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的对策其实很简单,皇上马上会同两府三司会商,拟决定下严旨勒令一个月内,家有屯粮的超过五千石以上的商户及士族之家主动将粮食按照官价上缴官仓,逾期不缴者将会同有司检查拿办,此时须得用重典强压,否则将不会有好的效果。”
苏锦大皱眉头,问道:“还有么?”
晏殊道:“责令地方官吏首脑亲自督办此事,协同三司及粮务专使对巨商大贾之家进行突击察仓,对于逾期不遵朝廷旨意者重罚严惩,彻底打击囤积居奇之风。”
苏锦道:“这还不是跟前面一样么?”
晏殊道:“怎么?这还不够?”
苏锦脸色难看之极,淡淡的道:“恕在下直言,这种搞法能搞出名堂来才怪了,不排除有胆小的会将家中存粮交出来,不过怕是收效甚微啊。”
赵祯道:“天圣二年权三司使公事范雍曾亦上书言及此事,那一年朕也曾下诏如此作为,囤积之风立止,这个办法是起过作用的,此番不过是拿来再用罢了,苏锦难道以为这个办法不行么?”
苏锦道:“皇上,天圣二年的事情草民不清楚,据我所知皇上即位以来曾数次针对囤积之事进行过整治,草民看过三司记录,怕是不下四次之多,但为何屡禁不止,越禁止越拿办越是猖獗不息了呢?这是何故?不知皇上想过没有。”
赵祯思索道:“国家多难,水涝旱灾不断怕是一大原因,若我大宋遍地良田风调雨顺,这些事不禁也自绝。”
苏锦道:“皇上说的有理,灾荒频发这是诱因,但商人逐利,官商勾结乃是此事的关键,草民以为粮事如战事,也讲究天时地利人和,灾荒乃是天时,天时不可变,而地利则是治理,磨刀不误砍柴工,这些年不知道地方上和朝廷上是否对产粮重地的水利措施有所投入,江浙一带湖泊河道纵横来去,若说是涝灾草民还能理解,但若说是旱灾引起粮食大面积减产,简直只能当笑话来听了。”
晏殊沉着脸道:“水利之用,地方上早有截留,你怎可说朝廷没有在此项上投入呢?”
苏锦笑道:“大人息怒,既然朝廷拨了水利的专款,那么便是人和的问题了;商人铤而走险逐利,官员是否拿着水利的钱办了别的事,甚或是装进了自己的腰包,官商之间是否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同盟勾结,这些都是需要弄清楚的事情。天时地利人和,哪个环节不做好,这事便无休无止永无宁日,不要说下严旨查禁四次便是十次八次也是枉然。”
赵祯面色及其难看,身为皇帝他如何不知道这些事情确实存在,只是这种事盘根错节牵涉甚广,想办而无力去办罢了;晏殊就更明白了,他执掌三司,什么事没经过,偶尔有官员贪腐案爆发,也多数涉及粮棉盐铁等事务上,不过他只是个钱袋子,无力也无心去办这些事。
苏锦道:“这些事太过复杂,草民知道非一朝一夕之功,但有一条,水利之事必须要抓,修沟挖渠排涝抗旱都有大用,缺水之地要挖建水库截留存余,雨水丰沛则存留,大旱之年可灌溉,这样才能以人力不拘于天时,减少因天时带来的损失。”
赵祯击掌道:“苏锦有辅国之才啊,这些事虽是老生常谈,但提纲挈领找出关键所在,确实是需要一些见地,但就目前形势而言,你需要朝廷如何协助呢?水利之事却是后话了。”
苏锦道:“一味的严旨胁迫效果不一定好,敢于囤积粮食的必然大部分已经想好了对策或者退路,圣旨一下,别说是粮食,可能连他们家的仓库都找不着;只要有门路得到消息,事情又做的干净,即便你知道他必然屯粮,也绝对拿不到把柄。”
“那就一直盯着他,让他不敢出售粮食,饥荒之时他一售粮便拿他们。”晏殊恶狠狠的道。
苏锦哭笑不得,这晏殊什么脑子,怎么今日老是说这些不着调的话。
“那样的话,耗费人力不说,我们的目的如何达到?粮食收缴不上来,西北大军断粮,流民遍地作乱,到那时无法收场啊”苏锦轻声用淡淡的语气说道,避免给晏殊太大的难堪。
晏殊脸上一红,惊觉失言,今日被苏锦气的有些发懵,这么简单的事情居然考虑不周起来。
“我知道大人是故意这么说来看看我的反应的,不过大人放心,我虽年纪小,不代表脑子蠢,有些事不待大人提醒也能明白其中的关窍的。”苏锦轻轻给晏殊脚下送上一把梯子,让他安然下台。
晏殊就坡下驴,欣然笑纳道:“不错,老夫没看错你,说说你到底要朝廷怎么做吧。”
苏锦一笑道:“那草民便大放厥词了,错谬之处皇上和晏大人无视便是。”
赵祯和晏殊心道:“你今日放的厥词还少么?偏偏这时候客气的要命。”
“草民将此事分为两个阶段可称之为先礼后兵或者是一明一暗;先请皇上下旨,以高于市价一成的价格收购囤积之粮,同时放出风声来言明收购期限,过了这个期限收购价一律按官价,这官价要定的低低的,到让人不能忍受的地步才好,草民以为三百文一石足矣;若再有囤积不交者严惩不贷。”
“这一部分要众人皆知,朝廷要命各级官府公布告示,每日敲锣打鼓在城镇乡间诵读告示,大张旗鼓的造势;这样一来最少有一小部分人扛不住压力将粮食出售给官家,每一位主动出售的商贾朝廷都要给予嘉奖,可赐御笔匾额,可赐秀才名额,可赐官身,总而言之,他们想要什么荣誉,咱们都给,不过是些虚衔,也不值什么;这样一来必然会引起很多人的意动;草民相信,一方面是朝廷的嘉奖和高出市价一成有利可图的形势,另一方面是过了期限朝廷雷厉风行的拿办,两厢比较,会有很多人做出明智的选择。”
晏殊一拍大腿道:“有你的啊,双管齐下,从人心入手,这招够刁。”
赵祯喜道:“好办法,不过朕有些担心朝廷哪有这么多的钱银来大肆收购粮食呢?市价怎么也要一贯多吧,国库中无钱,如何兑现?”
苏锦一挥手道:“这好办,给一半,剩下来的打欠条便是。”
赵祯愕然道:“这能行?”
苏锦道:“怎么不行?,朝廷欠钱还能不还?若惹得皇上不高兴明年全部加税三成,大家统统倒霉;吓唬吓唬也就没人说话了,不过这欠条一定要三司出具,且晏大人要盖上大印,这样没人不放心了。”
晏殊大翻白眼小声嘀咕道:“应该是皇上签字盖章才是,这江山可是皇上的。”
赵祯呵呵笑道:“晏爱卿,便委屈你了,三司欠钱不就是朕欠钱么?朕不会赖账的。”
晏殊看着苏锦,恨不能上去一把将这白脸小子给掐死。
“接下来该如何?定有很多人冥顽不化,朝廷嘉奖到底比过不如山的钱堆呢。”赵祯道。
苏锦道:“接下来的事儿可就要暗着来了,剩下来的都是些老油条,大风大浪见得多了,对朝廷的这些动作就当耳边风;对他们就不要客气了,这一部分的事草民会秘密进行,具体情况视具体情境而定,少不得要和他们玩心思斗诡计,甚至刀光相见。”
赵祯道:“行事当注意分寸,万不可闹得满城风雨,那样朕都保不了你。”
苏锦笑道:“放心,一切按律行事,但还是要朝廷給予我方便才行。”
赵祯道:“你说吧,需要什么?”
“第一,我要向皇上要些京城禁卫军带着,可佩一名将军领军,但要听我调配。”
“朕给你调动一百厢军的权利便是,到当地调兵即可,何须要禁卫军?”
苏锦道:“厢兵?还不如不要,地方上的厢兵会听我的?即便是听也是阳奉阴违,若是在来几个通风报信的,我这差事还办什么?”
“说到底,你是不相信当地的官员。”
“当然不信,明里协助,暗中掣肘,这样的人绝对有,皇上若是觉得此举不妥,那便作罢。”
赵祯看看晏殊,晏殊轻轻点了点头,赵祯转向苏锦道:“这一条朕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