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这也是三国

罗佩金:字熔轩,云南人,同盟会员。罗佩金担任过蔡锷的幕僚长,在滇军中有“智囊”之称,但并无独当一面的统帅之才,出任四川督军后,仍站在云南立场,代表滇军利益,对川军竭力打压。

刘存厚:字积之,生于四川省简阳市。初入四川武备学堂,后毕业自入日本陆军士官学校中华队第六期。刘存厚注重广结人脉,在川军将领中较为突出,因此成为川军“武备系”后期的核心人物。

吴莲炬:刘存厚的智囊及驻京代表,具备远见和纵横手段。

张澜:参与保路运动,为领导者之一,曾遭赵尔丰逮捕。他是进步党人,在四川拥有较高声望。

钟体道:生于四川省绵竹市。任川军第三师师长,刘存厚在川军中最可靠最得力的同盟伙伴,段祺瑞:北洋政府总理,个性倔犟,一贯主张以武力平定南方,统一中国,是一个实权派铁腕人物。

靳云鹏:段祺瑞手下四大金刚之一,对刘存厚有知遇之恩,为刘存厚在北洋政府中的主要靠山。

陈泽霈:罗佩金的幕僚长,但在担任川军第四师师长后,与刘存厚等其他川军师长站到一起,“背叛”了罗佩金。

戴戡:字循若,贵州人。戴戡以四川省长之任,代表黔军利益驻川,在成都与罗佩金、刘存厚成鼎足之势,称为“一国三公”。三方力量中,他的力量最为弱小,政治上依靠进步党。蔡锷出国之前,推荐了两个人分别代理四川军政,其中一人是他的参谋长罗佩金。

罗佩金毕业于陆士第六期。他是一个非常有眼光的人,当年蔡锷在广西屡不得志,就是罗佩金慧眼识英才,想方设法将蔡锷调到了云南,并甘居其下,从而促成了一位栋梁之材的脱颖而出。在罗佩金赏识提拔过的人才中,甚至还包括当时尚为小字辈的朱德。

除了眼力好之外,罗佩金也很有谋略。他在滇军中素有“智囊”之称,云南起义时,真正能控制滇军,并发挥主导作用的,不是蔡锷,而是罗佩金。

在发起护国运动之前,蔡锷曾让这位参谋长帮他制定作战方案。罗佩金拟定的方案是“先实后虚”,即让护国军以剿匪为名,向四川发起进攻,等拿下重点城市后,再宣布云南独立。蔡锷出于种种考虑,将方案改成了“先虚后实”。

应该说,两种方案各有优缺点,蔡锷讲的是政治,罗佩金着眼的是军事,若仅从军事角度而言,罗佩金之计实有奇兵效果。

滇军要出师云南,却被孔方兄卡了脖子。又是罗佩金一咬牙,将祖上几代人积攒的家产都拿出来抵押,才贷来了军饷。

护国运动结束后论功行赏,蔡锷排第一,罗佩金居其二是没有问题的,也因此被誉为“护国中坚”。

可是生活永远不会这么富有逻辑,它就像俄罗斯方块,稍不留神,就会放错位置。

罗佩金天生是做军师、摇鹅毛扇的材料,却并不是一个统帅之才。当这样的人被放错位置时,也就意味着悲剧离他不远了。

狐狸尾巴身为四川督军,他的立场还站在云南那一边,不仅思维模式和唐继尧如出一辙,而且仍像是唐继尧的参谋长,唐要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唐继尧需要罗佩金做的,无非还是揩四川的油,来养云南的兵。他前期不肯多投入兵卒,后期已经进入停战谈判,却大举增兵,导致护国之役结束时,滇军已先后入川达十二个营,除损失掉两个营外,还剩下十个营。

不打仗了,滇军理应大部撤回云南,可实际上一个也没走。之后罗佩金又从云南大批招兵,加上原先的十个营,编足了两个师的驻川滇军。

这些从云南招来的新兵都是徒手兵,也就是空着两只手跑到四川的。罗佩金一声令下,把四川兵工厂半年所生产的枪支全取出来,用以武装新兵。

四川兵工厂是西南唯一的兵工厂,据说其规模仅次于汉阳兵工厂,生产设备均系进口,能仿造德式步枪,拥有日产五十支步枪的生产能力。自罗佩金督川后,这家兵工厂便成了滇军的定点军火库。

滇军的装备原本很差,多为杂色枪,射程好一些的,是清末从国外购进的洋抬枪,到现在都已经陈旧不堪了。罗佩金于是干脆把十个营滇军的武器也换成了清一色的川造,真个是不拿白不拿。

罗佩金似乎从来不把自己当成四川的父母官,他对自己的定位,一直是一个外来户。在他的影响下,滇军官兵也变得越来越狂妄骄横,俨然把自己当成了征服者,把四川人当做了奴隶。

罗佩金在成都设立卫戍司令部,每天派滇军巡查队在成都的各条街上巡查。巡查队的架子十足,且分外骇人,属于让你看一眼就魂飞魄散的那种——排在第一列的只有一个士兵,这个士兵双手捧令箭,令箭一尺多长,箭头用油布包着,呈箭头形,油布上则写着朱红大字:“令”。

在持令箭的士兵身后,跟着两个士兵,他们手里拿着短军棍。再往后面去,才是一队排成两行的士兵,每个人都荷枪实弹,杀气腾腾。

知道的,是在巡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清末官员出巡了。

事实上,滇军巡查队可比清末官员凶多了。从四川警察到川军,见到令箭一律要行最高军礼。行礼也就罢了,巡查队员瞧站岗的警察不顺眼,便以敬礼不标准为由,拖下来就是一军棍,有时还要饱以老拳,弄得值班警察都不敢上街执行任务,见到巡查队就远远跑掉。

军人同样不愿惹麻烦。川军官兵上街时一般多换便衣,如果是穿着军装,便坚决不去滇军控制范围,以求彼此相安无事。

警察和军人都是如此,川民境遇可想而知了。当巡查队耀武扬威开过时,街道上的小商小贩及行人避之唯恐不及,撞上动作稍慢,让道让得迟的,还得结结实实挨上一顿打骂。

渐渐地,入驻者们成了这座城里无人能够加以约束的阎王爷。甚至于一般的滇军士兵也在街上仗势欺人,吃饭买东西不给钱,那是家常便饭,有时警察看不惯要上去制止,也会遭到暴打。

滇黔两军的服饰跟川军不同。滇黔军的军帽边沿一圈都是红色,而川军则一律灰色,四川人因此形象地把滇黔军称为“红边边”,川军称为“灰边边”。

想当初,蔡锷率滇军进入时,成都曾经万人空巷,人们扶老携幼,争相赶来领略其风采。那时的滇军也因护国运动之功,而一改从前的“滇寇”形象,成为一支川人感谢和崇敬的英雄部队。可是没想到时间不长,他们就露出了自己的狐狸尾巴,“红边边”再也不受欢迎了。

罗佩金似乎丝毫没有意识到身边所潜伏的危机,在“护国中坚”的荣誉已渐渐失色的情况下,还以为自己仍拥有对各军生杀予夺的绝对权威。

1917年3月,罗佩金召集各军将领在成都开会,会议的中心内容是落实北平政府的编遣决议,对在川军队进行缩编。

此时的驻川军队,川军是五个师,滇军是两个师。按照北平政府提出的要求,川军要缩为三师一旅,滇军要缩为一师一旅。

虽然都是缩编,但滇军加上附属的特种兵,仍合两师之数,实际没多大损失,川军挨的刀却是一丝不差。

在待遇上,两军也相差很大。滇军被列为“国军”,享有中央政府军队的待遇,川军则被列为地方军。仅就军饷一项,川军就要比滇军少三分之一,而且川军番号还是“暂编”,一个暂字,就意味着前途未卜,上面随时可以把你这个编制予以取消。

这个办法显然对川军十分不公,毕竟在四川的地盘上,川军是主军,滇军是客军,但罗佩金原本就存有私心,老是想着要“强滇弱川”,这样的裁军办法对他来说,正求之不得。

之前,罗佩金只是象征性地把川军五个师的编制报了上去,北平政府自然是不同意。

好,这是上面不同意,不是我不给你们报啊,于是罗佩金例行公事地召开了裁军会议,并在会上强制推行北平方案。

未出所料,川军各师师长都叫苦连天。罗佩金把脸一板,不由分说:“总之,川军加起来不能超过三师一旅。实在不行,就砍掉特种兵,只保留纯步兵。”

当罗佩金说出这番话的时候,他没留意到,墙角处有一个人正在嘿嘿冷笑。护国战争结束,感到最为失望和气愤的,是罗佩金的陆士同学刘存厚。

刘存厚最早发动阵前起义,除负责联络陈宦外,还投入对曹锟的作战。后来周骏逃离成都,又是刘存厚第一个率部入城。在蔡锷到来之前,是他负责代理军政事务,维持地方秩序。古史中有“先入关中者王之”的说法,刘存厚隐隐然也有了这种期盼。

刘存厚认为自己绝对有资格称王。当然如果蔡锷要来做这个王,他愿意让贤——蔡锷抵达成都时,刘存厚曾带着众人到市口迎接,那时他对此并无多少抵触情绪。

问题是蔡锷多病多灾,很快就被迫赴日就医。走之前,蔡锷保荐罗佩金为四川督军,保荐黔军驻川负责人为四川省长,里面竟然没他刘存厚什么事。

刘存厚仅仅得到了一个川军第一军军长的虚衔,其实他能统领的,仍然只是原先那个师。

敢情工蚁一样折腾了半天,都是为你们这些外地人忙活的?

刘存厚最早在云南新军中任管带(营长),是蔡锷和罗佩金的部下,也参加了云南起义。不过那时候蔡、罗对他并不重用,导致刘存厚混得很不得意,没多久就回了四川。

在护国战争中,尽管刘存厚很是卖力气,但蔡锷对他的态度依然如故,曾以作战不力为名,要将他的部队并掉。后来虽未实行,却被刘存厚发现了,从此便开始有意识地与滇军保持距离。

现在一无所获,刘存厚更加断定,这是蔡锷、罗佩金对他一贯轻视、疏慢的结果,自己要想出人头地,这些人就是拦路虎,绊脚石。

蔡锷在,肯定斗不过蔡锷,可是对罗佩金,我难道就没有斗过他的希望和可能吗?

看出了刘存厚的心思,一个部下趁机进言:“军长,你以为四川这个僵局就无法打开吗?我看会起变化的。”

刘存厚见他话中有话,忙追问有何破局之法。

此人道:“依在下看来,你军事上没有问题,现在身边缺的就是一位才智卓越、长袖善舞的谋略之士,所以政治上常处劣势。若能有高士相助,何愁大事不成?”

刘存厚一拍大腿:“你说的有道理,可我究竟去哪找这样的高士呢?”

部下要的就是这句话:“所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我正有一人要推荐给你。”

部下要推荐的人,名叫吴莲炬,任职于贵州,他与刘存厚还有一面之缘。刘存厚喜出望外,当即让这位部下帮助联系,并预先汇去旅费,请吴莲炬务必入川相助。

吴莲炬应邀秘密到达成都,见面后,两人连谈了三天。

当刘存厚问吴莲炬,有什么办法制约罗佩金时,吴莲炬呵呵笑了:“罗佩金早已身处险境,只不过他自己还糊里糊涂罢了。”

吴莲炬的这番话甚合刘存厚的胃口,可是话不能光捡痛快的说,除了“是什么”,刘存厚还非常想知道“为什么”。

治蜀不力,民心向背,诸如此类,都可算成是罗佩金的“险境”。但说句老实话,在现实生活中,它们都只是附加条件,或者说是事后给失败者定罪时的点缀。刘存厚要听的可不是这些,吴莲炬并非纸上谈兵的书生,所以他要说的也不是这些。

他要说的,首先是京城的政治内幕。

“袁世凯死后,北平政府由两个人执掌政权,也就是总理段祺瑞和继任总统黎元洪。段祺瑞这个人个性倔犟,一贯主张以武力平定南方,黎元洪则成名于武昌起义,他对南方革命党人多有掩护。两个人名为搭档,实为对手。”

“段祺瑞人称段合肥,乃北洋元老,掌握实权。黎元洪人称黎菩萨,没有力量,不过是泥菩萨一个。”

吴莲炬对刘存厚说:“这就是大势所向,你今后一定要看准大势,跟着段祺瑞,以北洋军人为友,才能稳操胜券。”

讲了远的,才讲近的,这次吴莲炬提到了一个过往的著名人物——尹昌衡。

“想那尹昌衡有平定西藏叛军,经略川边之功,可他后来为什么会遭人暗算,以致滚鞍落马?无它,全在拥兵取忌故也。罗佩金督川后,将驻川滇军一下子扩充到两个师,这是在重蹈尹昌衡的复辙!”

听到此处,刘存厚几乎有茅塞顿开之感。高人啊,你怎么会把世事看得如此透彻呢。

吴莲炬继续往下说。

“罗佩金是国民党员,论派系阵营,属南方革命党人。据我推断,罗佩金督川,黎元洪或许会偏袒此君,却绝非段祺瑞所喜。你只需以政略指导战略,如此如此,伺机行动,将来发展当不可限量。”

吴莲炬的“如此如此”,包括了外拥中央,内固实力等多条谋略,几乎就相当于三国时诸葛亮提供给刘备的“隆中对”。

刘存厚不是刘玄德,可他也有像皇叔那样称雄巴蜀的念头。当下听得兴奋不已,用手抚着吴莲炬的肩膀连声说:“老兄高论,实获我心。”

无论是演义还是史实,刘备都是一个极有心计的人,在这方面,刘存厚颇有相似之处。他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叫做“一个龙门子养不活一个讨口子”。这是四川话,“讨口子”是指叫花子。意思大致是说,即便是叫花子,也不能只朝着一家富户要饭,得逛千家门,吃千家饭。

与之相应,刘存厚还有一句妙语:“下棋要多走闲着”,也就是得广结人脉。在刘存厚的人脉资源库中,陆士六期的同学全部在列,比如唐继尧、李烈钧、阎锡山等声名赫赫之人。此外,还包括前上司胡景伊,虽然不在四川,但刘存厚并没有断绝与他的通讯联系。这就是刘存厚的处世哲学,或者叫做多面外交。

胡景伊身挂闲职,还能蒙过去的老部下这么看得起,自然会尽力替刘存厚说话,可惜人微言轻,始终起不到什么明显效果。

不过刘存厚还有重磅棋子没有用。他要派一个人,以驻京代表的名义前去北平,并通过这个棋子进行活动,以完成“隆中对”中最重要也最关键的一条:“外拥中央”。

既然是孔明那样的人物,就得享受孔明那样的待遇,刘存厚聘吴莲炬为军部高等顾问,每月赠舆马费千元,并拨付活动费两万。

吴莲炬在成都停留了五天,五天后即行北上。刘存厚也真跟刘备待诸葛亮那样,恭恭敬敬地送到郊外,然后才握手告别——如果说古今有什么区分,大概也就只有将鞠躬改成握手了。吴莲炬走后,刘存厚便一条条地落实“隆中对”中的方略。

吴莲炬说要多方宣传,刘存厚就创办了一份报纸,叫做《四川新闻》,作为自己的喉舌。此外,他还拨出一笔专用经费,让人给京津沪渝的大报按月送去津贴。这些钱他并不白给,别人的好处能拿,地方军头的好处是能随便拿的吗,以后你敢再说他一句坏话试试?

如何内固实力?宣传很重要,延揽“贤豪”也不可少。

刘存厚依计从四川朝野招揽了一大群人,分别聘为顾问或参议,并每月给以高薪。这些人或者给刘存厚出谋划策,或者帮他在四川议会中进行鼓吹。

当时四川的党派中,除了国民党外,还有共和党和进步党。刘存厚本身属于共和党,所招揽的政客也以共和党这个圈子为主,但他并不拒绝进步党的加入。

四川进步党人中,以张澜风头最劲。因为盛传罗佩金与刘存厚有隙,张澜特地从川北赶到成都,表面上是调停罗刘矛盾,实际也是为了预测一下风向,看看罗佩金对他的态度。

大家都读古书,那里面,谋士们为投所谓的“明主”,可不就要这样察言观色?

张澜在川中是一个忽视不得的人物,可是他偏偏就被罗佩金给忽视了,而且是严重忽视。

罗佩金言谈举止都骄横不可一世,以为张澜不过乃一普通政客,对其不屑一顾,哪有一丝一毫礼贤下士的味道。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张澜在罗佩金这里碰了壁,便转身去找刘存厚。刘存厚将张澜奉为上宾,一如对待吴莲炬。

张澜不同于吴莲炬,吴莲炬仅靠一张嘴和一个头脑,张澜情况特殊,非一般客卿可比。刘存厚当着张澜的面许诺,在驱逐滇黔客军后,除他自掌军政外,一定会将民政一职委于张澜。

在此情况下,张澜决定“择主而事”,帮助刘存厚击败罗佩金。

如果你对三国演义足够熟悉,完全可从中找到类似桥段:张松原来想把西川献给曹操,可孟德公不尿他,刘备倒是把张松当个人物,于是张松便把西蜀地图献给了刘备……张澜“献出的地图”有足够丰厚。由于他在进步党中讲话极有分量,使得进步党与共和党得以联手,同时张澜与川军第三师师长钟体道私下关系极铁,而第三师实际是进步党所依恃的武装力量,这又提高了刘存厚在川军中的地位和号召力。

不但如此,张澜还告诉刘存厚,他会给同为进步党的梁启超、蒲殿俊等人发电报,争取这些京城中的“意见领袖”也支持刘存厚。

梁启超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孱弱文人,蒲殿俊乃丧失权柄的空头政客,可谁又敢小觑他们的能量——袁世凯没把梁启超当回事,结果一个护国运动弄到身败名裂。

笔杆子和嘴皮子,有时候一点不比枪杆子逊色。刘存厚深知其中分量,所以赶紧将这一情况通过电报告知吴莲炬。

电报是个好东西,可是也容易泄密。刘存厚使用的是密电形式,他每月给绵阳电报局发放津贴,并派亲信长驻该局,为的就是便于跟吴莲炬联络。

却说吴莲炬到京城后,第一个就拿着刘存厚的亲笔信,登门拜访了他所说的“重磅棋子”,即段祺瑞手下四大金刚之一:靳云鹏。

若论刘存厚与靳云鹏的瓜葛,倒也说来话长。清末时,靳云鹏任云南省军事幕僚长。蔡锷、罗佩金等要策划起义,便派当时还只能算小弟的刘存厚打入靳府进行刺探。

刘存厚本来是带着使命前去,犹如“地下党员”,但时间一长,反被靳云鹏给说动了。

靳云鹏并不嫌刘存厚身份低微,反而常常主动和他商讨时局,并且出语惊人:“现在的北平朝廷(指满清政权)皆重用皇室亲贵,这些人昏庸无知,看来迟早是保不住了。我不反对革命,可是像孙文(孙中山)那样空喊革命,不过是一场空。以后的政权不管是君主或是民主,还是掌握军权的人说了算。”

刘存厚并非熊克武那样的革命党人,参加起义,说穿了无非是不甘寂寞,想趁机干出一番事业。

靳云鹏看出了这个小年轻的心思,对他说:“你是一个纯粹的军人,听我的话,抓住军队,将来自有出人头地的一天。”

其时靳云鹏的地位之高,连云贵总督都要对之避让三分,他的推心置腹和赏识器重,差点把刘存厚感动得眼泪鼻涕都流出来,伯乐啊。

刘存厚一直认为蔡锷和罗佩金瞧不起自己,现在感到靳云鹏识才用人的眼光远在蔡锷之上,跟着他是有奔头的。

可是靳云鹏话音未落,他自己就被“枪杆子理论”给推翻了。蔡、罗发起云南起义,占领总督署,靳云鹏化装逃往北方,而刘存厚在云南谋求发展的梦也随之泡汤。

这之后,虽然天各一方,但刘存厚秉承多面外交的人生哲学,仍与靳云鹏保持着联系,眼瞧着这时候就派上用场了。

从靳云鹏到段祺瑞,从内心来说,对蔡锷、罗佩金等人都没有好感,其理由也跟袁世凯对革命党人的看法相似,认为此辈皆靠造反起家,不过是水泊梁山里强盗一般的人物,实在难登大雅之堂。

靳云鹏当年就是被蔡、罗从云南赶出来的,自然更是刻骨铭心。看完刘存厚的信后,马上决定拉他一把。

在靳云鹏的引荐下,吴莲炬拜谒了段祺瑞。段祺瑞得知他的来意后,很干脆地对吴莲炬说:“翼青(靳云鹏的字)负西南事务专责,又是你们刘军长的老上司,你们可以随时交换意见,必要时再直接找我。”

除攀上段祺瑞这棵最粗最粗的老树丫外,吴莲炬马不停蹄,在京城中不停奔走,大到段氏四大金刚,中到胡景伊等在京川人,小到一般的共和党议员,他无不接洽。

收到刘存厚的密电,吴莲炬又去拜见梁启超、蒲殿俊等人,几乎把京城能打可打的交道全部搞掂下来。对刘存厚的这些私下活动,罗佩金大都蒙在鼓里。他只知道一件事,段祺瑞对他越来越苛刻,他发去的请示报告不是遭到冷遇,就是被劈头盖脸一顿驳斥。比如罗佩金想以护国有功的名义,再把一批滇军将领给提拔上来,段祺瑞就来了个置之不理。其境遇,仿佛过去的胡景伊之与熊克武。

有一点罗佩金倒是很清楚,那就是刘存厚对他不服。因此,他很早开始就上书北平,要求将这个刺头调京,以滇军将领接替。按照过去的惯例,督军要下面哪个军官走人,一定是有难言之隐,中央政府为了巩固地方,基本都会依例照准。

罗佩金打了多次报告,段祺瑞不仅不予支持,还在电文上批了一句话:“所请调拨撤换者,实不止刘存厚一人。”——关键是怎么才能做好领导,而不是一不顺心就换属下,换了刘存厚,你这个督军就做得好了?

好在朝中还有一个黎元洪,他对罗佩金这样南方党人出身的督军向来都比较维护。只是正如吴莲炬在“隆中对”里所言,黎菩萨终究不是段合肥的对手,在外援上,罗佩金也就始终处于劣势。

当然,这些都属于暗的,若居于明处,罗佩金还是那个高高在上,没人敢惹的一省督军,在裁军会议上,他起初的气势也很足。

若是知晓吴莲炬奔走京城的细节,罗佩金也许会不寒而栗:段祺瑞明知刘存厚有取罗自代之心,在罗佩金已危机四伏的情形下,仍要抛出这份偏向性很强的裁军方案,毫无疑问是有把罗佩金放在火上烤的味道。

为了达到北平政府将川军缩编为三师一旅的要求,罗佩金执意要取消川军的特种兵,而川军五个师中,又只有刘存厚师配有特种兵,对刘存厚来说,矛头几乎就是直冲他而来。

刘存厚要推倒罗佩金,等的就是一个理由,现在罗佩金却自己带着理由扑了过来,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吴莲炬在他的“隆中策”里,曾告诉刘存厚,团结川军很重要。此前刘存厚通过张澜的关系,已跟第三师的钟体道称兄道弟,接下来,就看其他三个师的态度了。

三个师里面,刘存厚最无把握的是第四师。因为这个师的师长陈泽霈曾是罗佩金的参谋长,当初罗佩金作出这一任命,无疑也是要以滇人渗入川军,以便进行遥控。

裁军会议结束的当晚,刘存厚在府里设宴,邀请川军各师师长或代表入席。

刘存厚开宗明义:“罗督(罗佩金)如此改编军队,实在太不公平。滇黔军可以编为国军,川军却全部都沦为地方军,这是什么道理?我请大家联名致电中央,反对此事。”

刘存厚此时已实际成为武备系后期的核心人物,在川军将领中说话很有分量。他话音刚落,众人便纷纷附和。让大家意想不到的是,那个云南来的陈泽霈响应最为热烈。

还是那句话,换了山头换山歌,陈师长的自我定位要比罗佩金准确得多。罗佩金要用他来控制川军,他则不管什么川军滇军:我现在又不是你的参谋长,这个第四师是我的,凭什么只能做“地方军”,还是“暂编”?

刘存厚尚只是口头说说,陈泽霈已经抢过纸笔,草拟出电稿,并请各师师长共同签字。

五个师里,只有一个师不肯署名,这个师是驻重庆的第五师(新第五师),熊克武的部队。

早在蔡锷举护国旗帜,从云南出兵入川时,熊克武和但懋辛等人作为国民党代表,即随军参赞,但当时只能从事一些宣传联络工作。直到护国军从泸州战场撤退,战局陷于僵持,熊克武抓住机会向蔡锷提议,最终才得以以蜀军流落于民间的残部为基础,组建出新的川军第五师。

熊克武没有亲自参加编遣会议和赴宴,他派来的代表是但懋辛。但懋辛说:“我是熊师长派来参加会议的代表,会外的事,我无权过问,所以不能在电稿上签字。”

但懋辛言之凿凿,刘存厚却心中有数。作为代表,你纵然无权直接决定,不还可以请示嘛,无非发个电报而已。不能者,实不肯为也。

于是第二天,刘存厚又约但懋辛单独谈话。这回但懋辛不再支支吾吾,而是直接予以回绝。

第五师跟从前的蜀军(即老第五师)一样,属于纯粹的党人武装,跟北洋原本就尿不到一个壶里,对是不是“国军”并不在乎。这个师名为一师,实际只有一旅,怎么缩编也缩不到他们,况且没有蔡锷、罗佩金的提携,第五师又怎么建立得起来?更不用说,罗佩金也是党人,党人如何可以为难党人,跟着刘存厚这些老川军去瞎折腾。

刘存厚见难以争取,便对但懋辛直言相告:“这样吧,请你转告熊师长,将来发生冲突,他只要保持中立,不要跟滇黔军合在一起打我就可以了。”

熊克武既不愿与罗佩金反目,也没有力量得罪刘存厚。对他来说,中立的提议没什么不好,反正远在重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你们打架好了。

事后为壮大声势,刘存厚索性把熊克武的名字也列入电稿,一道发往北平。

这封五师长联名电,使罗佩金立刻陷入了极度被动和尴尬,下不了台啊。川军将领还罢,那个滇籍的陈泽霈,别人都以为是他罗佩金最大的嫡系,没想到却俨然是最大的敌人,关键时候竟然“背主求荣”了。

更让他感到困窘不安的是北平政府的回应,从那里传来消息,段祺瑞认为罗佩金督川不力,扬言要将他换下来,另派人来四川做督军。

五师长之所以会发联名电,追根溯源,还不是因为要执行你的编遣命令,现在却将所有责任和过错一股脑推到我身上,罗佩金为此愤懑不已。

这时正好广东督军请假入京,罗佩金也依例打了个请假报告——广东督军请假是真有公事,罗佩金哪有什么公事,他不过是要借此撒撒娇,显示一下自己的地位。

之前罗佩金发往北平政府的电报,要么不予批复,要么迟迟没有回音,这次却出乎意料地明了和快捷。

段祺瑞当天复电:准假!无公事而请假,不过是请辞的另一种美好说法。从四川省长到周围各省的督军,大家都被蒙在鼓里,以为是罗督军自己负气要走,出于情面,都跑来解劝。

唐继尧同样不知就里,专门给罗佩金发来电报,责备他不能这样一甩袖子就跑,你跑了,留在四川的那些滇军不是连口粮都没着落了吗?

罗佩金有苦难言,只得告知实情。

唐继尧这才知道,不是罗佩金自己想走,是北平政府希望他走。于是连忙予以补救,亲自去电北平,强调四川裁军刚有点眉目,不能这时候让罗佩金请假。

以唐继尧在西南的分量,加上黎元洪也力挺罗佩金,段祺瑞这才收回成命。

罗佩金一头冷汗,犹如从悬崖边被人拽了回来。

不能往上撒娇,那就朝下使劲吧。罗佩金看准了,变着法一心要跟他捣乱的就是两个人,一个是沦为“叛徒”的陈泽霈,另一个就是刘存厚。

身为滇军的“智囊”,罗佩金虽无过人的深谋远略,却并不缺乏出色的战术构思。他要像当初制定入川方案一样,发动奇袭,打身边的对手一个措手不及。

1917年4月13日,罗佩金突然召见陈泽霈,陈泽霈稀里糊涂就去了,结果黄鹤一去不复返,被罗佩金给生生扣了下来。

第一拳打得甚是漂亮,但第二拳就落空了。

罗佩金几次约见刘存厚,刘存厚都托故不来。实际上,自领衔发表五师长电后,刘存厚一直都很小心,其戒备程度之深,犹如刘备防曹操,罗佩金每次在督署召集将领会议,刘存厚都只派代表与会,怕的就是遭到暗算。

网撒出去,能捞到一个也是好的。

1917年4月14日晚,罗佩金正式下达命令,宣布撤去陈泽霈师长一职。

陈泽霈被瓮中捉鳖,顿时让刘存厚有了兔死狐悲之感,他原先只想以五师长联名发电这样的方式,给罗佩金来个下马威,将其逼走。罗佩金一走,以他在川军已实际获得的老大位置,川督自然非其莫属。

刘存厚没有料到,罗佩金的反击会如此犀利。至此,他惶惶不可终日,家里都不敢待,抱着铺盖卷就去了师部,连晚上睡觉都要换好几个房间。

这时,靳云鹏让吴莲炬转来的一封密电,更令他大惊失色。

原来罗佩金准备一不做二不休,将第四师予以彻底遣散,以此杀鸡给猴看,吓唬住其他川军。同时还计划将对付陈某的模式,原样复制到刘存厚身上,第一步就是以滇军将领来取代刘存厚。

后面这个设想,罗佩金曾多次上报北平,只是都没有通得过,这次他话里有话:刘存厚“怯懦兵弱,非不能强制,实不忍也”,意思是说,如果北平政府还是不为所动,我可就自己解决了。

段祺瑞似乎是慑于罗佩金的压力,破天荒地全部予以同意。

罗佩金显然大受鼓舞,开始紧锣密鼓地筹备遣散事宜。他不知道,段祺瑞留下了一个玄机:虽然撤掉了刘存厚的师长,却扣住新师长的任命不发。

在靳云鹏给刘存厚的密电中说得很明白:撤你的职务,并非出自段祺瑞本意,你要好自为之。

刘存厚就此得到了一个很明确的信息,那就是段祺瑞其实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但他如果迟疑不决,让罗佩金继续采取主动,北平方面可就有点罩不住了。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到了揭竿而起的时候了!

1917年4月15日,川军第四师驻城部队奉召集中于督署广场,说是要聆听督军训话。官兵们到达后,士兵架枪,军官入营房休息。

罗佩金没有训话,只是意味深长地点了下头。说时迟,那时快,早已埋伏在四周的滇军冲了出来,将第四师的所有枪弹予以收缴,然后军官扣留,士兵逐出。

川军士兵们不仅没了枪支,连上下军服也被剥去。此时气温还很低,这些人赤着膊,身上仅剩一条内裤,被冻得瑟瑟发抖。

既然是强行遣散,当然就不会讲什么客气,但具体处理方式也忒龌龊了些。 刘存厚一直在观察着动静,看到第四师被遣散后,立即派人走上街头,把这批饥寒交迫的士兵领去吃饭。

街上安静了,罗佩金没有理会,或许他还认为自己不仅节约了衣料,还省去了饭钱,但是当天下午,赤膊士兵又出现了。

再次现身,“士兵流浪汉”们真正实现了一无所有:早上还套一裤衩,如今连这劳什子也不用了,就是赤条条一好汉。

不过他们加了点别的,每人头上身上都裹了黄白纸钱。

这是民间规矩。老百姓有沉冤要向官府告状,官府不受理,就背着纸钱找菩萨诉冤——如果菩萨也收贿赂,就拿纸钱孝敬你老人家吧。

显然,刘存厚的这顿饭不仅填饱了大家的肚子,还壮了胆气。士兵们手持短刀,没有刀的就赤手空拳,或沿街向屠户借杀猪刀,或朝居民要菜刀。

他们不是去庙里拜菩萨,而是要朝滇军算账。

滇军一个不防备,被游行士兵冲进防区。见势不对,滇军急忙开枪。赤膊兵虽然只有刀,在后保驾的川军却有枪,马上也予以还击,双方乒乒乓乓打了起来。

罗佩金和刘存厚都向各自防守区域派出大量警戒部队,一面断绝交通,一面修筑防御工事,战争一触即发。

由于滇军平时骄狂惯了,成都人对这支客军印象极差,因此在爆发冲突时,附近居民都站在川军一边,嚷嚷着要打“红边边”。

滇军遭到袭击,已经又惊又怒,一瞧,川人助川军,你们原来都是一窝的,更是气炸胸膛,遂对无辜行人展开报复。

尚在街上游走的百姓都被视为可疑分子或“川军探子”,押上城头,一长矛一个,叉鱼一样挑落于城下。

川籍警察也因此遭到株连,滇军见到就杀。有个警察在城外巡逻,滇军喊他过去,这警察还直解释:“我是警察……”

滇军官兵说,我认得你是警察。不由分说,拉进城里,一刺刀就给捅掉了。

事后经红十字会确认,仅在滇军防区,被刺杀的川民就达一千多人。

对这些情况,罗佩金当然负有责任。在这一刻,他不像是一个以救国救民为己任的老同盟会员,倒好似一个为了争权夺利可以随时草菅人命的封建军头。

在这一刻,我们似乎都有理由怀疑他们当年发动云南起义和护国运动的初衷:造反者会比被造反者、比那些下台的人更纯洁吗?

口号再美丽,终究不过是口号。用不着沧海桑田,用不着海枯石烂,那些曾经承诺的誓言,已经没人会去兑现了。

这是一个关于恶的诅咒。随着时间的推移,它还会应验在更多的人身上。滇军的暴虐,招致了民众的反弹。

成都各界人士组成请愿团,向刘存厚进行申诉,请其出面讨伐滇军,以挽救川民。

任何情形下,手无寸铁的老百姓总是既可怜又可悲的。他们不知道,刘存厚等的就是这个机会,他师出有名了,叫做“吊民伐罪”。

被遣散的系川军第四师驻城部队,在绵阳等地尚有余部,滇军也把他们的枪弹给缴了,并押回省城。刘存厚发动突袭,将枪弹全部夺了回去。

这个近似于挑衅的行动,再次惹怒了罗佩金。

1917年4月18日晚,川滇警戒线上枪声大作,辛亥后成都的第一次巷战,即“刘罗之战”开始了。

谁也不见得是好人,可是又都想自己做好人,别人做坏人。开战之初,罗佩金就向北平政府发去电报,报告“刘存厚叛变”,以便能够名正言顺地“讨伐”刘存厚。

可刘存厚并不是那么好“讨伐”的。川军官兵久受滇军歧视和欺压,人人痛恨罗佩金,久想同滇军一拼,加上后来半路招纳的“赤膊兵”,上阵后可以用不顾性命来形容。滇军本欲一鼓作气,攻下刘存厚的师部,不料反被打得节节败退,以致于只能据守皇城。

巷战进行到第二天晚上,滇军将皇城周围的民房商铺全部洒上汽油,予以焚烧,说是要扫清视界,同时防止川军利用民房伏击,叫做“亮城”。

罗佩金果然是个战场上的“智囊”,政治上的“白痴”,这么一“亮城”,使得成都百姓对其更加痛恨。

在争取民心这一点上,刘存厚倒真有做现代刘备的潜质,都这样了,他还唯恐罗佩金和滇军的形象不够凶恶,专门让数百川军戴上红边军帽,扮成滇军帮着四处放火。

成都店铺很多是由陕西商人开的。尹昌衡时期的“成都兵变”发生后,陕西人都吓得逃回了老家,直到一年后才返回成都。可是太平日子没过多久,又要倒霉了。

有一家当铺开在川军防区内,有几个川军趁乱破门而入,要求把他们的步枪当掉,每支索取十元大洋。

这哪里是当,就是赤裸裸的敲诈。陕籍掌柜倒也挺有胆量,当面婉言谢绝:“武器是禁物,我们怕犯法,不能收。”

敲诈不成,几个大兵恼羞成怒,但披着这身川军服又不敢乱来,走之前扔下狠话:“你太不识相了,总有一天让你认得老子。”

刘存厚要嫁祸于人的举动,正中乱兵们的下怀。第二天,那几个川军便戴上“红边边”,手提煤油桶,挟着破棉絮,冲进当铺纵火,当铺及库房被焚之一炬,损失立刻从几十块跃升至十几万。

才打了两天,就要退守皇城,还得“亮城”,这一点罗佩金事前完全没有想到,包括他想不到戴戡会袖手旁观。

戴戡是贵州人,早在游学日本时便与梁启超、蔡锷等人有密切交往。护国运动发起后,宣布独立的贵州便派戴戡率黔军入川助战。

跟唐继尧一样,贵州的当家督军也舍不得调派主力,只拨给戴戡一个混成旅。滇军的武器不行,黔军还不如滇军。刚入川时,士兵中手握刀矛的都有,直到开进成都后,他们才全部换上了川造武器。

这样的部队,几乎就是过来跑龙套的,遇到装备精良的北洋部队更是抓瞎。打了几个月,不但毫无进展,就连防区都差点交了出去。

护国战争结束后,黔军厚着脸皮也没辙,反正大家都参加了护国战争,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吃吃喝喝、粮饷军火可以全由四川人买单。

出国前的蔡锷将四川的军政大权一分为二,戴戡被任命为四川省长兼会办军务(相当于副督军)。

若论护国之功,刘存厚等人绝对在戴戡之上,戴戡能担此重任,很大程度上不能不说靠的是关系与交情——梁启超、蔡锷终究不像他们口口声声宣称的那么大公无私,而吾国众多隐患也恰恰出在一个私字上。

岂止刘存厚不服,连罗佩金也认为这个“关系户”无功受禄,分掉了自己在川的一半权力,因此很瞧不上戴戡,两个川省最高首脑可以说从一开始就貌合神离,各怀异志。

当时的成都,一共住着罗佩金、戴戡、刘存厚这三大强人,其中罗佩金属国民党,戴戡属进步党,刘存厚属共和党,他们的部下也相应加入所属党派,加上滇黔川三支军队各有防区,几成鼎足之势,川人形象地称之为“一国三公”。

戴戡没有罗佩金的胆量,上任途中都不敢出来接见官员,同时也缺乏刘存厚那样合纵连横的手段和城府,还未来省城时,他每天派代表拜访刘存厚,双方已经熟络起来。可是等他正式履职,觉得自己成了刘存厚的上级,便不拿刘存厚当回事了,他的代表也再不踏进刘存厚师部的大门半步。

这叫什么,这叫眼皮子浅。刘存厚受到漠视,也就不会主动与之配合,罗佩金大部分时间里又对他不理不睬,导致戴戡在这种“一国三公”的环境中很难应付裕如,更不容易做出事业。

渐渐地,戴戡就流露出灰心气短的情绪,当私下闲谈提及蔡锷轶事时,更是常常感伤不已。

他其实不是强人,只有在强人的羽翼下才能生存。没有蔡锷,戴戡真是很难在成都混下去,几乎打算辞职不干了。但是刘罗之间矛盾的激化,使他忽然拥有了扭转自己命运的可能。刘罗交恶,戴戡作为第三方的态度就显得分外重要起来。

他可以也有能力进行调停,只要抱着不偏不倚的中立态度,这样的话,战争至少在短时间内打不起来。最初戴戡也的确想这么做,但是他手下的一位将领却说:“我们为什么要去劝架,太笨了。”

按照这位手下的分析,川滇两军的实力不相上下,刘罗一旦互殴,只会演变成鹬蚌相争,谁也干不了谁的格局。

“他们要打,让他们打好了,最好都打到头破血流,我们只需作壁上观,到时坐收渔翁之利”

戴戡一想很对,于是不仅不再解劝,还暗地里煽风点火,对两边进行怂恿挑唆。

巷战开始之前,刘罗都以为戴戡是站在自己一方的,特别是罗佩金,他估摸着滇黔均系客军,外地人自然要帮着外地人,况且没有他这个督军放话,黔军怎么可能扔下刀矛,换上新装备?

就算作为报答,黔军也不会胳膊肘儿往外拐。

驻于成都的滇军并不多,罗佩金敢对川军动武,就在于他对滇黔两军联手非常有把握。

仗打起来了,戴戡确实没有胳膊肘儿往外拐,却也没往里拐——他宣称中立,拿张小板凳坐到一边,看你们打。

只看了两天,渔翁就得利了。

北平的段祺瑞起初确实倾向于刘存厚,但战争刚起,就死了这么多平民,祸闯得太大,要“立刘倒罗”就比较困难了。

最好的处置办法,是各打二十大板,一个也不立为太子。

1917年4月20日,北平政府传来电令,给罗佩金和刘存厚各加了一个“闲职将军”的头衔,要求两人停止战争,立即去北平。

罗刘既然双双出局,督军位置就空了出来,段祺瑞得考虑新的人选,这时梁启超和其他在京的进步党议员展开了游说,他们推荐的人选就是戴戡。

虽然通过张澜的介绍,刘存厚已结识梁启超,可结识与交情并不是一码事,何况梁启超之所以力挺戴戡,还有政治上的另一层用意,即使得四川从此成为进步党的基地。

彩球意外地抛到了戴戡身上,他不由喜出望外。渔翁已经得利,就可以让那对鹬蚌住嘴了。

1917年4月21日,戴戡把北平电令告知双方,两边却谁都不肯主动停火。

罗佩金自然是不肯善罢甘休。他以一省督军,相当于封疆大吏的高位,屈就“闲职将军”,很明显是降了,刘存厚由师长授将军,则是升了,凭什么?

刘存厚已知争督军无望,但既然人财两空,他也就硬挣一口气,坚持滇军不撤出成都,就决不收手。

解决战争的还是战争。

刘存厚运来三门大炮,对皇城进行轰击。罗佩金的“亮城”在大失民心的同时,军事上其实也没有占到多少便宜,所谓扫清视界,倒像是专门为川军的大炮所准备的。

罗佩金和他的参谋长正在皇城内商讨对策,第一炮就击中会议室,炸断了三根柱子。罗佩金急忙转到另一间会议室,不料炮弹像长了眼睛一样,又追了过来。

当时的大炮,从本身性能到炮手的技术,都做不到如此精准,之所以能指哪打哪,只是因为这两间会议室比一般房屋都高,目标突出而已,换句话说,多少有些瞎猫碰上死耗子的意味。

可再巧也不能这么巧啊,罗佩金脸白了。这时候他唯有寄望于其他滇军的增援,以便在解皇城之围的同时,对川军进行内外夹击。

刘存厚早就防到了这一招。成都巷战的同时,钟体道已兵分两路,不分昼夜地进行强行军,对北上滇军进行阻击。

最终,外围滇军没有一人能进入成都。罗佩金孤立无援,他作战的信心崩溃了。

1917年4月24日,罗佩金含泪把督军大印送至省长署,然后率滇军撤出成都,川军也未追击,这场经历了七昼夜的巷战才宣告结束。

戴戡一人兼三印,集督军、省长、会办于一身,真正是得来毫不费工夫。来得太容易的成功,往往会令人产生莫明其妙的错觉,一度无精打采的省长变得飘飘然了。他将黔军全部调入城内,接管了滇军的原有防区,一副就要当家做主的派头。

可是很多有识之士都为之担忧,包括在川的进步党。事实上,罗佩金和刘存厚都未肯真正接受北平政府的电令,他们两人一个也不愿去北平赋闲。罗佩金的滇军仍在四川,只不过驻于成都城外而已,刘存厚的川军也拒不撤出成都,守着老防区动都没动过。

张澜虽助刘存厚,但他毕竟是进步党的,为戴戡着想,便亲自来成都晋见戴戡,劝他让出一个会办的头衔给刘存厚——你不是有三颗印吗,四川军政大权在握,又何必如此吝惜?

一场武戏下来,刘存厚累到大汗淋漓,好事却又都跑到了别人头上,犹如护国之役的重现,真是晦气到了极点,这时候如果给他一顶会办的帽子,多少能起到点心理安慰的作用。

可是戴戡不同意,他舍不得。说来说去,还是书生从政,眼皮子太浅。

愤愤然之余,刘存厚必须寻找新的出路。

段祺瑞弃刘用戴,很大程度上也是没有办法,属于权宜之计,他通过吴莲炬告诉刘存厚:“川事未了,幸勿退缩,中央当做最后处理。”

还没等段祺瑞再作决定,北平政局再次风云突变。段祺瑞和黎元洪争权争到了白热化,段祺瑞一气之下,跑到天津去了。

紧接着,安徽督军张勋以调停为名,率领辫子兵入京,但入京之后即逼迫黎元洪解散国会。

政局的一连串变化,足以把人搞到眼花缭乱,以致于连吴莲炬这样的智谋之士都不知道到底应该站在哪一边了。

不过有一点是清楚的,下来的段祺瑞不管身处何方,仍然是说话管用的铁腕人物,他的态度很重要。

吴莲炬急忙赶到天津,拜谒并请示段祺瑞。

段祺瑞自己就是让黎元洪和国会给气跑的,张勋解散国会,无异于给政敌来了背后一枪,段祺瑞自然很是高兴。他对吴莲炬说:“你怕什么?快去北平找张勋吧,顺便带去我的慰问之意。”

吴莲炬摸清门道,返京后即去求见张勋,替刘存厚表示效忠之意。

你要效忠,还不是想效就能效,得人家看得上才行。张勋开门见山地问吴莲炬,刘存厚有多少实力。

吴莲炬的反应相当迅速:“刘部有两师一旅,为川军重心,吃得开,绝无问题。”

1917年7月1日,张勋在北平策动复辟,同时发表刘存厚为四川巡抚的电令。

从前玩命似地也没能搏到一官半职,现在一个电令过来,就梦想成真了,把个刘存厚给乐的,恨不能喊出来让全世界都知道。

可是紧随着跟来的一个密电,却又让他张不开嘴了。

密电是吴莲炬发来的,他特意叮嘱刘存厚,暂不能对此表示态度,因为时局还在变化,目前看不清风向。

庆功还嫌早了一点,刘存厚只好暂时隐忍不发。

戴戡听到这一消息后也着实吃了一惊。因为张勋复辟后,在各省都任命了巡抚,但其他省都是以督军为巡抚。

巡抚已经任命,督军还没取消,等于一省之内出现了两个一字并肩王。原本就不对付的川黔两军都行动起来,双方各守防区,遍布岗哨,气氛显得格外紧张。

是赞成复辟,还是赞成共和,是当督军,还是做巡抚,刘存厚无所谓,戴戡其实也无所谓,这就跟过去的护国运动一样,关键还是看谁才是最后的赢家。按照赢家通吃的原理,究竟复辟好还是共和好,并不取决于它们本身,只取决于赢家的意见。

在答案揭晓,或者说赢家亮相之前,大家都在猜谜语,戴戡也一样,他不知道该如何表态。

还是得听北平的动静。

1917年7月2日,梁启超自天津发来急电,告知段祺瑞已到马厂誓师,准备号召北洋人马讨伐张勋,维护共和,张勋已成了“逆”。

戴戡长长地松了口气。没什么好说的了,段祺瑞必是赢家,张勋必是输家,赶快戒严,通电讨逆。

与此同时,他给刘存厚打了个电话:“我决定明天就住进皇城,旧督院已腾空出来给先生了,请赶快搬过来做巡抚吧。”

“刘先生”这时也接到了吴莲炬的密电,知道巡抚又得泡汤了。想想这政局诡异得,一般人还真得被弄晕过去。

接到戴戡的电话,他赶紧说:“巡抚之职,我得辞谢,我绝不能做,你不要跟我开玩笑了。”

戴戡不依不饶:“你来做你的巡抚,我照做我的督军就是,何必辞谢!”

刘存厚这才弄清楚,戴戡不过是在讥讽他,不由恨得直握拳头。

“刘罗之战”已经让川滇军队两败俱伤,刘存厚短期内并不想再与黔军开战,所以忍气吞声,打算自认晦气。倒是戴戡得理不让人,捏住刘存厚“附逆”的罪状不放,以为师出有名,可以借此一举解决刘存厚。

刘存厚拥有一师一旅,不仅总兵力达到一万三千人,而且含特种兵编制,步、骑、炮、工、辎等五大兵种齐全。戴戡带到成都的黔军仅有一个混成旅,六七千人。单从数量而言,川军就是黔军的两倍,谁更有优势,这笔账戴戡还是会算的。

这时候,戴戡想到了要滇黔联手,他派人与罗佩金联络,约定一旦川黔开火,滇军即星夜赶来援助。

有底之后,戴戡开始变得气壮如牛,有恃无恐。

1917年7月4日,戴戡在督署召开军事会议,命令刘存厚出席。刘存厚当然还是不敢来,只托病派了个代表。

戴戡一拍桌子,责问代表,刘存厚为什么还不取消“伪职”。代表赶紧分辩说,对于张勋发表的那个“巡抚”,刘存厚根本就没接受,何谈取消。

戴戡今天就是要找茬,所以哪肯轻易放过,他说刘存厚态度不明朗,不能让人放心。

代表当即表示,回去后就发通电“讨逆”。

1917年7月5日,刘存厚拟好了声讨张勋,反对复辟的电稿。这电稿写了当然不是给自己看的,是给别人看的,不料戴戡事先已经封锁了电报局,电稿发不出去。

就在刘存厚气急败坏的时候,戴戡又打来了电话,质问为什么还不通电表态。

刘存厚没好气地回了一句:“要我表态,你应该先撤去电报局的人!”

戴戡扔下电话,便传令发起进攻。

当天下午,黔军便向川军防区攻了过来,“刘戴之战”也就是第二次成都巷战爆发了。刘存厚的川军虽然总量很大,但驻守成都的也才两个营,还没有黔军多。因此一开始,黔军来势汹汹,好像一口就要将对手吞掉。

1917年7月6日,川军渐呈不支之状,黔军沿路连抢带烧,十分得意。

这是一个堪与滇军媲美的弱智招数。肆无忌惮地焚掠让成都居民愤恨不已,认为黔军比滇军更坏,因此全都自动站到了川军这边。

打巷战,必须对街道路径熟悉,居民往往大声叫着为川军指路,使得他们可以从被烧毁的断垣残壁中自由穿越。而黔军却只知道守街口,猛一回头,才发现川军竟然已经抄到后面去了。

招架不住了,黔军纷纷撤往成都老皇城。

刘存厚看出戴戡据皇城以守是早有计划,不用说,必定是在等滇军来援,如果滇军一到,里应外合,川军就危险了。因此他必须在滇军未到之前,将黔军消灭于皇城之内。

把罗佩金从皇城吓跑,靠的是大炮。刘存厚依样把炮兵阵地置于城墙之上,然后朝皇城内猛轰。

几十发炮弹落进皇城,却没有一发投在黔军的阵地上。皇城区域很大,黔军毫发无伤,也就不把川军的大炮当回事了。

刘存厚瞧着这个来气。城墙离皇城太远,干脆把大炮搬到皇城下,对着城门射,不信就轰不开来。

一打,飞了,炮弹根本就没朝城门去,而是呈弧线状落进了皇城以内。

接着又朝城墙使劲,还是一样。

川军的炮是抛射炮,不是平射炮,这些人还拿炮当枪使,以为瞄准什么就能击中什么,不知道以前能打中会议室不过纯属巧合。

炮击无效,刘存厚转而组织敢死队攻城,并规定凡攻进皇城的,均赏大洋五十。

悬赏令一下,图利的就来了,敢死队很快就凑足了两百人。他们在前面用长梯登城,后面则继之以大队步兵。

黔军既不怕炮,也不惧人,敢死队员架梯子时,他们不声不响,再往上爬,也不理会,一直等到敢死队员在城垛缺口露出脑袋,再一梭镖刺过来,来者立刻滚落城下。

敢死队在皇城下躺了一半,刘存厚也没了法,只得绕城修筑工事,将皇城紧紧困住。

刘存厚最担心的,就是滇军来援,因此已拨出了一部分打援部队,戴戡也满心期望罗佩金来救他。可是几天过去了,滇军连个影子也没出现。

罗佩金不是不救,是不想早早地来救。

说起渔翁得利最早的发起者,还得数人家罗佩金。可是他没想到戴戡后来者居上,在“刘罗之战”中狠狠地摆了他一道。

有仇不报非君子,何况这个利益圈中没有谁能真正称得上是君子。罗佩金回过头来也要摆戴戡一道,一方面是出口气,另一方面是要抢过“最佳渔翁”的荣誉席位。

油才刚刚下锅,还没热起来呢,你们慢慢玩吧。

黔军守皇城,并没有守个一年半载的准备,滇军不来,粮食就成了问题。戴戡又是个没决断的人,究竟是固守还是突围,老是拿不定主意,导致军心也开始涣散起来。

戴戡跟罗佩金约好,黔军最多坚守五天。五天过去,仍然杳无音讯,他实在忍不住了,这才下决心强行突围。

可是晚了,城外川军已经调入,刘存厚将皇城封得严严实实,黔军根本突不出去。

历来的破城之法无非那几样,继大炮、敢死队之后,刘存厚又想到了用地雷爆破。

这其实是当年太平军的发明,只要照方子抓药就成。川军从民间征用了一口柏木棺材,将火药放进去,外面加上铁箍,然后挖一隧道,直通皇城城墙底下,为的就是把火药棺材放进去。

当地雷爆炸时,声音惊天动地,皇城城墙被炸开了三丈多长的豁口。爆炸停止,川军敢死队立刻顺着豁口冲了进去。

不料黔军也机警得很,他们其实早已发现地雷,预先就埋伏在周围,当先的敢死队员刚冲进去就被刺倒在地,随后豁口也再度阻断。

地雷攻城虽未成功,但它所制造出来的光电声效,却把黔军官兵都给震傻了。

第二天,黔军在皇城城头上插起白旗,同时用绳子放下两名使者,要求川军允许他们从成都撤走。

刘存厚认为戴戡确实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境地,遂表示同意,但没想到这是黔军使的一诈。黔军先头部队到达城门后,并没有出城,而是直接冲上城墙,欲控制城头。

城头作为制高点,在战争中至关重要,川军自然也得以死相争。短兵相接处,双方都来不及开枪,只能用长矛和刺刀进行拼杀。

经过这么多天的围困,黔军已经又饥又疲,偏偏这种肉搏战全是力气活,渐渐就支撑不住了,加上川军援兵越来越多,终于又被迫退回皇城。

十二天了,滇军还是没有露面,戴戡终于彻底死掉了待援的心。他通过当地的知名人士作担保,向刘存厚交出三印,再次请求撤出成都。

刘存厚同意了——不过是使诈。川军对撤退的黔军进行半路伏击,黔军全军覆没,戴戡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举枪自尽。

诈术跟权术一样,若不加以节制,就都像潘多拉魔盒,魔盒一旦打开,就收不住了,因为你会用,别人也会用,谁都会使诈,到头来伤的还是你自个儿。

喜欢摆龙门阵(侃大山)的川人,给戴戡这个外乡客送来了一幅挽联,上联是“一生惯作秦庭哭”,下联是“死后方知蜀道难”。两句联语都跟滇军有关,滇军“侵黔”,实系戴戡引入,是他在云南“哭秦庭”的结果,可以说没有滇军扶持,戴戡无法得势,然而他死于“蜀道”,亦是为滇军所坑,真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刘戴之战”结束,北平方面也已定局。段祺瑞驱走张勋,以“再造共和”的英雄身份复出政坛,其风光直追当年的蔡锷。

后台老板得势,一切水到渠成。半个月后,刘存厚的师部如愿以偿地挂上了“四川督军署”的横匾。

刘罗戴,还剩下一个罗佩金。他本来要选最佳时机出手,就像护国战争时对待陈宦那样。可惜渔翁尚未得利,鹬蚌相争就有了结果,好好的一锅菜给烧糊了。

罗佩金夺不到川督之位,不过就是唐继尧的一个普通下属,唐继尧对他极不满意,索性将其召回了云南。

三国大战,赢的输的,笑的哭的,都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