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序(2)

关于三月七到底是个什么物种,“博学多识”的丹恒老师曾亲切地表示,在他已知的二十多个长生种族中,没一个像她一样的。

在很久很久之前,在丹恒刚刚踏上列车的时候,在丹恒与这位神秘少女第一次相遇的时候,她就缠着自己问过这个问题。

那时的丹恒答不上来。

现在的丹恒仍旧一样。

总之,“来历不明”的冰封少女在当时同样“来历不明”的丹恒登上星穹列车之后,也毅然决然“英雄不问出处”似的,选择了作为一名无名客漂泊四方。

再然后,一位来历更加“离奇”的女孩因为一些你知我知大家都知的“星核猎手强制剧本爱”和伟大的黑塔空间站实验,载着一枚被称作“万界之癌”的危险之物星核踏上了开拓之旅。

怎么说呢......

星穹列车如今的领航员姬子小姐,她的身世同样令人浮想联翩,所以......

或许这就是这一代星穹列车无名客的特色吧,或许这就是阿基维利的意志吧,身上不带点随时爆炸的“惊喜”,不带点意想不到的“案底”,亦或者是来历太过于明确的人,他们可能还不收呢。

当然,这只是一句玩笑话,星穹列车也不是问题人收容所,事实上,只要心存开拓,星穹列车大抵会包容所有怀揣梦想的无名客。

当然,比起探究千年不化的坚冰里为什么会长出美少女以及这美少女到底算该算个什么东西,亦或是绝大部分人“试试就该逝世”的把星核塞进身体里然后成精,丹恒的种族,相对来讲还是正常了许多。

是的,丹恒是一位来自仙舟的持明。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持明因为种族特性,或许人口数量并不算多,但身为不朽的后代,身为高贵的“龙裔”,他们宇宙知名度很广。

当然,或许他的种族正常,但他的人生经历......也并不正常。

他确实是龙。

如果他愿意,他也可以是一只头上带犄角身后长尾巴的龙。

说得再确切一点,他是一只当过龙尊的龙。

当然,他也是一只出生起就在仙舟蹲大牢的龙。

可能也是仙舟第一个蹲大牢的龙尊。

这位曾经的“龙尊大人”,在仙舟罗浮度过了万世轮回,当了万年龙尊,终于在某一世仿佛吃得太饱了一般顿悟了龙生的意义,带着自己的好兄弟“大龙徒手捏更大的龙”然后把自己的“家”炸了。

以上,有野史,有谣传,或许还带点虚构史学家的艺术加工,总之,没人确切地知道龙尊大人为何那样,只知他最后心甘情愿地坐牢去了。

那一世的他,他人生尽头的心境,或许再无人知晓。

转世以后的丹恒,没有再重拾“三......不,n年之期已到,恭迎龙王归位”的剧本,来点“上一世,我家破人亡不得好死”、“这一世,我要向龙师夺回属于我的一切”的戏码,而是坦坦荡荡地选择了“自今日起,我自愿辞去龙尊一职”,不留片叶地离开故土。

最后......去寻找他内心深处“真切的渴望”。

“我内心深处真切的渴望......”

不知道为什么,丹恒忽然想起了他重返仙舟解除流放令之后,又再一次准备离开的那一天。

那一天,丹恒在鳞渊境望向自己的雕像,像他曾经数千数百次那样,像他在梦里望着那些一模一样的脸一般,思绪百转千回。

如果什么都没有发生,他是不是更愿意留在仙舟呢。

如果什么都没有发生,那身为“饮月”的功绩,他是否也会坦然接受呢。

如果什么都没有发生......他是否永远与列车无缘,永远无法看见......

永远也无法看见......

不知道为什么,丹恒忽然不太想去思考这种可能性,他对现状很满意,甚至在期盼一个新的“永远”。

可当他这么想的时候,就知道这个“愿望”无法实现了。

就像他和这些“龙尊”们之间的羁绊,剪不断,甩不开,如影随形,是刻在骨子里的烙印,是一辈子的枷锁。

他也将因此永远无法彻彻底底地作为“丹恒”活着。

而后,他忽然听见熟悉的声音从身边传来。

三月七:“啊!丹恒,这是你的雕像吗?”

星:“啊!好大的雕像!等我声名远扬之后,我也要给自己造一个,阿七,你说匹诺康尼风气如何,会有人愿意给我造雕像吗?我能有机会吗?”

三月七垂下眼皮,不屑地回应:“你就省省吧!人家又不是钱太多了花不完,不要擅自期待这么遥远且不切实际的事情啊!”

听到三月七这个反应,星明显有些不服气,对于自己有没有雕像这件事,她一直有点迷之自信,而后,她拐了个弯站在丹恒身后,从他肩膀后探出头来,与丹恒“统一战线”,最后看向对面的三月七:

“那怎么不来问问我们神奇的丹恒老师呢?丹恒,你说,我有没有可能在匹诺康尼收获一个属于我自己的雕像?”

“如果你说‘有’,我一定竭尽全力帮你在我雕像旁边再造一个你的雕像,怎么样,很划算吧!”

三月七:“???”

三月七:“你说的都是些什么话呀,丹恒才不是贪慕这些东西的人,才不会被你这三言两语而蛊惑呢!”

星:“丹恒不说话,那就是默认了吧......小青龙雕像计划2.0,启动!”

三月七:“这根本就是你一厢情愿吧!等等,你这水根本没有端平啊?我的呢?你不打算把我的雕像也建在你旁边吗?”

星:“......你刚才不是说,不觉得我会有雕像吗?”

三月七:“可是丹恒在这儿已经有一个雕像了吧?我还一个都没有呢!”

说到这里,星忽然拍了拍丹恒的肩膀,表达了一下这个临时但深厚(单方面自称)的“结盟友谊”,然后指着龙尊雕像喊道:“瞧你这话说的,你指着那雕像叫声丹恒,那雕像会搭理你吗?是吧丹恒!”

三月七:“???”

三月七:“不对吧!这么大块石头要有了回应那才吓人吧!你是不是真觉得我傻不拉几的?”

语毕,和星吵得不可开交的三月七抬起脚就扬言要给她一个教训,星拽着丹恒外套的衣摆猛得向旁边一窜,带着丹恒猝不及防地朝侧边歪了一下,两个人就这样围着丹恒转起了圈。

这样一些幼稚的,无意义的,甚至上下文连起来都没什么逻辑的对话,就这样在安静的鳞渊境内回荡。

丹恒应该是很厌烦这些无厘头的吵吵嚷嚷,他的表情也顺着自己的这个想法露出一个无奈的笑。

但他的内心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与安宁,是可以放空大脑的温暖与安宁,让他可以短暂忘记一切是非的......温暖与安宁。

以及,即便是在这种氛围下,即便他如何沉默,也可以随时被她们记起的感觉,被作为“丹恒”想起的感觉。

她们仿佛永远不会让自己落单。

就像现在这样,在话题进行到某一处然后停顿之时,星忽然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提醒他注意到自己,然后有意无意地笑了起来。

“嗯......虽然长得挺像,可这个雕像确实不是丹恒吧?”

星将双手背在身后,转身正对着丹恒,又背对着夕阳西下的鳞渊境,微微倾斜了身体,露出一个独属于她的标准的微笑。

然后,一字一句毫无顾忌地说出自己的念想:

“我要建的雕像啊,一定是只属于你的,会刻上‘丹恒’的名字的雕像。”

“往后所有的人经过这尊雕像的时候,看到丹恒的脸的时候,都能想起来,这是丹恒,是不忘初心的前持明龙尊,是星穹列车最可靠的无名客,是在匹诺康尼青史留名的大英雄——伟大的银河球棒侠的......的......”

说到这里,星忽然间卡壳了。

是什么呢?

她的同伴?旅友?

或者应该说是挚友,亦或者是......

人生中最重要的人?

星觉得这几个说法都没错,一时间不知道说哪个比较好,又觉得说哪个都比不上自己对丹恒的重视,于是她犹豫了一下,继续说道:

“嗯......暂时没想好,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样,不仅我们的□□可以一起旅行,我们的雕像也能永远在一起了!”

这是丹恒。

是不忘初心的前持明龙尊。

是星穹列车最可靠的无名客。

这每一句话,都像是一个巨大的锤子,一点一点将身体里凝固的沙砾击碎,露出里面晶莹剔透像宝石般光洁的内心,上面是令人动容的名为情感的东西,被小心翼翼地捧至眼前。

对于星来说,她大概可能真的觉得有个雕像很酷吧。

但对于丹恒来说,拥有一尊雕像实在是可有可无的事情。

只是,他看着星那一张真诚的笑脸之时,仿佛积淀在心中的某种理想被点燃。

在他平静如水的人生里,第一次感受到这种,仿佛身体充盈着温暖的感觉,一时间浑身凝固,周遭黯淡,忘却天地一般,唯有那一颗跳动着的鲜活的内心,告诉你一切都是真实的。

人生或许不会给他重来一次的机会,或许没有虚无缥缈的“如果”。

至少现在,他是丹恒,他拥有的,是一生仅有一次的......令他感到珍贵的情感,令他心生向往的“真切的渴望”,令他可以作为“丹恒”活着。

那一天,鳞渊境的上空比其他时候的要更蓝一些,地面潮湿,海浪沉默,空气寂静。

那一天,我看见了她,她也看见了我。

那一天,我看着她,她也看着我。

“对了,是不是还得考虑一下姬子姐姐和杨叔?”

“嗯,还有列车长......或许它也需要一尊雕像。”

“......”

嗯......话说真的要这么早就考虑给所有人建雕像的事情吗?

是不是有点早了?毕竟我们的旅程才刚刚开始。

真的不过问一下匹诺康尼的人的意见?这能被同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