冈村本来以为击破庐山防线已是三个指头捏田螺,板上钉钉的事了。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那都称得上是一次高段位的用兵,你看,多么华丽的穿插,多么爽利的迂回,对着镜子,冈村都不相信那是自己,太帅了。
可是不知谁捡起一块石头,砰的一声砸过去,镜子四分五裂,里面的冈村立刻又恢复到了哭丧着脸的小丑模样。
这位跳出来大煞风景的人当然是薛岳。
冈村认识到,如此强劲的敌人处于侧背,不管现在还是将来,都会成为日军的心腹大患,不除是肯定不行的,可问题是他已经没有时间了。
按照日本统帅部原先下达的指令,最迟必须于8月27日对武汉展开总攻,但实际上,由于迂回穿插金官桥遭遇失败,这个时间也早就过了。
如果这时畑俊六还要坚持“8月27日”,冈村就真的只好去跳长江了,所幸冈村在“华中派遣军”司令官心目中的位置,就如同当年板垣之于香月一样重要,所以优待和宽容便成为必须的了。
既然8月27日不行,那就推迟到9月中旬吧。
知道冈村在南下战略中吃了瘪,畑俊六还非常通情达理地表示,假使占领南昌很困难的话,也不要占领了,攻陷德安就算完成任务,只要到时候能西进武汉,就算你大功一件。
在畑俊六面前,冈村倒颇有梗一梗脖子的冲动,可骄傲这东西是要有底气的,没了底气,连说话都虚。
几天之后,随着第二十七师团登陆九江,第十一军的人马终于全部到位。
按照冈村个人的判断(实际情况也差不多),日军一个步兵大队就可以轻松击败中国地方军一个师,攻击嫡系军要困难一些,但一个联队也足抵一个嫡系师。
据此推算,一个师团对阵中方几个军,哪怕是集团军或兵团、军团,都不在话下,依靠四师一旅团,这么多部队全力一扑,冈村并不认为他占领不了武汉。
最让冈村放心不下的还是侧背的薛岳,然而从薛岳依山而战的坚韧和前期作战的艰苦程度来看,即使把第二十七师团都投入南战场,最乐观的估计,也要到10月上中旬才能结束战事,那样的话,西进武汉的计划肯定要泡汤。
望着滴答转动的钟表,冈村真有钝刀割肉的感觉,要是时间能停滞下来该多好。
也罢,只有暂时放弃南战场了。
9月10日,第二十七师团奉命西进,准备沿瑞武公路(瑞昌至武宁)发动进攻。
第二十七师团有较强的攻击能力
第二十七师团不在常备师团之列,但它其实又不能算是纯粹的新编师团,追根溯源,这是一支老部队,即挑起“七七事变”的“华北驻屯军”步兵旅团。
步兵旅团在“七七事变”的平津作战中损失并不是很大,倒是在太原会战中让陈长捷给打得够惨,萱岛联队一半人被打光了,要不然这样一支颇有点历史的驻华部队也不会进入新编阵营,窝窝囊囊地跟第一〇六师团等小兄弟挤一块儿。
第二十七师团的侵占目标是武宁,假如武宁被破,则日本侵略军就可以轻松迂回至武汉以南,率先斩断粤汉铁路,所以蒋介石的统帅部立刻感到了紧张。
武宁守军仍然是王陵基川军,而通过上次的险情,已经没有人认为王陵基能够守得住武宁了。
第九战区司令长官陈诚急电薛岳,要求他赶紧从南昌赶到武宁,以便代替王陵基进行指挥。
电报内容很急很简单,可是对于薛岳来说,却是一个十分棘手实际也难以完成的任务。
你们信任我,这是好事,可是我并非肋生双翅,一时半会儿飞不过去啊。
自开战以来,为阻止日本侵略军凭借机械化优势大步突进,薛岳早已将南昌以北的交通全部予以破坏,如此一来,敌困难我亦不便,有一段时间甚至连军粮都运不上去,前线官兵只能靠吃庐山脚下老百姓种的南瓜度日。
从南昌到武宁,不是一点点路,不坐汽车徒步行进的话,说不定还没走到武宁,第二十七师团倒已经在跷着二郎腿等你了。
薛岳捏着电报愣了一会儿,忽然一拍脑袋。
太搞笑了,孤家寡人我去武宁干什么,空手两拳头能干得过第二十七师团?
武宁需要的不是我薛岳,需要的是能打仗的生力军。
可是生力军从哪里来呢?要知道薛岳兵团正面也一直被两支新编师团所牵制,如果按照一般指挥官的思维逻辑,此时能够保住自己这块地的收成就要谢天谢地了。
老虎仔就是老虎仔,电光闪过,继“反八字”阵形之后,他又推出了一个堪称精妙的战术构想,这就是“北守西攻”。
具体来说,就是在庐山取守势,背南面北,能监视住对面之敌就行,此为“关门战术”。在武宁则要取攻势,背东面西,重要的是拖住企图从这里迂回进击武汉的日军,此为“拉腿战术”。
依据这条思路,薛岳得以陆续将南战场的部队调入武宁,其中最厉害的是黄维第十八军。
第十八军是陈诚的起家部队,在罗店的“血肉磨坊”磨过血豆腐,功夫自然了得。军长黄维更被称为军界的“书呆子”,素来爱跟人死磕到底,待其披挂整齐之后,犹如《水浒传》中的霹雳火秦明,但见一把狼牙棒挥过,避者生,挡者亡。
前面川军太弱,第二十七师团对强敌提防不够,一个不小心,第一〇三联队联队长谷川幸造大佐便被砸碎了天灵盖。
第一〇三联队不是第二十七师团的原班人马,实际上是冈村从第一〇一师团中借调过来的,看来不经打的不管被派往哪里,还是一样的虚。
黄老师狼牙棒的寒光一下子就把第二十七师团给镇住了。眼看形势不妙,后者只得拨转马头,缩往一边,再不敢对武宁轻举妄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