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1章 全在君手

“咋回事?”

席应真嚯地站起来。

“你徒儿,可比你狠多了!”

朱五无奈的一笑,安庆之事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若不是军中有眼线,恐怕还真是凶多吉少。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

席应真沉默了,呆坐着,半晌无语。

“人呢!”

朱五知道他说的是谁,“带回来了,牢房里。怎么,也得让你见一面!”

席应真点点头,苦笑道,“没想到,走到今天这步。世事无常啊!”说着,就要往外走。

“老道!”朱五叫住他,“真不是你?人家那边可是刺客的人头都送我这来了!”

“你也可以送,他们人的人头!”席老道脚步不停,“小五,有些事,越早越好,越拖越下不了手!”

“老道!”

朱五再次开口,“我知道是你,没有下次,明白么!”

席应真的脚步停了一下,回头,露牙猥琐的一笑。然后,扬长而去。

老东西!

朱五又冷哼一声。

他说不是他,百分之百是!

此刻,坐在这里,心中其实也没多大的火气了。

有些事,早晚得面对。兄弟归兄弟,但是大家都是拿刀的,这世道不进则退,谁退谁死!

想着,朱五笑了一下。

为啥,当初知道朱重八被刺,生死不知生那么大的气?

到底是恼怒老道自作主张?是因为那封信?

还是既然动手,为什么没直接弄死?

……

这间牢房,其实比外面普通百姓家的房子还要干净。

窗明几净,只是这牢房里的人,有些惨不忍睹。

道衍和尚蜷缩在牢房的角落,俊朗的脸上满是痛苦的死灰之色。

身子不住的抖动,额上全是汗水。

席应真拎着个食盒进来,看了一眼,叹一口气,摇摇头。

对旁边的狱卒说道,“开门吧!”

钥匙碰触锁头的金属声响让道衍睁开眼,道士的身影在眼中显现。

“师~~~”道衍干瘪的嘴唇动了动,那个父字却没有交出来。

但是眼中的惊喜和渴望,却被席应真抓了个正着。

人,都不想死。

席应真瘦巴巴的身体,慢慢走着,没看道衍。走到他的跟前,盘腿坐下,然后慢慢的把酒菜从食盒里拿出来。

就像旁若如人那样。

道衍先忍不住了,“师父,您老了!”

席应真这才把目光看过去,笑道,“多大岁数了,还不老!”说着,指指酒菜,“烧羊肉,你爱吃的,吃吧!”

道衍凄惨的一笑,席应真目光扫扫,眉头皱了起来。

“小五也够狠的,胳膊腿都打断了!”

说完,席应真亲自夹了一筷子羊肉,“我喂你,以前,你总是跟我抢肉!”

“师父!”道衍的头在地上碰了碰,“您,能不能救我?”

“你这些小把戏,别跟老道耍,我不吃这套!”席应真把羊肉塞进道衍的嘴里,“从你跟了朱重八那天,没人能救得了你。早晚,你都会惨死!”

道衍嘴里含着肉,动也不动,眼泛泪光看着席应真。

席应真的目光迎上去,有心疼惋惜,更多的是,不为所动。

两人对视良久,噗!

道衍把嘴里的肉吐了出来,恨恨道,“丹阳子,你不救我,来干什么?看我的笑话?羞辱我?”

席应真笑了笑,“到了今天,你这心胸狭窄的毛病还没改。我来,是送送你,了却一桩心事而已!”

“哈哈哈,好你个丹阳子,我少年和你求学,一学多年,你竟然一点师徒情分都不讲!”

“你讲?你要是讲师徒二字,怎么会跟了朱重八,一二再再而三的出毒计!”

席应真冷笑,“人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倒是反过来了,到死依旧是恶人。老道看,你那满腹经纶是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呸,你个老东西,老杂毛,老不死的老混蛋!”

道衍忽然破口大骂,“你以为我真想拜你为师吗?你也不看看你自己的德行,胡子拉碴破衣拉撒,比要饭的都寒酸!说话颠三倒四没个正形,你以为你是谁?要不是看你一身杂学,我会拜你!可是你这老东西,把那点学问藏着掖着,深怕我学到,防贼一样,呸!将来你带到棺材里去吧!”

这顿大骂简直就是大逆不道。

可是,席应真不为所动,自斟自饮,冷笑,“说完了?骂够了?”

说着,又缓缓端起酒杯,缓缓道,“你聪明绝顶,学什么都快。本来,老道这一身学问是想传给你的。可是你千不该,万不该,叫错了名字!”

名字?道衍不解,这和名字有什么关系。

丹阳子席应真压低了声音,“谁让你叫姚广孝?谁让你是道衍呢?”说着,摇摇头,“我把你放在身边这么多年,本向让你心有良善,少做恶。可是没想到,你还是把路走偏了!”

“我没走偏,我辅助明主哪里偏了?朱重八乃当世明主,有明君之相,哪里偏了?”道衍低声嘶吼,“你那个百无禁忌,不敬神佛天地,表面上光明磊落,实则心里阴险自私的朱五就不偏吗?妖龙,他是妖龙!!”

“孩子!”

席应真站起身,趴在道衍耳边,“败者为寇,胜者为龙!这世上的龙多了去了,活到最后的才是龙。其他的,史书上一笔带过,都是虫!”

虫!

道衍顿时无语,愣住。

席应真背着手,“我来了,我看过你了,我问心无愧了。徒儿,师傅走了。”

说完,慢慢的拉开铁门迈步出去。

哐!

铁门关闭的声音,让道衍豁然惊醒。

“师父!师父!你回来!”

“丹阳子,你回来!”

“师父,帮带个话。给重八哥,带个话!”

回答他的,只有外面走廊冰冷的回应。

道衍放弃了呼喊,地上有一杯酒,他想喝却怎么也够不到,没办法喝。

尝试了几次,终于舌头碰到了酒杯。

乒!

酒杯倒了,酒流了出来。

道衍连忙伸出舌头去舔,可是马上他笑了,疯子一样的笑了。

“哈哈哈哈哈哈!”

“老子,老子好像一条狗啊!”

哐!

牢房的铁门再次推开,一个穿着道袍的男童站在哪里,手里捧着几件干净的衣服。

“你是谁?”

“俺叫毛骧,爷爷让俺来伺候叔叔上路!”

……

“重八,烫不烫!”

朱重八躺在穿上,马秀英吹了下汤药小心的喂着。

“哎呀,咱直接拿碗就灌下去了,这是干啥?整的咱跟坐月子似的!”

“别胡说,外人听见!”

马秀英脸上一红,白了他一眼。

朱重八的骨头都酥了,乖乖的任凭她把汤勺送进嘴里。

可是这样的美好没持续多久,苦药糖的味道,让朱重八差点跳起来。

“哎哟咱地个乖乖,这啥玩意?苦啊~~~水~~水~~~”

马秀英嗔怪的笑了下,“多大的人,孩子似的,药还有不苦的,再来一勺!”

“咱好了,咱没病,咳!咳!”

屋里难得有些生活上的小温馨,外面又来事了。

“姐!”沐英进来,“金陵送东西来了!”

“扔了!”马秀英黑脸。

“等会!”朱重八说道,“啥东西?”

“信还有一口箱子,说只有您能看!”沐英说道。

朱重八沉思一会,“拿进来!”

随后,两个亲兵拎着一口大箱子进来。放在地上普通一声,很是沉闷,似乎里面装着很重的东西。

还有一封信。

朱重八靠在床头,拆开来。

顿时,呆住了。

“杀重八,不是朱五,朱五不知。

但杀朱五的人,杀朱五的事,重八可知!”

朱重八愣了半晌,信后还有两张信纸。

口述!

“道衍设计杀朱五!”

最后写道,你送我人头,我亦送你人头。

是战是和,全在君手。

朱重八呆滞了片刻,把信交给马秀英。

目光落在了那口箱子上,沉声道,“打开!”

吱嘎!

箱子缓缓的打开,血腥味扑鼻而来。

朱重八的视线缓缓紧缩,几颗熟悉的人头,映入眼帘。

“广孝,你糊涂!”

朱重八大喝一声,想从床上下来。

可是,喉咙一甜。

“重八!??”

马秀英的呼唤声中,朱重八一口鲜血喷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