗外暝色已深,林秋敬随时都可能回来。她一下子慌了神,这时候才想起来应该趁这个机会挣脱链拷逃走。她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手腕上的链拷,那条铁链子是不锈钢的,按理说应该很脆弱才对,但她却无法打开其中的任何一个链节,那么手拷呢?以前她做社会新闻记者的时候,曾经采访过一个擅长于打开手拷的女贼,那个女贼很漂亮,她的男朋友却总是无故殴打她,为了讨好她的男友,她假装失手被一个警察捉住,半路上却悄悄打开手拷,捎带着偷走了警察身上的手枪,回家后把这只手枪送给了男朋友做为她爱情的见证,再后来这个女贼就是用这只手枪对准她男朋友的太阳穴开了两枪……可惜这个美丽的女贼已经伏法,就算是她还活着也未必能够及时的赶来救她,所以秦迪只能依靠自己的力量了。
秦迪尝试过用牙咬,发现这招不奏效,她又试着把手拷往浴缸的边沿上敲击,想把手拷砸歪,却只是溅了她满脸的陶瓷片,在此之后秦迪命令自己冷静下来,她的机会真的不多了,既然有人能够打开手拷,这就证明了手拷是可以打开的,她打不开,只是因为方法不对头,这就象采访那些搞资本运作的鳄人,你挖不出他嘴里的料,并非是他不想告诉你,只是你用错了方法而已。
那么正确的方法应该是什么呢?当头脑恢复冷静之后,秦迪惊讶的发现办法竟是如此的简单:手无法从手拷中挣脱出来,那是因为手掌的骨节妨碍的缘故,只要减少手骨与手拷的磨擦力,就可以把她那只手从手拷中挣脱出来。她慎重其事的决定,逃出去之后一定要写一篇长篇报道,这个想法她在第一次逃走的途中就想到了,这一次考虑的只是细节了。
她用水浸湿了手掌,后来又把放在浴缸边上的浴液倒到手上,这个过程不象她想象的那样轻易,当手掌从手拷中挣脱出来的时候,她痛得忍不住尖叫了一声,然后她又尖叫了一声,但这一次却是狂喜的尖叫了。然后她跳出浴缸冲了出去,奔到门口又急忙跑回去,逃出去之前身上总得弄片布遮一遮,虽说是逃命要紧,但要是就这样光着身子往外跑,还不如杀了她更爽快一些。
她找到一个没有上锁的壁柜翻找起来,真不错,林秋敬这个变态怪物竟然藏了好多女人的衣服在家里,他藏这些衣服干什么?顾不上考虑了,先穿上再说吧。穿上衣服她冲了下去,但是一楼那道在外边锁上的防盗门却无法打开,她相信如果再给她一会儿时间的话,她会象对付手拷一样轻而易举的弄开这扇门,但现在不是智力测试的时候,逃命逃命快逃命。她又返回二楼阳台,闭着眼睛再一次从阳台上跳下。
当她揉着摔伤的膝盖站起来的时候,却发现面前站着一个女人。
这个女人就是孙雪英,她已经在这里站了好一会儿。
林秋敬的突然翻脸绝情,令孙雪英不胜恚怒,她把自己的一切都给了这个男人,上千万元的金钱,还有她的人,但是换来的却是恶毒的嘲弄与羞辱。然而林秋敬忘了,她不是一个轻易认输的女人,她来到这里,就是要看一看,让林秋敬死心塌地不惜与她绝情的女人究竟是谁。当她从情欲中挣脱出来,以一个女人的智慧思考这一困扰的解决方案之时,她的头脑就变得异常清醒。
她首先打电话给那个为了区区三十万而如丧考庇的经济开发办张主任,告诉他可以在什么地方找到躲藏起来的林秋敬之后,她这才驱车飞奔,抢先赶到这里。现在她不无惊讶的打量着眼前这个从二楼阳台上跳下来的女人,林秋敬所说的那个正在家里等着他的会是这个女人吗?不会吧,要真是这个女人的话,那他林秋敬的品味也未免太差了些。她一边打量着秦迪,一边挑剔的摇着头,她孙雪英哪儿不如这个女人?哪都比这个女人好!
秦迪看到了孙雪英,顿时大喜过望:“快,离开这里,我刚刚从绑匪家中逃出来,这幢房子里住的是绑匪!”
孙雪英吓了一跳,什么?林秋敬竟然做出了这种事,这太可怕了,不管他为了什么绑架这个女人,后果都不是他能够承担得了的。绑架,而且是绑架一个女人,他林秋敬这辈子算是完了。也许趁这个机会把林秋敬送进监狱倒是个好办法,起码他在监狱里没有可能再打别的女人的主意了。
可是,她为林秋敬付出了这么多,难道就是为了这一天吗?想到这里,她疾声问道:“你先别急,把话说清楚,那个绑匪长得是什么模样?”
秦迪拿手一比划:“中等个头,文文静静,看起来挺秀气的,头发梳得光溜溜,他叫林秋敬。”
孙雪英听得心神一震,忽然向秦迪身后一指:“你说的是不是他?”秦迪吓了一跳,急忙回头,孙雪英的手指突然按了一下什么,只听哧的一声,一股散发着淡淡清香的雾气喷射到秦迪脸上,秦迪的身体摇晃了一下,木桩一样的向前裁倒。孙雪英顺势抱住她,把她拖上了自己的轿车。
25)
把秦迪放在后排座位上,孙雪英怕得全身发抖,可尽管再害怕,她也不能让这个女人去报案,谁知道林秋敬都对她做了什么事?说不定祸闯大了会判死刑的。同样她也不能把这个女人交给林秋敬,也许林秋敬正是因为贪图这个女人的姿色才绑架的她。很清楚的一件事是,这个女人现在已经成为了一块烫手的山芋,她孙雪英一定要凭自己的智慧解决这个问题。
因为心情过于紧张,孙雪英再把车子驶上公路时速度太快,差一点与一辆迎面驶来的黑色凌志相撞,幸亏那辆车上的司机反应敏捷,猛打方向盘,千钧一发之际两车几乎是紧挨着相错而过。
那辆黑色车驶过一段路后,速度慢了下来,车里的人都在回头看,但孙雪英的轿车已经飞快的驶远了。黑色轿车再次恢复了原来的速度,疾行在通往风崖谷口的路上。
这辆车里没有灯光,虽然刚才差一点出了车祸,车上的人包括司机在内却谁也不吭一声。偶尔有对面驶来的车辆灯光闪映之间,映照出四张肃穆面孔,两男两女,年龄从四十五六至二十五六不等。半个小时以后,这辆车驶入了风崖谷口的停车场,停车场里停满了全国各地牌照的轿车,大多数车辆都是那种价格昂贵而不张扬的风格。轿车绕着停车场转了一圈,也没有找到一个空车位,四个人中那个年龄最轻的女孩子说话了:“这里怎么这么多的车啊?”
“那是因为明天在启江有一个论坛,”年龄最长的一个男人沉声解释道:“现在有二十家左右的银行金融机构、三十多个券商,五十多家上市公司的老总们汇聚启江,这些人个个声名显赫,再加上他们的随行人员,风崖谷口又是启江消费水准最高的娱乐场所,你想这车位能不满吗?”
“也不知有多少违法的勾当,正在利用这夜幕下的歌舞进行之中。”一个年轻的男人感慨道。
年长的男人皱起眉:“小方你闭上嘴,这没凭没据的事,怎么可以这么不负责任的乱说?”
就这么几句话的功夫,轿车在一处同样是停满了车的车坪上停了下来,四个人下了车,他们走路的姿式与资本市场上的人有所区别,稳健,平和,沉静中透着一种隐而不露的威严。他们走进大厅后,那个叫小方的年轻男子上前和服务小姐说了几句话,服务小姐急忙拨了一个内线电话,两分钟后,莫兰赶来了,她的脸色有些苍白,不知所措的望着这几个人。
“她在嘛?”年长男子语气很沉静的问了一句。
“在,在在,”莫兰慌乱的点着头:“她正在水族馆的餐厅陪客人们吃饭。”
“客人?都有些什么人?”小方皱起眉头,问道。
“我也不是太清楚,”莫兰垂下头,不敢与对方锐利的目光对视:“好象有两个财政局的人,还有几个市长。”
“市长?”年长男子似乎很不高兴:“到底都是谁呀?”
“我我我我替你们查一下。”莫兰慌里慌张的走到前台,推开服务小姐查了一下电脑里客人落宿的登记记录,然后声音低低的说道:“有个是綦州市的韩市长,还有一个是通府市的牛市长,再就是几个上市公司的老总。”
“人不少嘛。”年长男子很是宽容的点点头:“带我们过去看一下,先不要惊动她。”
“行。”莫兰答应了一声,低着头在前边引路。这时候小方上前一步,对她低声说了一句:“不要动别的脑筋,这没用,你要是配合我们的工作的话,事情反倒对你有利。这一点你最好想清楚了。”
莫兰吓得哆嗦了一下:“我清楚,我知道我应该怎么做。”她的头垂得更低了,脚步也快了起来,分明是心里已经拿定了主意。他们穿过一座栽培着热带植物的长廊,玻璃拱顶上面黑漆漆的无星无月,给人的印象是这片天空随时都会跌落下来,砸在这灯红酒绿的淫靡世界。因为心情过于紧张,莫兰脚下一个踉跄,差一点跌倒在地,跟在她身后的一个年轻女子早有所备,抄住了她的胳膊并挽住了她,此后这个女子再也没松开她。
水族馆餐厅四周全部是大幅玻璃砌成的水箱,硕大的海鱼在水中游弋,华丽的珊瑚构筑成立体迷宫,看得人眼花缭乱。但是这四个人没有一个人把目光放在光陆陆离的海洋生物上,他们只看着一个人,正在酒桌上嫣然轻笑的苏妍冰。
苏妍冰已经在这里忙乱了一天了,她穿着一件开衩很高的湘绣大红旗袍,这是陈昭河请了最有名的设计师专为她量身订作的,这件旗袍穿在她的身上,使她的魅力尽显,风情无限,妩媚端庄兼而有之,使原本气华高雅的她更为增色。她太喜欢这件旗袍了,特意吩咐风崖谷口的服务小姐谁也不许穿旗袍,以免降低旗袍在客人心目的中份量。
早晨朱胖子带莫兰离开后,供宾客下榻的宾馆里就陆续有客人入住,而且有许多熟悉的朋友,银行老总、券商、地方行政官员、上市公司董事等等,苏妍冰很是吃惊,这些人怎么都跑启江这小地方来了?一问才知道,原来近日内东方证券要在这里发起一个资本论坛,她这才释然,就去拜访老朋友。
这一拜访不要紧,熟悉的人太多了,一拨又一拨的招呼到晚上还没尽兴。最让她好笑的是綦州的韩市长也来了。这个韩市长是个外表很威严的男人,可威严的只不过是外貌,就是他曾经趁苏妍冰洗澡的时候冲进了浴室,却被苏妍冰用开水烫伤了,后来陈昭河带苏妍冰去医院探望韩市长,双方尽释前嫌,反而成了朋友。但男人对这种事是不那么容易忘记的,所以韩市长这一次带来一个漂亮的女公务员随行,那个女孩子真的很漂亮,就象一个价值昂贵的洋妹妹,楚楚可怜的模样看了就让人忍不住想欺负她。苏妍冰冰雪聪明,何尝不知道韩市长这种做法是补偿心理在做怪,本应该让对方一步,可是女人的虚荣心使她不肯罢休,穿上最漂亮的衣服一定要和女公务员争一个短长。
和美貌女公务员这么一较劲,餐桌上的气氛就无形中被抬了上来,男人们开始放松起来,先是高声谈笑,后来就不顾体面的相互拼起酒。苏妍冰静下心以一个宽容的大姐姐的心态和女公务员谈了几句,发现这个小姑娘好可怜,餐厅里随随便便的一件摆设都让这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妹子惊羡不已。苏妍冰心里觉得可笑,就借口去洗手间,回房间取件巴黎时装街上买的名牌文胸,准备送给这个还不懂事的洋娃娃做为礼物。
她走出水族饭餐厅,向宾馆楼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不由得想起陈昭河,隔日三秋,有多久没见到他了?这个老男人还好吗?不知道他会不会来资本论坛讲几句,按他平常的为人风格,象这种事情他是很少参与的。正想着,她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顺手打开,很奇怪,手机中先是一阵零乱的电子讯号声,有点象座机串线时的干扰一样,突然,零乱的嘈杂声响起一个慌乱的男人声音,就象是一只被踩着脖子的公鸭,听起来是那么的不寒而栗:
“妍冰,你在哪里?快逃,快,赶快逃,迟了就来不及了……!”
手机的信号突然中止了,苏妍冰诧异的看了看手机,这是唱的哪一出啊?莫名其妙的。再抬头,眼前突然多出四个人来,两男两女,都是冰冷冷的神色:
“苏董事长你好,我们正在找你。”
26)
这一天是启江市值得纪念的一个日子,启江附近城市的所有航班全都爆满,通往启江的高速公路上奔驰着一辆又一辆的高级轿车,那些走下飞机的衣冠楚楚之士则包下数量更多的出租车赶往启江,一时之间启江市高级酒店纷纷客满,市府门前拉起了鲜红的彩绸:南有博鳌,北有启江,距启江资本论坛开讲还有三十二天。市委丁书记一看到倒记时牌顿时勃然大怒:“怎么回事?这事应该哪个部门负责?一个月前立的倒计时牌到现在还没变,给我查清楚,是谁的责任要到市委会议上做检查!”
混杂在数量众多的高级轿车中,有三辆丝毫也不起眼的黑色轿车,这三辆轿车来自于省府,其中一辆轿车驶到了启江市证券信托有限公司、也就是原财政局开办的现在已经被南江集团收购下来资产。从这辆轿车上下来了三个面目普通的男人,年龄都在三十岁至四十岁之间,他们走进办公大楼后不久,南江集团派驻启江的总裁周总随同他们一起出来了,他的脸色青白不定,在三个男人的热情推搡下他钻进了轿车里,从这一特定时刻起此人就消失了,所以曲凤城才会打了一天的电话也无法联系上他。
中午时份,三辆黑色轿车中的一辆出现在启江名气最响的高尚住宅小区嘉乐园,四个男人走进一幢楼里,十几分钟后,一个只穿着深棕色条纹睡衣、赤脚着一双拖鞋的男人被强行挟持下来。这个男人是南江集团的财务总监曹鸿,他正在休每年十五天的长假,但是他并没有把休假的事情告诉他的家人,却悄悄带了一个要好的女朋友到这里幽居,当他下楼的时候,绝望的眼睛转过去,看到了女友一双畏惧与胆怯的目光,于是,他知道,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到了晚上,三辆黑色轿车又行动了,一辆长途奔袭风崖谷口,在莫兰的配合下将苏妍冰控制了起来。看着极度震恐的苏妍冰被四个人中的两个女人强行挟持到她的房间,莫兰躲在树后面,吓得心脏砰砰乱跳,直到听不到苏妍冰不甘的尖叫声,她这才急忙忙的奔到宾馆楼后面的一座小二楼里的一个房间。
那个房间被布置成了一座佛堂,释伽慈祥的目光俯视着脸色惨白的莫兰,莫兰心神不定的跪下,泪水禁不住的淌流下来:“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我们姐妹前世造了什么孽啊,为什么要受这么多的苦啊,小冰这一次你可不要怪我啊,我也是迫不得已啊。”她哭了好长时间,才慢慢揉着跪得太久而麻木的双腿,爬起来踉踉跄跄的走了出去,忽然之间她站住了,朱胖子正站在她面前,一眨一眨的盯着她。莫兰心虚的低下头,不敢与朱胖子对视。
好长时间过去了,朱胖子突然问了一句:“画呢?”
莫兰懵怔的抬头:“画?什么画?”
“你别跟我装糊涂!”朱胖子上前一步:“就是我画的那幅苏妍冰的画。”
莫兰眼珠滴溜溜的转动着:“你给苏妍冰画过画吗?怎么我不知道?”
朱胖子抬起一根胖嘟嘟的手指,向着莫兰指了指,又放下了,象个泄了气的气球一下他突然瘫软下来:“好了小兰,你不要跟我斗气了,那幅画画的是苏妍冰不假,但却没有征得她的同意,她现在已经这样了,最起码我们也不能落井下石,你把画还给我,我销毁它。”
莫兰犹豫了半晌,决定还是不告诉朱胖子她已经把画卖给了温蕴的事情,再说那幅画只卖了两万元,都怪温蕴那个女人太精了,明明说好的五万元,却只付了两万,后面那三万估计是不会再付的了。这事让朱胖子知道了一定会生气的,她不喜欢任何人生气,所以就说道:“那幅画我已经烧掉了,我怕她看到不好。”
“你说的是真话?”朱胖子问道。
莫兰反问:“我什么时候对你说过假话?”
朱胖子无语,两个人在夜风中站立了很久,冷风袭来,莫兰突的打了一个激颤,朱胖子见了这情形,叹息一声,说了句:“回去休息吧,这事,本来我们也帮不上忙。”说完,他们两人一前一后,脚步迟缓的走回了自己的房间。远处水族馆的餐厅里,欢宴仍然在进行之中,少了苏妍冰,似乎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只有那个洋妹妹公务员感到奇怪,但想到没有了那个讨厌的女人在桌上碍事,她更开心,也就慢慢把苏妍冰忘掉了。
但是,三辆黑色轿车中的另两辆,却遇到了麻烦。
另两辆黑色轿车一直驶到了启江宾馆的门前,八个男人分坐在两辆车里,一声不响的吸着烟,一直等了快两个小时,才见到一辆红色的出租车停在宾馆的门前,侍应生打开车门,就见一条腿从车里伸出来,接着,一个满脸稚气的女孩子扶着祝高龙从车上下来,刘凯付清车资,也下了车,用说不出恼火的目光看着祝高龙。就是因为祝高龙这个色鬼非要拉上那个三陪女回来,气得刘凯没敢开他那辆宝马,在启江他大小称得上个名人,让人看见有三陪女从他的车上下来,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偏偏祝高龙很是自鸣得意,他今天晚上喝了至少一斤半的白酒,正在兴头上,扯着喉咙大喊大叫:“刘队,刘队,上一次那个女俘虏是你先上的,这一次该轮到我先了。”
“先你妈了个蛋!”如果手里有枪,刘凯相信自己一定会毫不犹豫的一枪崩了这个王八蛋,这家伙的那张臭嘴简直比粪桶还臭,他把头低下,生怕宾馆的服务小姐认出他来,悄声的吩咐了那个三陪女一句:“你还等什么?快点扶他进去。”
三陪女扶着祝高龙在前面走,刘凯隔开几步的距离跟在后面,走过前厅,上电梯到达祝高龙的房间门口,他从兜里掏出一千元来,扔给那个三陪女:“好了,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回去吧。”不料骆高龙虽然喝得大醉酩酊,却丝毫没有影响到他的反应,他的手在半空一抄,抢在喜形于色的三陪女前把钱抢了下来:“不用这个,刘队,用不着这个,对付一个女俘虏还用得着这个吗?”
刘凯火了,抓住祝高龙的肩膀把他猛的往墙上一撞:“立正!”祝高龙刷的站得笔直,这是战场血火中养成的条件反射,不听话会立遭处决的。刘凯又一声大喝:“向后转!”祝高龙也不知是真的喝多了还是装傻,真的一下子转过身去脸冲墙,老老实实的站着。这边刘凯打发三陪小姐:“走走走,快点走。”然后把手伸进祝高龙衣兜里摸出磁卡钥匙打开门,把祝高龙推了进去。这家伙进了房间看见床,嘻嘻一笑:“刘队,老是这样夜半偷袭不行啊,你替我放会儿哨,我打个盹。”说完,一头裁在床上,呼噜噜的打起鼾来。刘凯气恼的坐下来抽了支烟,又替他把鞋脱掉,本想再替他把衣服脱掉,想一想又算了,我他妈的是刘队又不是三陪小姐,脱他的衣服干什么?
独自坐着看了一会儿电视,刘凯下了楼,忽然遇到一个外地上市公司的老总,停下来打了个招呼,又被对方热情的拉进房间里坐一会儿,再出来时正遇三个面目冷竣的男子与他擦身而过,他也没理会,走到门前正想打电话叫司机把车开过来,却又遇到了熟人,这一次他说什么也不回去了——回去一坐又不知多久,回家晚了老婆不高兴的——可是这个熟人说什么也不依,居然就在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起来,搞得刘凯哭笑不得。
这么耽搁的功夫里,那三个男子已经上了楼,走到了祝高龙的房门前敲了起来,祝高龙磨磨蹭蹭去开门。其实他根本就没有喝多,他一个劲的跟刘凯装疯卖傻,只是希望刘凯别忘了当年在战场上是谁救了他的命,刘凯一走他就爬了起来,坐在床上拨那个被刘凯打发走的三陪女的手机,打开门发现来的不是三陪女,他的心忽然提了起来。
能在战场上生存下来的人,大多有着一种预感,能够在危险来临之前感知到某种威胁,祝高龙又是武学世家出身,在这方面的敏锐程度更高,否则他也不会在七个越南兵的堵截包抄下毫发不伤的逃走。开门一见到来人的那几张冰冷的脸,他立即嗅到了一种危险,在还不能确定这种危险的缘由及程度的时候,他已经突然狂呕一声,张开大嘴冲着门外做势欲吐。
门外的人吓了一跳,怕被他吐到身上,本能的向后一闪,祝高龙动作快得不可思议,嗖的一声从三个男子闪出来的缝隙中钻了出去,撒腿向楼下狂奔。三个男子呆了一呆,才突然醒悟过来,“快,不能让他跑了!”跟在后面飞快的追赶。
祝高龙可是特种兵出身,跑到消防通道处的楼梯口,抓住楼梯扶手哧溜溜滑了下去,后面追上来的四个人就没有这个本事了,只能三步并做两步,吭哧吭哧的在后面越追越远。但是楼梯口处却守着一个人,见祝高龙滑下来,急忙扑上,却被祝高龙猛的推开,冲到了大厅,立即,大厅里又有两个人向他拦截过来,后面的人也在大喊大叫:“抓住他,快抓住他。”他的喊声惊动了许多人,门外又冲进来两个男人,加入了追堵祝高龙的行列之中。祝高龙也高声的喊了起来:
“刘队,快救我!”
27)
刘凯和熟人握过手,正要转身离开,忽听祝高龙那一声呼喊,他的脑子恍然间一片漆黑,仿佛又回到了当场的战场上,眼看着战友祝高龙在越军的前后包抄之下拼死逃命,更多的越军从各个角度扑上去想活捉这个中国士兵。丝毫也没有犹豫,侦察连特务队队长刘凯飞快的冲上,脚下一个扫荡腿,只听叽哩骨碌惨叫声不绝于耳,这一脚也不知扫倒了多少个人,只看见地面上一堆面孔呲牙咧嘴。那个惹祸精祝高龙从人堆里跳起来,连看也没看刘凯一眼,撒腿向外飞奔,见他竟然临阵脱逃,刘队长勃然大怒,当即要执行军法,拨枪就射,一拨只拨出了部手机,才突然醒过神来,这不是在战场上,是在和平年代的宾馆大厅中。再细看被他扫倒的追赶祝高龙的那几个人,刘凯的脸色一下子变了,掉头疾步向外就走,恰好一个人从外边走进来,刘凯收势不迭,砰的一声将对方倒撞了出去。
刘凯那是何许人物,当年老山前线侦察连特务队的队长,一身的硬功夫,肌肉就象一块生铁,一撞之下,那个人痛叫一声,踉跄后退几步,撞在玻璃门上,还好没把玻璃墙撞碎,不过这也够他受得了,被撞得鼻血狂喷,他捂着鼻子,呆若木鸡的望着他:“刘总,你的力气太大了。”
刘凯看了看这个倒霉的家伙,感觉好象在什么地方见到过,但他脑子正在想着祝高龙趁着夜暮逃走的事情,今天他这个事做得莽撞了,不问情由乱插手,说不定会惹出什么祸来。不过又一想,祝高龙好歹曾经在战场上救过自己的一条命,今天就算还他这个人情了。虽然这样想着,可是到底有些心虚,瞥了眼前这个人一眼,哼了一声,在被他扫倒的一个人爬起来追上来之前,急匆匆走出门上了司机恰好开到门前的轿车上,一溜烟的开走了。轿车开出好远之后,他回头向夜暮中张望了一下,才忽然想起那个被他撞破鼻子的倒霉鬼叫杜景伤,是广州东联的一个财务顾问,这几天老是打电话跟他提远风集团股权置换的事情,这下可好,他把人家的鼻子都给弄破了,印证了资本每一个毛孔带带着鲜血的老话。
狼狈不堪的捂着鼻子,杜景伤眼睁睁看着刘凯走远,还不好出声叫住刘凯,叫住刘总干什么?让他给自己止鼻血吗?这时候专门给广天证券王哲开车的那个丑女孩小邓走过来,手忙脚乱的从挎包里翻找出几张纸巾来,上前帮助杜景伤止血。广天和广东联关系密切,双方各自在对方的公司中掺股,搞资本运作的时候一家打两家牌子,两家资源尽可调用,所以杜景伤在启江和王哲用同一辆公爵王,这次小邓送他来宾馆,是想见过骆子宾之后直接去机场。
杜景伤意外负伤,就没有按时上楼,让房间里的骆子宾等得心神不定。
骆子宾和温蕴早就回到了他的房间里,温蕴跟来是怕他的房间太乱让人家广州东联的客人笑话,所以跟过来帮骆总整理整理。她还真来对了,经过服务员打扫过的房间很整洁的,但是一进房间就嗅到一股熏人做呕的臭味,温蕴捏着鼻子东找西找,才发现这股味道来自于骆子宾的脚上,急忙叫骆子宾把袜子脱下来,用个塑料袋装了扔到洗手间的垃圾桶里,再让骆子宾换上一双雪白的新袜子:“看男人的品味,要看男人穿的袜子,骆总你这样不行啊。”温蕴说。骆子宾涨红着一张老脸,心想秦迪说的是看男人品味要看短裤,不知她们俩谁说的对,也可能都有道理,总之是自己错了。
换过袜子,温蕴再细细一看骆总:“这样不行,你的头发太乱了,过来浴室我替你吹一下。”骆子宾只好跟着她进了洗手间,先把头发弄湿,再让温蕴拿起房间配备的吹风机替他做发型。骆子宾的头发又稀又软,头型偏长,两头带尖,怎么摆弄都好象缺了点威严,温蕴折腾了好久终于泄了气:“先就这么着吧,不知道现在美容院有没有颅骨整型这项服务,要是有就好了。”骆子宾挤挤鼻子,眼睛一直没离开过温蕴的脖颈,一个劲的咽口水。洗手间里空间狭小,温蕴吹风的时候两个人身体挨来蹭去,蹭得骆子宾丑态百出,心想这样应该差不多了吧?有几次好象温蕴有点那么个意思,但他最终没敢动手。
好歹弄出个发型来,出了洗手间,温蕴又替骆子宾佩了条领带,考虑了一下又摘了领带,换了件圆领的休闲服,杜景伤管他叫骆老师,那么就应该象个老师的样子才对。这么折腾下来,早就过了跟杜景伤约好的会面时间,可是杜景伤却没有来,温蕴等得急,骆子宾更是心神不定。
终于,杜景伤带着小邓敲响了房门,温蕴开门,见到杜景伤不禁呆了一下,幸亏她是见过场面的女人,惊讶之色一闪而逝:“杜总来了?骆总正在房间里等你呢。”杜景伤苦笑了一下,走了进来,见到他的模样骆子宾倒是无喜无惊,简单的握了一下手:“请坐。”
杜景伤坐了下来,先整了整衣领。刘凯那一撞害苦了他,突然涌出的鼻血把他雪白的衣领染红了,这家破宾馆居然没有洗衣烘干服务,害得他只好在一楼的公用洗手间把衬衣脱下来,洗干净再穿上,湿漉漉的领子真是说不出来的让他不舒服,可还得装没事儿人的样子,继续与骆子宾谈笑风生:“我对骆总是久仰了,这次居然能够在启江与骆总相逢,真是太让人高兴了,所以无论如何我也要在返回广州之前与骆总见一个面,还希望骆总以后多多照顾。”
骆子宾哈哈大笑了起来:“小杜你真会开玩笑,现在你正值如日中天,说到照顾,我们南江集团还需要杜先生你多多照顾啊,有个什么重组啦,购并啦,买壳啦,对了,也包括做庄什么的,遇到这些事情的时候大家多通通气,寸头调动方面我在公司里多少还能说上几句话,到时候帮你吆喝吆喝,能起多大作用不敢说,但多多少少也会有点助益吧。”
杜景伤急忙点头:“谢谢骆总,有您这句话,咱们双方就能够找一个合作的基础。”骆子宾也点头:“没错,基础有了,双方的信任程度就会加深,这对实质性合作来说很重要。”点题两句废话,骆子宾心里就有了数,这个杜景伤显然不是商谈融资意向来了,那他来找我干什么?还准备再来几句桌面上的废话,温蕴却带着小邓从门外走进来了:“两位老总停一停,不好意思我打扰一下,杜总,你把湿衣服脱下来我替你用吹风机烘干,这么穿在身上会得病的。”杜景伤心知肚明,知道是小邓刚才拉着温蕴出去,说清楚了他们来晚的原因,所以温蕴才会让他烘衣服,这是他求之不得的事情,便尴尬的望了望骆子宾,等小邓向骆子宾解释完,骆子宾哈哈的笑了起来:“没关系,没关系,快点脱下来吧,都不是外人。”杜景伤还有点不好意思,温蕴冒出一句:“真的没关系的,骆总的衣服也都是我给他熨。”一句话,落定了她和骆子宾有着暧昧关系。杜景伤这才当着大家的面脱下衬衣,交给温蕴和小邓,两个女人拿着衣服进了洗手间,用凉衣架把衣服挑起来,拿着吹风机对着衣服吹了起来。
一边吹风,温蕴一边竖着耳朵倾听骆子宾和杜景伤的谈话,还指望听到点运作内幕,也好跟个庄赚一笔什么的。替她拿着衣服架的小邓好象也是这个心思,两人是心照不宣。只听杜景伤开口说道:“骆老师,前些日子在深圳,有个朋友替我引荐了一个人,他现在正搞一种金融产品,名字叫做中国统一指数。”
听他突然改了称呼叫骆老师,骆子宾不能不慎重对待,他嗯了一声,半闭着眼睛听杜景伤继续往下讲:“中国统一指数拟将在文莱上市,国内可以通过在香港恒指建立帐户进行买卖,据我的朋友讲下一步还将推出期指,关于这个问题我同彭立明彭司长谈超过,他的态度很是慎重,我想听一听骆老师你的建议。”
骆子宾半闭着眼睛,慢吞吞的说道:“中国统一指数也好,期指也罢,本质都是对冲性质的理财工具,中国股市是一个单边市场,所承受的压力过重,稍有风吹草动人们就吵着要求政府托市,政府又不是谁家的保姆,哪管得了这么多的事?所以当前最需要的就是建立一个可靠稳妥的对冲机制。彭司长为什么不积极推动这个利大于弊的项目?”
“哦,”杜景伤解释道:“彭司长认为,这两个指数的买卖行为都不是建立在实物的基础上的,是典型的买空卖空,与其说是投资,勿宁说是赌博更恰当些,他担心高层的会对此产生抵触心态。”
“是这样,”骆子宾笑了笑:“这个问题嘛……听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杜景伤大诧,急忙看了看手腕上的金表:“讲故事?”他百忙中抽出时间来拜访骆子宾,是因为有重要的事情,可是骆子宾居然要跟他讲故事,有没有搞错?
“没错。”骆子宾加重语气,重复道:“讲故事!”
28)
“我要给你讲的故事,是ST品东酒业证券部经理陈健遇到的事情。”骆子宾好象不知道他和杜景伤只有短暂的会唔时间,慢条斯理的讲了起来:
“……也就是半年前的时候吧,陈健请了内地一家企业的老总来启江吃河豚肉,还请了远风集团的刘凯和孙长征做陪。这个河豚肉可不是那么容易吃到嘴的,世界上有名的美味,但是有剧毒,厨师必须小心的将毒腺剥离出去,稍有不慎,就会要了人命,中国有句古话:冒死吃河豚,说的就是这个意思了。所以国家对食用河豚是严格控制的,国内只有几家宾馆获得经营许可。那个内地老板胆子小,不敢下筷子,陈健就说,绝对没事,你看我吃给你看,说完他挟起一块肉,放到嘴里吃完,还没等咽下去,突然就翻了白眼,倒在地上不停的抽搐起来,吓得内地老板连声惊叫,孙长征吓慌了神,急忙跳起来要去叫饭店的老板,还是刘凯这人有主意,说叫老板怕来不及了,眼下救人要紧,怎么救呢?听说河豚中毒只有大粪才能解,刘凯就让孙长征快点去弄点大粪去,孙长征办事就是快,去洗手间没两分钟就弄来大粪,掰开陈健的嘴灌下去,这一招还真有效,陈健慢慢的醒过来了,终于脱离了危险。然后,大家又吃起快凉了的河豚肉来。”
骆子宾的声音突然压得极低:“小杜你猜一猜,陈健刚刚脱离了危险,怎么刘凯他们又吃起了河豚肉?难道他们就不怕死吗?”
“是啊,”杜景伤听直了眼,重复道:“难道他们就不怕死吗?”然后他摸了摸鼻子,心想,刘凯肯定没被河豚毒死,这一点他破了鼻子就是见证,那么他们怎么会没有被毒死呢?正想不通这其中的关节,温蕴耐不住了,从洗手间探出头来:“我知道,我知道,我猜到了。”杜景伤急忙转向她:“是怎么回事?”温蕴认真的分析道:“刘凯和孙长征他们没有被毒死的理由很简单,因为他们服了解药。”杜景伤诧异的望了望骆子宾,见骆子宾强弊着笑的模样,知道温蕴没有猜对,小邓却懵懵懂懂的问了一句:“解药?他们从哪儿弄的解药啊?”温蕴大声道:“骆总不是早就告诉了你吗,解药就是大粪!骆总,我猜得对不对?”
骆子宾缩了缩脖子:“小温,你继续往下猜。”
温蕴道:“他们是先吃了大粪……不不不”感觉这事好象不是刘凯孙长征之辈所可能干出来的,她又改了口:“他们先吃河豚肉,等中了毒再吃大粪解毒,这一回应该没错了吧?”说完之后再仔细想想,好象也不对,情急之下索性撒起娇了:“骆总,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快一点说嘛,都快要急死人家了。”
被温蕴这么含娇带嗔的一弄,骆子宾全身的骨头顿时轻了二两,再也顾不上卖弄玄虚,缓声解释道:“实际情况上,河豚肉中的毒腺已经全部剥除了,吃多少也不会中毒。”
温蕴呆了一呆:“那,陈健怎么就中了毒呢?”
骆子宾道:“陈健并非是中毒,而是他患有癫痫病,也就是抽疯了,突然之间发作了。”在杜景伤的哈哈大笑声中,他突地提高了声音:“资本市场本身是无害的,买空卖空也不见得就是一无是处,市场的缺陷不能成为我们拒绝完美市场的理由。以为拒绝市场的完善就能保证市场的良性运作,这同拿大粪治疗癫痫的逻辑有什么不同?一个健全的资本市场不可能少了对冲机制,就以为害东南亚的索罗斯来说,他的对冲基金就是桩功德无量的善事,它在很大程度上保证了股东在投机过程中的利益。小杜,你说的这两个项目都很不错,一定要坚持搞下去,搞出名堂来!”
杜景伤诺诺点头,有点为难的看了看小邓,小邓很想继续再听故事,可是时间确实不早了,只好开口说道:“杜总,快到九点半了,再迟会误了航班的。”杜景伤急忙站起来,伸直手臂让小邓和温蕴替他把吹风机吹干的衬衫穿上:“骆老师,我有一个请求,你务必答应我。”骆子宾警惕的抬了一下眼皮:“什么要求,你尽管说好了。”杜景伤呵呵笑道:“我正在为证监会起草一份报告,您刚才讲的那个故事……”骆子宾心里骂了一句:王八蛋,你上一次偷了我的我还没说你呢,这一会又跟我来这一手!表情却很是欣然的大笑起来:“没问题没问题,这个故事就归你所有了,另外你还需要哪方面的资料,尽管开口好了。”杜景伤果然不客气,开口便向骆子宾提出一大堆资料,骆子宾一口答应,还叫温蕴拿支笔记下来,双方都煞介其事的装做真有那么一回事,然后杜景伤就准备告辞。
走出门,杜景伤回头和骆子宾握手,两只手握在一起,似乎双方都有所期待,居然迟迟不肯松开。好一会杜景伤才讪讪的松开手,说了句:“骆老师,在资本运作方面,您的理论研究是我最佩服的,以后说不定哪一天,我遇到困难,还希望骆老师能够能够指导我。”这句毫无实际意义的话使骆子宾说不出的失望,只好礼节性的应付了一句:“这个你尽管放心好了,不管任何时候,只要我骆子宾能够说上话的地方,你尽管开口。”然后他扭头对温蕴吩咐道:“小温,替我送一下杜先生。”温蕴的精明果然没有令骆子宾失望,没有套出杜景伤一句要紧的话来,今晚岂能就这么罢休?这个女人学着小姑娘把脚一跺:“骆总,要我说干脆你也跟我们出去走走,天天一个人弊在房间里干什么?”骆子宾假装犹豫了一下:“这个……你替我送不也一样吗。”温蕴一把拖住他:“我送怎么能和骆总你送一样呢?你们两人说的话我都听不懂,会让人家杜总笑话的。”
杜景伤也只好哈哈一笑:“这个怎么好意思麻烦骆总,”再看看表:“真不好意思了。”几个人脚步匆匆直奔楼梯,出了宾馆后温蕴怕小邓将这两个人抢走,干脆毫不避嫌的一手挽一个:“上我的车上我的车,骆总已经习惯坐我的车了。”眼看着她把骆子宾和杜景伤全拉进她的车里,小邓干瞪眼没办法,只好赌着气开着那辆公爵王跟在后面,两辆车直奔机场而去。
上了车,骆子宾和杜景伤却突然找不到话题了,两个人一声不响的坐着,温蕴心里急,却也不敢乱说话,终于到了机场,看着杜景伤换了登机牌,快到安检的时候,却突然遇到了孙雪英,她是专诚赶来机场为杜景伤送行的,孙雪英和广州东联有着秘密的合作关系,对于这件事南江集团总部的一次会议上曾经由骆子宾分析出来,而白天他和孙雪英同桌坐了许久,也没有看出端倪,直到这一步才证实了。
杜景伤过去和孙雪英握手,正说着话,忽然扭头对骆子宾说了一句:“骆总,红黄蓝的姜平姜董事长,也是一个挺有意思的人。”骆子宾点点头,唔了一声,好象谁也没介意这随随便便的一句话。
杜景伤飞走了,小邓、孙雪英、温蕴三个女人相互打了个招呼,各自上了各自的车,返回市区了。把骆子宾送到宾馆门前,一路上始终未说过一句话的温蕴开口了:“骆总,到了,我还用上去吗?”
骆子宾一路上一声不吭,就是想怎么再让她回自己房间去,所以早想好了一句在这个时候说的话:“你上来一下,上来一下我有点事跟你说一下。”温蕴打了个哈欠,好不情愿的跟着骆子宾下了车上楼,进了房间。骆子宾摊开一张纸:“小温,你给我说一下,今天白天在海上风时,杜景伤他们那个雅间里,都有些什么人,他们是怎么一个顺序坐着的。”温蕴呆了一呆:“骆总,你问这个干什么?”骆子宾说:“你别管,我有用就是了。”温蕴在纸上画了好半天,总是想不起来那一屋子人都是谁,伤透了脑筋才画了个禁不住推敲的大概。然后骆子宾收起那张纸,随口说了句:“你先洗个澡,我给曲凤城打个电话。”说完,他假装拿起手机拨号,心里却极度紧张的等待着温蕴的反应,说不定这个女人会不高兴的。
可是温蕴被他这么一番折腾,早已是筋疲力尽,居然没什么表示,径直进了浴室。骆子宾心花怒放,这才拨通曲凤城的电话:“曲总吗?我是骆子宾,跟你说个事,想请曲总注意一个名叫红黄蓝的公司,这家公司的董事长姓姜,叫姜平,我估计家公司有八成的可能正在与黄海渔场接触……我没说错,就是黄海鱼场,消息可靠不可靠?没有消息,曲总你先听一听我的分析……”这时候温蕴突然从浴室里探出头来:“黄海渔场?”骆子宾面有愠怒之色,不耐烦的向她摆摆手,温蕴的头又缩了回去,骆子宾继续对着手机讲道:“没错……黄海渔场的盘子是太大……但是……别别,你别挂了呀。”他无可奈何的看了看手机,摊了一下手,算了,他骆子宾已经尽了自己的力了,曲凤城爱听不听吧。
温蕴洗过了澡出来了,她一屁股坐在床上,对骆子宾说:“睡吧。”骆子宾也说了句:“睡吧。”然后站起来向温蕴走了过去。
29)
一番折腾过后,骆子宾疲惫不堪,迷迷糊糊刚要睡过去,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温蕴好不乐意的嘟哝了一句:“谁呀,这么讨厌!”翻了个身,接着再睡,骆子宾急忙抓起手机:“喂?”没有回答,信号已经中断了,他带有几分恼火的把手机放下,正想再哄着温蕴再来一次,手机又响了起来,细看显示屏,居然是一串0,骆子宾吓了一跳:别是国外打进来的吧?可是再接,依然没有信号。就这样,手机莫名其妙的响了七、八次,吵得温蕴睡不成,不胜其烦,心情遭到了不可修复的破坏,坐起来说道:“我回去了,你这床太小了,两个人挤不下。”
该办的事都办了,骆子宾对于温蕴的离开也没什么意见,看着她在地上捡扔落的衣物,他又试着接了一下,这一次突然通了,意想不到的竟是池立秋的声音:“老骆,是不是老骆?”骆子宾哼哼了两声,脸色突然变了,拿着手机嗯嗯半晌,突然跳起来飞快的穿上衣服:“快快,你知道豁口庙在什么地方吗?”温蕴很奇怪的回答了一句:“知道啊,你打听这个地方干什么?”骆子宾心神不定的说了一句:“你别管了,麻烦你送我一下,我得马上去那儿有点事。”
三十分钟后,骆子宾在启江豁口庙处下了车,正东张西望不知道往什么地方走,忽然看到一个成江晚报的一个记者正站在公共汽车站冲他招手,他顾不上跟温蕴告别,三步并做两步跑了过去。那名记者带他从后门进了一家医院,来到了一间外表象是车库的建筑物前,池立秋和两个警官正愁眉不展的站的门前,见骆子宾走过来,池立秋急忙转身打开车库的门:“老骆,你来了,别害怕,过来看一看到底是不是她。”
骆子宾惊心不定的走上前,两个警官很是警觉的看着他,他走路的姿式变得僵硬起来,终于走到门前,探头向里一看,不禁闭上了眼睛。
里边真的是一座车库,很空旷的空间,近门处放着几块木板搭在砖头上架起来的床,床上躺着一个女人,不,不是一个女人,而是一具女尸。女人与女尸是有着本质区别的。前者是美、活力与激情的表怔,而后者,却是恐怖的象征,尤其是这个女人的脸部已经溃烂的情形下,这种恐怖所引发的人们心灵的战栗就更为强烈。骆子宾从来没有想过一个漂亮的女人死了之后竟然会变得如此恐怖,一张失去活力的脸,一张僵硬麻木的脸,一张透着阴森森的地狱气息的脸!
“是不是她?”警官走过来,看了看面如死灰的骆子宾:“她的银行卡和现金都不见了,只剩下了一张身份证。”骆子宾想说什么,却没有一点力气,池立秋在一边叹息道:“你说这事邪门不邪门?她好端端的一个人去江堤干什么呢?”骆子宾想说话,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还想再仔细的看一看尸体,再认真的辨认一下,但是又实在没有这个勇气。
骆子宾一点也没有怀疑这具尸体是秦迪,如果不是,池立秋大半夜的把他叫出来干什么?这时候过来几个戴口罩的人把尸体抬了出去,骆子宾则无力的摆手,谢绝了池立秋邀请他上车的建议。他脚步踉跄的向前走着,走到一丛修剪得参差不齐的树墙下突然一跤跌倒。再扶着墙站起来,只觉得嗓子眼腥咸,胸口那一阵积淤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不敢停留,扶着墙急步走着,刚走到路灯下想打辆出租,喉咙间一阵腥痒,哇的一声喷出一口殷红的鲜血,鲜血喷溅惨在淡路灯照耀下的石阶上,点点滴滴,猩红刺目。那种乏力的感觉再度袭来,他无力的坐倒,咬破嘴唇,从喉咙中说出四个字:
“远风科技”。
这就要怪秦迪她自己了,去年时有一个东方证券报社的记者跑来启江质询远风集团的年报披露问题,结果他的人被凶徒在闹市区追杀,身中数刀,手腕脚裸处的筋肉肌健全部被砍断。前车不远,血迹未消,秦迪竟然重蹈覆辙。她以自己的美貌风情做为通行证,遭遇到的却是冷血的残杀,这,就是资本世界的游戏规则。
失足跌在自己刚刚吐出来的鲜血中,骆子宾失声而绝望的啜泣起来。
他真的没有想到生命奔放追情逐欲的秦迪居然会这样悄无声息的死去了,太突然了。更没有想到的是这个物质女人的死竟然会引发他如此的伤恸,没有任何证据表明他和秦迪之间存在着爱情的因素,他们不过是各取所需,不过是一场暧昧的通奸,缺乏道德因素的支持而流于下贱。直到现在他才知道这个女人在他生命中所占据的位置是多么的重要,也许终其一生他也无法原谅自己,当秦迪在死亡袭来之前苦苦呼唤他的时候,他却象最低贱的动物一样不停的换着异性进行交配活动,他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厌腻了这个女人,现在他才知道不是,他从来没有忘记过她,是她那双手,把他从沉沦与自暴自弃之中解救了出来,如果不是她用性爱滋润着骆子宾的生命,他骆子宾注定一事无成,这是一个何等高尚的女性,她用自己的身体培植起一个失败男人的自信心,却在这个男人即将获得成功的尊荣之时悄然离去了。生命中总有些东西会让人潸然泣下,这些注定永恒的事物是阳光下最烂灿的景致,但是他骆子宾,却是在阴暗的欲念中汲取了养份而成长起来,一个美丽的女人用自己对生命本质的追求铸成了他卑微生命里程中的一道分界线,在这道界线面前骆子宾感受到了撕心裂肺般的巨创。
骆子宾从未感受到过这样一种撕心裂肺般的巨痛,仿佛支撑自己的一种力量被人残忍的抽掉了,他决不会否认自己在内心中并不喜欢这个曾经有过婚史的女人,尤其是在他们未曾有过许诺之前她就轻率的委身于他,这更让他骆子宾从内心里不喜欢。但正是基于这点,他体验到的伤恸才会如此强烈,令他当场口吐鲜血。再也没有象秦迪这样追求感官快感与刺激的女人更能影响一个男人的生命历程了,她们的张扬与夺奔放表征着生命的一种本质力量,正是这种力量激励着骆子宾不甘平庸。源自于本体的伤哀令骆子宾感受到无尽的绝望,此时唯有痛哭,他一定要痛哭出来才能够释放出心中的伤郁。
用力撕扯着自己的胸膛,骆子宾跪伏于地,发出了一声骇人的嚎淘之声,刹那间,极远的天边仿佛感受到这个男人那难以言齿的绝望悲恸,一道令人心悸的闪电划破天空,滚滚的惊雷湮灭了整个世界。他在雨中狂奔出去,凭任倾盆的雨水浇在他的身上,从这一夜里,他的生命中阳光就已永远失去了,除非燃烧他自己,否则他无以赎补自己的恶行。
雨水落在脸上,遮掩了骆子宾的伤恸,他的泪流得更是无可竭止,他开始思考秦迪死亡幕后的缘由,秦迪是一个精明的、世俗的女人,她绝不会有意的去刺探什么人的私隐,如果她这样做了的话,那也是出于利益的考量,她不是正义的卫士,对维护公众利益缺乏兴趣,比他骆子宾更理智更清醒更能够把握住关键要素,也正是这样一个原因骆子宾被清除出局而她秦迪却在报社继续受到重用。如果她无意中刺伤了什么人的话,她会有巧妙的办法予以弥补,很难想象会有人对这样一个女人下毒手。但事实俱在,他已经亲眼看到了一具女尸。
突然之间他的手机响了起来,骆子宾的手抬了一下,又无力的垂下,伤恸已经抽干了他全身的力气,但是,他不能够让任何人知道他内心中的悲哀,只是因为他是一个男人。
他拿起手机,清了清嗓子:“喂,”手机里响起一个声音:“喂喂,老骆你在哪儿?你怎么不在房间里?”听声音象是祝高龙,骆子宾正在想怎么回答,那边却突然挂掉了。他把拿到耳边的手机放下,忽然觉得眼前一片金光,耳膜中回荡着一声声巨响,他用手遮住脸,仔细一看,原来他心神大乱走到了马路正中,一辆富康轿车正用大灯照着他,冲他用力的鸣笛。
骆子宾神情呆滞的望着车,好一会儿才突然醒悟过来,他蹒跚着挪开,看着那辆车擦身而过,车轮溅起的泥溅崩了他满身满脸。
30)
这辆车里的司机,竟然是已经熟得不能再熟的孙雪英,她看着骆子宾只觉得眼花:这个人怎么跟南江集团的骆子宾长得一模一样?不可能吧,现在骆子宾和温蕴已经回宾馆了,温蕴居然连骆子宾这种没品味的男人也要,真是有点饥不择食了。心里这样想着,她又用力的按了按喇叭,以防前面再有人横穿马路,她这可是有急事啊。
孙雪英的急事,就是绑在后排座位的秦迪。
秦迪双手双脚都被反绑着,木桩一样杵在后排座位上,当轿车大声鸣笛的时候,她突然发现了站在车前的骆子宾,霎时间她眨眨眼睛,万难置信的再仔细看一看,一点没错,就是骆子宾那个混蛋,就算是烧成了灰她也能认出他来。他终于赶来了,赶来救他了,秦迪激动的用力挣扎起来。
孙雪英听到身后的声音,急忙回头拿一支外型极象唇膏的金属管状物对准秦迪一喷,管状物中喷出一股雾气,秦迪翻了翻眼皮,又昏了过去。
这支奇妙的喷管,是杜景伤从国外给孙雪英带回来的礼物,名字叫女性防暴笔。管内的麻醉气体威力强大,被喷到脸上人就会立即失去知觉,是欧美职场女性随身携带的自卫利器。孙雪英刚刚收到这份礼物时不知道是什么,拿过来随手按了一下钮键,结果被一股甜香的雾气喷到脸上,昏睡了长达三个小时。醒来之后又沮丧又开心,从此这支笔不离手,万一有人觊觎她的财产和美貌,也好用来保护自己。就连她自己都没有想到,这支笔第一次派上用场时不是制止犯罪,而是实施犯罪,这让孙雪英心里说不出的气苦。
在林秋敬家的楼下,她就是用这支笔麻醉了秦迪,然后将秦迪带上车,径直开到了自己家里,怕秦迪醒过来逃掉去报案,她先把昏迷之中的秦迪捆起来,然后驱车赶往机场为杜景伤送行,再回来时觉得把秦迪放在家里不安全,想来想去忽然想到了一个地方,把秦迪藏在那里最安全,于是她立即行动,不料想半路上竟然遇到了骆子宾,但这件事对她的影响不大,很快就忘掉了。
孙雪英要去的地方,就是豁口庙近郊的一幢宅子,这里原本居住着孙雪英的一个朋友,后来因为经济上的问题,此人匆匆逃出了国,流露异乡,亡命天涯,这幢宅子从此无人问津。这幢宅子很是气派,有高高的围墙,墙顶端镶嵌着防止窃贼爬入的碎玻璃片,还拉着电网,院子里养着一只愁眉不展的藏獒。
这只藏獒原本日子过得快乐轻闲,每天散步吃喝,吓唬小孩,很威风且惬意的生活,可是自从它的主人突然离开了之后,藏獒非常伤心,从此不吃不喝,不拉不撒,形似泥偶,呆若木狗,眼看就要奄奄一息,饿毙丧命。孙雪英心疼这只忠犬,不惜天天来到这里喂食。最初几天,无论孙雪英怎么表示友善,带来多么精美的食物,藏獒都不为所动,不仅是不吃不喝,甚至连院门都不允许孙雪英踏入一步。
孙雪英被逼无奈,就用了个笨法子,想办法与宅子的主人联系上,给藏獒的主人打手机,然后让藏敖的主人通过手机与犬对话,这一招果然奏效,藏獒听到手机中传出主人的声音,激动得一口咬烂了手机。它这样做大概是以为主人被关进手机里去了,想把主人解救出来。孙雪英不泄气,再换一部手机,藏獒一连咬烂了五部手机之后,终于承认了现实,开始接受主人通过手机向它传达命令的全新沟通方式,吃起东西来。
时间久了,藏獒开始认同了孙雪英的接管,但是它忠心的毛病又犯了,不见到孙雪英宁肯一天不进食,就这么可怜巴巴的趴在紧锁的门内等待着,所以孙雪英无论多么重要的事也不敢离开启江,一定要每天定时来喂。可是今天忙了整整一天,件件事情都是那么的凌乱复杂没有头绪,没办法的情况下只好让藏獒挨饿了。现在需要处理秦迪这个严重的问题,她突然想到了忠心的藏獒,这岂不是一个完美的看守吗?于是她立即挟持着秦迪来到了这里。
打开门,体型庞大到了骇人程度的藏獒发出了兴奋的咆吼声,它奔到孙雪英的车前,呜咽呜咽的叫着,孙雪英下车先拍拍藏獒的脑袋,藏獒身高八十公分,体重超过四十公斤,孙雪英不需要蹲身就能够拍到藏獒的脑袋:“阿茂,”这是藏獒的名字,老土老土,孙雪英本来有心给它另起一个与时俱进的新名字,奈何藏獒就认准了阿茂这两个字,孙雪英也只好这么叫:“阿茂,对不起今天忙了一天,你是不是又不肯吃东西?”走过去一看,果然,阿茂这一天非担食物不肯吃,就连水都没喝一口,孙雪英又心疼又气愤:“阿茂你都多大了还这么犟,老是不吃不喝怎么行。”换过食物清水后,阿茂这才委屈的摇着尾吧,吃喝了起来,一边吃喝还一边不时的抬头看看孙雪英,生怕孙雪英立即上车离开。
终于等阿茂吃饱喝足,孙雪英拖起仍然处于昏迷状态中的秦迪,向楼里走去,小楼同林秋敬的TOWN—HOUSE 一样,也是三层,一楼是主厅,二楼是卧室和小客厅,三楼就随主人的意布置了。孙雪英把秦迪拖到二楼客厅的沙发上,先把秦迪手脚上的绳子解开,再把电话拿走:“阿茂,你听着,从现在开始你就守在这里,不要让她走开。”藏獒也不知听懂听不懂,先看了看孙雪英,然后坐在秦迪面前,又回头看看孙雪英。孙雪英夸道:“没错,就是这样,阿茂你真聪明。”阿茂听到夸奖,高兴的摇了摇尾巴,雕塑一样盯着秦迪一动不动了。
孙雪英走到卧室,先冲了个澡,换了件干净的睡衣往床上一躺,呼呼睡过去了,睡梦中听到一声尖叫,急忙跳起来走出卧房一看,秦迪正倦缩在沙发,恐惧的目光看着藏獒,见到孙雪英,先喊了一声救命,突然又闭了嘴。她终于认出了孙雪英,就是这个女人与林秋敬同床共枕一丘之貉,落到这个女人手里,与在林秋敬手里没什么分别。
孙雪英却不是那么想,她走过去先拍拍了阿藏的头,然后对秦迪说道:“你不要怕,我不是坏人,你叫什么名字?”
秦迪心惊胆战的看着阿茂:“你先把这只怪物弄走,我就告诉你。”阿茂虽然是条狗,却聪明得很,听秦迪说话就知道对它不友善,顿时不高兴的低吼了一声。孙雪英急忙安慰道:“你别担心,只要你不乱动,阿茂是不会为难你的。”虽然秦迪害怕她,其实她也同样的害怕秦迪,有阿茂在身边壮胆,她的胆气才稍微壮一点:“你能不能跟我说一下,你和林秋敬,到底是什么关系?”
秦迪的眼珠滴溜溜的转动着,琢磨着逃走的主意:“我跟林秋敬一点关系也没有,他是收了别人的钱,才绑架我的。”
“不会吧?”孙雪英却不肯相信:“林秋敬不缺钱,怎么会为了点钱干这种事?”
“他不缺钱?”秦迪冷笑:“我还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不缺钱的男人,不缺钱是相对的,缺钱是绝对的。”
孙雪英默然半晌,她无法反驳秦迪的观点,又问道:“他是什么时候绑架你的?”
秦迪眼珠转了转,知道这个女人问这句话的意思,心里顿时有了主意:“好几天了,我逃了几次又都被他追了回来,刚开始时他还挺规矩的,昨天突然象变了一个人似的,要不是你恰好过去,可能我就被他欺负了。”
孙雪英的身体猛的震颤了一下,女人,无论多么洞察人性的女人,也无法容忍男人的背叛,尽管男人在本质上就是不忠的。她沉默了好长时间,才说道:“林秋敬这么做,肯定有着他的苦衷,绝不会是象你所说的那样只为了钱,我想放了你,可是在此之前你一定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秦迪紧张起来,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孙雪英。
“我放你回家,再给你一定的补偿。”孙雪英垂下头,她的心在流血,每说出一个字几乎都要用尽她全身的力气,也许她不应该这样做,可仅仅因为她是一个女人,女人在行为上可以背叛,但在本质上是忠贞的,她们终其一生都会忠于自己内心情感,其忠贞程度一如眼前这只藏獒。女人可以舍弃整个世界,却永远也无法割舍去情感,没有了情感,女人也就失去了生存的意义。
“我放你走,只要你答应我不去报案。”孙雪英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