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啪!
暴雨打在地上的泥水里,发出的声音剧烈而又急促。
天地之间,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
秋雨寒,催人冷。
冰冷的雨水从盔甲的缝隙不住的冲刷下来,带出来的都是鲜红的血。
王保保集合亲兵三千,也先忽都集合了六千部众,于暴雨之中,漫天的喊杀之中,陈兵列阵。
这是他们二人,手头最后的机动力量。也是他们二人,最为忠心的精锐部曲。
王保保手下的人,都是边地男儿,他的养父察罕帖木儿亲自招募的。
也先忽都手下,大多都是留着发辫的胡人,桀骜不驯,杀人如麻。
元军四十万,汉军四十多万,到处厮杀,目光所及之处,都是战场。
王保保脸色凝重,“我军被动,唯今之计,只有背水一战,冲破朱贼的中军,方可逆转战况,收拢残兵!”
“诸位都是我家的心腹,可愿跟我去干,那杀人的活?”
“愿意!”士卒们齐声呐喊。
王保保一笑,牵动倔强的嘴角,“冲破了朱贼的中军,咱们收拢残部回家。是生是死,就看这一遭。诸位,若不死,我王保保必当厚报。”
“誓死跟着少将军!”将士们再次呐喊。
“好!”王保保用力点头,看着一旁的也先忽都,“我冲锋在前,若遇阻拦,你再后猛冲,你我二人波浪一般,连绵不绝,可否!”
“谨遵号令!”也先忽都拱手。
王保保拉下自己的面甲,抽出腰刀。
咔嚓,天空一道惊蛇闪过。
“跟着我,冲!”
大喝一声之后,胯下良驹在暴雨之中幻化成一道虚影,勇往直前。而他的身后,亦是数千元军精锐,呼啸而出。
“杀呀!”
元军大声呼吼,骑兵穿过了厮杀的战场,穿过了阻止他们的汉军,穿过了泥泞的区域,穿过了尸横遍野。
……
轰!轰!
暴雨之中,似有雷鸣。
雷鸣,让大地震颤。
朱五在椅子上站起来,走到暴雨之中,看着远处朦胧的雨幕。
仗打到这个份上,他手上已经没有多少后备力量了。
其实,他本可以稳妥一点,但是他偏偏选择了这种方式。
“老头!”朱五回头,一口棺椁停在大帐之中,“我又任性了!”
想着,脸上一笑。脚下忽然感觉到了大地的震颤,雨幕之中无数鬼影冲了出来。
“元军的骑兵!”
朱玉大喊,“亲军何在,护驾!”
雨幕是天然的掩护,王保保胆大心细,竟然真的率人冲到了中军面前。
前方,暴力中傲然耸立的,就是朱五的大旗。原本汉王两字,换成了汉皇。
王保保紧咬牙关,催促着胯下已经力竭的战马,挥刀大喊,“杀贼呀!”
骑兵骤然再次加速,他们的身后许多汉军,正在拼命撕咬。
“呵呵!”
远处,看到这一幕,朱五笑了起来。
这才有些战争的味道,我朱五在死人堆里爬出来,可是很多年,都没感受过死亡的威胁了。我都快忘了,别人的刀锋是什么滋味。
“护驾!”朱玉抽刀呐喊。
汉皇朱五的侍卫,列队上马,并且远处更多的汉军回援而来。
“慌个鸡巴毛!”
朱五呵斥一声,冷笑,“早知道他要来,他想死,成全他!”说着,一挥手,“上!”
呼啦,倾盆大雨中,整齐的脚步忽然响起。
朱五最后的预备部队,汉皇中军的最神秘的部队,于暴雨之中列阵。
“举枪!”
身穿孝衣的年轻军官们,放声大喊。
轰的一下,两个空心方阵中,三千多把火枪,二十多门火炮,齐齐对准了雨幕之中冲击日来的骑兵。
“加把劲,下雨天他们的火器不好使!”王保保狰狞的呐喊,“让也先再快点,咱们纠缠住朱贼的亲卫,他从后面冲过去!杀呀!”
“预备!”
汉皇亲军中,那些少年军官们,回望朱五的大帐,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老师,看我们杀贼!”
“校长,看我们杀贼!”
“放!”
砰砰砰!
暴雨之中,白烟乍现,三千多条火枪一起打响。
紧接着是火炮的轰鸣,冲锋的元军顿时死伤无数。
“怎么会?”王保保心中大惊。
但是还没等他想明白,肩膀突然传来锥心的疼痛,他中了一枪,差点落马。
“老头,该怎么谢谢你呢!”
朱五回头,看着老头的棺椁,“上回和你说了一句,下雨天火枪不好使,你回头就研究出了火帽!”自然自语的说着,朱五的眼泪再度落下,“老头,你肚子里还有许多好东西没逃出来呢,怎么就走了?”
砰砰砰!
雨水冲不走遮天蔽日的白眼,战马的嘶鸣声中,无数元军落马,在泥水之中痛苦的哀嚎。
砰砰砰!
既然元军从正面而来,汉皇中军的火枪手,选择了毫不间断的分列射击。一人射击,其他人装弹,换枪。
暴雨中的枪声,格外阴沉。
但是暴雨中的子弹,依然能杀人。
“冲过去,冲!”王保保狰狞的大喊,“也先的人呢?也先!”
他们身后,战场一隅。看着王保保陷入白色烟雾和轰鸣之中的也先忽都,无声叹息。
拉着马头转身,“走!咱们回河南!”
副将看了一眼前方的战场,“大人,朱贼会放……”
“会的!”也先忽都自嘲地笑道,“我们说好了!”
人生,就是一个轮回。
当初朱重八用端碗之谋,从察罕帖木儿军中逃脱。
现在察罕帖木儿之子,同样被人用这招,算计了。
通往朱五中军的路上,人和战马的尸体层层叠叠。
三千骑兵,对阵两营六千汉军装备了防御水火猫的火器兵,全军覆没。
而汉军,只是一侧的空心方阵被冲开了一个口子,死了数十人而已。
战况是惨烈的,时间是短暂的。
等战场平息,暴雨之中,只有伤者的嚎叫。
“也先……”王保保半截宝刀撑着地面起身,不甘的嚎叫,“你他娘的跑哪里去啦!”
然后,他虚弱的身影定格,眼神在人和战马的尸体上掠过,脸上带着苦笑。
“都死了!”王保保大笑落泪,仰天长啸,“都死了!”
“大元!要亡啦!”
忽然,喊叫声停住。
王保保在地上捡起一把完整的长刀,步履维艰的前行,“扩廓帖木儿在此,谁敢一战!”
“我是察罕帖木儿养子,故大元太尉之子,伯也台部的世袭的贵胄。杀了我,杀了我!”
吼完,大喝一声,豁然冲锋。
砰!
一声枪响,王保保的身体如断线的风筝,跌落在雨水之中,一动不动。
朱玉放下手里的火枪,“嚎你娘,膈应人!”
中军大帐之中,朱五再次回看战场。
“传令,王保保已死,也先忽都西逃,全军猛攻,务必全歼元军!”
“喏!”
随后,朱五站起身,遥望远方,那是济南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