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玉真宫

大雨把庭院中央的八角亭笼罩,雨水从亭子顶上四周向地下滴落,砸在水泥台阶上,迸裂四溅,融入水流,渗进泥土里。

王八站在的亭子正中,仰头望着亭子顶部。他已经连续看了两天。每天从早上看到天黑。

这是个占地面积几亩的复合式四合院。围出两三个大大小小的院子。

四合院并不是齐整的四方形的布局,房屋的走向和八角亭的顶盖一样,是个很不规则的多边形。并不等边,房屋夹角也有很大的差异。并且好几间房间,从平直的走向中,突兀的伸出一段,有长有短,有直有斜。

院内空白的地方到处种着树木,却没有一株能超过屋顶的高度。

四周纵横的老式平房,都还是民国时期的建筑遗留。

这个复合式的四合院掩藏在大片的北京老式胡同里,毫不起眼,便如一株蒿草,隐藏在茂密的草丛中。

王八到这里已经五个月了,王八从没想到这世上会存在这么一个地方。当老严带着他在胡同里七拐八绕的走到这个四合院的门口,王八不禁诧异,老严办公的地方,竟然是如此寻常。但进去之后,王八在屋内走了一段,就明白了,这房屋并不简单,里面的布局,隐藏的奇门,远远在自己的理解之外。

王八没有多问,老严给他安排了一个房间。吩咐他先休息,第二天到他的办公室来。交代完毕,老严走了。

王八连忙追问,“你的办公室在那里?”

“你若是连我在那里都找不到,我岂不是看错人了?”老严丢下一句话。

王八立即知道了老严办公室的位置。王八大致知道,这个四合院,布局的方位是以后天八卦的方位布置基础,然后衍生的洛书走向。王八不禁奇怪,这房屋若是单独的建在大片的空地上,倒还罢了,可是修建在民居之中,又安排地如此合理,和旁边胡同的民居完全融为一体,这可是件难事。王八想到这里,心里隐约想到,也许这个房屋的基础,几百年前,就布置完毕。现在的建筑,都是几百年来渐渐修缮完整。

到了吃晚饭的时间,有人轻声的敲门,带着王八去了食堂。

王八看见有十来个坐在里面就餐。他们都相互边吃边说着话,看样子已经很熟。自己是新来的,王八走到一个角落,坐到桌上,马上就有人送上饭菜。有肉有菜。

王八对吃的本没有什么要求,但是吃了几口,王八发现,饭菜里总是少了点味道。王八毕竟是湖北人,吃饭的口味还是略微偏向麻辣,菜里少了辛辣,让王八不太适应。

菜里没有葱姜蒜,任何刺激性的作料都没有。戒五荤,王八知道了。这里的人都是道教的戒律遵守者,所以连饮食都刻意不放五荤。

五荤乱气,看来,他们都在修行。可是没有一个人穿着道袍,全部都是寻常的衣服。

这些人彷佛都没看见王八,都继续就餐。很少有人说话。除了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不停的到处张望,看见王八了,端了饭菜坐到王八对面。

王八看了看这个年轻人,点头示意,算是打了招呼。

“正乙?”年轻人对王八很好奇,轻轻问道。

王八笑了笑,摇摇头。

“全真?”年轻人不死心,又问道,可随即就笑起来,“你肯定不是全真,不然我会认得你。”

王八不做声。等着小伙子,继续猜测。

“龙门……”年轻人指着王八笑着说,“我不会看错。”

“不是。”王八答道。王八看着年轻人,眉清目秀的,白净面孔,有那么点道骨清风的影子,连说话的声音都有点轻飘飘的,不同普通人那么低沉的说话。

“广慧,就是啦,”年轻人说道“这下我可猜着了。”

王八正要提醒他猜错,年轻人却兴奋的自己介绍起来,“我是方浊,清净一门的。”

王八低头不语,他刚来,到现在还不清楚这里的状况。还不想表明自己的身份。

旁边的一个三十上下的女子,对着方浊喊道:“方浊,到处跑什么,回来吃饭。”

方浊耸耸肩膀,站起来,走过去。

王八匆匆吃了两口,食物太清淡,王八没有什么胃口。一个食堂的工作人员,走了上来,问道:“师父,不爱吃吗?”

王八指着菜,苦笑一下。

“你不戒荤?”工作人员很奇怪。

“不戒。”王八答道。

“哦。”工作人员明白了,连忙撤掉王八桌上的饭菜。王八连忙制止,“没事,没事。我能吃。”

工作人员却坚持把饭吃端走。

王八心想,这下可好,吃都没得吃了。

那些戒荤的人,脸上就不太好看。一个老者嘴里哼了声:“贪图口腹之欲,谈何清修。”

王八饿着肚子回房。刚坐到床上,就有人敲门。王八去开门,一看,竟然是食堂的那个工作人员,招呼另一个人,连忙进来。另一个人手上小心翼翼的端着一个东西,王八一看,诧异不已,那人手上一个托盘,上面竟然是一个火锅。慢慢的放到王八的桌子上,然后摆放味碟和碗筷,还有粉丝、鸭血、冻豆腐等配菜,有条不紊的摆放完毕,就走了出去。

王八受宠若惊,站在房里不知如何是好。

“你肯定是四川来的。”工作人员说道:“四川人口味都重,我专门从丰台那边一家川菜馆子弄来的火锅,那家厨子的手艺很正宗,你尝尝。”

王八非常不好意思,连忙道谢:“太麻烦你了,这怎么好意思……”

“那里的话,我可不能怠慢您呐。”工作人员说道:“有什么吩咐,您尽管跟我说,我马上做到。”

王八不说什么了,拿起筷子吃起来。边吃边招呼工作人员,“你吃了没有,一起啊。”

工作人员拘谨的站着,摇着头。

“我看你也没吃,帮我弄这火锅,肯定把你吃饭的时间也耽搁了。”王八坚持道:“你不吃,我也不吃了。”

工作人员这才坐下,可是没有筷子。对王八说道:“看来真不能陪您了。”

正说着,门口站了一个人,正是在食堂遇见的那个二十出头,叫方浊的年轻人。

工作人员一看到方浊,就说到:“小方,帮个忙,帮个忙,王师傅要我陪他吃饭……”

方浊走进来,对着工作人员说道:“施叔叔,又在偷嘴。”

“那里、那里。”老施连忙摆手。

“是我一个人吃的没劲,让他陪我。”王八替老施解围,他看出来方浊是在开玩笑。

方浊也坐了下来,手在头上拨弄两下头发,手伸向老施,手中多了一双漆木的筷子。

王八一看大奇,看来能进这大院的人,都非比寻常,这么个小屁孩,竟然都会这一手。老施把筷子接了,又夹了粉丝放进火锅。对着王八说道:“您先,您先。”

王八不客套了,他知道自己若是不吃,老施肯定不会吃。

王八粉丝煮好,夹起吃了一口。愣住,对老施看着。

老施连忙问道:“怎么啦?不和胃口……”

“不是”王八苦笑道:“好辣。”

方浊笑着说:“看你吃火锅,还以为你是青城来的……看来不是。”

王八问道:“小方,是吧,你怎么这么爱打听?”

“这里都没人陪我说话,”方浊说道:“本来以为跟着师兄到了北京,能透口气,谁知道,比咱道观里还要闷。”

“这么多人,还嫌闷?”王八边吃边说。火锅虽然很辣,但是味道的确很好。

“好吃吗?”方浊看见王八饕餮的样子,不禁羡慕。

“你也吃点。”王八邀请方浊,“你再变双筷子出来。”

方浊看着王八说道:“你刚才说很辣,到底什么是辣味啊?”方浊说着话,却没有要吃的意思。

“你没吃过辣椒吗?”王八奇怪的问道。

“是啊。”方浊回答:“我从来没吃过辣椒,还有芫荽,知道这世上有这些东西,可是从没吃过。”

方浊看着王八吃的有滋有味,脸上露出羡慕的神色。

老施虽然刚才客套,可是现在既然吃上了,也就不再客气,不停的把配菜往火锅里下,吃的比王八还多。吃到兴起,竟然从怀里掏了个小瓶子,是那种二两半的牛栏山二锅头。举起来,想王八示意。

王八连忙推辞。

“哦,”老施说道:“你戒酒的,是不是?”

“我不喜欢喝酒。”王八说道:“若是我师父来了,你的酒可不够喝。”

“有小方在,怎么会不够喝呢。”老施笑道。把瓶盖拧开,往嘴里倒去。

方浊眉头皱起。看来他很讨厌白酒的味道。

老施嘴巴凑着瓶口,仰着头,却喝不到一滴酒,用手抖了抖酒瓶,还是没有。

老施把酒瓶拿到眼前,仔细的看,刚开盖子的酒瓶,里面一滴酒都没了。

王八这下看清楚了,方浊的确会隔空移物,不知道是天生的本领,还是后天练出来的。

老施对方浊说道:“小方,你就别作弄我了。行个好。”

方浊说道:“你喝可以,但是不能把酒气散出来。我不能闻。”

“行啊行啊。”老施连忙答应。

王八看着老施一副馋酒的模样。突然就想起了疯子和赵一二。他们现在应该到西坪了,不知道师父的魂魄没了,疯子能不能照顾好他。

应该能吧,王八安慰着自己。却不知道,楚大现在正发狂的折磨赵一二,疯子却一筹莫展。

“你不会天天就呆在屋里打坐吧,”方浊问道:“我闷死了,在这里,他们一天到晚的就是念经打坐。都没人跟我说话。想出去,师兄也不让。”

王八说道:“那个叫你的,是你师兄啊。”

“是啊,什么都管,怪不得嫁不出去。”方浊说道。

“你师兄能嫁人?”王八奇怪的说道。

“她是俗家。能嫁人的。”方浊一本正经的说道:“现在道观的执事是我……可是她还是管着我。”

“听我师兄说,过两天我们这里,要来一个很厉害的人。”方浊神秘的说道:“听说是一个很古老的道家门派,那个门派的执掌,要来这里。”

“古老的道家门派执掌要来?”王八纳闷了,老严到处网罗这么多道家门人,野心很大,到底是什么目的呢。

“是啊?”方浊说道:“听说那个人很厉害的,把阴瘟都给压制了。他们还说呢,老严以后要把职位交给他。”

王八一听,嘴里的吃的一口鸭血呛进喉咙,烫的咳嗽起来。

“不会是你吧!”方浊好奇的说道,“他们说,还要过一段时间才来啊。”

王八苦笑道:“看样子是我。”

“那你会什么本事啊?”方浊好奇的说道:“快使出来我看看。”

王八说道:“我只会治鬼。别的都不会。”

“你肯定在骗我。”方浊不相信,王八面前的火锅倒转过来,却一滴汤汁都不落下。

“别闹啦,小方。”老施说道。

“你会不会。”小方问道。

“不会。”

火锅又回到原处。

汤汁里突然冒出一条尺把长的青龙,在汤汁里游动,然后钻进火锅中间的炭炉。

“这个这个”方浊急切的问道:“你会不会?”

王八不说话,摊了摊手。

“你连这么简单的都不会,”方浊说道:“你肯定不是他们说的那个人,你这么年轻,看样子也没修几年道……”

“你这么年轻,”王八说道:“不也是清净派的执掌?”

“我生下来就在道观呢。”方浊说道:“我修道的时间比你可长多了。我们辈分很高的。你把你门派报上来。我看看你的辈分,说不定,你要叫我师叔祖都不一定。”

“我的门派,有点特别。不和你们道教一路。”王八说道:“我行的是诡道。”

“没听说过。”方浊遗憾的说道:“看来想认个下辈也没戏。”

王八说道:“怎么,当一个门派的执掌还不够啊。”

“别说了”方浊说道:“道观里就两个人,师兄和我。到时候,师兄嫁人了,就我一个人,当个光杆司令。”

“哈哈。”王八忍不住笑起来,“你不是说你从小在道观里吗,谁教你光杆司令这句话啊?”

“难道我不上学吗?”方浊说道:“我也要读书的。”

王八和方浊两人说着话,老施很少插嘴。吃完后,老施把火锅都收拾了。

方浊还在喋喋不休,“你过两天带我去天安门去看看啊,我来了这么久,师兄都没带我去过,那些人,一个比一个闷,都不愿意带我出去。”

“小方……”老施腆着脸对方浊说道:“再帮个忙啊。”

方浊想了想,对老施说道:“好吧。你先把东西放回厨房。那一家餐馆啊?”

“巴渝酒家,离我们有十七里路。”

王八送方浊和老施出了门。

方浊还在惦记,“过几天带我去天安门啊。”

王八回房,在屋里的盥洗室洗了澡,上了床睡了。躺在床上不停的想着明天见老严,老严到底是个什么意图,难道老严真的要自己接班?从明天开始,自己将要面临什么呢。

王八又想到疯子和赵一二了,疯子现在肯定开心的很,西坪上那么多腊肉和苞谷酒,他岂不是正得其所好。给他这么个美差,他现在肯定不会再埋怨自己不跟着师父会西坪了吧。念道此处,王八不禁想到,疯子这人就是单纯,什么事情都不愿意去想,有点肉吃,有点酒喝,就心满意足。

王八拿出老严配给他的卫星电话,却发现,根本就没信号。王八走出门,往外看了看,看见附近的屋顶上有一些类似天线的装置,跟接受卫星电视的差不多。王八就明白了。想着过段时间出去再打吧。

又回到屋内,沉沉睡去。

王八第二日天刚亮,便爬起来。起来后,发现院子里,其他人早已起床,都在院子中的亭子里坐着。王八本以为自己已经起的很早,没想到旁人竟然起的更早。

王八昨晚已经大致想好了这个四合院的布局,一刻不耽误,向一个斜角处走过去。走到一排平房的最左端,起手的第一个门。王八站了一会,手向木门推去,门是虚掩的,应声而开。

屋内没有任何座椅和家具,就地板上画了一个巨大的八卦,仅此而已。

老严坐在八卦的中间,不是正中间,而是阴鱼嘴处。眼睛闭着,但知道王八进来了,用手向屋角摆了摆。王八会意,轻轻踱到屋角站着。

王八看见老严身边的八卦,除了乾乾坤两卦,都站立着鬼魂。老严御鬼的法门的确很高深。道家养鬼术,本是一个正统的御鬼法门。只是民间的神棍,只求速成,不惜用自身的精血养鬼,甚至被所养的鬼魂反噬也在所不惜。将这光明正大的法术,弄成歪门邪道。但老严的方法,是绝对正宗的御鬼术。

身边的六个鬼魂,都端正的立着,静静随着老严的吐纳,一同修炼。

老严的确行的是仙道。王八还是不能接受,诡道不认同修仙,王八自己也认为修仙是虚无飘渺的事情,可眼前老严的法术,的的确确就是修仙无疑。王八从老严所御的鬼魂身上,看不到一丝阴凉,经凭此,就知道老严的功力真纯。

老严周天结束。对王八说道:“长话短说,我今天又要出去了。你要在这里呆着。”

“你去那里?”王八问道。

“我们崂山出了点事。”老严答道:“这是门派私事,就不带你去了,你就呆在这里,如果我半年后,还不回来。你可以离开北京。”

“不行,我师父……”

老严丢了一串铜钱在地上,看了看,对王八说道:“你和赵一二,师徒缘分已尽。”

“师父出事了?”王八大赫,“我现在要告辞。”

“卦象注定的事情,你不信天命?”

“我不信,”王八说道:“我相信这是能改变的。”

“你怎么改?”老严问道:“你拿得回赵一二的魂魄吗?”

王八愣住。

“你有这个本事,还跟我到北京来干嘛?”老严说道。

“既然你都是说我师父会出事,”王八答道:“我在这里呆着,也没什么意思。”

“好吧,如你所说,你去扭转。”老严说道:“那你也要学点东西再回去,你把我的两仪御鬼术学会了,再叫上你那个朋友,可以去试一试。”

“可是我师父……”

“你师父今年不会出事。”老严问道:“你还有七个月的时间。”

“七个月能学多少东西?”王八问道。

“你再跟赵一二之前,学了多少?”

“师父只教了我入阴和顺道,用术其实都是我以前学的。”

“我学会御鬼用了二十三个月,”老严顿了顿:“你只有七个月时间。”

“我能做到!”王八坚定的回答。

老严看这王八,面无表情的盯了一会,说道:“希望我没看错你。”

王八说道:“我从不会让人失望。”

老严岔开话题,“我走之后,你可以到处行走,但是不能离开北京。这里任何一个房间,你都可以进入,至于怎么进,就看你的本事了。没人阻拦你。甚至你若是想请教他人的法术,也没问题……诺,拿着。”老严扔了一个工作卡给王八。

王八看了看卡片,就是一个普通的工作卡,有激光条码。印着“中国国家道教协会XXXXX”

王八把工作卡挂在身上,“我想我没时间出去了,七个月,时间太短。”

老严站起来,叹了一口气,对王八说道:“你出去吧。”

王八站着不动。

老严问道:“你还有事?”

“我有点事情,还没想明白。”王八慢慢问道:“既然你相信这世上的事情,都已注定……那你这么多年到处奔波,是为什么?”

老严眯着眼睛,看着王八,一言不发。屋里安静很久,老严说道:“这句话,有人问过我一次……”

“是不是我师父?”王八问道:“你们当年就认识?”

“希望你比赵一二要懂得顺应天意。”老严示意王八可以走了。

王八回到房间,心里不能平静,不停的思考,师父和老严当年到底发生过什么。老严看来对师父很失望。为什么?

王八想了许久,从房间里走出,走到西南角,进了一个房间。果然和他预料一样,这是藏书室,里面全是道家的书籍。《道藏》放在靠门处。王八没什么兴趣,他很早就看过。

可是走到一半,又回头,果然,很多册,都是以前并没看过的。

王八从拿起书,就放不下来。王八忍下心来,走到另一个书架,王八一看更是惊讶,这都是世上佚失已久的道家经典,第一排依次放着《黔娄子》、《黄帝铭》、《黄帝四经》、《黄帝君臣》、《力牧》、《捷子》、《郎中婴齐》……

王八连忙翻出《力牧》,这本书王八在读书时候,在一些古老的书籍中看到过某些残缺片段,但是从没见过全本,王八迫不及待的把书翻开来看,一些想了很久的法门在书中的记载的文字点醒下,融会贯通。看过几十页,王八已经不能边看边想。而是合上书本。靠在书架上,慢慢想着自己学的道术,一点一点的印证。

正想着,老施走了进来,轻轻唤着王八:“王师傅,吃饭了。”

“这么快就到中午了。”王八摸摸头。

“不是中午,”老施说道:“是晚饭啦,我中午到处找你,也来过这里啊,这么就没看见你……幸亏小方告诉我你在这里。”

吃饭的时候,王八看见自己的饭菜和旁人又不一样,是老施专门弄的。王八感激的想老施看过去,老施示意,这是他的工作,不能怠慢。

一晃一个月过去,王八天天呆在藏书室。看着这些古老的藏书,印本都是明清两代翻印,心里感叹,这些民间失落已久的东西,竟然都被政权的执掌者收藏。现在又落到老严就职的部门,自己若非跟着老严到这里来,那里知道还有这么齐整的书录。

王八和其他的道家众人都没有过多的交流。但从第七天开始,王八也早早起来,和旁人一起坐在亭子里。可是第一天就迟了。第二日更早点,寅时二刻就起床,做到亭子里,果然,旁人就陆陆续续的到来。大家看到王八到来,也不奇怪。坐下后,开始做自己的事情。

所有人都来自各门各派,修行的方式都不一样。道教的派系,千百年来,又各自开枝散叶,有的门派,已经差别很大。

王八奇怪,为什么大家都要早早到这里来修炼。仔细看了亭子,就明白了,这亭子的布局就是整个四合院的缩影。整个四合院的气门就在这里。

这些道教门人,看见王八,有的表情不屑,有的却露出谄谀的神色。王八知道,这是因为,自己身份已经确定,被老严指定要接班。这些人,当然有的不服气,有的已经想开始巴结自己。

王八忽然觉得很无趣,道家讲究清静无为,可这些人修炼的是道门,心思却在功名,完全是背道而驰。王八在怀恋和疯子一起的日子了,当年他们在学校里开心的学习道家的法门,什么都不为,就那么没目的没意图的学着。可是现在,自己却和这些人一样,目的不纯。

王八注意到,方浊早上很少来,来了一次,还是他师兄拎着他耳朵来的,他还没睡醒,扭捏不已。隔了三天,方浊又来了一次。

方浊每四天来一次。过了两个月后,王八也摸准了他的规律。虽然方浊很不情愿。但还是来了。

到第三个月,王八和其他门派的道人,渐渐熟络,有的也开始说话。可是几个年长的龙门道人和正乙道人,从不主动跟王八打招呼,每次见面了,都是王八毕恭毕敬的唱诺。

当王八觉得不能再沉湎于藏书室,要到处走走,看看其他的房间的时候,五十岁一下的道人,看见王八都亲切的称呼王八:抱阳子。

王八决定不再去藏书室,走到西首的另一个院子的东北角第四个屋子。里面挂了好几张图谱,都是道人应天承地的图像,王八后来拿出了最普通的一张,带在身边。就是这张。

王八初见这些图谱,很多已经见过。仔细看时,和以前看过的还是有很多区别所在。王八看到有一张图谱,歪歪斜斜的挂在屋内的另一侧,上面尘封已久,应该是很久没有人看过。

王八走到图谱跟前,用手轻轻的拂去灰尘,看着就纳闷,这图谱的人像天地人三才和八荒六合完全对不上号。王八对这张图莫名的产生兴趣,仔细端详看着。突然就醒悟过来,这不是个人像,而是阴间鬼魂入道的图谱。图谱上的印章寥寥,几百年来只有三四个收藏者,王八好奇的一一看过印章,想看看这张鬼魂入道的修真图,有哪些持有过,说不定,这些人和诡道会有点联系。

王八猜的没错,图谱上方最左边的印章,是个阴文小篆,名字赫然便是“席应真”。

王八想起金仲当初告诉自己,要自己去问赵一二,问席应真是谁。可是自己并没有问过,不知道为什么,王八一直都隐约知道席应真不能随便在赵一二面前提起。这疑问,就始终藏在王八心底。王八看着图谱,心里不由的随着图谱上鬼魂的经络看着周天运行。看了几眼,王八背上大汗淋漓,这和赵一二教他顺道的路数太接近,简直就是一个法门。难道这个图谱就是诡道流传下来的修真图,不然为什么和其他的图谱完全不同。

王八又想到一件事情,为什么这个图谱,会在这里。而不是在赵一二的手上。

王八正想得头疼。忽然觉得屋内隐隐映出一点红色的柔光。王八连忙寻找红光的来源,最后却发现,这红光,是从自己的怀里透出。

螟蛉。

王八再向阴魂修真图看去,这下看清楚了,图谱上鬼魂的头顶上方,画的便是一个昆虫,正抖动翅膀,跃跃欲试要飞起来。画的惟妙惟肖,仿佛是个活物。这东西,刚才没有红光的时候,可没看见。

王八伸手向图谱上的昆虫摸过去,那虫子却没了。王八正在奇怪,图谱上的鬼魂面相,突然对着王八咧嘴一笑。

王八“啊”的大叫,蹲下身。

螟蛉中的魂魄都开始散出,站到自己身边。包括自己的魂魄。

王八收不住,身体飘虚起来。

众多鬼魂开始相互吞噬,吞掉一旁魂魄的鬼魂,身体开始膨胀,体型愈是庞大的鬼魂,抓起身边别的鬼魂就更加轻松。王八看的呆了,最有力量的那个魂魄,竟然是自己。王八看见自己的魂魄已经变得如同一个夜叉的模样,正在疯狂的吞噬。

“唵 啊迦唎 曼哩曼哩 曼多哩 莎诃”

王八突然听见了这个声音。这不是道家的箴言。王八不愿意去相信,但是他已经很清楚自己的魂魄嘴中念出的是什么。这是佛教的咒语。

为什么诡道和佛教有联系?

……

“我已经给你说过了,我们这一派,就是主杀入阴的道门。那里有什么好生之德的做法。”

王八想起了金仲对自己说过的话。

王八闭上眼睛,继续回忆金仲言语:

“你自己问师叔吧,你不用多问,你就问他席应真是谁就可以。”

……

“席应真是谁?”王八问着自己。王八终于想通了,诡道的传人里,竟然有和尚。

诡道的执掌,为了和正统的道教抗衡,不惜引用佛教法术来增强门派的实力。席应真努力想让门派脱离坤道,可是他没有成功。

是的,王八开始肯定自己的推测,这幅图谱,是老严故意留在这里,让自己看见的。

王八看见自己的魂魄已经吞掉了最后一只鬼魂,完全就是一个靛蓝面孔的夜叉,狰狞恐怖的模样。这是自己吗。

王八向自己的魂魄伸出手去,想去触摸,手伸到一半,迟疑在空中。夜叉铜铃般的眼睛,瞪着自己的肉身——王八。

一人一魂,就在屋内静静的相互看着。席应真没死心,这幅画流传下来,就是等着一个执掌螟蛉的普通人。有特殊能力的诡道传人,体察不到。

王八知道赵一二当年拒绝了。

今天,轮到王八来选择。

赵一二金旋子金仲的脸,一一在王八眼前闪过。王八横下心来,心里默默喊道:就是我了。

王八把手收回,拿出螟蛉,螟蛉红光闪烁,化作炎剑。王八用炎剑向自己的魂魄劈去,屋内紫光闪现。夜叉化作血水流淌在地下。

螟蛉活了,螟蛉完全听从王八的意念而动。王八随心所欲的操控着螟蛉,炎剑在发出呼啸的声音。

王八不由自主的狂笑,他忍不住,不是他在笑,是螟蛉在笑。王八明白了,这个古老的四合院故址,就是当年辅佐燕王的道衍宅邸。

王八和道衍一样,不再受那三十六岁的限制。但是在有生之年,王八要劈斩厉鬼无数,才能带出诡道。王八没有退路,只能走下去。

这也是老严希望看到的。他看到王八的时候,就设计好了这一天。

让诡道得到道教的认可,让自己有能力斩妖除魔,任何一个理由,王八都无法抗拒。更何况,还有赵一二的魂魄,还在“少都符”手上。

是的,那个山洞里的就是“少都符”。

王八现在无所顾忌念出了少都符的名字,那个在大鲵村的瘟魂。隐蔽在五瘟神之外瘟魂——少都符。

谁也不敢念出他名字的少都符,隋唐以降,被道家所忌讳,不入瘟神之列。就是因为,若是当有人把少都符的名讳传扬,天下便瘟疫横行,尸横遍野。

王八不再顾忌,螟蛉在他手中已醒转,他不再有那么多惧怕。王八看着手中炎剑,不再化作知了壳子。王八轻轻的捏着炎剑,慢慢塞入自己的后脑(此处需解释:中国剑仙若是修行到一定境界,便可藏剑于后脑,可参阅《中国武侠传奇》一书,应该是这个书名,笔者看得时候还小,不到十岁)。

王八盘膝坐下来,顺应图谱上的周天吐纳。不知过了多久,王八内息运转澎湃,到了舌尖,本能一张口。一声清啸直冲出屋顶。

四合院内其他的道士,听到啸声,都不免大惊。纷纷跑到王八这里,对着王八恭敬的站立,作揖说道:“恭喜抱阳子……”

五个月过的很快,王八在院子里,进入一个又一个的房间。

炼丹房里的道士最多,进门就是一股硫磺味。丹房里一个古老的铜炉,燃着炭火,这东西却是个摆设。道士们炼丹的道具,都是摆在一旁长桌上的化学器皿。

王八看见这些道士手里摆弄着试管,用酒精灯加热坩埚,蒸馏液在密封瓶里凝结,王八不仅哑然失笑。练外丹的道士,见到王八,都恭敬的打招呼,不敢怠慢。

诡道不重炼丹,内外丹都不是诡道所长。王八对此没有什么兴趣。寒蝉两句,也就走了。

这天王八在院子伤门方位第三个屋里,慢慢的研究道家招魂幡,王八对此比较感兴趣。看着破旧的幡布,有的都被虫子咬的到处是洞。里面的鬼魂,被压抑凶狠的,在丝丝戾叫。

王八取下一张幡布,仔细看着上面画的道符。鼻子里闻到一股一股血腥味道。

王八突然好奇心起,动念把幡布里结界打开。

屋内的光线立马就暗了下来,背影,一个又一个的背影,都佝偻着腰的背影。王八看着这些无声无息,一言不发的背影,暗自心惊。王八心念一动,走到一个背影后面,轻轻的用手去拍了拍背影的肩膀。那个背影慢慢的转过头来。

一张焦黄,一丁点血色的都没有的面孔,对着王八。面孔慢慢睁开眼皮,只有眼白,眼眶里没有瞳孔。但王八能知道他在看着自己。

王八忍不住失声喊道“师父!”

焦黄面孔的眼角,慢慢流下泪来。

“是你吗?”王八喊道:“师父?”

鬼魂不理会王八,慢慢的又转过身去,仍旧背对着王八。

王八惶急不已,用手把背影的肩膀扭转过来。可这次转过身来,却不是赵一二的脸庞。而是个白骨森森的骷髅。骷髅的下颚骨轻轻敲动,发出科科科科的声音。

“师父”王八喊道:“你想说什么?”

骷髅头的眼眶鼻孔里爬出了无数昆虫,瞬间布满面孔。王八猛的把魂魄推开。脸上冒出冷汗。

王八把招魂幡挥动。所有鬼魂都入幡。

王八站在无数的招魂幡中间,阴风一起,幡布猎猎响动。王八心里不禁紧缩起来,师父是不是出事了!

王八大汗淋漓。

脑袋里想着,疯子是个没什么担当的人,自己怎么能够把师父这么轻率的交到他手上。可是当时,老严给的条件,实在是无法让人拒绝。

王八想着,为什么自己就一厢情愿的想着,师父会理解自己呢,为什么自己要做的事情,非要给自己找个理由。认为自己跟着老严到北京来,师父是默许的。凭什么这么认为啊。

王八想着,自己一心要光明诡道,是的,这个想法,的确没错。可是凭什么认为师父会理解自己呢。自己在师父最需要人在旁边守护的时候,却跟着到了北京来。把师父交给疯子这个窝囊废手上,疯子这个蠢货,肯定没有把师父照看好,他那么胆小,现在说不定已经跑了。

师父镇邪捉鬼这么多年,得罪的厉鬼可不在少数,师父做事又不是赶尽杀绝的那种,那些鬼魂也许等他很久了……

王八站在原地,身上汗津津的。为什么我当时就想不到这点。看见眼前的诱惑,却忘了自己根本。

自己就算是得了道家的真传又如何,师父若是出了事,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王八不禁想着赵一二在木鱼的旅社被众鬼缠身的场面,王八一点又一点的回忆:有个唱京剧的鬼魂跑了。当时自己没在意,还觉得自己已经是镇魂的高手,偶尔跑掉一两个,只是个小角色——那个唱京剧的可不是什么小角色,他跑的时候一点痕迹都没留……

王八疯狂的往四合院外跑去,在走廊上撞到一个人,把那人撞到在地。那人埋怨的叫道“喂,你怎么啦?”

王八并不理会,继续跑着。

可是跑到门口,却撞了回来,一看原来自己冲到了墙上。王八知道自己心情惶急了,看错了方向,连忙又去找门,可是跑到门口,却发现自己站在两个大槐树之间。

王八明白了,翻身骂道:“小牛鼻子,少给我捣鬼!”

方浊站在王八身后,生气的说道:“你撞疼我了,说对不起。”

“老子没工夫跟你瞎胡闹!”王八喊道:“把门弄出来。”

“你给我道歉。”方浊还在倔强说道。

王八手一伸,把方浊的脖子捏住,“小混蛋,你给我开不开门?”

方浊被捏的喘不过气,眼睛都流出泪来。

王八才知道自己过分了,对着方浊轻声说道:“对不起,我有很急的事情,你别开玩笑了,好不好?”

“带我出去!”方浊得寸进尺。

“好好”王八顾不得许多。

王八和方浊走出门外,两个靠在门口巷子里抽烟的便衣,对着王八说道:“王师傅,出去啊?”

“是的”王八回答。

“几点钟回来啊?”便衣不经意的问道。

“天黑前就回。”王八有点不耐烦了。

“哦,”便衣跟拉家常一样,“天黑没回来,我来找你们啊,你们去那里?”

“领导有说过,我要报告自己的去向吗?”王八边走边说。

“当然没有,”便衣讪笑的说道:“北京这么大,怕你们找不到路。”

“不用。”王八冷冷的说道:“我在这里读了好几年的大学。还不至于,连路都不认得。”

“那是……那是”便衣陪着笑脸。等着王八走远了,掏出手中的对讲机。

王八和方浊穿过一条条胡同巷子,终于走到大街上。

王八爬到一个广告牌上看了看,大片胡同民居的上方,那几个天线已经很远了。

王八掏出手上的卫星电话,拨通了老严的号码。老严接的非常快。

“问你一个事情?”王八一句话都不罗嗦。

“讲。”老严也很干脆。

“你以前和我师父还有我师伯,都很熟悉。”

“是的。不仅是熟悉,我和他们师徒四人……哼哼。”

“四人?”王八问道:“我听说我师祖,从没败过,更没手下留情过。”

老严说道:“你到底要问我什么?快点说,我手上事情有很多!”

“我想问你,我师父是不是得罪过阴伶,怨气很重的那种阴伶?”王八说道。

“恩,你真的是不知道。”老严那头,“刚才你自己是说了,我不可能从你师爷手上讨到好处,我和你师父交恶的时候,你师爷已经死了,不然,我那里会找你师父。”

“你说这些干什么,”王八说道:“我在问你我师父和阴伶的事情……”

“你听好。”老严打断王八:“都说了师徒四人,你还有个大师兄……”

“什么意思?”王八知道不对劲了。

“金旋子的大徒弟,当年是南阳一个戏班子的顶梁柱,半路出家拜的金旋子为师。”

“我怎么不知道,我怎么没见过他。”

“他死了,九五年在沙洋钱场农场里自杀的,十一根筷子捅穿自己的任脉天突、膻中、鸠尾、中脘、神阙……”

“他要找我师父。”王八想起了金仲对赵一二的憎恨,看来这个自己今天才知道的大师兄,一定比金仲更恨师父。

“我要走了。”王八说道:“我要回西坪。”

“你现在回去有什么用,”老严平静的说道:“你有本事把赵一二的魂魄拿回来么?拿不回他的魂魄,你能守到何年何月。”

“师父现在怎么办,那个阴伶现在肯定在缠他。我当时疏忽了。”王八后悔不已。

“记住我跟你说的两句话。”老严说道:“一,你的师父的死劫还有两个月;二,你和他已经没有师徒缘分了。”

“你说的到底什么意思?”王八对着电话喊道。

“我的意思就是说,你还有两个月的时间,学会御鬼术……”老严顿了顿,“但是到时候也是竹篮打水,可是你不做,你不会死心……等我回来你再走。我过年后,就回来。记住了。”

老严把电话挂了。

王八连忙给董玲打电话,董玲隔了一会才接,“找谁?”

“马上把到西坪去看看我师父和疯子,把我的电话带给他们。”

“王哥吗?你在那里?怎么这么奇怪的号码?”董玲连忙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

“两个月后。”王八说道:“我很忙,我要挂了。”

“等等……”董玲话还没说完,王八挂掉电话。

王八向回走去。钻进胡同巷子。

方浊不依不饶,缠住王八,说王八说话不算话,不带他出去。

王八不愿意跟方浊老是纠缠,对方浊说道:“好的,过年就带你出去。”

方浊虽然不情愿,但也不敢一个人到处乱跑。只好乖乖的跟着王八回去。

王八从这一刻开始,每天白天不吃不喝。凌晨起来,就坐在院子里的亭子里,仰头看着亭子的布局。老施急了,劝王八吃饭早餐和午饭。

王八推辞,只是在晚上到食堂吃两口。也不在意饭菜的口味。

王八想快点弄懂这个大院的奇门布局,老严的御鬼术,就是源于这个奇门运行。

王八现在很内疚,他很想弥补当初作出的决定,没时间了,王八急了。

王八不埋怨老严,老严的意图,王八知道,老严的确是想让自己接替职位,老严是对王八给予了厚望的。王八内心也感激老严,王八从读书就开始学道,见到赵一二之前,从没人看重过他的决心,就是赵一二也考验了他很久。

单单就是老严,见到王八的第一面,就认定了王八,立即做出决定,让王八接班。这份信任和情谊,让王八受宠若惊。士为知己者死,王八又怎能不感激老严。

这应该是今年最后一场雨了,雨水里夹杂着雪片。

王八看着亭子顶部。已经连续看了很多天。但是还是没看懂。无论王八用哪种看法都不行。开始的时候,王八以为是洛书的布局衍生,可是看久了,发现方位不对。用梅花更不行,看到第三变就卡壳。

王八到了晚上就去藏书室,翻看道家的典籍,希望能找出端倪。可是没有,王八发现,每种方法,都能和这个奇门布局印证几步,几步之后,就阻塞。王八不禁佩服当年道衍的本事。想到道衍,王八又想到一个问题,道衍是诡道,可是他布置的奇门,怎么是老严御鬼术的法门。

难道道衍曾经是道教第一人,当时武当正盛,无与争锋,道衍在道家威望并不高,相反在世俗却风光得意,权倾朝野。

亭子上的雨水滴落的并不快。王八忽然想通了一点,随着雨滴落下的顺序,仿佛看见一些端倪。可惜雨滴太繁复。王八看不过来。

却不知道,与此同时,疯子正在西坪,感受着天上每一滴雨水的痕迹。

王八永远都学不会听弦,他走不了这个捷径,只能一步一步的慢慢计算。

天气渐渐冷了下来,甚至下了场大雪。王八穿着羽绒服,坐在亭子,冻得发抖。可是他不能放弃,快了,自己要看懂了,就差最后一点的关节,没有想通。

老施给王八弄了盆炭火。王八很感激,其实炭火也没什么用,风呼呼的吹,这点热气,早就散了。

院子外渐渐有了鞭炮声,王八非常烦躁,王八需要安静的思考。可是总是有突兀的鞭炮声响起,最讨厌的就是二踢脚,响了一声,王八还要等第二声,再重新投入计算。

鞭炮声越来越多,王八已经无法继续思考。

这天,王八虽然无法安心计算,可还是习惯的坐在亭子里。方浊突然走到王八身边,对王八央求道:“师兄,带我出去玩啊。”

“不是说过年再带你出去吗?”王八敷衍道。

“是啊,”方浊说道:“今天是腊三十啦。”

王八看着方浊一脸的期待,心想真是个小孩子性格,怎么可能是清净一派的执掌呢。

想着继续呆在这里也无益。答应了方浊。

和方浊走到北京的王府井大街上,看着繁华的街道,人群熙熙攘攘。都是一脸开心,自己的心情也好了许多。买了两根冰糖葫芦,和方浊一人一只在街上吃着。暂时忘却了烦恼,投入到这花花世界里。

却不知道,几千里外,西坪山顶上的疯子,在不停的咒骂他。

看见眼前的绚丽,就忘记了自己的根源。这就是人的本性吗?

王八和方浊在北京的街道上闲逛,方浊想去的地方,都去了个遍。其实也没去几个地方,方浊也就只知道天安门和颐和园。王八想回自己母校去看看,但是想着在昌平,来去太远,就放弃。

晚上回到四合院,食堂里收拾的亮堂堂的,摆放的桌子跟春节联欢晚会一样,不过只有四桌。餐桌前方的背投电视,正在放春节联欢晚会。

平时都沉于修炼的道士,都津津有味的看着春晚。被里面弱智的小品逗得不禁莞尔。

王八对看电视没什么兴趣。但是看着毕竟是过年,一个人呆着,也不是滋味。也假装感兴趣的看着春晚。

看了不到一个小时,王八发觉,有点事情不对劲。那就是无论春晚里面在放什么节目,这些道士都是微微的露出笑容,讲相声、演小品就还罢了。连唱歌跳舞,这有什么好笑的,可这群道士还在傻乐。

有两个龙门派的老道士,竟然就在椅子上开始打坐,嘴里念念有词,眼睛却还看着电视屏幕。

王八越来越好奇。突然想起一件事情,连忙跑到屋外去看天线。果然屋顶的那个起干扰作用的天线,不知道什么时候翻了。

王八想了想,又跑回去,看见和自己一起回来的方浊,现在也慢慢的面露微笑。王八连忙把方浊的耳朵揪了一下。

“啊哟。”方浊捂着耳朵,看向王八,眼神跟刚睡醒一样。

“电视里在放什么?”王八问方浊。

“那个人在跟我们讲道呢?”方浊说道:“讲的很好,我都听入迷了。”

“电视里不是在放春节晚会吗?”王八问道:“怎么是个人在讲道。”

“是啊,我开始还在看里面唱歌的,这么就一个人在里面讲道……”

王八连忙拿出电话,拨了老严的号码,果然,电话能够打通。但是老严在那头老是不接。一直到掉线,都没有人接。

食堂里的气氛变得更加怪异。道士们都开始在地上打坐,看样子在随着他们看到的那个讲道的人运行周天。工作人员都傻了,他们也没见过这种场面,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凶事。

王八对着工作人员喊道:“关电视!”

“啊?”一个工作人员茫然的反问王八。其他的两三个,脑袋估计更是一团粥,反应更慢。

“关电视机!”王八又大喊。

电视机里面正在放戏曲《麻姑拜寿》,王八不懂戏曲,就觉得里面的服装,怎么和平时电视上的唱戏的服装有点区别。王八知道不能多看。但还是忍不住看下去。

王八看见电视里,《麻姑拜寿》的唱戏中间,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穿中山装的人,正盘腿打坐。一只手捏着诀,另一只手在随着口中说的话慢慢挥动。他的声音非常好听,醇和深沉,夺人心魄。至于在讲什么,王八反而没有在意。只是听到他在告诉自己,该如何运行内息,王八忍不住照做起来。

方浊看见王八刚刚在喊关电视机,现在又变成这样。知道没发生什么好事情。又看见工作人员正拿着手上的遥控器,拼命的按着,可是无论怎么按,电视机,就是不关。另一个工作人员慢慢的走到电视机跟前,用手去按开关。手才伸了一半,突然就凌空向后飞去。狠狠的摔倒在地。

方浊看见电视里的那个中山装男人正在轻蔑的笑着,本来一张敦厚蔼祥的脸,竟然透出点邪意。

电视机下的众道士,包括王八脸色的表情也和电视里的中山装男人一个模样,一起撇着嘴,露出邪恶的笑容。

方浊也忍不住想笑,但还是隔空将一杯可乐浇到插座上。电线短路,连灯都灭了。

众道士全部都“啊”的喘了一口气。

王八也醒转过来。王八在黑暗中大声喊道:“刚才那个是谁?”

道士们都把脸王八看着,三魂不聚。电视里穿中山装男人的催眠术太强大。竟然能把这些道行高深的道士都催眠。更可怕的是,他是用什么方法,把自己的印象插入到电视节目里的。王八想了想,就是在电视影像摄影镜头的一秒是二十四帧,也许电视图像会更快。但无论多快,总是有间隙,这个神秘的催眠影像就插入到这间隙中,将道士们催眠。

还有一点,是最厉害的,这个中山装的男人,是怎么把自己的影像传输到电视数据中去的?

王八想到这里,内心里毛躁起来,老严领导的这个部门,原来隐藏着这么厉害的对手。

众人在黑暗中,都叽叽喳喳的说起话来,都埋怨方浊把电线给弄短路,看不成电视了。对刚才被催眠的过程,都记不起来。

王八对众人喊道:“大家别说话。”

众人都对王八有所忌惮,都静默。几十人安静的呆在黑暗的食堂里,只有屋外透进来一些光线,勉强可见各自的身影。

王八喊道:“大家都想想,刚才看电视,运了内息没有?”

安静一会之后,众人又开始慌乱起来。最年长的那个全真道士,等在嘈杂的声音中对王八说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王八知道他们的内息都乱了。对他们说道:“大家别慌,蹊跷在电视里。”

众人都不说话,齐齐向已经关掉的背投电视看过去。

背投电视的方向,就是个大方块静静的在那里。可大家都对它无比忌惮。

忽然,背投电视的屏幕一片光亮,呈现满屏的雪花。

王八大喊:“方浊,别胡闹。”

方浊委屈的答道:“不是我……”

王八背心开始发麻。所有人的眼睛都看着背投电视。

果然不错,那个中山装男人又出现在屏幕里。但这次他站起来了。用无比亲切的声音说道:“诸位道友……进来啊……进来啊……”

众人那里还敢听他的蛊惑,纷纷运息,凝神静气。

中山装男人的表情变了,刚才还慈祥柔和的脸,现在变得狰狞。

电视机的图像在不停的跳动。闪了几下,又变成了雪花。

王八正吐出一口气。屏幕的亮度突然大炽,电视机的声音发出频率极高的响声。屋内所有的玻璃杯还有房间的窗子瞬间全部炸裂。

王八看见,一个白色影子从电视机里窜出来,化成一个白骨爪子,四处摸索,众人却都跟待宰的羔羊一样,一动不动。他们看电视的时间太长,被催眠的狠了。无法抵抗。

王八冲到电视机的跟前,炎剑自行从身后飞出,不停的砍白色的影子。

王八向电视机里看去。一个惨白的脸,张大嘴巴,募得冲到王八面前,贴在电视机的屏幕后,露出满口尖锐焦牙。和王八就隔着一个玻璃镜面。

那脸又慢慢的后退,仍旧是那个中山装男人。

那中山装男人和王八隔着屏幕,一里一外,对望着。各自用催眠术,蛊惑对方的心神。都极力控制对方的思想。

王八的眼睛珠子已经突出眼眶几分,脸上大汗淋漓。

一分钟后,王八已经无法支撑下去,全凭一口精力,苦苦支持。里面的中山装男人的眼睛突然爆裂,血水喷到电视机的屏幕上,王八眼前一片红光。

然后背投电视陡然熄灭。

王八回头一看,原来是龙门派的一个道长,在自己的身后祭起了一个八卦镜。王八长吁一口气。

屋内重新安静下来。

方浊叫来电工,把屋内短路的电线重新修好。倒腾了半个小时。屋内才又恢复光明。

大家都不说话了。方浊不知趣的问道:“那是什么人?”

方浊的师兄,骂道:“不知道就别问!”

大家都知道那个中山装男人是谁。王八没想到,他竟然如此厉害。趁着老严不在,差点坏了老严招来的帮手。

王八想着还是不对劲,那个人不仅在避着老严,好像也在避着自己。还有,干扰天线不是被风吹翻的,不然哪里会这么巧。

是的,那个中山装男人对王八很熟悉,知道王八也会催眠术,所以故意避开他。倒不是本事比王八弱,而是无法这里的高手太多,他没有把握分心对付王八。事实也是如此,王八得到龙门派道长的帮助,就破了他的法术。

可是他怎么知道自己的能力,怎么知道自己的行踪,太巧了,老严不在、自己不在、天线锅翻了,大家都在看电视……这些细节太巧合了,全凑到一起。

这里有人在暗中关注自己,可是除了方浊,大家基本和王八都不相互交流,难道是方浊,王八想到,应该不会,方浊的心思镜明,不会是他。

王八突然想到了一个人,那个人一直都在和自己套近乎。从自己第一天来开始,就表现出不一般的热情。王八知道是谁了。

王八连忙喊道:“快去找门卫。别让食堂的老施出去!”

两个工作人员,连忙往大门跑去。另一个就在食堂里到处找人,没有找到老施,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果然,两个工作人员和一个便衣过几分钟回来,便衣对王八说道:“老施刚才说要买酒,急匆匆的走了。”

“糊涂!”王八骂道:“这里都是清修的道士,那里有人会喝酒!”

便衣着急了,连忙对王八说:“那我现在就联系别的部门去找。”

王八说道:“别找了,他都做好了准备,现在肯定找不到了。你们马上把屋顶的天线扶正。还有,别让陌生人进来。”

方浊在一边说道:“抱阳师兄,你还要看电视吗?”

王八扭头向方浊看着,心想这孩子怎么就这么傻呢。

“师兄,”方浊被王八看得窘迫,“我已经扶正了。电源也连上了……”

王八对众人说道:“各位道友,大家别轻举妄动,也不要修炼。听我的,等着严所长回来。”

众人无话,都各自回房休息。

王八回了房,静静地想着老严的这个部门,做了这么多事情,竟然还有这么强大的对手存在。老严这个担子,不轻松。过了会,方浊来敲门,王八问他干嘛。方浊说道:“快到十二点了,一起放鞭炮啊。”

王八拒绝了。

方浊不死心,“那元宵节,我们去不去看灯。”

王八正在烦着,敷衍道:“什么看头,挤死人了!”

正月里还没过,老严终于回来了,比原定的日子早了几天。一到院子,就招呼王八去他的办公室。王八走进老严的办公室。看见老严一脸的疲惫,已经呈出老相,原本光滑的脸上皮肤,已经有了皱纹,老人斑也看得明显。

老严已经从便衣那里知道了除夕夜的事情。

老严坐到地下,对王八说道:“我也疏忽了,我只注意有道行的人,其实普通人更容易为他卖命,幸好有你……我没看错人。”

王八说道:“你回来,我就要走了。我师父……”

“是的,”老严说道:“你师父的死劫要到了。何苦呢,你回去也帮不了他。”

王八一脸的坚定。

“你的本事学会了吗?”

“还差一点没懂。”王八如实回答。

“那再给你几个月时间。”老严说道:“你已经很快了。”

“那我师父怎么办?”王八追问。

“赵一二不肯离开西坪,这是他自己要等死的,谁也帮不了。”

“你的意思是……”王八问道。

“是的,他只要不死守着西坪老屋,就还有几个月的转机。”老严又补充道:“但是还是没有用的,只是延迟几个月而已,再说了,他不肯离开西坪的。这个人犟的很。”

王八说道:“那我一定要走了。”

“这样吧……”老严说道:“只要你想办法让他离开西坪。”

王八说道:“为什么你非要我过一段时间再回去?你不是答应我了吗。”

“因为有件事情,你要帮我去处理,去年这个时候,武当山的玉真宫被烧了。当时在闹瘟,我一直没时间去。现在我也不敢离开这里,只能你去。你学会了御鬼术,我才放心你独自行动。”

王八问道:“我师父,离开西坪,就能躲过这个劫数?”

“不能。”老严也不隐瞒:“只能推迟……他过不了今年。”

“我不信。”王八说道:“很多事情是可以改变的。比如当初他并没想收我入道,说我不合适……”

“我不想跟你争这些无谓的事情。”老严虚弱的说道:“时间很紧,别用在争论上……这样吧,我们各自想办法,让你师父离开西坪。”

王八想着老严说的也对,退出办公室,走到街上,给董玲打了个电话,吩咐她找刘院长,去西坪接赵一二回宜昌。

董玲答应了,然后冷淡的问王八什么时候回来。

王八说道:“就几个月了。”

董玲在电话里冷冷的说道:“希望你早点回来……能参加我的婚礼。”

王八拿着电话,楞了好长时间,对着董玲说道:“我尽量……”

董玲把电话挂了。

王八慢慢走回院子,正要回房,碰见方浊。方浊埋怨王八:“师兄出去玩,都不叫我。”

“你除了知道玩!还知道什么?”王八对着方浊大发雷霆。

春去秋来。

王八一日,坐在亭子里,从早看到晚。王八头已仰的酸痛,随意偏了偏。看到漫天的星空。身体一个激灵,心中顿悟。

连忙跑到老严的房屋。老严见王八进来。知道王八已经想通关节。

王八说道:“我计算过右枢的方位,但是我没想到,关节在开阳的伴星。”

“世人都以为北斗七星,其实还有个伴星,这房屋的方位奇门中枢就在那伴星上。你能看出来,我的本事,你也应该已经能学会了。”老严交了王八三面旗帜,分别是黄色、红色、青色。

(右枢七星。世人皆称之北斗。第一天枢,第二旋,第三玑,第四权,第五衡,第六开阳,第七摇光。天枢、旋、玑、权为斗魁,衡、开阳、摇光为斗柄。合称北斗。但开阳还有一个伴星,不为世人所熟悉,因为是个暗星,《太上玄灵北斗真经》也未录入法门。)

王八收在怀里。对老严说道:“那我去武当山玉真宫,明天就走。”

老严说道:“这个没问题,但我觉得你需要帮手。”

王八说道:“不敢麻烦那些道长。”

“那个在大鲵村的……也许和玉真宫失火有点关联。玉真宫失火后,大鲵村发阴瘟。当时我在广东,来不及过去。到了神农架,也没时间去……现在,我的那个对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发难,我也不能离开。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你不能失手……”

王八说道:“那好吧。你准备推荐谁跟我去?”

“方浊。”

“那个小屁孩!”王八一听头就大了,“他只知道玩。”

“抱朴归真,浑如婴儿。”老严说道:“能帮上你的,这里只有他。还有一个人,你也要让他一起来。我才放心。”

“疯子。”王八知道老严的意思。少都符,这个名字在王八心里闪过,他和少都符对峙过,知道他的强大,老严的建议是对的。可是疯子和方浊两个人,都让王八不太放心。王八脸色就有点迟疑。

“你自己都说过,世上的事情可以凭人力改变……为什么不试一试。”老严说道。

王八还不知道疯子已经学会听弦,疯子早已不是一年前的那个傻小子。王八想了很久,认同了老严的提议。王八也相信,疯子会来帮自己去面对少都符,毕竟赵一二的魂魄是疯子选择留在了少都符的手上。疯子一定想补救。

方浊听说要跟王八一起去湖北,雀跃不已。方浊的师兄,那个始终板着脸的道姑,见是老严的决定,也没说什么。只是不停的嘱咐方浊行走江湖的规矩。

方浊听得烦了,对师兄说道:“有王师兄和几个当兵的哥哥呢。你怕什么啊?”

王八决定第二天就出发。走到院子外面,拿起电话又拨了起来。

我正在商场里跟一个一对即将结婚的情侣介绍音响的性能。他们已经来了两三次了,对我正在推销的那一套中等价位的音响比较感兴趣。看样子,这笔生意要成交。

这段时间,我的业绩很不错,老板很是喜欢,说我嘴巴很甜,会讨顾客的欢心,看不出来,还是个人才。说的我心花怒放。其实我心里明白,这段时间业绩好,是因为国庆和元旦两个节日的缘故。卖出去几套,都是卖给了要结婚的准夫妻。

所以董玲和一个年轻帅气的男人走到我的展柜里时,我还以为,董玲是专门来找我买音响的。虽然我在卖力的给面前的这对情侣讲解印象,可注意力,放在了一旁董玲和那个男人身上。那个男人从表情上,就能看出来,是董玲的男朋友。董玲站在电视机前,看着无聊的泳装美女画面,并不挪脚。那个男人百无聊奈,蹲下来仔细研究着一个高档的功放。

董玲等我半个多小时,我才把那一对情侣打发走了。我连忙对董玲打招呼。董玲脸上松动一下,对我说道:“看不出来,你的口才还不错……不想以前那样……总算是有点出息了。”

那个年轻的男人见董玲这么对我说话,脸上就露出点尴尬,但又极力掩饰。

我也无话,董玲突然就带了个男人在身边,让我很不适应,我习惯了她巴心巴肝的随着王八,现在突然她身边冒出个大帅哥,我也手足无措,不知道说什么好。

董玲淡然的对我说道:“这个是我男朋友,叫李寻欢。”董玲手向那个大帅哥招了招。

“李寻欢!”我眼睛瞪得老大——小李飞刀。

“不是啦。”董玲估计习惯了别人这种表情,“李行桓。”

我笑了笑,对李行桓说道“我姓徐,叫我疯子就行。”

“你好,你好。”李行桓向我伸出手,“幸会……我和玲玲要结婚了,专门来看看家电的。”

我不习惯和人握手,碰了一下李行桓的手,就把手缩回来。

董玲站着不动,也不说话,不知道心里在想着什么。我和李行桓两个大男人也尴尬,只好拿着面前的高档音响说事。讲了一会,李行桓就决定要买。我愣了,一般都是顾客来好多次,才决定买。李行桓倒是爽快,十几分钟,就下决心买两三万的东西。我看见李行桓手腕上带着梅花机械表。

我没有心理准备,对李行桓非常感激,知道他是看着董玲的面子上,照顾我的生意。连忙对他说:“我去问问老板,肯能不能给你们折扣。”

董玲在一旁什么都没说,就是看着电视机里的泳装美女。

一个顾客又来了,我去招呼,董玲和李行桓,又向床品区转过去。

等我下了班,和接班的同事交代好了,换了衣服,刚走到电梯口,看见董玲和李行桓竟然还没走。我问他们,“结婚是不是很麻烦,要看这么多东西。”

李行桓说道:“我和玲玲请你吃顿饭,谢谢你。”

“你们照顾我生意,应该是我谢谢你们才对。”我不想和他们吃饭,说实话,我心里有点不爽,闷着在骂王八这个抛皮(宜昌方言:不懂得珍惜事物的傻瓜)。

可是李行桓一再坚持,我明白了,是董玲的意思。

李行桓有自己的车,桑塔纳。看来条件比王八好多了。

李行桓问我去那里吃饭,我说无所谓。就近找了个酒店。点菜的时候,李行桓每点一道菜,都问董玲爱不爱吃。董玲都只是点点头。

李行桓点了啤酒,和我对饮。吃了几口菜,李行桓说话就更大方点了,“听说你们是学道的,是不是道士啊。”

我笑而不言,我不是道士,但是也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

“我以前有个同事,很会算命的。”李行桓没话找话,“听说不比三斗坪的陈瞎子差。”

我实在是不愿意和李行桓讨论这个话题,故意喝酒。

“你们学道的,听说有结婚的呢?”李行桓说的有点慢了,“是不是道士都不能结婚?”

我听到这里,终于明白李行桓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他把我当做王八啦!看样子董玲是没跟他说过我和王八,但是他从别处打听到一些捕风捉影的事情。

我心里好笑。向董玲看去。董玲脸上很平静,眼神飘忽。

我也尴尬起来,不知道怎么办,我总不能说,董玲以前的男朋友不是我,是另有其人,是个想得道的大傻蛋。

这个处境太难受,我匆匆夹了几筷子菜,把剩余的啤酒一口喝完,对李行桓说道:“我还有事,我先走了。以后音响方面,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来找我。”

我站起身,准备走了。

“等等。”董玲喊住我,“他又给我打电话了……”

我站立不动,等着董玲继续说下去。

“他问你,想不想帮赵先生。”董玲又说道:“要是想帮,九月初九到老河口去找他。他在那里等你。”

原来董玲来找我,就是替王八给我带话,董玲这丫头变了,还晓得请我吃顿饭,再问我帮不帮忙。

我问道,“老河口,那么大,我去那找他。”

“梨花湖宾馆,若是问不出来,就说电力宾馆。”董玲说道。

“你们在说谁?”李行桓被我和董玲的一问一答,弄的莫名其妙。

我拱拱手,走出酒店。王八这个人,越来越虚伪了,明知道我肯定会答应,却还要多此一举的问我愿不愿意。

我回到仓库,刚好刘院长和陈阿姨也在。他们在劝赵一二去医院疗养。赵一二精神比前段时间要好得多,但是身体还在消瘦。

赵一二当然是不愿意去的。任刘院长夫妇说干嘴皮子,就是不答应。

我对刘院长说道:“你们先回去吧,我来劝他。”

刘院长夫妇走了后,我对赵一二说道:“赵先生,你认识那个跟金仲关系不错的罗师父吗?”

“认得。”赵一二不屑的说道:“罗掰掰的师父,被老子当年一顿好打,哈哈,在龙泉。他们两师徒从金银岗那边过来,老子等了他们一夜……”

“他们修炼的法门……”

我说了一半,就被赵一二打断:“老子才不学他们的那个鸡巴法门。搞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你莫劝我。”

我其实也知道赵一二肯定不会答应,不然早就劝他了。现在是抱着一线希望,他去学散魂魄的修炼法。但是就算是他答应,我们去风宝山找到罗掰掰,罗掰掰会不会教也是个问题。罗掰掰就算是教,谁知道会不会使坏,让赵一二立马翘辫子。

我对赵一二说道:“那你儿也莫犟了,去刘院长家里去吧。楚大已经走了,策策不会有事。”

赵一二说道:“你怎么也变得婆婆妈妈的,比王抱阳还啰嗦。妈的人就是不能学道。学了就变。”

我说道:“我九月初九要到老河口去找王八。也许,能找到对付那个扣住你魂魄的东西方法。”

“所以你要我去老刘家里去住。”赵一二说道“老子师父当年就给我许了福的,我今年不见得挺的过去。老子活一天是一天。”

“你也不相信,我和王八能对付那个东西?”我问道。

赵一二说道:“你会听弦了,王抱阳估计这一年也没闲着,你们应该不会栽在它手上,但是想从它那里拿回什么东西……哼哼……”

我对赵一二说道:“我没时间照顾你了。你现在躲得开那些过路的脏东西吗?”

“我这辈子没什么牵挂,”赵一二不羁地说道:“都说了活一天是一天。”

我听到这里,不禁激动起来:“你没牵挂,你他妈的没牵挂,天天想着你的同学干嘛!是的,我也没把握,补救我的过失,你是没几天了,但是你就没想过,和策策多呆几天吗!”

赵一二脸变得煞白,嘴角哆嗦,慢慢问道:“刘忠智这个暴暴(宜昌方言:傻瓜)跟你说过些什么?”

九月初八,我和赵一二两人喝的烂醉。初九的早上,我把赵一二送到刘院长家里。刘院长已经把他的书房收拾好。放了一张床在里面。

我向刘院长和陈阿姨道别。赵一二宿醉未醒,被我扶到床上,仍旧睡着。我出门走了出去。

刘院长对我说道:“小徐,还是那句话,莫强争。”

我把赵一二看了看。心想,我一定要把赵一二的魂魄要回来。我可不和他一样,背一辈子的包袱。

到老河口市的时候,已经下午,快天黑的样子。我在车站外,上了个载客三轮摩托。

“电力宾馆。”我说道。

到了地方,天已经在暗下来,宾馆的招牌果然是“梨花湖宾馆”,我下了车,付了钱。走进宾馆前台大厅。一个人,看见我了,从大厅里的沙发站起来,我站着不动。我知道他肯定是在这里等我的。那人虽然穿着便服,可是走路的时候,身体笔直,手掌都是并拢的。

那人走到身前,礼貌的问我:“徐云风?”

我点点头。

“你行李呢?”那人又问。

我两手一摊,“我就是身上一身衣服来的,没什么行李。”

那人也不多问。转身带着我楼上的客房走去。我想坐电梯,可是看样子,他没这个打算。

爬了几层楼梯,进了一个房间。那人退出去了。

王八正躺在里面的床上看书。一个穿着牛仔裤和男式夹克的小丫头坐在床边,在看电视,跟着里面的垃圾综艺节目傻乐。那小丫头边看还边说话:“王师兄,你看着这两个主持人,说话好嗲,跟女人一样……”

我心想,看来自己为董玲的事情,替王八可惜,真是自作多情。这小丫头虽然穿着男人衣服,可是长得眉清目秀的,一脸的干净,眼睛清澈,一头短发。她叫王八师兄,看来两人关系密切的很。

王八见我来了,从床上跳起来,“师父还好么?”

“你还记得赵先生啊?”我撇了撇嘴,“他还没死。”

王八被我呛得没话可说。

我接着说道:“你他妈的到底死哪里去了。”

王八脸上挤出点笑容,“我在想办法,把师父的魂魄拿回来。那个东西,是——少都符。”

我心里震动一下,虽然心里有准备,但是亲耳听到王八说出少都符的名讳。心里还是很虚。

以我和王八的这点道行,对付民间普通的孤魂野鬼,无良神棍,也许没什么问题。可是突然要面对少都符这种近乎列入仙班的东西,我还真是很想回避。

我之前甚至都不相信,到底有没有这种瘟神。

“你想到办法了吗?”我问道:“我们去神农架?”

“不用。”王八说道:“明天我们上武当山。”

“我们不用回大鲵村?”我问道。

“是的,我们去玉真宫。”

“玉真宫不是被烧了吗?”我问道。

“是的,我来就是老严要我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的意思是……”

“恩,火灾和少都符有关。”

“玉真宫被烧和大鲵村出事……”

“是同一个时间的事情。”

看着王八一副镇定的样子,我知道,他现在手上权力大的很,到这里来,早就做好了准备,事情的脉络,都已理顺。既然他都想好了对策,我也不多想了。还是跟以前一样,他怎么安排,我照做就是。

我对王八说:“坐了一天的车,我想睡了。你让她回房吧。”我把那个小丫头指了指。

王八说道:“都差点忘了,介绍一下,这是方浊,清净派的执掌。”

我扑哧的笑了一声。

方浊这丫头,对我说道:“我知道你,你是王师兄的好朋友,疯子。听说你通阴眼。让我瞧瞧。”

我摆了摆手,不想理会她。

方浊大声说道:“果然呢,你还有一双眼睛……”

我躺倒在一张床上,想睡觉了。方浊还挺烦人,问着我:“徐大哥,王师兄说你没师父……要么这样,我收你当徒弟啊……然后你来当我们门派的执掌。”

我说道:“你回你的房去吧。我真的要睡了。”

“这是我和王师兄的房间。”方浊说道:“你的房间才在隔壁。”

我一下坐起来,对着王八说道:“你们住在一个房间?你不是……”

王八说道:“本来是这么安排的,可是我们两兄弟这么久没见了,晚上就多聊聊吧。”王八又转头向方浊说道:“方浊,你到隔壁去。”

“你们一直住在一起?”我非常好奇。这不是王八的作风啊。

“方浊来了几天了。”王八说道:“我去了十堰的,也是今天刚到。”

“你们住一个房间,”我说道:“道士也是有结婚的,可是难道现在也学着世俗开放了,未婚同居,你也想通啦?”

王八抠着头发,“这是哪跟哪啊?”

“你们一男一女,住一个房间。”我指着方浊,“你总不能抵赖吧。”

王八大奇,“你在说什么?又发神经了吧。方浊可不是个女孩。”

“他不是女的!”我对着王八喊道:“我信了你的邪……”

我说不下去了,因为我看到王八的表情,比我还夸张,他的嘴巴张的老大,连扁桃腺都看得清楚。我心里突然好笑,这个糊涂,连男女都分不清楚,一个女孩在身边都看不出来。真是把心思都放在了学道上面。

“我是女的啊,我是清净派嘛,都说了我师兄要嫁人,我当了执掌,不能嫁人。”方浊还做出很无辜的样子。

“那你知不知道,男女不能住一个房间?”我问道。

方浊说道:“有问题吗?”

我听了,王八怎么这么倒霉,遇见个这样的弱智。

“怎么从没听你说过,”王八指着方浊,“你是女的。”

“你又没问过。”方浊说道:“我们清净派这百十年,都是女的执掌,你不知道?”

王八的下巴要脱臼了。

我捂着嘴笑起来。清净一门,开创就是孙不二,当然是女的执掌居多。王八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方浊还在房间里站着,估计她从小都在山上,除了上了几天学,没人告诉她这些事情。根本不知道男女有别。

“那我看完这个电视了,再走好不好?”方浊说道。

“你——”王八对着方浊大吼:“给我马上去隔壁!”

我对王八说道:“你脾气这么大干嘛?她不知道嘛……哎、哎、哎……”

我被眼前的事情弄呆了。方浊嘴巴一撅,并不走门,而是直接从墙壁穿到隔壁去了。

“你从那里认识这么厉害的人物啊?”我指着墙壁问王八。

“这个死女伢子!”王八愤愤不已。

“你别背后骂我!”方浊又从墙壁里钻过来,“那边的电视机是坏的。”方浊又穿回去,我们房间的电视机,突然就换了一个。

我躺倒床上,心想,王八找到这么厉害的帮手,看来这个事情有把握。

王八却还在气愤,自己是个傻蛋,连个小丫头都没看出来。

“这不怪你。”我劝王八,“你从来没和女人谈过恋爱……不过,你也太迟钝了吧。不看相貌和表情,喉结有没有看不出来啊,不过也是,她穿个男人衣服,显不出身材。”

王八无奈的说道:“我那里有时间去看别人身上什么样子,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忙,哪有这么多心思放这上面”

“是的”阴阳怪气的说道:“老子的心思复杂。净他妈的看女人身材。”

我突然一下子摔倒在地上,背心着地,疼得我一口半天才换过来。

我爬起来,站到墙边,用手捶着墙,“你这二尾子,有本事给老子过来!”

“有本事你过我这边来,我可不怕你。”方浊也在那边喊道。

我彻底没了脾气,这是个什么人啊。傻不拉叽的,却有这么大的本事。

王八说道:“别闹了,睡觉。”

我准备去洗澡,却又担心。犹豫不决。

王八又喊道:“方浊,你明天回北京!”

房间里的两张床都竖立起来,我王八都坐到地下。

我哈哈的大笑起来。

压抑了这么久,看着王八窘迫的样子,心里开心多了。

第二天早上,大家吃过早饭,就要坐越野车去武当山。王八不让方浊上车,要她回北京。方浊老大的不愿意。却又怕王八骂她,就嘟着嘴巴,站在车门口。

陪同的有三个军人,虽然穿着便衣,从他们的举止,我也看得出来。王八吩咐其中一个和方浊去襄樊做火车回家。

另一个是司机,就准备开车,可是找了半天,找不到钥匙。王八把方浊瞪着。

我对王八说道:“在你左边裤兜里。”

王八伸手把钥匙拿出来给司机。

方浊对我说道:“你掺和什么啊你。”

我又对司机说:“油箱里没有油了。去到加油站加油吧,在油箱的盖子上盖个铅皮。”

方浊手指着我喊道:“喂,你这个人真是,怎么老是捣乱!”

“你倒是会恶人先告状。”我轻蔑地说道。

王八对方浊说道:“别捣乱了,方浊。”

方浊把车门拦着,“我要去武当山。”

“我们是去做事,不是去玩。”王八轻声劝方浊:“你不怕么。我们去捉鬼的。”

“怕什么啊?”方浊答道:“我从小看师父捉鬼,有什么好怕的。”

“你是女人,不能跟着我们去!”王八喊道。

“你身上带的旗帜好像被这个丫头藏起来了。”我对王八说道,我懒得管他们吵嘴,但是还是把方浊的小把戏给拆穿。

王八气的发抖,拿起电话拨起来,可是电话通了之后,王八还没说一句话,就脸色铁青。把电话挂了。

“走吧,”王八对大家伙说道:“上车。”

方浊欢天喜地的上车,对王八说道:“严师叔答应我了的,你给他打也没有用。”

王八沉着脸,不说话。

我心里好笑,并没有拆穿方浊的花招。我感受的到方浊是能帮到我们的,至少她不怕,她内心里没有恐惧。不像我和王八,心里其实非常的紧张,只是没有表现出来。

王八在车上,对我说道:“你还是学了。”

“不学怎么办?”我冷冷说道:“看着赵先生死么?”

“怎么了?”王八问道。

“算了,懒得说了。”我把头扭到一边,“已经解决了。”我心里还是有点埋怨王八。

“是不是金仲的师兄?”王八追问。

“我都说已经解决了。”我不耐烦的说道,赵一二当时被整的那么惨,我不想再叙述。

越野车从老河口出发,开了好几个小时,才到了一个山地,远远地就看见,山中的一片平地上,有一片建筑物残迹。不用问,就知道目的地到了。

我们都下了车。向废墟走去。

走了几步,我站着不动了。转着脖子,看着四周的山峰。王八问我,“怎么了?”

“没什么。”我继续走路,“也许我听错了。”

我希望我是错了,我刚才好像感觉到四周的山头上,都潜伏着无数的人,在隐隐透出声响。可是转瞬就听不到。

一行人,走到废墟前。王八把废墟看着,这里已经被烧毁一年,断壁上显出乌黑的烟印子,可见当初火灾的惨烈。

王八向我问道:“疯子,你来看看。”

我没回答他,我现在心不在焉。

“疯子。”王八站在大殿原址的中间,“你在想什么?”

我对着王八说道:“你别站在那里,站偏一点。”

“怎么啦?”王八追问。

“你不管,听我的就是。”我不耐烦的说道。

三个军人站在一边,没有走进废墟。方浊转了一圈,大所失望,嘴里念叨着:“一点都不好玩。”

四周山头的那些东西又在簌簌的发出响动。

我看过去,这下我看清了,不仅是山头上,山腰也都是那些东西。它们在注视着我们。

王八拿出罗盘,走到偏厅的位置,随着罗盘的指向踱着步子。我看着王八专心致志的看着罗盘,脚上小心翼翼的慢慢走着。

看了几分钟,我心里开始发毛,王八在绕一个圈子,已经绕了四五圈了,可是看王八的动作,他自己一点都不知道。

“王八”我轻轻的喊道:“你在走直线么?”

“是啊!”王八的回答,证实了我的想法。

头顶的太阳正当头,可是我身上很冷。

那个少都符,是故意在这里的。不对,他应该一直在这里。这把火烧的蹊跷。是有人故意烧了,让它散瘟的。

我对王八喊道:“你别看罗盘了。没用。”

王八却不听我的话,仍旧绕着圈子在走。

我知道出状况了。

我对王八喊道:“别走了。”

王八的身体变成了影子。他现在正在四处张望,嘴里喊着:“疯子,你他妈的去那里了?”

我突然意识到身边的景色变了,明明是中午,可是天是黑的。太阳在头顶上变成昏暗的绿色。

兜圈子的不是王八,而是我自己。我意识到了。

我看见王八在大声喊:“方浊、方浊。”

我回头去看方浊,方浊和三个军人,也变成了模糊的影子。

方浊朝我的方向打量了一下,我身体猛的一抖。身上又感到了阳光的热量。

王八看到我了,对我说道:“是不是它,是不是?你看到它没有?”

我迷茫的摇摇头。心里沮丧的很,还以为自己算的上有本事的人了,可是在这里,竟然不知不觉中了招,被拉进去。

王八想了一会,对我说道:“它在注意你。”

我点点头,“它上次就对我感兴趣。”

方浊走过来,咬着手指甲,对我说道:“徐大哥,刚才你走的好远呢。”

我们又退到废墟外。不知道,再怎么做。

旁边农田里,走过来一个农民样子老汉,把我了一会,对我们说道:“你们来晚了,这里没什么看头了。”

王八左右无事,拉着老汉扯闲话,“老师傅,烧了后,来的人多吗?”

“你们知道被烧了,还来玩啊”老汉很奇怪。

“您住在附近的……”王八问道。

“是啊,这里的田就是我的。”老汉说道。

王八连忙追问:“那你看到这个宫殿被烧的样子了吗?”

老汉不说话了,要走。

王八连忙去拦。老汉说:“每个人都问,都已经烧了,问了有什么用?”

老汉坚持走了。

我和王八知道这宫殿烧的有蹊跷,可是这老汉一听我们问他,掉头就走。是不是有人交代过他什么。

方浊在喊饿了。

王八不耐烦的很,“就说不带你来。屁事多!”

我们拿出随身携带的蛋糕和火腿肠。我也饿了,撕开蛋糕的包装,咬了一口,吃到嘴里。

“扑——”我把蛋糕吐了出来。我对王八喊道:“怎么买的东西嘛?坏了。”

举着手上的蛋糕,果然,蛋糕都生了一层绿毛,硬邦邦的。

王八也把手上的蛋糕看了看,也是一样。方浊的把火腿肠的包装撕掉,果然,里面的肉也变质发黑。

王八说道:“这是早上我在蛋糕房买的,刚烤出来的新鲜蛋糕。”

我环眼向废墟四周看去,我发现了一个问题,整个废墟都没有长草,按说这里都被烧了一年,怎么都有杂草长出来啊,可是没有。王八也注意到,对我说:“疯子,你看,废墟四周三丈……”

“三丈内,没有活物。”我接上。

因为这个太明显了,一些杂草灌木,仿佛有道无形的界限,只能长到这里,里面都是泥土焦墙,外面是茂盛的植物,甚至还有蜻蜓蝴蝶在飞舞。可就是飞不到这个界限内。

界限的距离,正是废墟之外三丈。非常的整齐。

我们现在正在三丈之内。我连忙从背包里,拿出矿泉水,不出所料,矿泉水都变得浑浊。

方浊闹着肚子饿。

我们也一时想不出什么主意。

一行人,顺着路走了一截,看见一个类似农家饭庄的旅社,进去先吃饭再说。

进了饭庄,迎面一股腌肉炒蒜薹的香味扑鼻而来,我嗅着饭堂里浓郁的腌肉香味,嘴巴馋的直吞口水。方浊说的也没错,其实我也很饿。

可是方浊却喊着,“臭死啦,什么味道啊?”

我把方浊看着,这小丫头怎么净和人作对呢。

我们六人做了个桌子,我故意对服务员说:“你们的蒜薹炒肉好香,来盘。”

其余的人就都各自点了一个菜。

方浊点菜最麻烦,“炒肉丝,不要辣椒,不要蒜,不要姜,不要葱。”

“青椒要不要?”服务员小心翼翼的问道。

“不要——”方浊说道。

“小师傅,”服务员说道:“那就只放油盐呐。”

“恩。”方浊补上一句,“炒的不好吃,我不给钱啊。”

我忍不住笑起来,我现在知道了,她戒荤。她拥有这么强大法术,饮食上的确是要注意的,怪不得她闻不得蒜薹味道。

看来这家农家小炒很不错,蒜薹炒肉很好吃,我看见别的桌子上的旅客,都点的有这道菜。整个饭庄,只有两三桌客人,稀稀拉拉的坐着。我想着,要不是玉真宫被烧了,这个饭庄的生意应该会好很多。

饭菜很快就端上来。

我正要动箸,方浊却喊了一声,“不吃啦,脏死了。”

我一看,也不怪方浊捣乱,的确,这饭庄,卫生状况的确不好。到处都飞得是苍蝇。

硕大的绿头苍蝇,嗡嗡的在饭桌上乱绕,有几只向菜盘里叮去,我连忙用手去挥,那苍蝇都飞散开,在空中乱转。

我肚子实在是饿了,伸出筷子,从菜堆里面掏了肉出来吃。王八也如法炮制,三个军人根本就无所谓,夹了就吃。

我吃了几口,感觉味道还不错。肚子饱了点。想四周看去。就发现,这苍蝇很奇怪。苍蝇飞到我们这桌的时候。就叮桌上的菜。这是正常的。哪有苍蝇不叮菜肴的。

可是苍蝇飞到其他的桌子上,并不叮菜,而是不停的往食客的脸上落。我看得奇怪,停下筷子不动。盯着邻桌上的人看。

王八看见我的动作,盯着我看,眼神警觉。

我用手上的筷子向邻桌的食客点了点。王八也看清楚了,那几个食客,并不驱赶叮在脸上的苍蝇。好像根本不在意。一个侧对着我的食客,脸上的苍蝇少一点,我仔细看去,脸上的颜色是死黑色,没有任何表情。

我和王八对望一眼,那脸色至少是死了很多天的尸体才有的颜色。

王八眼角扬了扬,我顺势看去,看到正对着我们的一个食客。这个食客,根本就看不到脸。因为他的脸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苍蝇,眼眶里都是。那人的动作仍旧跟常人无异,夹了菜往自己的嘴里送,我看见,他的手上也是爬满了苍蝇,那人的嘴一张,菜塞到嘴里,然后咀嚼。脸上的苍蝇因为他的脸部动作飞散了几只,但随即又飞回来,爬上去。男人左手拿了啤酒杯,往嘴里灌啤酒。然后把啤酒杯放回桌子上,我看见啤酒杯里,酒面上漂了一层肉滚滚的蛆虫。

我又向另外的两桌看去,都是一样的情形。这些食客的模样,动作都和一般人用餐无异。可就是身上布满了苍蝇和蛆虫。他们自己一点都不以为意。

为什么刚进来的时候,我没看到呢。

想到这里,我突然发现,身边的环境,突然暗了下来。就如同黑夜在瞬间来临。屋外的光线都陡然消失。太阳光没有了。我的心里有种感觉,空荡荡的感觉又来了。感觉地下都虚空,自己悬在一个无边无际,没有上下的空间里。这种感觉很难受,如果放在一年前,我想我现在肯定已经惊慌失措。

我向王八连忙说道:“你感觉到了吗?”

王八的脸也正看着我,可是他的脸僵硬的很,嘴唇在用非常缓慢的速度开阖。他的手也在动,我看见他的筷子从手上掉了下来,可是掉落的速度非常缓慢,用了十几秒才落到桌子上,然后慢慢的滚向桌子外边,用更慢的速度往地下掉去。筷子滚动的速度,根本就不具备滚动的动能。

我明白了,王八在说话,可是我听不见,因为我现在又被那个少都符给拉进来,王八的世界和我的时间不能同步,我的快,王八的慢,所以我不可能听清楚他的声音。

可是刚才在废墟,我被拉进去后,能听见王八的声音。我意识到,这说明,我现在被拉的更深了。这个饭庄,也不是好地方。

筷子现在才掉到地上。

我心里想着,别急,王八肯定在吩咐方浊把我拉回去。

可是,我看见王八的身影越来越模糊,三个军人正做出即将站起的姿势,可是他们的屁股才离开凳子一点点距离。

我被拉的更深了。我甚至能感觉到身边的有呼啸的声音,这当然是我错觉,但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我在被用很快的速度,被拉进那无垠的深渊。

方浊这个臭丫头,怎么还不把我拉回去呢。

我环绕四周,看到除了王八和军人的身影已经变得模糊一片。可是另外几桌的食客,却还是老样子没变,只是苍蝇没有了。有个人还举杯向我敬了一下,继续吃菜。

“方浊!”我忍不住埋怨地骂道:“你死女伢子,怎么还不拉我。你在那里。”

“你再骂,我就不把你弄回去了!”方浊在我身边说道。

我扭头一看,方浊竟然正在我的身边,她也被拉进来了!

“快,”我急忙说道:“把我们弄回去。”

“急什么?”方浊倒是一点都不紧张,“我还没来过这里呢。”

“这里是玩的地方吗?”我喊道:“你不怕啊?”

方浊还在好奇的打量,我无语了,看样子,她是真的不怕。

“以后我要去那里玩,你得陪我。”方浊找准了机会要挟我,“还有,不准跟我捣乱。”

我恨不得要打她,可是只能说好话“好的,我答应你。我们回去吧。”

“那你要帮我。”方浊还在使性子。

“怎么帮,就我们两个人,你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谁说了只有我们两个人啦?”方浊说道:“这个饭庄,全部都被拉进来啦,只有王师兄他们还在原处。”

我心里升起一股很难受的情绪,就是那种黔驴技穷的感觉,原来少都符的强大,已经远远超出我的想象,这次,它应该不会再跟大鲵村的洞子里面一样,对我手下留情了吧,它会用什么方法对付我呢。它喜欢捉弄人,用内心里最难的取舍的东西为难我。这次,它会那什么东西,要我选择……我他妈的还有什么东西让他感兴趣。

“快告诉我,我们在这里走了多少刻分了。”方浊说道:“我想回去了。”

“闰十一,小馀三,起一十六刻四分,尽于七刻七分。”我还是算水分最快。

方浊听到后。隔了一会,约莫是两刻十二分(水分包含空间和时间的信息。不同于平时的时间度量。)之后,饭庄里的光线突然变亮。

王八和三个军人清晰的站在我面前。

王八连忙问我:“看见没有。”

我摆摆头。向邻桌的食客看去。王八说道:“怎么刚才,他们也进去了。”

我说道:“他们本来就是从那里面出来的。”

我的话刚说完,那些食客都站了起来。向我们走过来。屋内的苍蝇到处飞绕,食客们站立起来,却都开始跳动,把身上的蛆虫纷纷抖落在地上。

王八掏出身上的旗帜,我看到身边突然出现了几个鬼魂,和当初大鲵村老严招来的一模一样。看样子,王八这一年,真的没浪费时间。赵一二看人真是很准。

军人也掏出手枪,警惕的举着。

可是那些食客还在继续跳动,跳的越来越厉害,把身上的肉都抖往下掉落。可是掉下来的肉块,落到地上,就四散,化作蛆虫和蟑螂。

“啊——蟑螂。”方浊叫喊起来。她也有害怕的东西啊,我还以为她什么都不怕呢。

饭庄的厨子和服务员也加入到跳跃的队伍,他们把身上的肉体纷纷抖落,都变成骨架。

可是这些东西,在王八面前,已经不值一提了。王八嘴里念了几句,手里的青旗摆了摆。那个几个鬼魂就把骨架拆的一干二净。

我现在回忆起来了,怪不得饭庄里那么浓烈的蒜薹炒腌肉的味道。我狂吐起来。

王八拉着我走出饭庄,下午的太阳光明亮,我看见饭庄其实是个很破旧的老式房子,门窗都是残破无比。里面堆得都是杂物。一些死猫死狗的尸体被人扔在里面,有的已经腐烂的很厉害,散发出猛烈的恶臭。

我忍不住扔了个石头进去,砸在一个死狗的尸体上,嘭的一下,无数绿头苍蝇飞散开来。

我又想起腌肉炒蒜薹的味道,再一次弯下腰,吐起来。

我对王八说道:“我们来的太急了。”

“是的”王八说道:“应该多了解点情况的。”

王八的心思我明白,我们今天还是先离开这里,找个地方住下。

我们上了车,却没想到,王八说道:“今晚到金顶的酒店去住。”

“妈的!”我骂道:“要爬好久的山呢。你忘了读书时候,我们爬了好久吗,老子都累死了。”

王八笑道:“那做滑竿吧。免得大半夜的还在爬山。”

听王八这么说,我才放心。

到了金顶,已是晚上子时。

我没想到,王八的安排我们坐的滑竿,竟然是他所御的鬼魂抬起。鬼魂抬着我们,在山路上飞奔,本应该很早就到金顶。可是在王八却要避开路上行走的游人,只好走走停停,耽误了时间。

在金顶的宾馆安排好住宿,吃了饭,王八并没有回房。我准备睡觉,方浊却来找我,要我陪她到处转转。到了宾馆边的平台上,果然看见王八正坐在悬崖边的栏杆上。正看着玉真宫的方向。

怪不得王八要到武当山最高处来,原来他要重新仔细的看看玉真宫的方位。我也走到王八身边,我翻过栏杆,坐到悬崖的边缘,脚下是无底的深渊。我的腿在一阵又一阵的发麻,我喜欢这个感觉,王八有惧高症,他从来不敢这么做,当年坐在学校教学楼的顶端,我就是随意的坐在水泥墙墩的靠外侧,而王八却战战兢兢的不敢靠近。

夜风吹过山巅,冷的我身上发抖,我把衣服扯紧了点。点燃一支烟,递给王八,王八接了。方浊在平台上到处乱窜,一惊一乍。

我和王八之间的话越来越少了,昨天在梨花湖宾馆,王八想跟我说话,我心里埋怨他,故意早早的睡觉。现在,在这个环境里,眼看着空明的夜空,连绵的山峦,心胸陡然开阔。不禁为自己跟王八怄气而觉得好笑,我和王八面对这么强大的对手,若还是这样相互隔阂,根本就没有一点胜算。

我想通了此节,主动跟王八说道:“你还记得我们,读书的时候,你喜欢另一个班的女孩,要我去帮你送情书……”

王八嘿嘿的笑了一声,“你差点被她班上的几个男生打残废。”

“就是啊,那个出手最重的,就是她的男朋友,他们把我当做你了。”我回忆起来,当年多开心啊。大家都傻不愣登,没心没肺。哪像毕业后,有这么多的烦恼。

王八抽了一口烟,呛得咳嗽起来。

“后来那个女孩,说我很有意思,可以先处处。”我说道:“估计她看见我被揍的够呛,心软了。”

“错,应该是他看见我情书写得有文采,被打动的。”王八纠正我。

“不是,不是,你才错了,她应该是看中我的,不然为什么我把她带到你面前,她就跑了。”

“她害羞吧……”王八说道:“她应该是看中了我的才华。”

“少在我面前臭美。”我说道:“她是看见我为她挨打,被感动的。”

“你又来了吧,她是喜欢我的,我知道。”王八跟我争起来。

我连忙转开话题,“不晓得那个女孩,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她叫什么来着?”

我把王八看着。

王八愣了半响,抠着头发说道:“我还真想不起来。”

我和王八相互对望,耸着肩膀,吭吭的笑起来。

旅游区的几个安保人员看见我和王八坐在很危险的位置,隔着好远,就对我们警告,口气很不客气。见我和王八不理会,向我们走过来。

三个军人拦住了他们,说了几句话。那几个的声音立马就小了。点头哈腰的走开。

我现在心情好了很多,随着王八的目光看向玉真宫的方位。

我对王八说道:“那片山地,颜色变了。”

“恩。”王八说道:“现在是他们的白天。”

我对王八说道:“我白天就看见了,四周的山头,都在他控制下。”

“幸亏你来,”王八说:“我看不见。”

“那个东西……”我问道:“少都符,到底和玉真宫有什么渊源。”

“我只知道,玉真宫不是第一次被烧。”王八说道:“每次被烧,那年就瘟疫横行。”

这是我意料之内的事情,我并不太震动。

“我去了监狱,布置线路的电工说他冤枉。”王八说道。

“反正布置线路都不正规,出了事,找他,也没错,”我说道:“总要有人要负责。”

“可是那个承包人,”王八说道:“我找不到他。不知道去了那里。”

“你是说,少都符没有能力自己烧玉真宫。而是有人故意这么做的?”我知道了王八的意思:

原来这世上有少都符的信仰者,他们一直在等机会。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我问道。

“老严。”王八说道:“老严很怕。我看得出来。”

我把王八看着,等着他继续说。

“老严有个很厉害的对头,我知道他很忌惮,他在找帮手,来对抗。”王八沉声说道。

“所以他找到你。”我说道:“是不是,他的那个对头,和少都符也有关?”

“我不知道,”王八说道:“这都是我的猜测。”

我又向玉真宫的方位看着,无数道黑气,正在从那里慢慢升起。

王八拿出罗盘,又招呼军人,拿了个笔记本,输入干支和水分。开始仔细的计算起来,我看了看,电脑里是个软件,运算着道教的算术。王八倒是会省心,高科技都用上。

王八算了很久,对我说道:“明天晚上,我们再去吧,亥时一刻,我们进去。”

“进去之后,你这一套就用不上了。”

“是的。”王八说道:“到时候,就靠你来算。”

我点点头。

王八突然笑起来:“就知道你会答应。”

从山下走了个道士上来。

王八连忙起身,向那道士作揖。道士看了看王八,王八掏出一个卡片,递过去。

道士一脸的虬髯,是个中年人。看了王八的工作证。向金顶的顶端走去。我和王八连忙跟上。

到了金顶的铜殿。

道士站立住。反身给我们唱诺。

我按照俗家方式,拱了拱手。

“王道友”道士说道:“那是坤雷,不是从天上来的。”

我听得晕了。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王八把铜殿的墙壁慢慢的摸着,说道:“是的,这个铜殿,应该能够把所有的雷电都吸引过来。”

“我们也没办法,”道士说道“管理局招的商。”

“所以他们租宫殿为幌子,暗地设坛招坤雷。”

我在一旁听得糊涂。问道:“直接放火不就完了吗?”

王八和道士向我看过来,一脸的鄙夷。我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玉真宫是烧不燃的,六条水龙围着。”王八对我解释。

我不说话了。

“就在这里。”道士在地上画了个图,说道:“在有孚。”

王八点头说道:“谢了。”

道士说道:“师叔说了,这个事情,不便亲自来见你。莫怪。”

王八唱诺说道:“改天来拜访。”

道士飘飘的往山下走去。

我不再问什么,我看见道士画的图就是玉真宫废墟的大致宅基方位。他说的“有孚”,我当然明白是什么意思。

时间和方位都知道了。

我和王八心里平静很多,事情肯定是躲不过去,一切明天再说吧。

王八和我走回宾馆,我以为他要去睡觉,养足精神。却不料王八猛的来了一句,“疯子,想喝酒吗?”

“有没有下酒菜?”我笑嘻嘻的问道。

王八喊道:“方浊,给我们弄点菜来。”

方浊连忙往厨房走去。

翌日早上醒来,天气蒙亮,心想难得有这个机会,可以在山顶看看日出。

走到平台,看见王八个方浊都坐在栏杆边,呼吸吐纳。我看见王八一呼一吸之间,身上的青光忽明忽暗。方浊倒是有点心不在焉,看见我来了,给我眨眼睛。

我坐到一边,点上烟抽起来,等着他们周天结束。

太阳从远处山峦巅峰上慢慢钻出云层,天开始大亮。王八和方浊站起身,和我回到宾馆。继续休息,到了中午大家吃了饭,向山下走去。路上迎面碰见了一个年轻的道士,却是擦肩而过,并没有和王八打招呼。

走到半山腰笔直陡峭的石阶的时候,几个工作人员,正在往上爬,看见我们了,连忙停下来。我们走近,领头的一个当官摸样,连忙把脸上的墨镜摘下,“王道长。”那人向王八恭维的伸出手来。

王八略有点奇怪。迟疑片刻,还是把手给伸出来了。

“叫我老孔、老孔。”那人说道,把自己的姓说了,却不表明自己的身份。可是看着他的穿着和气质,我和王八都猜到了几分。

老孔和他身边的人和我们一起走着。老孔走在王八身边,看似随意的问道:“王道长到这里来,玩的尽不尽兴啊?见到主持没有?”

王八敷衍说道:“来拜山的,可不敢惊动道长。”

“那王道长接下来去那里游玩啊?我找人给你当导游,这山太大,每个熟悉的人带路,太浪费时间。”

王八笑道:“我来过这里,认得路,不用你劳心。”

王八不软不硬的话,让老孔也说不出什么,只是不停地跟王八扯淡,旁敲侧击。王八随口敷衍,态度一般。一直到了我们上车,老孔才住嘴。

王八进了车内,有退出半个身子,向老孔道别。老孔脸上堆着笑容,僵硬的很。自始至终,他都没说自己是什么职务。

我们在路上拖拖拉拉,一直到到了天黑,才又开到玉真宫附近。我和王八下了车,方浊也下来。

王八拿着罗盘围着废墟一遍又一遍地走着。嘴唇在轻轻的动着,思考计算。

到了亥时,时刻就到到了,我们就要再一次走进废墟。

这时老孔那一行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出来,把王八拦住:“王道长,能不能就此为止。”

王八摇摇头。

老孔站在原地,不让我们过去。一直跟随王八的军人,其中一个动作非常敏捷的把老孔架起,另外两个把老孔和旁人隔开。

老孔喊道:“你们是谁?敢在这里随便打人!”

架住他的军人说道:“你没有权限问我的身份,你要是想问清楚,叫你们的领导来。”

老孔其实是知道王八的身份的,知道自己无法阻拦。不再反抗。军人见他不动了,把他放开。军人用身体把我们和老孔一行人隔开。

我和王八方浊向废墟里走去。

老孔在后面喊道:“王道长,你就算是有这么大的背景支持,这个事情,也不是你能做的!”

我向老孔看去。他现在的表情极其激动。我忽然没来由的冒起一个念头,老孔肯定是见过少都符的。至于他和少都符的到底有没有什么关联,就不可而知了。

军人仍旧警惕地注视着老孔众人。看来他们收到的任务就是无条件的听从王八的命令,确保王八调查事件,不受到任何外来干扰。

我和王八走到废墟里,才一天时间,这里突然多了好多动物的尸体,死鸡,死鸭、死猪、死狗,还有死猪……都是死了很久的,腐烂的厉害,到处都是。我被恶臭熏的一阵又一阵的恶心,把鼻子捂住。可臭气仍旧不住的往鼻子里钻。

王八按照昨夜那个虬髯道士在金顶提示他的方位,用脚踢开上面的破碎砖瓦,和一个死鸡。露出一个青石板,王八用一个毛笔在青石板上开始画符,也没看他蘸墨水,片刻间,就画了一个巨大的符贴出来,我没见过这种符,有点像青城派道符的风格,但是符中的飞线,串的更长更繁复。

王八在青石板的上首,焚了一炷香,我估算着时间,香燃尽的时候,就是亥时一刻。

亥时一刻,香燃尽。

王八画在青石板上的道符,发出青光,在黑夜里明亮非常。王八弯下腰,用手去抠石板的边缘,我突然想通了,王八画的符,就是要让石板能够翻起来。我也跪下,帮着王八。

石板太重,我和王八用尽力气,也才挪动几分,石板和地面之间,露出了一点缝隙,缝隙里滚滚的渗出浑浊的白雾。阴冷的寒气,冒了出来。我身上忍不住发抖,可手上更加用力。

突然手上的石板突然变轻,石板竖起来。地上露了个黑森森的洞穴,是个斜斜往下穿去的通道,很狭窄,有台阶,非常陡峭。通道只能勉强一个人,慢慢探下去。

我和王八想方浊看去,方浊正在歪着脑袋吐舌头。王八叹了口气,他也知道,老严叫方浊来绝对是对的。没有她,我们根本无法做下去。更别说和少都符对峙。

王八先把自己的身体往下钻下去,慢慢地一步一步向下挪,嘴里说着:“疯子,你先,方浊最后。”

在洞穴的门口看不到王八的头顶了,我也学着王八的动作,坐在地上,用脚向下探去,脚落到实处,也慢慢的把身体向下,然后用脚,去探下一步台阶,身体一步一步慢慢往地底走。

方浊却心急的很,等不到我继续往下走,就跳进来,一只脚狠狠的踩在我的头顶上,我下巴狠狠的磕在石阶上,疼的眼冒金星。张口就骂起来。方浊连忙道歉。

我忍着痛一步又一步向下挪去,方浊倒是伶俐,下得比我快,好几次都踩到我肩膀。我正想把方浊的脚狠狠的捶一下,可是眼前突然一黑,什么都看不见了。

“你阖上石板干什么?”我在黑暗里大喊。

“当然要关上啊。”方浊喊道。

通道里又亮了起来,光线是从下方传来。“我们快点,通道的石板到明早就堵死了,石板的方位在不停的变化,别人想找我们,就是挖地三尺也找不到这个洞穴。”

王八在下面喊着,我心里一紧。脚步加快,手用力撑着两边的土壁,脚向下的探的速度加快。

这一截路爬了好长时间,至少十分钟,仍旧在这狭窄的通道里,向下腾挪。

我心里计算,按照我们的下行的速度,这十分钟,我们至少已经爬到了地下三四十米的垂直深度。

我累得身上汗流浃背,用袖子擦额头上的汗水,却发现越擦,头顶越湿。我用脸贴到袖子上,能够感觉,袖子湿漉漉的,被洞穴里的雾气浸润的厉害。

我们终于不用再慢慢的用脚向下打探。狭窄的通道爬完,就是一个小石厅。一个很窄的石厅,王八正拿着一个形状奇怪的电筒,想石厅周围石壁,慢慢照着。这个电筒和去年老严在大鲵村的那个电筒一模一样。方浊也从通道下来,最后两步是都没落脚,直接跳下的。

王八不说话,电筒的光线穿过白雾,照向石壁,但只能照出一小片出来。石壁上刻着浮雕壁画。我还没有看壁画究竟是什么内容,我就诧异起来。

道家的壁画一般都是用画的,很少雕刻。倒是佛教传统,喜欢在石壁上刻像。

王八的把电筒的光线定住,嘴里“咦”了一声。他也看出不妥。石壁的雕刻,全是夜叉。

道教宫殿的地下暗室,竟然有夜叉的雕刻。

王八慢慢移动电筒的光线,果然看到的都是佛教的雕刻。我和王八面面相觑。

王八想了想,对我说道:“玉真宫是朱棣修的。”

“朱棣修的,”我接上,“也就是道衍修的……”

道衍是和尚,却行道家之术。这个说法有点错误,道衍的在佛法方面的修为,也是非常高深的。

“老严找你。”

“老严找我。”

我和王八同时说道。

我不做声了,听着王八继续说下去:“原来是因为道衍的缘故。”

道衍和王八一样,都是凡人入诡道。老严是在把王八往这条路上带么?

“这个宫殿就是拿来镇少都符的。”我说道。

“我们到这里来,不是找赵先生的魂魄吗?”我说道:“难道还要把少都符给镇住!”

“不镇住它,”王八说道:“怎么拿得回师父的魂魄。”

“这是你和老严之间的交换吧。”我问道:“你拿回赵先生的魂魄,你帮他搞定少都符,他还给你弄个厉害的帮手。”

我把方浊指着。

方浊倒是无辜的很,见我们两个人说话的语气不善,脸上挂着惊恐。

石厅里突然闪了一个影子。

从左边的墙,晃出来,慢慢的,慢慢的,走过我们的身前,进入的前面的石壁。

我和王八都呆住了,甚至都没有去拉住那个影子。

方浊问道:“这是谁啊?你们认识吗?”

我和王八相互对望。是的,这是金仲。

我没看清楚脸,但是从身型上,的确是金仲不错。

石厅里的湿雾弥漫,我和王八的视线所及,只能局限于王八手中电筒的光柱。金仲的影子,慢慢的深入到前方的石壁之后,我对王八说道:“为什么是他在这里?”

王八说道:“他也见过……难道也被惦记上了?”

我和王八相互说不下去,我们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在这里能看到金仲,而且很明显,刚才出现在我们眼前的不是活人。只是个影子,和金仲相似的影子而已。

我们也想不通到底是什么缘由。不再探究。王八把手中的电筒慢慢向左方移动,照到了左侧的墙上。墙上是的壁画,不再是佛教的典故。而是一群看不到面目的人,相互拥挤着,围成一个大圈,圈子的正中,刻画的是个篝火,篝火旁倒着一个人,看样子是具尸体。尸体旁边还有一个人,这个人的身体比例和其他的人物完全不成比例,完全是个巨人的体型,高出旁人几倍。这个人身上的衣服都是兽皮制成,挂的都是动物骨头,诡异之处在于,这个人虽然是正面朝外,但我们看见的是一张五官扭曲,獠牙狰狞的面孔。

我能够感受到这个墙壁上的人,头顶有无数的气流在回旋。

“这是!”我一把抓住王八的胳膊。

王八也愣住,嘴里说道:“这就真是怪了,这种情况,不应该出现的。即便是儒释道合一。这个宗教也不在内啊。”

听王八这么一说,我能够肯定了,这面墙壁上的浮雕,突出的是萨满的祭祀场面。那个身型巨大的人,就是萨满的祭司,之所以把他的体型刻画的这么巨大,是来自于对他能力的崇拜,而并非是因为他真的有这么巨大的身体。

“是不是因为元朝的缘由?”我问道。

“元朝的蒙古人开始信奉喇嘛教了……也许最上层的蒙古贵族,仍旧还是相信这个原始的宗教吧。”

还有一面墙的浮雕没有照到,我对王八说道:“右面的墙壁壁画,我猜是摩尼教。”

王八也点头,“恩,拜火教是朱元璋发家的起点,你说的应该没错。”

可是王八把电筒照向右侧的墙壁后,我和王八都惊呆了。

壁画跟摩尼教一点关系都没有,我想当然会看到的光明火炬没有出现。

壁画上出现的是一个人,面目祥和,双手伸展开来,头顶后方是一个圆圆的光圈。一副悲悯世人的情绪充溢于墙壁。

我和王八实在是太意外了。王八愣了好大一会,才说道:“疯子,不奇怪,北宋就有景教的记载。”

在道教玉真宫的地下石厅里,三面壁画,没有一副是跟道教有关。这让我愈发觉得诡异。

我想了想,对王八说道:“你有没有想过,当初也许是道衍召集了这个几个宗教在中土的首领,共同设计了这个石厅。”

“只能这么推想了。”王八回答:“我也想不出别的理由。”

身后的墙是我们进来的方位,是不可能有壁画的,这个寺庙宫殿的习惯,就算是四面墙壁的石厅,也会遵守这个习俗,留一方出来,做生门。

王八和我好奇心不死,又挨着把三面石壁看了一遍。这次我看得更加仔细,我发现夜叉吃鬼的姿势和刚才略微有所变化,萨满教祭司的身体,又变大了一些。我能听到基督教堂的唱诗声,很微弱的声音,但我真的听到了。

我对王八说道:“别耽搁了,我不想在这里呆了,太古怪。妈的,道教的东西,却扯上这些外来宗教来镇邪。”

“也许,这是道衍所做努力。”王八说道:“你别忘了,诡道也不是道教。”

我把手按在右手墙面,耶稣的左手地方,对着王八说道:“我算出来了,就是这里,你听得到唱歌的声音吗?”

王八把电筒直直的对着那里,“我听得到,叫你来干嘛。就知道你会跟着学听弦。”

我和王八用力向墙壁推,果然是一扇小石门,隐藏在墙壁上,石门很重,在我和王八的合力下,慢慢的滑动。我和王八累只喘气。只推开了十几厘米。

“我来帮你们。”方浊说道。

“不行。”王八立马制止方浊,“你就老实的跟着我们,记好了,我叫你出手的时候,我喊你……你千万别自作主张。”

门虽然很重,但还是慢慢的被我和王八推开。

门后的通道,就大了很多,跟石厅一般的开阔。仍旧是斜斜伸向地下,坡度却平缓了很多。

我们不说话,顺着地道,往下走去。

我看着前方的总是黑漆漆的不知道尽头在那里。这神秘的甬道到底要把我们带到何方,心里惴惴不安。

我们走的很快,这甬道在地下还拐了几个弯。

在我们走了半小时后,又向左侧拐了个九十度的大弯。我们停下了,我和王八不约而同的吐了一口气,沮丧起来。

通道仍旧是斜斜朝下延伸,可是前方的通道被水给淹没。

“怎么办?”我一筹莫展。

王八想了好久,蹲下来,用手指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慢慢比划。

王八对我说道:“我们得潜过去。”

我对王八骂道:“你说潜就潜吗?万一通道都已经被地下水给淹没了呢?”

“应该不是。”王八说道:“这个应该不是地下水,而是当成修地下宫殿的时候,人为灌入。目的就是隔挡里面的东西。”

“你说这个水,是有讲究的?”我问道。

“是的,放心吧,我算了,最多七米长。我们潜过去没问题。”王八说道:“我先来,无论有没有出路,我都游回来。”

看样子王八是铁了心,要去了。我也不再阻拦。我也不想半途而废。

王八慢慢走入水中,深吸一口气,没入水中。

我心情紧张,生怕王八一去就不回。时间过得好慢。等了好久,水面晃动,王八又从水里冒出头来。

对着我喊道:“没错,就是七米。那边是个大殿。”

“你他妈的怎么能猜的这么清楚?”我欣喜的说道。

“王师兄刚来北京的时候,天天泡在藏书室里。”方浊说道。

王八笑了笑,“还真用上了。”

我却知道王八肯定是专门在找跟诡道有关的东西。歪打正着,领悟到了道衍修建宫殿融入的奇门。

我和也走下水去。准备和王八一起过去。

可是方浊却瑟瑟的不敢过来。看着方浊迟疑的样子,我就知道了,这个死丫头不会游泳。

王八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劝说方浊不要把水移开。

两个人,一前一后,一拉一推,把方浊架在中间,潜水过了这个被水淹的过道。

水腥臭无比,我从另一头,刚探出头,就急急忙忙的钻出水面,尽快的离开这个片脏水。

我的头刚从水里探出来,就觉得有点不习惯,太亮了。这里光线太刺眼。让我已经适应黑暗的眼睛,暂时睁不开眼睛。

三个人都从水里钻出来,方浊正在呕吐,把喝进腹内的水吐出来。

我抬眼向四周看去。

这个个天然的大洞厅,非常巨大,比三游洞(笔者:三游洞主厅的面积有几百平方米,空间有十几米高。)的主厅还要大上几十倍。

洞厅里到处是石钟乳,石钟乳表面散发着晶莹的光芒,仿佛嵌着金粉,这众多的石钟乳在一起,光线当然刺眼,把洞厅照的明亮无比。

我想洞厅的尽头看去,一个建筑建在那边。

我们向建筑走过去,来到建筑跟前。

只是个面积两百个平方米的宫殿,在洞厅里的光线下,看见宫殿的墙壁都是青石砌就,顶上都是红色的亮瓦,只是时间久远,颜色退却。

房梁的檩条也已经腐朽,几处房顶,已经垮塌。

王八却没有跟我一样到处张望打量。他眼睛正死死盯着宫殿的大门上方。

我也看过去。大门上方的牌匾,上的字是用火灼出来的字体,是端正的楷书:

“宫真玉”

我看着牌匾,心想,原来真正的玉真宫是在地下。

正想着此处,我又看到一个影子,慢慢的从宫殿内走出来。很慢很慢,没走进之前,我还在想,为什么金仲的影子会在这里出现。

可是那影子走到我们面前的时候,我浑身的感到彻骨的冰凉。身上湿淋淋的衣服彷佛结了冰贴在我皮肤上。

这个样子走到跟前,我看明白了,不是金仲。

而是我。

我以为是自己眼花,甚至还自作聪明的认为面前出现了一面镜子。

我左右摇晃身体。可是那个影子,并没有跟着我的身体晃荡。

那个影子——也是我。面无表情的看向王八,然后开始咧嘴,我认为他在笑。可是看不出来脸上有任何的开心。只是慢慢的裂开嘴巴,露出牙齿,脸上的笑纹,一道一道,深刻清晰。

我忍不住叫起来。

我害怕得厉害,突然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影子在面前,放在谁身上,都是无法接受的事情。那个影子,把脸朝我看过来。我看见面前这个应该很熟悉,却又无比陌生的脸孔。我把眼睛闭上了。

虽然闭着眼睛,但我能真切的感觉到他还在我面前。

“疯子。”王八喊道:“他脸上没疤子。”

“什么?”我问道。

“你他妈的脸上一个疤子,他脸上没有。”王八接着说。

我连忙睁眼看去,果然面前的这张面孔,和我自己照镜子的时候,还是有那么点不同。我左脸颊的一个疤子,它没有。我下意识的用手指往自己的脸上摸去,手指按着自己的那个疤子。对面的面孔,愣愣的把我盯着,我看见他的手指也我一样,慢慢的按在脸上,却是右脸。他接下来的动作,更让我心惊,他的手指尖,突然猛地伸出了指甲,戳进脸庞,慢慢的划起来。他的脸皮被慢慢的划开,破开的皮肉向两边绽开,可是他什么痛苦的表情都没有显露出来。

而我的脸,却开始剧烈的疼痛起来,我感觉我的手指湿湿的,捻了捻,一股血腥味道钻入鼻孔。我看着我的手指,觉得太不可思议,我手指上全是鲜血。

我惶急起来,伸手向对面的影子抓过去,可是影子是个虚幻的影像,慢慢的消失在空气里。

我转头向王八看去,王八也愣住了。

“是我吗?”

“不是你吗?”

王八招呼方浊过来,拿了个纸巾,递给我,我在脸上揩拭。没两下,纸巾就被血浸湿透。王八拿出背包里的药,给我敷上。

我对王八说道:“为什么会这样?”

“也许他在警告我们,他有这个能力。”王八说道:“他能收魂。”

我想明白点了,刚才金仲的影子,估计也是这个情况。

“既然他能有这个能力,为什么仅仅只是警告我们?”我看着王八说道。

王八脸色露出点笑意,一闪而逝,只是嘴角稍微撇一下。我就明白了,妈的,王八挑这个日子来,当然是有所准备。这个时候,是少都符最弱的时候,弱到只能用一些幻影来威胁我们。

“为什么没看到你的影子?”我问王八。

王八脸色的表情瞬间凝固,“我已经没有了。他收不到。”

我觉得王八变得比那个少都符还要诡异。他现在和那个罗师父,有什么区别。

我们和王八对望着。我不知道王八到底在想着什么,他掌握的事情太多,比我想象还要多得多。我觉得王八已经完全变了,彻彻底底的变了。

方浊也被我们之间的气氛感染,呆呆地站在一旁。

我背上的汗毛突然竖起,没来由的竖起来。这个是我对危险的预感。我看见方浊不安起来,她也感受到了。

有危险在逼近我们。

王八看我的眼神也变得疑惑,“有东西?”王八轻轻问道。

我愣着不动,我在用全身的感觉来感知,这个预感十分强烈,可我分辨不出来自于那个方向。

王八警觉地扭头向四周看起来。

“别动!”我急切地制止王八。我不知道为什么要王八这么做,我只是觉得应该这样。

我偏着脑袋,闭上眼睛,慢慢的听起来,听着洞内可能发出任何细微的动静。

洞里没有任何声音,除了方浊急促的呼吸声。我用眼睛狠狠的瞪着方浊。方浊连忙用手把嘴鼻捂住。

我继续听着,石洞的西北角有一个水坑,石壁上滴落下来的水珠,刚才已经滴了十四滴。除此之外,什么声音都没有,这个洞厅里,按说应该有不少虫豸,即便是没有大型的动物,这么也要有某些藏在地底的昆虫啊。

可是没有。

这个洞厅里,没有生物。任何生物都没有。为什么。

既然没有生物,可是这个强烈的威胁从何而来。我身上开始冒汗。

我听到了一点动静。非常细微的动静,若不是学了听弦,作为常人的我,是绝对察觉不到的细微响动。那甚至不能算响动,就那么一点时间,短暂到不能用世上的任何时间单位来度量。

这个动静被我听到了:在上面。

我慢慢地把头仰起,看向洞厅的顶部。王八和方浊也学着我的动作,把头抬起来。

洞顶的顶部就是凹凸不平的石壁,无数的石钟乳向下吊着。

光线很明亮,看不出有任何的不妥当。但我知道,有个东西,就在那里。

我现在看不到,也听不到了。

我集中全身所有的精力,努力感知头顶的动静。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也许十分钟,也许更长,我没精力去计算时刻了。

我的头都仰酸了,我打算放弃。也许是我错了,我对自己也没有什么信心,毕竟听弦这么高深的算术,我才学会不久。

正在我想放弃的时候,我又听到了。我眼睛花了一下。

洞顶的石壁,稍微变化了一下形状。也是很细微的变化。

若不是我先听到,我肯定是看不出来。

我眼睛死死的盯着洞厅看着,那东西移动的频率快了一些,两分钟后,它又动了一下。

这次移动的时间长了点,有了一眨眼的长度。

我看明白了,要非常仔细的看,我先看到的是一个爪子,然后看到另一个,根据爪子的方位,确定出它的身体。

这是个滑腻的蜥蜴,有着保护色的蜥蜴,它的皮肤和洞顶石壁的颜色完全一致。可它不是变色龙,甚至说是蜥蜴都不准确,因为,它有个青蛙一样的头颅。

更让人胆寒的是,这个蜥蜴的体型,它的身体占据了洞顶很大一部分面积。和它相比,大鲵村的那个巨大的娃娃鱼,简直就是个小泥鳅。

它的身体不再移动了,可是它巨大头颅上的眼睛,在慢慢的转动。它在看我们。

不对,它在找我们。

王八看见了我惊愕的表情,问道:“到底是什么?”

我慢慢的摇头,眼睛狠命的瞪着。王八知趣的不说话了。

蜥蜴在洞顶移动的越来越快,它在着急。

我蓦然明白,它看不见我们。

我对王八轻声说道:“他只能看见移动的东西。我们别动。我们可以说话,但是千万别大声,我估计它听力不好,但也不是完全听不见。”

“它在那里?”王八轻轻问道。

我嘟着嘴巴,朝蜥蜴的方位努嘴。

王八和方浊向蜥蜴的方位慢慢看去,动作比电视里的慢动作还缓慢。他们看了半天,没有看出任何端倪。一脸的茫然。但是他们知道,我没骗他们。

“它在找我们。”我对王八说道,“他急了,他看不见。只要我们不动,它就看不见。”

王八慢慢的把怀里的旗帜掏出来,这个动作,他用了好几钟。

“别。”我慢慢的向王八摇头。

王八明白了,又慢慢的把旗帜收回去。少都符喜欢养这样的宠物,这也难怪,地下世界,到那里去找地面的兽类呢。

无论是大鲵村的娃娃鱼,还是这里的蜥蜴,都有个共同点,它们被少都符赋予了吞噬鬼魂的能力。

王八的眼睛在拼命的眨动,他在思考对策。

蜥蜴在洞顶扭动一会身体,转了个身,慢慢的从石壁上爬下来,这下,王八和方浊都看见了。

方浊吸了一大口气。

蜥蜴飞快的把头颅对着我们。幸好它的耳朵是个摆设,它不能听的很清楚。

方浊不用提醒,也知道不能做出动作。

我们三人,笔直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看着蜥蜴慢慢的落到玉真宫的房顶上。在上面盘旋。不到一秒钟,他的身体就变成了红色,和房顶上的瓦片一模一样。

王八身体在微微颤抖,我看见他的后脑,慢慢祭起了一把宝剑。这是无意识的,王八自己不知道。

我看见那把宝剑就知道了,是螟蛉。我认得。

我向王八示意,把炎剑收回去。我们先躲起来再说。

我们乘着玉真宫顶上的那个蜥蜴,回转着身体,尾巴背对着我们的时候,连忙往后退,退了几十步,飞快地躲到一个大石笋的后面。

我们背靠着石笋,都不停地大口喘气。惊魂未定。

我抚着胸口,一大口气刚刚吸入肺中。却梗在气管里吐不出来。

大蜥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了我们面前,离我们只有几步远。它的眼珠从眼眶里冒出很多,滴溜溜转着,我和王八都知道,它看见我们了。

“它这么移动的这么快?”王八问道。

“你傻啊。”我无奈地说道:“我也看走眼了,这是另外一条。它们太聪明了,刚才那条,是吸引我们注意力的。”

面前的这条蜥蜴,嘴角滴着恶心的黏液,腥臭的很。舌头也从嘴巴的缝隙里挤出来一部分。

蜥蜴把我们看着,身体在微微晃动。

我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发难。就是这蜥蜴欲发未发的时间,让我无比的难受。

当我看到蜥蜴的身体在后退的时候,甚至有了些许解脱感。

它要冲过来了。他的嘴在张开了,我和王八方浊三人,连它的牙缝都不够填。我看到了它嘴里上下两排尖利的牙齿。

“我要走啦——”方浊忍不住叫喊起来。

“不行!”王八喊道,“你现在不能用你的本事。”

“那怎么办!”我也惊赫的大喊,我现在只能大声叫喊,仿佛这样,能够驱赶内心的恐惧。

“慌什么!”王八对着我大骂。

眼看对面的怪物就要咬过来了。王八还在叫我不慌。我难道等死不成。就算是知道自己肯定跑不了,我也要跑了。

王八喊道:“别动!你他妈的别动!”

蜥蜴已经冲过来,它前行的速度非常快,又是这么个庞然大物,我心若死灰。

可是蜥蜴竟然扭着头,忽视我们,往旁边咬去。

“千万别动!”王八又一次喊道。

我看见王八把他身上的旗帜已经掏出来。他还真有办法,这么快就能想出这个点子。

可是王八所御的几个鬼魂无论闪的多么快,都逃不过蜥蜴的动作。它本来就是少都符养出来吃鬼的。几个鬼魂当然不在话下。

但是就这么几秒钟,为我们争取了时间,站着不动的时间。

我和王八方浊又飞快的靠近,一人躲在一个石笋旁,然后静静的站着不动。

蜥蜴吃掉了鬼魂,又扭过头来,巨大头颅上的眼珠慢慢的转动,脑袋左右慢慢晃动。它又在找我们了。我们三人都紧紧靠着后面的石笋。三个人相互看着,都神情紧张。

蜥蜴的头从我面前晃过,我闻道它嘴里散发出来的腥臭,动物尸体的腥臭味道,我想起了地面上的那些动物腐烂尸体,忍不住要吐。我屏住呼吸,这个恶臭的大头颅从我面前晃过。

蜥蜴的头颅在王八面前晃过的时候,王八倒是镇定的很,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可是方浊就没那么沉着。本来蜥蜴的头颅很快就从她身前摆过,可是方浊忍不住身体吓得抖动了一下,那头颅飞快的掉转过来。在方浊身边一两米处,来回的嗅着,甚至把嘴巴张开。

方浊身体在轻微的发抖,蜥蜴察觉到了。但发抖这个动作幅度并不大,不能让蜥蜴准确的感觉到方位,蜥蜴就在方浊的面前来回的慢慢晃动。好几次肮脏的嘴巴就要触到方浊的身体。方浊竟然没有用自己的能力跑掉,我有点佩服她了。若是我,早就把自己弄到安全的地方。估计这个傻丫头,从小被人使唤,呼来喝去的习惯了,王八叫她不能施展自己的能力,她就听王八的。

蜥蜴在方浊的面前晃动了好大一会,转过身体,向旁边的方向爬去,它的身体和洞里的环境又变得相似起来,爬了十几米远,尾巴还在我们面前摆动。

方浊一口去吐出来,眼看她身体放松,就要坐在地上。我和王八两人同时轻声说道:“别动!”

方浊眼睛瞪得老大,但是身体又紧绷起来,靠着石笋。

方浊马上就明白我和王八的意思了。刚才这只蜥蜴的尾巴还在我们面前没有消失。空中就蓦地探出另一个蜥蜴的头颅,只是这只是在洞顶上爬动,它是把头颅往下伸出来的。

方浊又一次经历了刚才的过程。那个蜥蜴又是不死心地在方浊面前闻嗅。我看见方浊把眼睛死死的闭上,嘴巴撅着,眼看就要哭出来。

还好,方浊挺过来了。

这一只蜥蜴也慢慢的爬走,它在洞顶上,身体被隐藏的太好了,甚至尾巴吊着,都像个石钟乳,只是这个石钟乳在不停的移动而已。

直到两个蜥蜴都走得没了踪影。我们仍旧不敢动,这两个畜生的智力不下于人类,竟然知道一虚一实地对付我们。谁知道它们会不会杀个回马枪。

又过了十几分钟,我才说服自己,它们是真的走了。可心里这么想,却还是不敢妄动一下。

王八和方浊估计和我是一般的想法。王八对我轻声问道:“走了吗?”

我闭上眼睛,不理会王八,仔细的听着。又听了好几分钟,才说道:“走了,听不见了。”

嘴上虽然这么说,可走向王八的时候,我还是心惊胆战,生怕那个恐怖的蜥蜴突然就出现在我的面前。

我们终于能够确定这两个少都符的宠物已经走了。

王八的脸又变得坚定。现在我知道,真的不能再耽误时间,紧紧跟着王八向着那个破败诡异的玉真宫走去。

我们走进了大殿,这个宫殿作为一个建筑物来说,还是不算大,里面就一个大殿,并没有其他的房间。

我在里面打量着,看见从房顶上,吊着无数明晃晃的东西。仔细看了,发现全是利刃,利刃都是被绳索吊在房梁上。我又想地下看去,地上也有不少同样的利刃,都是后端的绳索,因为时间久远,自行断了。

王八拉了拉我的袖子,指着头顶。我一看,这些利刃都有点古怪,按理这些利刃因为重力,尖端都应该垂直的指向地下。可是实际情况,并非如此,而是稍微有点倾斜。并且倾斜的角度都不一样,我看明白了,所有的利刃尖端,都指向一个地方——大殿供奉张三丰塑像的前方。

王八顺着我的目光,看向那个地方,对我说道:“他就在那里了。”

我点点头。

王八烧了一张符,那燃烧的符贴在空中飘着,飘到张三丰塑像前方,突然就落到地下。

一个瘦弱的身影,慢慢显现出来,背对着我们,他的头仰着,好像在看着张三丰的塑像。背影一动也不动,也许几百年都是这个样子。

不对,他去年离开过这里,我能肯定是他,那个在大鲵村的东西,趁着这里失火,偷偷跑出去过的东西,就是我面前的这个身影。我把眼睛闭起来,想着去年和他面对过的感觉。是的,没错,和现在的感觉一模一样。我能肯定是他。

王八还在迟疑,“疯子,我们是不是看错了。”

“没错。”我低声说道:“看见他手上捏的一个布人没有,赵先生的魂魄在那里。”

少都符慢慢的转过身来。当我看到他的脸孔和方浊的一模一样的时候,我已经有了心里准备,一点都不惊讶。倒是方浊张大嘴巴,什么都说不出来。

我对王八说道:“它没形体,只能幻化出他见过的人的模样。”

“不对。”王八反驳我,“他能留住人的精魄,只要他见过的。”

“那他怎么不化成你的样子?”我问出口,看见王八的脸色。就明白了,王八的魂魄已经被自己封住了。少都符当然拉不过来。

少都符脸变了,变成了老严的模样。王八是对的。

少都符的身体在变化,越来越大,但是身型变得模糊。

我不知道王八到底有什么把握能制住他,机会已经错过了。如果在大鲵村的洞里,我和王八齐心合力,也许能够把他拖出洞外。他很害怕到地面上去,我和王八都知道这一点,可是当时我们没有做到。现在我们更难得做到了。

我感觉自己的身体在慢慢被无形的东西撕裂,但没有疼痛的感觉。我垂首向自己的身体看去,没有任何异样。妈的,我突然警觉,少都符在拉我的魂魄。

王八身后的炎剑祭起。向少都符砍过去,我身上的撕裂感停止了。

少都符的身体越来越大,他根本就没把我们放在眼里。王八的炎剑落在地上,变成了当初的模样,一个红色的知了壳子。王八慌乱起来,他也许没想到,就算是趁着少都符最虚弱的时候,来找场子。我们在他面前,仍旧是不堪一击。

王八又把养的鬼魂招出来,几个小鬼把我们围住。勉强顶着少都符的身体。

我把螟蛉捡了起来,螟蛉瞬间化作炎剑,在我的手里,无比的顺手。仿佛就是天生长在我手臂上一般。

我用剑尖指着少都符,炎剑上的火焰炙热的燃烧。在这一刹那,我甚至以为,自己能够凭借螟蛉的力量,镇住少都符。

可惜,我也低估了少都符的强大。

炎剑开始结冰,寒气很快就传导到我的手臂,然后是肩膀,然后是全身。

我冷得连抖索都来不及。

王八的鬼魂也纷纷的散了。王八的身影在我的眼里,也变得开始模糊。

毕竟我们是人,那里能和少都符对抗,我心里闪过这个念头。内心无稽的苦笑起来。

“方浊!”王八大喊起来,我不禁好笑,这当头了,王八还惦记着方浊。

“动手!”王八又喊道。

我明白了王八的用意,怪不得王八一直忍着不让方浊施展的她的能力。原来是留了这么一手。他该这么对付少都符,原来是早就设计好了的。可是不对啊,为什么他在老河口,非要方浊回北京。我又想起了那个电话,是的,那个电话不是方浊在捣乱,而是老严在告诉王八该怎么做。

方浊喊道:“不行啊,我拉不动,他太大了。我们回去好不好,就我们。”

“不行!”我和王八同时大叫。

方浊要哭起来了,“他那么大,我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大。我做不到,我不知道他的真身到底在那里。”

“我来告诉你。”我对方浊喊道。

少都符的压力陡然松弛,他也感到害怕了。

我会看蜡,少都符的方位,在我眼里看的清清楚楚。

“张三丰的塑像!”我喊了出来。

露天的空气就是新鲜,我长长的换了一大口气。

方浊蹲在地上,正在干呕,我连忙走到她跟前,扶住她,隔得近了,看见她脸上煞白。身体在轻微的发抖,这是用力过猛,虚脱的表现。我的手透过方浊的胳臂,能够清晰的察觉到方浊已经体力透支,站都站不稳。

我抬头看着眼前的王八,王八已经把自己的所御的鬼魂,全部招出来,正站在他的身边,我看得身上发麻,我以为一个术士能够御养七个鬼魂就已经到了极致,可是王八的身边,站着四十几个鬼魂。我能看的明白,是因为,所有的鬼魂都按照北斗七星的方位站着,虽然相互参差,但仍一目了然。七个北斗,其中有几个星位是空位,但数起来仍旧很容易。

王八抬头看了看天。我也看去,果然天上的北斗七星正当头明亮。王八心思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缜密,我认识王八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到他能够如此细致的安排事情,并且还是冒着这么大的风险。稍有差池,就全盘皆输。我从来不相信电影里那些主人公无比睿智的预测事情的走向,并加以控制。可是王八做到了,就在我面前做到了。

我手中的螟蛉,不知道什么时候,脱手而出,回到王八的手上。

此一时彼一时,在地面上,王八的能力变得强大,而少都符却施展不开,他不属于这里。此消彼长,现在没我和方浊什么事情了。

王八身边的鬼魂,身都冒出绿色的火光。

少都符,现在还是个道士模样,可是身型变得十分瘦小,甚至比方浊还要矮小。他的脸,布满脓包,溃烂模糊。黑黑的眼眶,对着王八盯着不动。

废墟周围,围着无数的兽类昆虫,密密麻麻,他们都隔在废墟之外,一时间进不来。跟着王八来的三个军人无比的紧张,举着手枪,不知道该瞄准那一个。

两个蜥蜴也从土里冒出来。现在它们的体型变得小了,也就是一米来长。蜥蜴想冲过来撕咬王八御的鬼魂,可是炎剑没有给它们机会,王八不用自己动手,炎剑把其中一个的尾巴紧紧的钉在地上,蜥蜴痛苦的在地上翻滚扭动,然后猛地挣断了尾巴。

蜥蜴怕了,不敢再向王八身前爬动。而是慢慢的后退,退到少都符的身边。少都符似乎安抚了蜥蜴,它们又钻入地下。

少都符的眼眶向我朝过来。

“王八,他说可以把那个人偶给我们。”我对王八说道。

“让他先给了再说。”王八喊道。

瞬间,废墟里到处都是布制的人偶,掉在地上,没有一百个也有好几十。

“还有——”王八又喊道:“雕像我要带走!”

我大骂道:“你还想干什么?”

“告诉他!”王八喊道。

“你非要给老严卖命吗?”我几乎在恳求王八了:“我们已经达到目的了。”

王八坚决地摇摇头。

废墟外的无数昆虫和野兽突然潮水般的往里涌动。军人开枪了,打死了几个野猫,那野猫本来就是死的。但是无数的甲虫爬到他们身上,军人丢了枪,在身上不停的拍打。

蜈蚣蜘蛛毒蛇……都向废墟内爬过来。

王八身边的鬼魂,开始吞吃这些毒物,吃的非常快,我飞快的把军人一个一个的往废墟里拉。手上一阵又一阵的剧痛,不知道被咬了多少下。

我抬手看着,手已经肿的跟气球一样,现在开始变得痒麻难当。军人的身体估计比我还惨。

王八用手指着少都符,嘴里开始念咒。炎剑祭起。少都符根本就无法移动,炎剑把雕塑狠狠砍了一下,火光溅起。石制的雕像,被切下一块。

我能感觉到少都符的惧怕了。当年道衍应该比现在的王八更凶恶,竟然能把少都符和石雕完全镇在一起,少都符无论去什么地方,真身还是在石雕里。

老严安排王八来抢这个石雕,野心太大了。

“你让他回去,别听老严的安排!”我喊道。

“不行,”王八对着石雕,嘴里回答:“我答应了老严的,不然他不会帮我。”

少都符招来的兽类和昆虫都纷纷散去。

王八和少都符就在废墟里相互对望着。

大家都不动了。就这样静静的对峙。现在不是考验法术的时候,而是看那一个的心肠更冷酷。

在我看来,王八的身体,比石雕还要坚硬。

我知道,这么下去,只有一条路,大家都鱼死网破。

可是王八,妈的,他难道就这么有把握吗。

时间过得缓慢,王八身边的鬼魂慢慢的把少都符给围住。

我的手臂到肩膀都已经没有了知觉,军人都已经休克。

“再不去医院。”我骂道:“老子就死在这里啦。”

“别瞎喊!”王八声音冷酷得让人死心。

当我感觉到少都符通过表示同意的时候,我心里没有半分开心。

王八竟然也没有表示半分的激动。他看见少都符慢慢的隐入石雕,掏出符贴的动作异常缓慢。

一张……一张……

有条不紊的把石雕的各个气门都贴上。

我看见王八的脸上,一丁点笑容都没有。是的,他那里开心的起来,也许这个事件,只是他作为老严接班人的开始。我现在甚至想着,王八若是只是安心的做赵一二的徒弟该多好。可是他,也许当初拜赵一二为师的时候,便志不在此。

王鲲鹏,这名字起的……

我升起一个很奇怪的感觉,王八的大名,我彷佛第一次真正的来看待,好像是刚听见似的。

王八收拾好石雕,从包里拿出几个药瓶,和注射器。我认得,当初我在大鲵村,这是老严给我用的那个血清。当时老严说只有两瓶,看样子,一年之后,这个东西不再稀罕了。

我那里知道,老严的那个机构,有一群炼丹的道士,每天在鼓捣这些东西。

王八依次给我和军人注射血清。

大家都萎靡不振。等到东方既白,我的手臂开始回复正常,军人的体质比我要好的多。也恢复过来。

王八吩咐三个军人,把石雕装好,放进越野车。越野车开走了。

“你算是给了老严一个交代?”我冷冷地问道。

王八不理会我的讥讽,在满地的布制人偶里搜寻。

我说道:“就在你左手的第三个。”

王八把那个人偶拿到手中,对我说道:“谢谢。”

我无聊的想到,谢谢这两个字,好像是在我和王八之间第一次出现。

我把其他的人偶指着,“这些怎么办?”

王八说道:“烧。”

我和王八把所有的人偶都堆在一起。点火烧了。

太阳本来已经冒出山头,天色已经开始变亮,但火焰冒起,天空又变得阴暗起来。乌云严严实实的把天空盖住。

“要下雨了。”我的话刚说完。

倾盆大雨落了下来。

但我和王八并不在乎,王八把手上的人偶拿着,对着我说道:“疯子,我要亲手把这个送回宜昌。”

我笑起来,“妈的,难道你连这个事情,都要偷懒么。”

我们都被淋成了落汤鸡。可是我心情总算开朗了许多,无论如何,总算是能给赵一二一个交代了。我再也不用为自己的选择而对赵一二心存愧疚。

方浊被雨淋得湿透,身上冷的瑟瑟发抖,她到现在都没有恢复体力。王八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披在方浊的身上。

我扶起方浊,跟着王八往公路上走去。

王八边走边仔细打量着手中的人偶。

还没走到公路上,王八突然站立不动。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连忙凑到王八身边。

我看见王八正捧着人偶,手在颤抖,抖的厉害。

王八的眼睛在拼命的眨动。嘴巴在狠命的咬着。

“怎么啦?”我心悸的问道。

“师父……”王八闭上眼睛,嘴巴张开,面如死灰。长长的叹了口气。

我也不说话了,我看见王八手中的人偶慢慢的散开,这人偶被雨水淋湿,布条开始散落,里面几道青气在慢慢的飘出来。

“快把它们拦住啊!”我情急的喊道。

王八一动不动,手上的布条完全的散了。

我知道王八也没有办法聚拢这些魂魄。因为,这些魂魄已经没必要再凝聚了。

“怎么可能?”我故作轻松的对王八说道:“你在跟我开玩笑,我他妈的跟着你折腾这么久,难道白干了?”

王八扔掉手中的布条,慢慢的向前走着。根本不理会我的追问。

而我却如同发了神经一般,不停地问王八:“怎么啦……怎么啦?”

其实我也知道发生什么了。

可是我还是不停的问,王八不理我,我就对着方浊,不停的问、一遍又一遍的问。

我不停地问。方浊没有精力回答我。

我就问我自己。我实在是没有勇气告诉自己那个答案。所以我只能不停重复这个问题,我实在是无法接受这个答案。

我的脸上全是雨水,模糊的双眼,已经看不见王八和方浊的身影。

雨下的更大了。