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是俺,你说啥?”周德兴噌的一下站起来,头上都是冷汗。
汤和没看他,反而看着墙上对方的影子,淡淡地说道,“你知道俺啥意思!”说着,扭头冷冰冰地说道,“还要俺说那么明白吗?你,周德兴,是朱小五的探子!”
哗啦,周德兴站立不稳,后退两步碰倒了地上的贪欲。
“汤大嘴,你……你他娘的喝多了说啥胡话?”周德兴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湿透,心跳的似乎要碎了一样,面上强装镇定。
“咱们从小长到大,谁不知道谁?”汤和笑了笑,又把头扭回去,“你一撅屁股,俺就知道你要拉什么屎。若真不是你,你现在拳头早就抡过来,而且还非得嚷嚷的大伙都知道,抓着俺脖子到重八跟前告状,让俺汤和给你下跪道歉。”
“你从来都是得理不饶人的性子,从小到大绝对不吃亏。只有你心里有鬼,干了对不起兄弟们的事时,才会这个样子,遮遮掩掩的。”
“大嘴,老子……走,找重八说道说道去!”周德兴其实心里慌张的要死,瞬间脑中一万个问号,都是汤和怎么知道是他?汤和知道了,朱重八呢?
自己到底哪里没藏好,被汤和看出来了。他现在和自己说这些话,到底是试探自己,还是真的有心放自己一马?
“真的吗?”汤和又扭头,冷笑道,“你想好了,真的要去找重八吗?说着,不屑的笑了起来,“你看你,从小就是这个鸟样,做了亏心事还要嘴硬。”
说着,砰地一拳砸在桌子上,怒道,“别的事俺们都能容你,让着你。这事,不行!你周德兴吃里爬外,做了内奸!”
“你……胡说!”周德兴还在嘴硬,但是脚已经站不稳了。伸手扶着墙壁,另一手却忽然碰到了腰间的短刀上。
“咋?”汤和看着他,“想杀咱灭口?”随后,再次不屑的笑起来,“别费那心思了,俺让你一只手,你都不是对手。”
周德兴已经说不出话来,汤和说的,句句都戳在了他的心上。
“这事现在只有俺自己知道。”汤和喝了口热茶,叹气道,“俺谁都没说!刚才俺说了,你娘对俺有恩,又看在咱们从小一起到大,老兄弟越死越多的份上,俺放你一马。”
然后,汤和站起来,走到门口,背身说道,“你走吧,别再让俺看着你了,走的远远的,好好活着!”说完,撩开门帘消失在夜色里。
许久之后,屋里的周德兴软软的靠着墙壁蹲下,手足冰凉浑身没有一点力气。
还是被人发现了!
到底哪里出了纰漏?
不过还好,是汤和发现的,若是别人自己的小命就没有了!
走!汤和说的对,现在就走,西城门是自己的人,连夜出城。
心里有了主意,周德兴站起身,走到外面。
外面,是他的心腹亲兵。
“赶紧准备,现在就出城!”
……
城里静悄悄的,为了不惊动别人,周德兴一行人马都没骑,摸着黑走。
慢慢的西城门到了,门口火堆边上,几个士卒正在说笑着什么。
见有人过来,警惕的问道,“谁?”
“叫唤什么?”周德兴翻身上马,“赶紧来城门,老子出去办事!”
“是将军!”士卒们认出来,赶紧去松动牵着吊桥的绳索。
周德兴等不及了,纵马直接进了门洞。
吱嘎嘎,吊桥露出了一个缝隙,但是突然间却定格。
“咋回事?开门!”周德兴回头大喊。
“开门,让你跑吗?”一个声音传出来,周德兴吓得差点掉下马。
只见城门洞后面,两个身影并肩走出,一人是汤和,另一人却是徐达。
“大嘴?”
“俺只不过试试你,没想到真的是你!”汤和神色激动,“刚才俺求了满天神佛,来的人不要是你,可他娘的真是你!”
“你诈唬俺?”周德兴瞬间明白了,“你骗俺?”
“是你骗了大家伙!”汤和怒吼,“你他娘的拿这些兄弟当傻子,你吃里爬外,你给朱小五当探子!”
“你!”徐达一指周德兴,“下来!”说着,又是大喝,“过来!”
已经穷途陌路,周德兴看看前方,依稀还有人过来。
忽然,周德兴翻身下马,直接一个头磕在了地上,“大嘴,天德,看在往日情谊上,放过俺!”说着,当当磕头,“俺下辈子做牛做马,报答你们的恩情。”
“放了你,怎能对得起战死的兄弟?”汤和怒道,“刘福通韩林儿是你杀的吧?你知不知道,多少人因为你死了,好几万人!”
徐达一脸悲伤,“俺亲眼看见,吴老大被活活捅死,吴老二让官兵的马踩死,还有咱们庄子上的陈龙,老胡,老唐!”
“你们就是不肯放过俺?”周德兴突然站起来,抽出腰里的刀。
“你为什么做内奸?”徐达喝问。
“为什么?”周德兴冷笑道,“俺心里不服气!”
说着,周德兴大笑起来,“他朱重八当年家里没粮,是俺家给的粮食。俺家救济过他,他爹死了,大哥死了,是俺帮着抬的,可是他咋对俺?”
“你徐达,汤和都是领军的大将,风光哟!谁他娘的正眼看过俺周德兴?背地里,你们谁瞧得起俺?”
“跟他造反为的是富贵前程,可他给俺啥了?”
“在淮西的时候,俺家婆娘带着金戒子都让他媳妇一顿数落埋汰!跟损孙子似的。”
“俺跟着他鞍前马后,他拿俺当跑腿的!”
“他只信任你俩,啥时候拿俺当过心腹?”
“你自己是啥人不知道?”汤和怒道,“谁你都瞧不起,可是谁你都赶不上。重八对你已经够好了,你居然心里全是埋怨!”
“好?”周德兴冷笑道,“你知道啥是好吗?”说着,看到门洞被人堵死,今天出不去了,心一横也豁出去了。
“你知道朱五咋对俺吗?”周德兴继续咆哮,“在淮西,给俺家准备了五千亩地,都是上好的水田。还有林子,矿山,池塘。濠州城里一条街的铺面,都归在俺的名下。”
“俺媳妇和孩子在老家,过的跟皇上似的,谁都不敢给他们脸色看!”
徐达缓缓抽出刀,“就为了点身外之物,你把这些兄弟们全卖了?你几时缺过钱?那玩意有啥用?”
“人家拿俺当人看!”周德兴继续大吼,“在这,老兄弟中数俺混的差,毛贵那样后来的人,都爬到了俺的头上,对着俺吆五喝六。”
“在朱五那里,人家给了一个伯爵!世袭的知道不?”
“朱五比重八威风,比咱们厉害,人家地盘越来越多,兵越来越多。就算不统一天下,人家也能关上门当真皇帝。”
“在这呢?”周德行疯狂的笑起来,“在这,好事都是你们的,俺还要看着你们脸色活着!”
啪啪啪,城门洞里忽然响起掌声。
朱重八慢慢的从后面走来,露出身影。
周德兴脸上的肌肉跳跳,握紧了刀。
“小时候,你娘说你的那话,真是没说错!”朱重八面无表情,“错,都是别人的,你永远都有理!”
自私的懦弱的狭隘的贪婪的人,大多如此。
“你这样的人,说越多,你越觉得别人对不起你。”朱重八冷哼一声,“咱也不想和你多说了,咱就问你,什么时候开始的,除了你之外,这城里还有谁是小五的探子!”
说着,眼神一冷,“你知道咱的脾性,好好说,你好好走。你要不说,咱让你求死不能!”
“呵呵!”周德兴冷笑两声,“咋,要对俺动刑?严刑拷打?”
“你不再是咱的兄弟,凭你干的事,咋弄你都不为过!”朱重八冷哼。
“哈哈哈哈!”周德兴忽然仰天长啸,“兄弟?你朱重八别他娘的把自己说的那么仗义!”
说着,继续咆哮道,“你若是仗义,就不会亲手掐死自己的老丈人。你若是仗义,就不会娶马秀英!”
朱重八勃然变色。
“老周,闭嘴!”汤和大喝。
“还有毛贵!”周德兴疯狂的大喊。“从跟了你,毛贵可有二心?打安丰,打庐州,都是他第一个爬上城墙的。在淮西,他让郭老三砍成血人,都没说你一个不字。”
“郭老三告诉他,只要降了,朱五保他一世的富贵。毛贵只说了两字,做梦!”
“毛贵你对你这么好,你呢?你为了活命,把毛贵那一两万的兄弟当成弃子,让他们白白送死。”
“你朱重八,真仗义啊!”
朱重八双眼冒火,“抓住他!”
呼啦,无数人涌向了狭窄的门洞。
“别动!”周德兴把刀横在了自己的脖子上,“谁敢动?”
众人不动了。
朱重八冷笑,“拿他妈的吓唬谁?有种你动手?你下得去手吗?”
“你看,你从心里就没瞧得起俺!”周德兴笑了笑。
噗,鲜血飞溅在阴影之中。
朱重八惊愕的看着前方,视线里周德兴的身体,缓缓倒下,“俺虽然怕死,但俺更怕疼!”
说完,周德兴抽搐两下,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